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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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掣肘/《家语》

孔子弟子有宓子贱者,仕于鲁,为单父宰。恐鲁君听谗言,使己不得行其政;于是辞行,故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

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鲁。宓子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而归矣。”

二史归报于君曰:“宓子使臣书而掣臣肘,书恶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来也。”

鲁君以问孔子,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

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

(一)在日常接触的文字里,我们常常遇到“掣肘”这个词,这里就是这个典故的由来。

(二)“与之俱”的“之”字指谁?“寡人无以知其过”的“其”字指谁?

射说/元好问

晋侯觞客于柳溪,命其子婿驰射。婿,佳少年也,跨蹑柳行中,胜气轩然,见于颜间。万首聚观,若果能命中而又搏取之者。已而乐作,一射而矢坠;再而贯马耳之左,马负痛而轶,人与弓矢俱坠。左右奔救,虽支体不废,而内若有损焉。晋侯不乐,谢客。

客有自下座进者曰:“射,技也,而有道焉:不得于心而至焉者,无有也。何谓得之于心?马也,弓矢也,身也,的也,四者相为一。的虽虱之微,将若车轮也;求为不中,不可得也。不得于心则不然,身一,马一,弓矢一,而的又为一。身不暇骑,骑不暇彀,彀不暇的,用是求中于奔驰之下,其不碎首折支也幸矣。何中之望哉?走非有得于射也,顾尝学焉;敢请外厩之下驷,以卒贤主人之欢,何如?”

晋侯不许,顾谓所私曰:“一马百金,一放足百里,御策在汝手,吾安所追汝矣?”竟罢酒。

元子闻之曰:“天下事可见矣。为之者无所知,知之者无以为;一以之败,一以之废,是可叹也!”

(一)第一段里有两个“乐”字,意义相同吗?

(二)“一马百金”这一段话里有两个“汝”字,指谁?

(三)“四者相为一”,“得之于心”,“不得于心”,“身不暇骑,骑不暇彀,彀不暇的”,现代汉语怎么说?

寓言四则/韩非子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庞恭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曰:“不信。”

“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曰:“不信。”

“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王曰:“寡人信之。”

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

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

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

(一)这四则寓言早已成为很普通的典故了,你在读过的文章中遇到过吗?

(二)“楚人……”这一段里,有一句话说得不十分严密,你能指出并说出其理由吗?

(三)上一册中《伊索寓言》的后两则,末后都有一句作者主观的话。你能在这四则的末后各加上一两句话吗?

百喻经四则/伽斯那撰求那毗地译

愚人食盐喻

昔有愚人,至于他家。主人与食,嫌淡无味。主人闻已,更为益盐。既得盐美,便自念言:“所以美者,缘有盐故,少有尚尔,况复多也!”愚人无智,便空食盐。食已口爽,返为其患。

就楼磨刀喻

昔有一人,贫穷困苦,为王作事,日月经久,身体羸瘦。王见怜愍,赐一死驼。贫人得已,即便剥皮。嫌刀钝故,求石欲磨。乃于楼上得一磨石,磨刀令利,来下而剥。如是数数往来磨刀,后转劳苦,惮不能数上,悬驼上楼,就石磨刀,深为众人之所嗤笑。

斫树取果喻

昔有国王,有一好树,高广极大,当生胜果,香而甜美。时有一人。来至王所。王语之言:“此之树上,将生美果,汝能食不?”即答王言:“此树高广,虽欲食之,何由能得!”即便断树,望得其果。既无所获,徒自劳苦。后还欲竖,树已枯死,都无生理。

蛇头尾共争在前喻

譬如有蛇,尾语头言:“我应在前。”头语尾言:“我恒在前,何以卒尔!”头果在前,其尾缠树,不能得去。放尾在前,即堕火坑,烧烂而死。

(一)《百喻经》是一部佛经,译文造句跟普通文言颇有不同。试辨别一下,不同的是哪些句子?

(二)试像前篇一样,也在每则的后面加上一两句结论。

杂说/魏际瑞

魏子客于范公。楚人之为客者诘于魏子曰:“闻子有言于公,而公莫不听也,信乎?”

曰:“信。”

曰:“然则何以不我听也?”。

曰:“范公之必听者,两无两有;其必不听者,亦两无两有。无私,无求,有情,有理,非独吾言之听,行道之人言之,而亦莫不听也;有私,有求,无情,无理,非独人言之而不听,公即自言,而亦莫肯自听也。夫本乎两无两有之义以求必听,虽非范公,亦安得而不听之?”

于是楚人嗒然而若失。

(一)第一、第二两句中的两个“客”字,意义相同吗?作用相同吗?

(二)“然则何以不我听也”“非独吾言之听”这两句,用现代汉语怎么说?

猫说/薛瑄

余家苦鼠暴。乞诸人,得一猫,形魁然大,爪牙铦且利。余私计鼠暴当不复虑矣。以其未驯也,絷维以伺,候其驯焉。群鼠闻其声,相与窥其形,类有能者,恐其噬己也,屏不敢出穴者月余日。既而以其驯也,遂解其维絷。适见出壳鸡雏,鸣啾啾焉,遽起而捕之。比家人逐得,已下咽矣。家人欲执而击之。余曰:“勿庸!物之有能者必有病,噬雏是其病也;独无捕鼠之能乎!”遂释之。

已则伈伈泯泯,饥哺饱嬉,一无所为。群鼠复潜视,以为彼将匿形致己也,犹屏伏不敢出。既而鼠窥之益熟,觉其无他异,遂历穴相告曰:“彼无为也。”遂偕其类,复出为暴如故。余方怪甚;然复有鸡雏过于堂下者,又及往捕之而走。追则啮者过半矣。余之家人执之至前,数之曰:“天之生材不齐,有能者必有病,舍其病,犹可用其能也。今汝无捕鼠之能,而有噬鸡之病,真天下之弃材也哉!”遂笞而放之。

(一)“絷维”和“维絷”,意义完全相同。在本篇中虽在词性上有区别,但并非“絷维”必须用作动词,“维絷”必须用作名词。同样的词还有,能举例吗?

(二)“饥哺饱嬉”,在文言中只有四个字,在口语中决不能这样简单。该怎么说?

(三)这一篇中的理论和上一册里“齐田氏”的理论有类似之处吗?如果有类似,跟田氏相类呢,还是跟鲍氏之子相类?

