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龟山先生语录卷第二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朝廷立法,台察不许言天下利害,谏官不许论人才。命为台谏,是使之言也,而又禁之,何理哉?如命以中书舍人,或升黜不当,缴还词头,则更属他中书舍人为之。命以给事中,或有必行之事,则不复过门下,而所谓中书舍人、给事中者,亦更不整理。且如此,是不得其职矣。不得其职则当去,而今之君子安为之,其义焉在。常平司有支用,虽是𠡠取,法当执奏,近又免执奏之法,关防甚密,何可免也。使吾辈得为常平官,如此等事,亦当辨明,则知今之要路,大抵难处也。先王之时,工执艺事以谏,自此推之,则当是时,凡有职者皆得执其事以谏矣。若人人有职事皆能思其利害以谏,法度何忧不完,政事何忧不成?且古者百工犹能信度以申其说,而今之侍从、监司盖内外之达官,人主所亲信者反未尝知谏,此又何理也?

天生聪明时乂,所谓天生者,因其固然而无作之谓也。无所作聪明,是谓宪天聪明。宪天云者,任理而已矣。故伊尹曰:视远惟明,听德惟聪。知此然后可与论人君之聪明矣。或曰:为人君须聪明有以胜人,然后可以制人而止其乱。曰:天聪明期于胜人,非也。如人听讼,必欲即揣知其情状是非,亦或屡中,若不任理,只是亿度而已,非所谓聪明。故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人君如不听德,每事即揣知情状是非,所中虽多,失人君之道矣,谓之不聪明可也。

作诗不知风雅之意,不可以作诗。诗尚谲谏,唯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乃为有补。若谏而涉于毁谤,闻者怒之,何补之有!观苏东坡诗,只是讥诮朝廷,殊无温柔敦厚之气,以此人故得而罪之。若是伯淳诗,则闻之者自然感动矣。因举伯淳和温公诸人禊饮诗云:未须愁日暮,天际乍轻阴。又泛舟诗云:只恐风花一片飞。何其温厚也。

考盘之诗,言永矢弗过,说者曰:誓不过君之朝,非也。矢,陈也。亦曰永言其不得过耳。昔者有以是问常夷甫之子立,立对曰:古之人盖有视其君如寇雠者,此尢害理。何则?孟子所谓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雠,以为君言之也,为君言,则施报之道,此固有之。若君子之自处,岂处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心盖如此。考盘之诗,虽其时君使贤者退而穷处为可罪,夫苟一日有悔过迁善之心,复以用我,我必复立其朝,何终不过之有!大抵今之说诗者,多以文害辞,非徒以文害辞也,又有甚者,分析字之偏傍以取义理。如此岂复有诗!孟子引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曰: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其释诗也,于其本文加四字而已,而语自分明矣。今之说诗者殊不知此。

郭汾阳不问发墓之人,虽古之齐物我者不能过。问谢安屐齿折事,识者不信是否?曰:此事未必无,但史于此亦失之亿度,安知其非偶然乎?若破贼而喜在谢安,固不足怪,然屐齿必不为一时遑遽而致折也。或谓人当无利心,然后为君子。曰:以此自为可也,以此责人,恐不胜责矣。人但能于得处知辨,义理亦自难得。故孔子以见利思义称成人,而以见得思义称士焉,此其辨也。

物有圭角,多刺人眼目,亦易玷阙。故君子处世,当浑然天成,则人不厌弃矣。

沟洫之量,不可以容江河,江河之量,不可以容沧海,有所局故也。若君子则以天地为量,何所不容?有能捐一金而不顾者,未必能捐十金;能捐十金而不顾者,未必能捐百金。此由所见之熟与不熟,非能真知其义之当与否也。若得其义矣,虽一介不妄予,亦不妄取。