《郁离子》二则/刘基

工之侨得良桐焉;斫而为琴,弦而鼓之,金声而玉应,自以为天下美也。献之太常;使国工视之;曰:“弗古。”还之。

工之侨以归。谋诸漆工,作断纹焉;又谋诸篆工,作古窾焉;匣而埋诸土。期年出之,抱以适市。贵人过而见之,易之以百金;献诸朝。乐官传视,皆曰:“希世之珍也。”

蜀贾三人,皆卖药于市。其一人专取良;计入以为出,不虚价,亦不过取赢。一人良不良皆取焉;其价之贱贵,惟买者之欲,而随以其良不良应之。一人不取良,惟其多;卖则贱其价,请益则益之不较。于是争趋之;其门之限月一易,岁余而大富。其兼取者,趋稍缓,再期亦富。其专取良者,肆日中如宵,旦食而昏不足。

郁离子见而叹曰:“今之为士者亦若是夫!昔楚鄙三县之尹三。其一廉而不获于上官,其去也,无以僦舟;人皆笑以为痴。其一择可而取之,人不尤其取而称其能贤。其一无所不取,以交于上官,子吏卒而宾富民,则不待三年,举而仕诸纲纪之司,虽百姓亦称其善。不亦怪哉!”

(一)这两则也是寓言,作者的主意是什么?相同吗?

(二)第二则中,蜀贾三人和楚鄙的三个县尹情形相同,试说明哪一个同于哪一个。

(三)试把“不获于上官”换一个方式来写,但仍须是文言。

杂记二首/薛福成

阶前两蚁穴,东西相望。天将雨,蚁背穴而斗。

西蚁数赢什五,东蚁败,乘势蹙之,将傅垒矣。东蚁纷奔告急。遽出穴如潮涌,济师可三倍,逆诸础下。相啮者,相擒者,胜相嗾者,败相救者,相持僵毙不动者,杳然眩目。西蚁伏尸满阶,且战且却,又有蚁自穴中出,向东蚁若偶语者,盖求和也。东蚁稍稍引退,西蚁亦分道收尸。

明日视之,则西蚁徙穴益西,无敢东首者矣。

夫蚁,知相若,力相等,两阵交锋。数多者胜,蚁似能用其众者。然倏忽之间,而胜负异焉,则一胜乌足恃哉?

余院中蓄两鸡,其一赤羽高足,其一白羽朱冠。每晨起争食,鼓翼怒目,蹲相向者良久。俄闻肃然有声,方丈之内,风起扬尘,腾蹴奔啄,皆血淋漓染翮距,犹不退,然白羽气少惫矣。余惧其两毙也,呼僮执之,分系于庭之槐。

一日,邻鸡啄食其旁,赤羽余怒未泄,乘间自断其系,与邻鸡斗疾力,负重伤,损一目,创半月不愈。

余命并释白羽。自是赤羽遇敌即逃,而白羽竟称雄院中,食必餍所欲乃已。

异哉,赤羽一挫其威,至令弱敌增气,可为好斗者戒也。然使白羽不获邻鸡之力,则无以雄其侪。吁,蕲胜敌者可无助乎哉?

(一)这两首的末句就是这两首的主意。这两个理论说得对吗?

(二)第一首中的句法有和作者的《观巴黎油画记》相同的吗?

(三)“赤羽”“白羽”在口语中还要加些什么字,才能完成称代的作用?

(四)“腾蹴奔啄”是四个动作,试把这句话说成现代汉语。

两盗(拟拟曲)/刘复

闹市尽处,颓垣败壁之旁,二人方抵掌而谈,音吐瑟缩,若有所惧。

甲 一举而得十金,汝得其四,我得其六,亦甚善。

乙 得之殊不易。唉!我辈杀人越货,我之心乃亦若见杀于人。尔心又何若?

甲 若何昧昧!若发白矣,胡乃无胆?且一击而杀彼,于彼无所苦。

乙 杀之终是罪孽。彼面目秀美,如圆月之放光。今一被吾人之刃,世间遂仅余一月,形单而影只矣,唉!

甲 趣低声言之!若胡愚妄不惧死?此间贵人多,且有权力,官府亦善察,尔胡愚妄不惧死?

乙 我剌彼时,彼唇张舌动,未及发声而其身已付诸大化,思之殊可悯恻,此十金得来殊不易。

甲 速默!勿复言此!独不见亭亭彼美,已登彼古塔之巅,凭栏而远眺耶?

乙 此小娘子亦甚有胆,乃敢履此危塔。

甲 尔尚不知其所欢。其所欢尝自塔外缘壁而上,以达于顶。此小娘子见之,以少年英勇至此,叹为得未曾有,遂许之以身。嫔有日矣,而……

乙 而,何者?

甲 而不知此少年人已……

乙 已,何者?

甲 已丧于吾辈之手。

乙 嗟夫!此事确耶?此事果确,彼小娘子尚复何望?

甲 岂无所望?彼方谓意中人姗姗来迟,初不知狭巷之中,已有一人陈尸于地,血染尘埃,且由殷而紫矣。

乙 伤哉!尔胡不杀他人而杀此?今也鹄失其雄,此后将沉浸于眼泪中矣。

甲 哈哈!吾辈猛兽生涯,岂能择人而噬?且世间女子多半无情,今日见甲死而恸哭,明日即熏沐以为乙容。伙伴,尔阅世深,胡不知此?

乙 勿为此忍心语!独不见残阳一角,正照彼美花颐玉额之间,两目盈盈,热泪已破睫而出。

甲 彼尚梦梦,胡由能哭?或者于睡梦中与所欢谇诟,是以苦水盈其目。

乙 或于睡梦中见其意中人沐血呼冤,故戚戚疑为恶兆。精诚所感,容或有此。

甲 世间安得有鬼?

乙 人尽若汝,则举世无人,无人安得有鬼?即谓无鬼,亦或彼登高瞩远,已见狭巷中之尸。

甲 巷旁高垣夹峙,苟眼光非曲,安能见尸?女子之心固曲屈如盘蛇,谓其眼光亦曲,我乃未信。

乙 此女尚少,戕其所天,意终不忍。

甲 天夜矣,归休!

乙 天夜矣,白日已逐长夜而去,惨然无色,后此我心,乃同此日。

甲 夜则复明耳,日出瞬息间,奚戚戚?

乙 我得此四金,乃觉甚重。

甲 若穷鬼!一旦得钱,便觉其重。今夜甚冷,第以尔钱买一醉,则冷祛而重亦不汝累。

乙 今夜甚冷,我乃甚热,以此钱置掌中,一若彼小娘子丝丝热泪,痛炙我手,不可复当。我今思之,遇汝实非我福。

甲 遇我非福,还我钱可矣。

乙 善!还汝钱,始足略消我谴。我今归矣,宁饿死,不愿再见汝。

(一)“拟曲”是希腊戏剧的一种,“拟拟曲”就是摹仿这种戏剧的作品。

(二)“死”“丧”“陈尸”“付诺大化”是否可说是同义的词语?