世之事鬼神,所以陷于淫謟者,皆其不知鬼神之情状,祭祀之深意也,学者当求知之。汉儒言祖有功,宗有德,不毁,所以劝也。曰:非也。子孙之祭其亲,岂为其功德而后祭之乎?若以为有功德然后祭,是子孙得拣择其祖宗而尊之也,岂事亲之道哉?秦少游以韦元成为腐儒,恶其建毁庙之议,其说曰: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廐库为次,居室为后。夫营之先亲而后身,则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矣。汉之离宫别馆,长杨、五柞,巳大侈靡,未闻其毁,乃取韦元成毁庙之说亟行之。此元帝寝疾,所以梦祖谴责也。其后又复,岂终可改乎?曰:审宗庙也,则不容以所未当毁者而毁之矣。先王之礼,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支子不祭,有事则祭于宗子之家,明非继体也。如是,则祭与不祭,皆不可苟矣。汉之庙在郡国,盖以千数,岁时皆诸侯王主祭,岂古礼哉?使汉祖宗有灵,当不享矣。立无度之庙,致不享之祭,以此事神,尚不欲毁邪?以梦寐而复既,未知鬼神之情状,引之为证,其说陋矣。且诚如所论,先王当行之矣,先王岂不敬神哉?

耳余之交,相责之深,相知之浅耳。故不终

知合内外之道,则颜子、禹稷之所同可见。盖自诚意正心推之,至于可以平天下,此内外之道所以合也。故观其意诚心正,则知天下由是而平;观其天下平,则知非意诚心正不能也。兹乃禹、稷、颜回之所以同也。

问:师也辟,何以见?曰:语云: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盖几于辟然,此其初也。学于孔门者,皆终有进焉。若子张后来论交曰: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此岂介僻之流?

孟子曰:人之有四端,犹其有四体也。夫四体与生俱生,身体不备,谓之不成人。阙一不可,亦无先后之次。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是特见后世为礼者之弊耳。先王之礼,本诸人心,所以节文仁义是也。顾所用如何,岂有先后?虽然,老子之薄而末之者,其意欲民还淳反朴,以救一时之弊而巳。夫果能使民还淳反朴,不亦善乎?然天下岂有此理。夫礼文其质而巳,非能有所增益也。故礼行而君臣父子之道得,使一日去礼,则天下乱矣。若去礼,是去君臣父子之道也,而可乎?唯不可去此四端,所以犹人之有四体也。

今学者将仁小却,故不知求仁。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孔子尚不敢当,且罕言之,则仁之道不亦大乎?然则所谓合而言之道也,何也?曰:由仁义行,则行仁义,所谓合也。洪范传曰: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唯天下至神为能与于此。此为不知道与命也。孔子之言道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其言命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夫道非能使人由之,命非能使人听之,人自不能违耳。圣人虽至神,以谓体道而至于命则可也。若曰无所由,无所听,将焉之乎。且圣人未尝不欲道之兴,以无可奈何,故委之于命。如使孔子必可以为周公之事,其不为之乎。可为而不为,则是欲道之废矣,岂孔子之心哉。故曰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者,不知道与命之言也。又

洪范传论水火金木土,自然之数,配诸人之一身,皆有先后之序,此有序乎?夫五行在天地之间,有则俱有,故曰阙一不可。今曰有水然后有火,有火然后有木,有木然后有金,有金然后有土,虽常人皆知其不然矣。然则谓精神魂魄意为有序,失之矣。或问:台谏官如何作?曰:剥之彖。曰: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夫君子之于小人,方其进也,不可以骤去。观剥之象,斯可见矣。剥坤下而艮上。坤,顺也。艮,止也。此天理之不可易者也。顺而止之,其渐而非暴之谓乎。阴阳之气,消息盈虚,必以其渐,君子所尚,盖在于此。

君子之治心养气,接物应事,唯直而巳,直则无所事矣。康子馈药,孔子既拜而受之矣,乃曰:丘未达,不敢尝。此疑于拂人情。然圣人慎疾,岂敢尝未达之药,既不敢尝,则直言之,何用委曲。微生高乞邻醯以与人,是在今之君子,盖常事耳,顾亦何害?然孔子不以为直,以所以辞康子之言观之,信乎其不直也。维摩经云:直心是道场。儒佛至此,实无二理。学者必欲进德,则行已不可不直。盖孔子之门人,皆于其师无隐情者,知直故也。如宰我短丧之问之类。