(三)“杀”“刃”“刺”“戕”是否可说是同义词?

(四)“奚”“胡”“何”三字的意义相同吗?

精神与身体/陈大齐

灵魂玄妙,可以离身体而独立,此草昧人民之所倡,宗教家之所持,不足深信。试据科学之经验以立论,则精神作用实与身体有密切之关系,而尤与身体中之神经系统有不可分离之势,存则俱存,死则俱死,断未有身死而心可独存者也。此非故为臆测之辞,有种种事实可以证明之。

生而聋者,终其生不知声,生而盲者,终其生不知色;外界非无声色之刺激,耳不聪,目不明,有以蔽之耳。病热者呓,醉酒者狂;其人非故狂呓也,头脑醺晕,神志昏迷,有以致之也。畸形之儿知识卑下,不能与常儿等;非天故贱之也,当其居母胎时,头骨因故不长,脑髓不能遂其完全发育,有以使之然也。由此观之,感官者知识之门户,脑髓者精神之府库;一部分之门户不辟,即引起精神作用一部分之缺陷,脑髓蒙害,府库不完,即引起精神作用错乱陋劣之象;浸假而感官尽死,脑髓亦亡,得不遂引起全部精神作用之丧失乎?

今试更取活蛙若干,解剖而比较之,当益足以证精神作用与神经中枢关系之密切。其法先取一蛙,去其脑髓,留其脊髓,则蛙虽不死,而动作皆息,惟以有害之酸类刺激其皮肤,始知拂除以自护耳。次取一蛙,兼留其小脑,则于保护运动外,兼能饮食匍匐游泳矣。再次取一蛙,仅去其大脑,则与常蛙无异,不过无自发运动,足以证其无大脑耳。精神作用之消长与脑髓之去留相比例,匪惟蛙然,人亦如是。

(一)研究精神作用的科学叫做“心理学”。读过此篇文章之后,如要作进一步研究,可阅读心理学书籍。

(二)这篇就文体说是解释文(一名说明文)。解释文第一要写得明白晓畅,不能有含糊的地方。你读了这篇文字,觉得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三)所谓“灵魂”之说,你听见过吗?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人类之手及械具/陶履恭

人之祖先,既相聚为团体之生活,出林而入于野,更有利器,以与野兽争,是为手。手之自身,本不足为利器,而手之活动之结果,功效之巨,可称为利器之母。

言语通意,早见于群居之兽。手之活动,固亦见于动物界。猿之扶杖而行,猱木御敌,以树枝或有刺之果掷击之,或掷石为戏,以石击碎胡桃牡蛎之属;秦盘吉依木筑小室,与野人之居室绝相肖:凡此皆生物学家所观察者也。而人之所以进化者,则以离木而履平地,犹今之态,常人立而以足根行。唯人之上身之肢体,以垂立而能自由活动,手遂为掴握之机关,适于新功用。然其去于猿之以石击胡桃者几希。而人则能以石击石,坚硬之石遂为人类最初之器械。坚硬之石,其用之广,可以代刀锯斧凿。睹一物之不能尽用,乃加以柄,刻以齿,利器之形殊而种类增。木之堕者,以之造掷击挖掘之杖,于是有枪戟棍棒,最后乃有刀弓矢桨之属。

自有械具,则物竞全依械具之进化,而武器之进化为尤要。群之相争,挥枪振斧于疆场之上,则不复仅依个人之体力。则人群之争竞,出物质界而入于精神界胜者不必体健,而重在准备防御胜人,是即知识胜人也。自是而后,精神心思之械具,遂日与物质之力相抵抗,而获胜之人类,进化之趋向,遂更渐脱动物界而登人群进化之途。

自器械之发明,而自然文化之差别益著。那雷曰:“手所握之刀,直若自然之机械,手所不能者,器械代之。”实则握刀之手,直若手外复成新手。勿论钻锥杯皿。斧凿枪炮,莫非更有力之手也。故人自有手之用,遂产出无数之器械。佛教末流,有膜拜千手千眼佛者,以为千手则力巨,而人类以手制作器械之多,实远胜于千手也。

人类之进化,自有机的范围渐趋于文化范围,必有枢纽之点。而此枢纽之点,则舍言语发见之外,以手能制作之功为最大。

(一)“秦盘吉”是chimpanzee的译音,译义是黑猩猩。

(二)“人类之进化,自有机的范围……”所谓“有机的范围”,指什么?

短简四首/吴锡麒

柬奚铁生

舟抵荻港,芦风萧萧,四无行人。渔子拿小舟而出,遥赴夕阳中,“欸乃一声山水绿”。此时此景,得足下以倪黄小笔写之,便可千古。奉到青藤一枚,伏听驱使。

简张船山

园中荷花已大开矣。闹红堆里,不少游鱼之戏。惟叶多于花,浑不能辨其东西南北耳。倘能来,当雪藕丝,剥莲蓬,仅有越中女儿酒,可以供君一醉。

简张心甫

枕上闻鸟声关关,披衣起盥。日色已上纸窗。望宝石诸山,轩豁呈露,笑黛宛然。足下能同一游乎?已买以待。

寄邹论园

仆归里后,内子已自病危,乃不数日间,遽然化去。以数十年同艰共苦者,而目中忽无此人,觉“蒙楚”一诗,字字皆为我辈画出泪痕。方知此种伤心,固自同于千古,特仆不幸适然观之,惨惨何已!

(一)“四无行人”的“四”字作什么解?

(二)“雪藕丝”的“雪”字,词性怎样?

(三)“蒙楚”一诗指《诗经·唐风·葛生》篇。这篇诗传说是妻悼亡夫的作品,但也可以看作夫悼亡妻的作品。

(四)这四首都是抒情小品,文字很简短,但情景却极逼真,读时要细细体味。

与朱元思书/吴均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嶂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啭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一)作者吴均是六朝人,这一篇正是所谓“六朝文”。“六朝文”的形式和风格,不同于普通的散文,你体味得出吗?

(二)“甚箭”怎样解释?这里省略一个什么字?

(三)“寒树”怎样解释?

卧龙行记/王十朋

永嘉王龟龄、少城周行可、海陵查元章载酒来游。时冻雨初霁,风日清美,山谷明秀照人,道傍杂花盛开。篮舆徐行,应接不暇。寺有荼,罗络松上如积雪。崇兰数百本,秀发岩石间,微风透香,所至芬郁。东荣牡丹大丛,雨前已开,道人植盖护持,留以供客。饮罢纵步泉上,瀹茗赋诗而归。

(一)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北宋人。这篇的内容和上一篇一样,也是描写景物的。你觉得两篇的风格相同吗?

(二)指出本篇省略的词。

黄牛滩及西陵峡/郦道元

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迳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

江水又东迳西陵峡。《宜都记》曰:“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百许里,山水纡曲,而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千许丈,其石彩色形容,多所像类。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猿鸣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所谓三峡,此其一也。山松言:“常闻峡中水疾,书记及口传悉以临惧相戒,曾无称有山水之美也。及余来践跻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闻之不如亲见矣。其叠崿秀峰,奇构异形,固难以辞叙。林木萧森,离离蔚蔚,乃在霞气之表。仰瞩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目所履历,未尝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观,山水有灵,亦常惊知己于千古矣。”

(一)这篇选自作者的《水经注》,原是替古书《水经》做的注解,所以多引证别的书籍,和一般的文字不同。

(二)作者是北魏人,所以文章有六朝人气息,能体味到吗?

(三)“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就事实说,这句话有语病吗?

游雁荡山日记/徐宏祖

十二日——饭后,从灵峰右趾觅碧霄洞。返旧路,抵谢公岭下,南过响岩,五里,至净名寺路口。入觅水帘谷,乃两崖相夹,水从崖顶飘下也。出谷,五里,至灵岩寺,绝壁四合,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辟一寰界。寺居其中,南向。背为屏霞嶂,嶂顶齐而色紫,高数百丈,阔亦称之。嶂之最南,左为展旗峰,右为天柱峰。

嶂之右胁,介于天柱者,先为龙鼻水;龙鼻之穴,从石罅直上,似灵峰洞而小;穴内石色俱黄紫,独罅口石纹一缕,青绀润泽,颇有鳞爪之状;自顶贯入洞底,垂下一端,如鼻,鼻端孔可容指,水自内滴,下注石盆:——此嶂右第一奇也。西南为独秀峰,小于天柱,而高锐不相下。独秀之下为卓笔峰,高半独秀,锐亦如之。两峰南坳,轰然下泻者,小龙湫也。隔龙湫,与独秀相对者,玉女峰也。顶有春花,宛然插髻。自此过双鸾,即极于天柱。双鸾止两峰并起;峰际有僧拜石,袈裟伛偻,肖矣。

由嶂之左肋,介于展旗者,先为安禅谷,谷即屏霞之下岩。东南为石屏风,形如屏霞,高阔各得其半,正插屏霞尽处。屏风顶有蟾蜍石,与嶂侧玉龟相同。屏风南去,展旗侧折中,有径,直上。磴级尽处,石阈限之。俯阈而窥,下临无地,上嵌崆峒外有二圆穴,侧有一长穴,光自穴中射入,别有一境,是为天聪洞:——则嶂左第一奇也。

锐峰叠嶂,左右环向,奇巧百出,真天下奇观。而小龙湫下流经天柱、展旗,桥跨其上,山门临之。桥外含珠岩在天柱之麓,顶珠峰在展旗之上:此又灵岩之外观也。

十三日——出山门,循麓而右。一路崖壁参差,流霞映采:高而展者,为板嶂岩,岩下危立而尖夹者,为小剪刀峰。更前,重岩之上,一峰亭亭插天,为观音岩。岩侧,则马鞍岭横亘于前。鸟道盘折,逾坳右转,溪流汤汤,涧底石平如砥。沿涧深入,约去灵岩十余里,过常云峰,则大剪刀峰介立涧旁。剪刀之北,重岩陡起,是名连云峰。从此环绕回合,岩穷矣。

龙湫之瀑,轰然下捣潭中,岩势开张峭削,水无所着,腾空飘荡,顿令心目眩怖。潭上有堂,相传为诺讵那观泉之所。堂后层级直上,有亭翼然面瀑。踞坐久之,下饭庵中。

雨帘纤纤不止,然余已神飞雁湖山顶。遂冒雨至常云峰,由峰半道松洞外攀绝磴,三里,趋白云庵,人空庵圮;一道人在草莽中,见客至,望望去。再入,一里,有云静庵,乃投宿焉。道人清隐,卧床数十年,尚能与客谈笑。

余见四山云雨凄凄,不能不为明晨忧也。

(一)这一篇从《徐霞客游记》中录出。作者明末人,曾漫游国内,所著游记,非但在文学上是一部精美的作品,在地理学上也极有价值。

(二)在这两天中,作者一共到过几处地方?试列举出来。

大龙湫记/李孝光

大德七年秋八月,予尝从南山公来观大龙湫。苦雨,是日大风起西北,始见日出。湫水方大,入谷未到五里余,闻大声转出谷中,从者心掉。望见西北立石,作人俯势,又如大楹,行过二百步乃见。更作两股相倚立,更进百数步,又如树大屏风,而其颠谽谺,犹蟹两螯,时一动摇,行者兀兀不可入。转缘南山趾,稍北回视,如树圭。又折而入东崦,则仰见大水从天上堕地,不挂着四壁,或盘桓久不下,忽迸落如震霆。东崖趾有诺讵那庵,相去五六步,山风横射,水飞着人。走入庵避之,余沫进入屋,犹如瀑雨。至水下捣大潭,轰然万人鼓也。人相对语,但见口张,不闻作声,则相顾大笑。公曰:“壮哉!吾行天下,未见如此瀑布也!”

是后,予岁一至,常以九月十月,则皆水缩不能如向所见。

今年冬又大旱,客入,到庵外石矼上,渐闻有水声,乃缘石矼下出乱石间,始见瀑布。垂勃勃如苍烟,乍小乍大,鸣渐壮急,水落潭上洼石,石被激射,反红如丹砂。石间无秋毫土气。产木宜瘠黑,反碧滑如翠羽凫毛。潭中有斑鱼廿余头,闻转石声洋洋远去,闲暇回缓,如避世士然。家童方置大瓶石旁,仰接瀑水,水忽舞向人,又益壮,不可复得瓶。乃解衣脱帽著石上,相持扼掔,欲争取之,因大呼笑。西南石壁上,黄猿数十,闻人呼声,皆自惊扰,挽崖端偃木牵连下,窥人而啼。纵观之。行出瑞鹿院,日已入,苍林积叶,前行人迷不得路,独见明月,宛宛如故人。

(一)大龙湫即前一篇所记雁荡山的一胜景,以瀑布著名。

(二)在第一册里,我们读过一篇《菲律宾百震亨瀑布游记》,试比较,两文的风格是否相同。

日观峰观日出/孔贞瑄

秋深冬初,星皎云净,夜色空濛如縠。

天鸡鸣,微晕生。登日观,凝睇久待,苦日不至。才一转睫,倏露半体,若月弦就望,厥色殷红,韬光不曜,轮腾而上。

少顷,日中忽如一灯吐焰,次如炬,次如瓶,次如罍樽,次如葫芦,上黄白,下紫赤,类薄蚀状;又次如葫芦、罍瓶之倒置;最后如炬,灯之烬。盖其初为海气所蒙,蝉蜕既尽,然后全体昭融,暳芒四射,踊前却,若危船簸浪,震荡心目,神体为之不宁。

日下积雾,色正黑,俄而重雾之下,忽出白练,长可竟天。与客相顾错愕,惊叹曰:“是非海水耶!古之人不予欺也!”