范济美问:读论语以何为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说仁处,最宜玩味。曰:孔子说处甚多。尢?的当是何语?曰:皆的当。但其门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异。只如言刚毅木讷近仁,自此而求之仁之道,亦自可知。盖尝谓曾子在孔门,当时以为鲁。鲁者,学道尢宜,难于他人。然子思之中庸圣学所赖以传者也,考其渊源,乃自曾子,则传孔子之道者,曾子而巳矣,岂非鲁得之乎。由此观之,聪明辨智,未必不害道,而刚毅木讷,信乎于仁为近矣。

吕吉甫解孝经义首章云:是曾子力所不能问,故孔子以其 而尽告之。曰:岂有人未之晓而可以尽告之乎?观孔子门人问为邦者,惟颜子一人,其他敢为国者尚少。今孝经所论,上自天子,下至庶人,无不及者。若其力有未至而尽告之,在孔子为失言,于曾子为无益,岂圣贤教与学之道哉?孔子云:参也鲁,盖其初时而后语之以一以贯之。曾子于此默喻,则其所得深矣。犹以为鲁是学于孔门者,独无所进乎?观论语所载曾子将死之言,孟子推明不事有若之意,又详考子思、孟子传道之所自,是特以鲁终其身者耶?学有所患,在守陈编,而不能断以独见之明,此其于古人是非所以多失之也。

京师所闻

丙戌四月至六月

李似祖曹令德问何以知仁。曰: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平居但以此体究,久久自见。因问似祖:令德寻常如何说隐?似祖云:如有隐忧,勤恤民隐,皆疾痛之谓也。曰: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已也,而为之疾痛,何也?似祖曰:出于自然,不可已也。曰:安得自然如此?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二人退,余从容问曰:万物与我为一,其仁之体乎?曰:然。

问:论语言仁处,何语最为亲切?曰:皆仁之方也。若正所谓仁,则未之尝言也。故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要道得亲切。唯孟子言仁,人心也,最为亲切。

丰尚书稷。尝言:少时见雪窦教人惜福云:人无寿夭,禄尽则死。昔元厚之死而复生于阴府,见主吏谓之曰:君禄未尽,他时官至两府,然须惜福,乃可延年。厚之一生,虽一杯饭,亦必先减而后食,其余奉养,皆不敢过,故身为执政,寿逾七十。雪窦之言,于是可验。今日贵人相高以侈,视其费用,皆是无益,毕竟何补?公闻之曰:此犹以利言也。若以义言之,则箪食万锺,顾吾所得为者如何耳。

吴审律仪。劝解易曰:易难。解曰:及今可以致力。若后力衰,却难:曰:某尝观圣人言易,便觉措辞不得。只如乾坤两卦,圣人尝释其义于后,是则解易之法也。乾之初九,潜龙勿用,释云:阳在下也。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此一爻耳。反复推明,至五变其说然后巳。今之释者,其于他卦能如是推明乎?若不能尔,则一爻之义,只可用之一事。易三百八十四爻,爻指一事,则是其用止于三百八十四事而巳。如易所该,其果极于此乎。若三百八十四事不足以尽之,则一爻之用不止于一事,亦明矣。观圣人于系辞,发明卦义尚多,其说果如今之解易者乎?故某尝谓说易须髣髴圣人之意,然后可以下笔,此其所以未敢苟也。问:邵尧夫云:谁信画前元有易,自从删后更无诗。画前有易何以见?曰:画前有易,其理甚微。然即用孔子之已发明者言之,未有画前盖可见也。如云神农氏之耒耜,盖取诸益;日中为市,盖取诸噬嗑;黄帝尧舜之舟楫,盖取诸涣;服牛乘马,盖取诸随。益、噬嗑、涣、随,重卦也。当神农黄帝尧舜之时,重卦未画,此理真,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故通变以宜民,而易之道得矣。然则非画前元有易乎?