(一)在高山上看见过日出的景象吗?曾经看见过的,你觉得作者的描写对吗?如果没有看见过,那么依据这篇文字想象一下,是怎样一个景象。

(二)作写景文,最忌用抽象的形容词或副词来描写景物。这篇里没有“美丽”“雄壮”等词儿,而日出的美丽雄壮的景象,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这是文章的出色之处。

蜃说/林景熙

尝读《汉书·天文志》,载海旁蜃气象楼台,初未之信。

庚寅季春,予避寇海滨。一日饭午,家僮走报怪事,曰:“海中忽涌数山,皆昔未尝有。”父老观以为何异。予骇而出。会颍川主人走使邀予。既至,相携登聚远楼东望。

第见沧溟浩渺中,矗如奇峰,联如叠,列如崪岫,隐见不常。移时,城郭台榭,骤变欻起,如众大之区,数十万家,鱼鳞相比。中有浮图老子之宫,三门嵯峨,钟鼓楼翼其左右,檐牙历历,极公输巧不能过。又移时,或立如人,或散如兽,或列若旌旗之饰,瓮盎之器,诡异万千。日近晡,冉冉漫灭。向之有者安在?而海自若也。

笔谭记登州海市事,往往类此,予因是始信。

(一)所谓“海市蜃楼”,就科学上讲是什么道理?你在物理书上读过吗?

(二)末句“予因是始信”,和上文哪一句相呼应?

山市/蒲松龄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

孙公子万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处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才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踰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然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一)山市的原理跟海市的原理完全相同。我们读这两篇文字,要注意景物的描写。

(二)“楼若”“堂若”“坊若”,现代汉语怎么说?“若”和“如”意义相同,“楼若”可以作“楼如”吗?

记大同武州石窟寺/陈垣

距京绥路大同站西二十里,左云县云冈堡有石窟寺,为拓跋氏遗构,盖千四百七十年于兹矣,以比伊阙石窟尚早五十年。凿山为岩,因岩镌佛。岩高者二百余尺,可受三千许人。佛高者六七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山堂水殿,烟寺相望,《水经注》所称赏也。栉比相连三十余里,《续高僧传》所夸许也。徒以远处塞外,好游之士鲜探其奇。迄今京绥路通,旦夕可至。同人乃以戊午重九前三日约往游焉。

循武州川溯流而上,经观音堂,入武州塞口,则见石壁峭立,绵亘无际。壁多摩崖之碑,文体湮没,犹存廓形。路侧有双钩佛字,高逾寻丈,殆所谓佛字湾者也。至左云县界,则石洞千孔,如来满山,鬼斧神工,震骇耳目。渐近云冈堡,则见绿瓦层楼,依山结构,高山林际,俯瞰晴川者,石佛寺也(据《魏书》“佛”应作“窟”),寺仅三楹,堂奥浅隘。寺僧引入后洞,黑暗异常,佛图四周巨细不一,灯光隐约不可辨认,因致疑雕工精美,何取乎黑暗至此。既而登楼一览,始知洞上有洞,本可透光,其所以黑暗者,寺掩之也。寺修于清顺治八年,总督佟养量建筑不得法,故光线不足。像有剥蚀,傅以土垩,尽失原形;金碧辉煌,徒取眩目,泯绝古意。其实寺东西诸窟,有窟无寺,栉比数里者,皆为石窟寺。后人修其一寺,名曰石佛,陋也。其未经修饰诸窟,虽则剥落,然远望缥缈,容态转真。窟别异彩,无有复制。至于裸体神女,振翮凌空,宝相庄严,拈花微笑,则极画像之奇观,尽人工之能事矣。惜乎古洞荒凉,荆榛满目;村民占居十之七八,衽席,炊灶,悉在佛前;断瓦,颓垣,横阻当路。或土埋佛身,已过半膝;或偷凿全体,新留斧痕。过此不图,日即湮灭,是则有司之责也。最可异者,同人遍历二十余窟,无一碑碣足供考证,即游客题名,亦绝无仅有。寺西有佛籁阁匾,寺东有碧霞洞、云深处朱廷翰等石刻,皆漫漶单简,不足为典要。以故龙门造像,宇内知名,武州石窟,言者盖寡。同人因为题名而返。余归而神往者久之。

(一)云冈石窟在中国历史上、宗教上和艺术上都有很大的价值。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又向来没有人注意,因此渐渐地损坏了。读了这篇文章,有什么感想没有?

(二)“佛图”就是“佛陀”,也就是“佛”,并不是画佛的图。

大同云冈石窟佛像记/袁希涛

中华民国八年六月七日,余发京师,及暮抵大同。翌晨雇车西行,历村落二三,计三十里而达云冈。道中十之六七属坦途,十之一二陟山坡,又十之一二则行河床中。相距十里内外,遥望平冈逶迤,如一抹青云,横亘地平线上,知命名之所由来也。

渐近则有层楼耸然,掩护冈外,碧瓦飞甍,引人注目,即今所谓石佛寺是也。寺就石窟建四层楼二座,丹雘犹未剥蚀。又西五层楼一,则久失葺治,榱桷渐有敧势。三楼各就一窟修建,其上通光入窟,窟中大佛高者约五六尺。窟之宽广最大者径六七丈,其小者三四丈,略如佛殿。四壁琢大小佛无数,及浮屠幡幢宝盖等形,多施以朱色。大佛则金身,燦然未褪,但积尘久未拂除耳。

三楼以西又有五大窟,窟外石质多剥蚀,窟中则犹完好,采色颇鲜明,据僧言,光绪十七年曾加修缮故也。窟中规制各不相同:有中作一塔状琢佛无算者,有中坐一大佛或数佛者,有作复殿式而两重者。其四壁皆琢种种法像,不能以数计。

既复绕出寺外,嘱一僧导以西行,又有大窟十余,多已隳坏。窟外石柱石壁大都倾倒,有半身大像显露于外,雕琢精美,非寺内各像已为丹漆涂饰失去真相者所可比。但贫民就石窟营土屋以居者,几于鳞次栉比,无复庄严清净气象。又西有小窟不计数,亦多隳坏。既返寺,又东行,亦有已隳坏之大小石窟一二十。

统计云冈逶迤里许,大小石窟以百计。佛像大者数丈,小者数寸,巧算不能稽其数。诚历史上,宗教上,美术上之巨构也。

(一)这一篇和上一篇,是用同一题材写作的两篇文字,读了后,可以省悟作文的方法。你个人的印象觉得怎样?有什么收获吗?