问:墙有茨之诗,若以为劝戒,似不必存。曰:著此者,欲知此恶不可为耳。所以不可为,以行无隐而不彰,虽幽暗深僻之中,人亦可以知其详也。人之为恶,多以人莫之知而密为之,然终不能掩密。为之者,其初心也。至于不能掩,盖巳无如之何耳。岂其所欲哉。此君子所以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也。

自非狙诈之徒,皆知义足以胜利,然不为利疚而迁者几希。如管仲亦知义,故其所为多假义而行。自王者之迹熄,天下以诈力相高,故常溺于利而不知反。由孔子而后,为天下国家不以利言者,唯孟子一人守得定。九月丁卯,子同生。曰子同者,正名,其为桓公之子也。猗嗟之诗序曰:人以为齐侯之子。其诗曰:展我甥兮。则明庄公非齐侯之子矣。以经考之,庄公之生,桓公之六年也。至十八年始书夫人姜氏遂如齐,而左传因载申𦈡之谏与桓公适齐之事,则前此文姜盖未尝如齐也。未尝如齐,而人以庄公为齐侯之子,春秋安得而不辨乎?此春秋所以为别嫌明微也。

闵二年书郑弃其师,观清人之诗序可见矣。文公恶高克,使之将兵御狄,久而不召,遂使众散而归,岂非弃其师乎?盖恶其人而使之将兵以外之,兵何罪?故止罪郑。

齐桓公攘戎狄而封卫,未尝请命于天子而专封之也,故春秋书城楚丘而不言其封卫,盖无取焉。然则木瓜美桓公,孔子何以取之?曰:木瓜之诗,卫人之诗也。卫为狄所灭,桓公救而封之,其恩岂可忘也?欲厚报之,不亦宜乎?在卫人之义,不得不以为美。其取之也,以卫人之义而巳。若春秋褒贬,示天下之公,故无取。

郑季常作太学博士,言养士之道,当先善其心。今殊失此意,未知所以善之之方。曰:由今之道,虽贤者为教官,必不能善人心。曰:使荆公当此职,不知如何?曰:荆公为相,其道盖行乎当年。今日学法,荆公之法也,巳不能善之矣。季常良久,曰:如是,如是。

与季常言,学者当有所疑,乃能进德。然亦湏着力深,方有疑。今之士读书为学,盖自以为无可疑者,故其学莫能相尚。如孔子门人所疑,皆后世所谓不必疑者也。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疑所可去,答之以去兵,于食与信犹有疑焉,故能发孔子民无信不立之说。若今之人问政,使之足食与兵,何疑之有?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子曰知人。是盖甚明白,而迟犹曰未达。故

孔子以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教之,由是而行之,于智之道,不其庶矣乎!然迟退而见子夏,犹申问举直错诸枉之义,于是又得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为证,故仁智兼尽其说。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盻兮,直推至于曰礼后乎,然后巳。如使今之学者方得其初问之答,便不复疑矣。盖尝谓古人以为疑者,今人不知疑也。学何以进?季常曰:某平生为学,亦常自谓无疑。今观所言,方知古之学者善学。

问:中庸只论诚,而论语曾不一及诚,何也?曰:论语之教人,凡言恭敬忠信所以求仁而进德之事,莫非诚也。论语示人以其入之之方,中庸言其至也。盖中庸,子思传道之书,不正言其至,则道不明,孔子所罕言,孟子常言之,亦犹是矣。

易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夫尽其诚心而无伪焉,所谓直也。若施之于事,则厚薄隆杀一定,而不可易为有方矣。敬与义本无二,所主者敬,而义则自此出焉,故有内外之辨,其实义亦敬也。故孟子之言义,曰:行吾敬而巳。

问:孔子许子路升堂,其品第甚高,何以见?曰:观其死犹不忘结缨,非其所养素定,何能尔邪?苟非其人,则遑遽急迫之际,方寸乱矣。

问:宰我于三年之丧犹有疑问,何也?曰:此其所以为宰我也。凡学于孔子者,皆欲穷究到无疑处方巳。三年之丧。在他人于此不敢发之。宰我疑以期断。故必求质于圣人。虽被深责。所不辞也。

四科之目。不尽孔门弟子之贤。非可指为定论。杨雄作太元准易。此最为诳后学。后之人徒见其言艰深。其数汗漫。遂谓雄真有得于易。故不敢轻议。其实雄未尝知易。

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既!不可忘,又不可助长,当如何着力?曰:孟子固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虽未尝忘,亦不助长。

温、良、恭、俭、让,此五者非足以尽孔子,然必闻其政者以此耳。

母意云者,谓无私意耳。若诚意则不可无也。

所谓时习者,如婴儿之习书点画,固求其似也。若习之而不似,亦何用习?学者学圣人亦当如此。大槩必践履圣人之事,方名为学。习又不可不察,习而不察,与不习同。若今之学者固未尝习,而况于察?