(二)这两篇就体裁上讲都是游记,但实际却不是游记。

(三)试根据这两篇的材料,另外写成一篇客观的纯粹的记事文。

玄奘之西行/孙毓修

唐太宗贞观三年,玄奘生二十六年矣,将以仲秋首涂。又以西路艰险,乃自试其心,以人间众苦,种种调伏,堪任不退,既能自信,乃始决心。

时有秦州僧孝达,将自京返乡,玄奘遂与俱去。至秦州停一宿,逢兰州伴,又随去,至兰州一宿,遇凉州人送官马归,又随去。至彼停月余日。时李大亮为凉州都督,既奉禁约百姓不许出蕃之旨,防禁特切。此时有人报亮云:“有僧从长安来,欲向西国,不知何意。”亮使人相追,逼还京师。有僧慧威者,闻玄奘求法之志,极为赞叹,密遗二弟子慧琳、道整,窃送向西。自是不敢公出。昼伏夜行,遂至瓜州。

瓜州刺史独孤开闻玄奘至,颇不见拒。因访西方行程,开云:“从此北行五十余里,有瓠胍河。上广下狭,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门关,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关外西北,又有五烽,候望者居之,各相去百里,中无水草。五烽之外,即莫贺延碛,伊吾国境。玄奘闻之,不免愁愤,所乘之马又死,迟回未发,而追牒又至。

盖凉州刺史访知玄奘实未还京,故移牒瓜州云:“有僧字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县,宜严候捉。”州吏李昌密怀牒来见云:“师不是此耶?”玄奘迟疑未答,昌曰:“师须实语必是,弟子为师图之。”玄奘乃实告。昌深赞叹曰:“师实能尔者,为师毁却文书。”即于前裂之,仍云:“师须早去。”

所从二小僧,道整先向敦煌。唯慧琳在,知其不堪远涉,亦放还,遂易得马一匹。但苦无人相引,忽有一胡人来,自云姓石,字盘陀,愿受戒为弟子。玄奘从之,胡甚喜,辞还。少时赍饼果来,玄奘见其雄健,貌又恭肃,遂告行意。胡人言愿护送过五烽山,玄奘大喜,乃更质衣资为买马而期焉。

明日,彼胡更与一胡老翁,乘一瘦老赤马,相逐而至。少胡曰:“此翁极谙西路,来去伊吾,三十余返,故共俱来。”胡翁因说:“西路险恶,沙河阻远,鬼魅热风,遇无免者。徒侣众多,犹数迷失,况师单独,如何可行?愿自料量,勿轻身命。”玄奘曰:“吾为求大法,发趣西方,若不至婆罗门国,终不东归。纵死中途,非所悔也。”胡翁见其志坚,乃曰:“师必去,可乘我马。此马往返伊吾,已有十五度,健而知道。”玄奘以为然,遂即换马。胡翁欢喜,礼敬而别。

于是装束与少胡夜发,三更许到河,遥见玉门关。去关上流十里许,两岸可阔丈余,旁有梧桐树丛。胡人乃斩木为桥,布草填沙,驱马而过。玄奘既得安渡,于是大喜。因解驾停憩,与胡人相去,可五十余步,各下褥而眠。少时,胡人忽拔刀而起,徐向玄奘,未到十步许又回,不知何意。玄奘坦然无虑。天欲明,唤令起,取水盥漱讫欲发,胡人曰:“弟子念前途险远,又无水草,唯五烽下有水,必须夜到,偷水而过。但一处被觉,即足死人,不如归还,用为安稳。”玄奘不从,胡人曰:“弟子不能去,家累既大,而王法不可忤也。”玄奘知其意,遂任还。胡人曰:“师必不达,如被擒捉,则可奈何?”玄奘答曰:“纵使切割此身如微尘者,终不退回。”

(一)“玄奘”就是《西游记》故事中的“唐僧”。这篇传记是根据他的《大唐西域记》和慧立的《三藏法师传》写作的,所记当然很可靠,和故事中传说的绝不相同。

(二)因为中国所传的佛经,都是前人翻译过来的,玄奘恐怕内中有错误,所以要亲自到印度去,学习梵文,以求佛教的真义。他的精神和学习态度是值得后人学习的。

玄奘之西行(续)/孙毓修

玄奘初行,尚有慧威所遣之二弟子相伴。后既遣去,又遇胡人。未至五烽,彼胡又去。孑然一身,回翔沙漠,此岂足令玄奘败兴,适以坚其自立之志耳!

迳八十余里,见第一烽。恐候者见,乃隐伏沙沟,至夜方发。到烽西,见水下饮。盥手讫,欲取皮囊盛水,有一箭飒来,几中于膝,须臾更一箭来,知为候者所见,乃大言曰:“我是僧,从京师来,汝莫射我!”即牵马向烽,烽上人亦开门而出,将入见校尉王祥。问知其意,乃曰:“西路艰难,汝终不达,今亦不罪,送汝回敦煌去。”玄奘不从,校尉嘉其志,资以清水面饼,指以径向第四烽而去。

玄奘夜到第四烽,恐为留难,欲默取水而过。至水未下间,飞箭已至,即急趋至烽官许,烽官欢喜留宿,更施大皮囊及马麦相送。独行百余里,失道,觅泉不得,所携饮料,失手覆之。千里之资,一朝斯罄,沙路盘回,不知所趣。乃欲东归,还第四烽。行十余里,自念“我先发愿,若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今何故来?宁可就西而死,岂归东而生!”于是旋辔,向西北而进。

此时四顾茫然,人马俱绝。夜则妖魑举火,烂若繁星,昼则惊风拥沙,散如时雨。如是心无所惧,但苦水尽,渴不能前。四夜五日,无一滴沾喉,口腹干燥,几将殒绝,不复能进,遂卧沙中。至第五夜半,忽有凉风触身,冷快如沐寒水,遂得目明,马亦能起。行经数里,忽见青草甘泉,人马俱得苏息;更经两日,方出流沙,到伊吾矣。