问:何谓屡空?曰:此颜子所以殆庶几也。学至于圣人,则一物不留于胸次,乃其常也。回未至此,屡空而巳。谓之屡空,则有时乎不空。

亿则屡中,非至诚前知也,故不足取。

问:操则存如何?曰:古之学者,视听言动无非礼,所以操心也。至于无故不彻琴瑟,行则闻佩玉,登车则闻和鸾,盖皆欲收其放心,不使惰慢邪僻之气得而入焉,故曰: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巳。夫博奕非君子所为,而云尔者,以是可以收其放心尔。说经义至不可践履处,便非经义。若圣人之言,岂有人做不得处?学者所以不免求之释老,为其有高明处。如六经中自有妙理,却不深思,只于平易中认了。曾不知圣人将妙理只于寻常事说了。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人须能弘,然后有容。因言:陈述古先生云:丈夫当容人,勿为人所容。

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宰相之任也。今宰相欲擢任一人,必令登对,然后取旨用之。夫人之贤不肖,一见之顷,安能尽知?此盖起于后世宰相不堪委任之过。荆公云:利者阴也,阴当隐伏;义者,阳也,阳当宣著。此说源流发于董仲舒,然此正王氏心术之蔽。观其所为,虽名为义,其实为利。

春秋正是圣人处置事处。他经言其理,此明其用,理既明,则其用不难知也。

圣人作处,本分之外,不加毫末,故以孔子之圣,孟子止言其不为巳甚而巳。

或问操心。曰:书云以礼制心,所谓操也。如颜子克己复礼,最学者之要。若学至圣人,则不必操而常存。扬雄言能常操而存者,其唯圣人乎!此为不知圣人。论。及庄周言天人处,曰: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曰:是亦天也。若络牛首,穿马鼻,则不可谓之天。论西铭曰:河南先生言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所谓分殊,犹孟子言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或曰:如是则体用果离而为二矣。曰:用未尝离体也。且以一身观之,四体百骸皆具,所谓体也。至其用处,则屦不可加之于首,冠不可纳之于足,则即体而言,分在其中矣。吾从周,非从其文也,从其损益之意而巳。

易言利见利用,而终不言所以利,故孔子罕言利。或谓死与鬼神,子路所不得而问,盖不晓一致之理,故错认圣人之言。

宰我问三年之丧,非不知其为薄也,只为有疑,故不敢隐于孔子。只此无隐,便是圣人作处。

问:伯夷圣人犹有隘,何也?曰:此自气禀不同耳。若观其百世之下,闻其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此是甚力量。

余杭所闻

丁亥三月自侍下来

周公东征,邦君御事皆以为不可。周公徒得十夫之助,决意征之。禹征有苗,会群后誓之。既巳出师,朝廷上下宜无不以为当者,而益以一言赞之,禹遂振旅而还,而苗亦随格。岂周公之德不逮禹乎?盖舜之时,在廷莫非君子,而天下巳大治矣。其敢逆命者,独有苗而已。纵而不治,未足为害,如必欲诛之,则太平之民自受其病矣。故与其勤师远伐,不若修德以待其来之为愈也。若夫三监之叛,其变起王室,非可以夷狄待之也,况又成王幼冲莅政之初。君子之道不胜小人,不诛而纵之,其祸将不胜救矣。当是之时,虽无十夫之助,周公亦不可巳。此所以必征之也。易曰:苋陆夬夬,中行无咎。其舜之事乎。如往年靖州之师,其出固有名。若以舜之事言之。其孰为得。自靖为郡,荆湖至今被其害。

问帝乃诞敷文德,则自班师之后,然后敷之也。敷文德之事何以见?曰舞干羽是也。古之时文武一道,故干戈兵器也,用之于战阵则为武,用之于舞蹈则为文。曰敷文德云者,巳不为武备矣。

人之生也直,是以君子无所往而不用直。直则心得其正矣。以乞醯证父为直,不得其正者也。古之于幼子,常示母诳,所以养其直也。其养之也有素如此。以怨报怨,以德报怨,皆非直也。所谓直者,公天下之好恶而不为私焉耳。曰:如是,则以德报德,何以辨之?曰:所谓德,非姑息之谓也,亦尽其道而不为私焉耳。若姑息,则不能无私矣。曰:人有德于我,不幸而适遇所当施之者,非吾意之所欲,能不少有委曲,如庾公之斯之于子濯孺子,不亦可乎?曰:然。

问:舜之时,在廷之臣多矣,至传禹以天下,而禹独推皋陶,何也?曰:舜徒得此两人,而天下已治故也。禹总百揆,而皋陶施刑,内外之治举矣。古者兵刑之官合为一,观舜之命皋陶,蛮夷猾夏,是其责也,则皋陶之职所施于外者为详。故皋陶虽不可以无禹,而禹亦不可以无皋陶。是以当舜之欲传位,禹独推之,余人不与焉。孟子曰: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已忧。而子夏亦言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盖有见乎此。

忠信乃为进德之基,本无忠信,则如在虚空中行德何以进?

问:孔子于旧馆人之丧,遇于一哀而出涕,遂说骖以赙之,曰:吾恶夫涕之无从也。而颜渊死,子哭之恸,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而不与,何也?曰:遇于一哀而出涕者,不期然而然也。然哀有余也,故必有以文之。此说骖之礼所由起乎?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天丧予!则其存亡与之为一矣。故其哭之也,不自知其恸也。其于此奚以文为?文非所以施于颜渊。则车之与不与也。惟义所在而巳。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弗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弗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今之君子。欲行道以成天下之务。反不知诚其身。岂知一不诚。它日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乎?故曰: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夫以事上则上疑,以交朋友则朋友疑,至于无往而不为人所疑,道何可行哉?盖忘机则非其类可亲,机心一萌,鸥鸟舞而不下矣。

大学一篇,圣学之门户,其取道至径,故二程多令初学者读之。盖大学自正心诚意至治国家天下只一理,此中庸所谓合内外之道也。若内外之道不合,则所守与所行自判而为二矣。孔子曰: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子思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孟子曰: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皆明此也。

伊尹所以事君,更无回互,唯知忠而巳。所以能为放太甲之事。然如此而天下不疑者,诚意素著故也。因问:孟子云:有伊尹之志则可。后世之为人臣者,不幸而适遇此事,而有伊尹之志,不知行得否?若行不得,是伊尹之事不可法于后也。曰:若有伊尹之志,其素行足信,何为不可?但观蜀先主,当时以其子属诸葛孔明,曰:嗣子可辅,辅之;如不可辅,君自取之。备死,孔明操一国之权,当时军国大务,人材进退,唯孔明是听,而蜀之人亦莫之疑也。盖孔明自非篡弑之人,其素行足信也。若如司马懿,其谁信之?伊尹之事,自后世观之以为异,其实亦所谓中道。

问:成汤放桀,惟有惭德,何也?曰:横渠尝言汤武之功,圣人之不幸也。若论君臣之义,则为臣而事其君,当使其君如尧舜,乃是既不能使其君如尧舜,至其君得罪于天下而放之,岂其所欲哉?成汤之事,以言顺乎天而应乎人,何惭之有?然自人情观之,既以尧舜之禅为尽善,则征诛而有天下,安能无愧乎?

问:文姜与齐侯淫,诗人以不能防闲其母刺庄公,庄公固当深罪乎?曰:固可罪也。观载驱之诗,言鲁道有荡,则鲁之君臣荡然无以禁止之也。夫君夫人之出入,其威仪物数甚矣。其曰齐子夕发,又何其易乎?礼,妇人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既曰从子。子乃不能防闲之,恣其淫乱,于谁责而可乎?许穆夫人思归唁其兄,而义不得,其赋载驰之诗曰:大夫君子,无我有尢。是虽欲归,不可得也。曰:凯风何以美孝子?曰:不能安其室,是求嫁也。嫁犹以正,非如姜氏之淫于齐也。又此诗之所取,特美其负罪引慝而巳。若叔于田之诗,序所谓