时高昌王麴文泰闻伊吾到有汉僧,即日发使敕伊吾王资送来高昌。高昌建国于元魏之中叶,虽僻在西垂,亦是汉族,故闻汉僧而慕之。玄奘行经六日,至高昌界白力城,时日已暮。王与侍人前后列烛,自出宫迎入后院,坐一重阁宝帐中,拜问甚厚。王云:“碛路艰阻,师能独来,甚为奇也。”又云:“寡人与先王游大国,从隋帝历东西二京,及燕代汾晋之间,多见名僧,心无所慕。自承法师名,身心欢喜,拟师至止,受弟子供游,伏愿察纳微心,不以西游为念。”玄奘固辞。

高昌王乃动色攘袂大言曰:“吾有异涂处师,师安能去?必定相留,或送还国,谓自思之。”玄奘呜咽,不复能言。王亦不纳,更使增加供养,每日进食,王躬捧盘。玄奘既被停留,违阻先志,遂誓不食,以感其心。于是端坐,水浆不入于口三日。至第四日,王深生愧悔,乃谢云:“任尔西行,乞垂早食。”玄奘恐其不实,要王指日为言。王从之,并约为昆弟。

玄奘之行,初为高昌王所阻,其后乃大得高昌王之助。不有此遇。恐玄奘之志终不能成,亦其至诚有以感之也。高昌王既许放行,则为度沙弥四人,以充给侍,制服三十具,以西土多寒,又造面衣手衣靴袜等各数事,黄金一百两,银钱三万,绫及绢等五百匹,马三十匹,手力二十五人,遣殿中侍御史欢信,送至叶护可汁衙。又作二十四封书,通屈支等二十四国。每一封书,附大绫一疋为信。又以绫绢五百疋,果味两车,献叶护可汗。并书称法师者是奴弟,欲求法于婆罗门国,愿可汗怜师如怜奴,乃请敕以西诸国,给邬落马,递送出境。

(一)玄奘出了高昌国,还经过了许多地方,才到了印度。一路虽然有人保护,比较安稳,但是艰险还是有的。

(二)玄奘在印度研究佛学,结果非常圆满,他的学问几乎没有人及得上。后来,他要回国,那边许多国王都苦苦地挽留他。但他决意要回来,于是在贞观十九年带了六百多部佛经回到长安。

法显/孙毓修

当玄奘之前二百年,乘危履险,径行印度,增吾国历史之光者,有沙门法显焉。法显姓龚,平阳武阳人也。出家于江陵寺。常慨经律舛阙,誓志寻求,以晋安帝隆安三年,与同学慧景、道真、慧应、慧嵬等发自长安。

法显尝撰《佛国纪》一卷,以纪行程。盖初发迹长安,度陇至乾归国,前至耨檀国,至张掖镇,复进到敦煌。敦煌太守李浩供给度沙河,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惟以死人枯骨为标帜。从此西行,向北天竺。在道一月,得度葱岭。山中冬夏积雪,有毒龙吐毒,风雨沙砾,山路艰险,壁立千仞。昔有凿石通路,傍施梯道。凡度七百余所。又蹑悬过河,如此者历数十余处。

既越雪山,度新都河,便入北天竺界。俗人衣服饮食,亦与中国同。次度小雪山,寒风景起,同行者多道死,法显自力孤行,遂过山险,出恒水之岸,游中印度,又寄附商船。到师子国。

显同旅十余,或留或亡,顾影惟己,常怀归想。即载商人大船,可有二百余人,后系一小舶。海行艰险,以备大舶毁坏。得好信风,东下三日,更值大风,舶漏水入,商人欲趣小舶。小舶上人,恐人来多,即斫断,商人大怖,命在须臾。如是大风十三昼夜,到一岛边,补船复前。海中多有抄贼,遇辄无全。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唯望日月星宿而进。若阴雨时,为风逐去,亦无所准。当夜暗时,大浪相搏,但见怪鱼,海深无底,又无下石住处。至天晴已,乃知东西。如是九十许日,乃到一国,名耶婆提。

复随他商人,附舶东行,赍五十日粮,东北行趣广州,一月余日,夜鼓二时遇黑风暴雨,商人贾客,皆悉惶怖。加以天多连阴,海师相望僻误,遂经七十余日。粮食水浆欲尽,取海盐水作食。分好水,人可得二升,遂便欲尽。商人议言,常行时,可五十日,便到广州,今已过期多日,将无僻耶?即便西北行求岸,昼夜十二日,到长广郡界。牢山南岸,便得好水菜。但经历险难,忧惧积日,忽得至此岸,见藜藿菜依然,知是汉地。然不见人民及行迹,未知是何许,或言未至广州,或言已过,莫知所定。即乘小舟,入浦觅人,欲问其处,乃是青州长广郡界。牢山南岸,统属晋家。

法显自发长安,六年到中印度,停经六年,还经三年,达青州。凡所游履,共三十国。还时,岁在甲寅,晋安帝义熙十二年矣。

(一)唐朝以前,我国和尚向西方远游的,都只到葱岭之东于阗为止;一直到法显才开始到达印度。这篇传记是根据《佛国记》改作的。

(二)读了法显和玄奘的传记,有什么感想?他们能有这样的毅力,因素是什么?

黄宪传/范晔

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也。世贫贱,父为牛医。颍川荀淑至慎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闳所,未及劳问;逆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闳曰:“见吾叔度邪!”

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不自以为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

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及蕃为三公,临朝叹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绶矣!”

太守王龚在郡,礼进贤达,多所降致,卒不能屈宪。

郭林宗少游汝南,先过袁闳,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诸氿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

宪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天下号曰征君。

(一)这篇虽是传记文,但体裁和别的传记文不同。篇中不直接叙述黄宪自身的事迹,而专记别人对他的反应。黄宪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能从这篇传记中得到了解吗?

(二)文中虚写黄宪的为人的,一共有几项?

荆轲刺秦王/司马迁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嗔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于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荆轲奉樊于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倨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一)本文从《史记·荆轲传》中节录出来,荆轲是战国时卫国人,喜欢击剑和读书。燕太子丹要报仇刺杀秦王,田光把荆轲荐给太子。这里所叙的,是荆轲决定了行期以后的事。第一句所说“知其事者”,是说他们知道他要出发了。

(二)“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这句话就是现在所谓的“外交辞令”,试问改为现代汉语,应当是怎样的?

(三)文言中常用“图穷匕见”这个典故,就是从这个故事来的。

咏荆轲/陶潜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

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

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一)读过了上一篇,再读这首诗,应该是明白的。

(二)“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这四组都是对偶句。在前面几篇中,也曾有过几组,能举出来吗?