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其刺之,盖与猗嗟之刺庄公同意。

或曰:吕吉甫云:管仲,今人未可轻议之。如列子所载,仲论隰朋之为人,上忘而下不叛,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又如论语称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则其所能所为可谓高矣。如仲者,但不如孔子耳,何可轻议?曰:此未见仲小器之实也。若管仲只不如孔子,曾西何以不为?艮,止也。止其所也。故系辞曰:止万物者,莫善乎艮。又曰:成言乎艮。艮者,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止于此矣。复出乎震,不终止也。故艮卦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诚意所寓故也。古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于诚吾意而巳。诗书所言,莫非明此者。但人自信不及,故无其效。圣人知其效必本于此,是以必由也。或曰:正心于此,安得天下便平治?曰:正心一事,自是人未尝深知之。若深知而体之,自有其效。观后世治天下,皆未尝识此。然此亦惟圣人力做得彻,盖心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一毫少差,即不得其正。自非圣人,必湏有不正处。然有意乎此者,随其浅深,必有见效,但不如圣人之效著矣。观王氏之学,盖未造乎此,其治天下,专讲求法度,如彼修身之洁宜足以化民矣,然卒不逮王文正、吕晦叔、司马君实诸人者,以其所为无诚意故也。明道常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盖深达乎此。因问:颜子克巳欲正心耶?曰:然。或问:经纶天下,湏有方法,亦湏才气运转得行。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先王经纶之迹也。其效博矣。然观其作处,岂尝费力,本之诚意而巳。今鹿鸣、四牡诸诗,皆在先王所歌,以燕群臣、劳使臣者也。若徒取而歌之,其有效乎?然则先王之用心,盖有在矣。如书尧典序言克明俊德,以至亲睦九族,平章百姓,恊和万邦,法度盖未及也,而其效巳臻。黎民于变时雍,然后乃命羲和,钦若昊天之事。然则法度虽不可废,岂所宜先?未易见而玩易之文以言易。若说得深,即不是圣人作用处;若说得浅,常人之谈耳。

因言秦汉以下事。曰:亦湏是一一识别得过。欲识别得过,湏用着意六经?六经不可容易看了。今人多言要作事湏看史,史固不可不看,然六经先王之迹在焉,是亦足用矣。必待观史,未有史书以前,人何以为据?盖孔子不存史而作春秋,春秋所以正史之失得也。今人自是不留意六经,故就史求道理,是以学愈博而道愈远。若经术明,自无工夫及之。使有工夫及之,则取次提起一事,便湏断遣。处置得行,何患不能识别。

盥而不荐,初未尝致物也。威仪度数亦皆未举而巳有孚颙若,其所以交于神明者,盖有在矣。又云:礼莫重于祭,祭莫重于灌。盖求鬼神于幽阴之时,未致其文于此。而能致诚以格鬼神,则自灌而往,其威仪度数足观矣。若不既其实,而徒以繁文从事,何足观乎。故孔子尝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盖叹时也。易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礿祭。又曰:二簋可用享。其不贵物而贵诚如此。又云:古人所以交神而接人,其道一主于诚,初无二也。故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幽明本一理,故所以感之者亦以一理。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所谓神道,诚意而巳。诚意,天德也。

又云无诚意以用礼,则所为繁文末节者伪而巳。故老子绝灭礼学,而曰忠信之薄,乱之首也。

予欲观古人之象汝明,非谓明其礼意也。衣服所以章有德,五服五章,或非其称,不明孰甚焉。

棠棣之言朋友不可相责望,盖君子恕以处朋友也。若为人朋友所以自处,则不可尔。周官以孝、友、睦、姻、任、恤考人之行,若不可责人,圣人何以制法?夫邻里乡党,力足以相助相持,犹不敢不勉,而况于朋友乎!

问:所解论语犯而不校处云:视天下无一物,非仁也,故虽犯而不校。此如四海皆兄弟之义看否?曰:然。仁者与物无对,自不见其有犯我者,更与谁校?如孟子言仁者无敌,亦是此理。

龟山先生语录卷第二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