七律四首

梅花

林逋

众芳摇落独鲜妍,占断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初到黄州

苏轼

自笑生平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临安春雨初霁

陆游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试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冬景

刘克庄

晴窗早觉爱朝曦,竹外秋声渐作威;命仆安排新暖阁,呼童熨贴旧寒衣。叶浮嫩绿酒初熟,橙切香黄蟹正肥;蓉菊满园皆可羡,赏心从此莫相违。

(一)这四首是“律诗”,所谓律诗,自有一定的格律。初学者只需欣赏诗意,不必深究格律。

(二)律诗的中央四句,必须是对偶的,这是格律的一条原则。所谓对偶句,在形式上固然是相对的,在意义上究竟怎样?试玩味一下。

修辞举例五则

刘悚

贾岛初赴举京师,一日于马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初欲作“推”字,练之未定,不觉冲尹。时韩吏部权京尹,左右拥至前,岛具告所以。韩立马良久,曰:“作‘敲’字佳矣。”

戴埴

陶岳《五代史补》:齐己携诗诣郑谷,《咏早梅》云:“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谷曰:“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齐己拜谷为“一字师”。

戴埴

《南唐野史》载张回《寄远》诗:“蝉鬓凋将尽,虬髭白也无?”齐己改为“虬髭黑在无?”回拜为“一字师”。

洪迈

范文正公守桐庐,始于钓台建严先生祠堂,自为记,歌词云:“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既成,以示南丰李泰伯。泰伯读之,起而言曰:“公之文一出,必将名世,妄意辄易一字以成盛美。”公瞿然,握手扣之,答曰:“云山江水之语,于义甚大,于词甚溥;而‘德’字承之,乃似趢趚。拟换作‘风’字,如何?”公凝坐颔首,殆欲下拜。

洪迈

王荆公绝句云:“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吴中士人家藏其草,初云“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为“过”,复圈去而改为“入”,旋改为“满”。凡如是十许字,始定为“绿”。

(一)这五则中最后改定的字,何以胜于原来的字?

(二)“春风又×江南岸”,从“到”到“绿”,共举出五个字。试一一玩味,是否有五种不同的境界?就文法说,这五个字的词性相同吗?

论王驾《晴景》诗/傅庚生

《苕溪渔隐丛话》云:“王驾《晴景》云:‘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兼无叶底花。蛱蝶飞来过墙去,应疑春色在邻家。’此唐《百家诗选》中诗也。余因阅荆公《临川集》,亦有此诗云:‘雨来未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百家诗选》是荆公所选,想爱此诗,因为改七字,使一篇语工而意足,了无镵斧之迹,真削锯手也。”

此诗本意着重在“春色在邻家”,暗寓愁人伤春易逝之旨。云“雨前初见花间蕊”,则是花已开,春已到,荆公以为春到便不应更疑春色在邻家也,故改作“未见”:是所谓“意足”也。云“蛱蝶飞来过墙去”,飞来与过去并用,则似无所偏重,且止云蛱蝶,不如兼言蜂蝶,益之以“纷纷”二字以状其多,故改为“蜂蝶纷纷过墙去”,则与“却疑春色在邻家”近逼紧衬;余并改“雨前”为“雨来”,时间上乃见紧凑;改“应疑”为“却疑”,语意间乃见沉着:是所谓“语工”也。

虽然尤有说焉。王驾原诗,当时得情物之真,故自然而省力,荆公所改,因力求专注,乃有“刻画”之嫌。花“初”开见蕊而雨至,风狂雨横之后,非但叶外可见之花已落,并叶底未见之花亦残。蛱蝶飞来,无花可驻,翩翩飞过墙去,此院之春已逝矣,春色倘仍在人间,其在邻家乎?一种怆凉之意,尽在言外,本无瑕可抵也。荆公改作,则为用力逼出“却疑春色在邻家”一句,写得庭花未开便残,转失衬托浅深之美,容与含蓄之致,且花未吐蕾,雨后便落,亦失事理之真;分明是横施斧钺,元任乃云“了无镵斧之迹”,盖亦未暇细校矣。

(一)积几个字成一句,积几句成一篇文,或一首诗,所以字是最基本的东西。做诗文第一要讲究炼字。这一篇和前面的“修辞举例五则”,都是讲的炼字。

(二)从所记的这些故事来看,炼字的根源在哪里?是凭空找几个奇妙的字来用呢,还是另有什么依傍的?

(三)这里有两首诗,一首是王驾的原诗,一首是王安石的改作。胡仔(《丛话》的作者)说改作好,傅庚生却说原诗“得情物之真”,改作有“刻画之嫌”,究竟谁说得对?

《春在堂日记》记概/俞平伯

曲园先生日记两册,手写本,起自清同治六年丁卯,迄光绪二年丙子,首尾完整。字迹在楷隶之间,虽随意挥翰,而精谨端严,规范自在。此书久庋家中,未收入“所著书”内,故自来不见著录。

此记体裁与世传诸家日记颇异,不矜才,不使气,亦不臧否同时人物,盖纯以治学之精神行之。记中且拟有一定之书例:如丁卯正月己未(四日)下云:“不书晴雨与上日同也。凡晴雨与上日同不书。是日拜客,见汪柳门庶常暨姚松泉舅氏,其余不见。不见则不书。”又同年十二月壬辰(十三日)下云:“甚雨不止。凡阴晴同上日不书,此悉书,苦之也。”以外类此尚多,不能备举。即此可见一斑。

因其为体简约,有时只书阴晴,有时并只有干支,故十年之中只存日记两册,后之人未始不惜其过简也。然先曾祖律身行事,处处以端慎出之,而迈往无前之精神遂为人所忽。浅见之士,每喜高远,相习成风,其实知人论世亦复谈何容易。此区区短书亦正有其一贯之精神在焉,谓可与其五百卷之全书相发明。

窃观所记不外伦常日用之间,而学养性情往往流露,实抵得一部长篇传记。盖情真则语亦真,语真则虽简易而动中肯要,中肯要则读其书想见其为人,不为难矣。

此记起笔,正当草《诸子平议》之时,循其月日观之,可见用力之劬,而“拼命著书”良非虚语。兹节引丁卯春所记,以表示之:

丁卯正月丙辰(初一)始草《墨子平议》。

辛酉(初六)《墨子平议》第一卷成。

丙寅(十一)第二卷成。

庚午(十五)第三卷成。

丙子(二十一)赴上海泊渔亭始草《列子平议》。

二月丙申(十二)《列子平议》成。

三月丁巳(初三)始草《淮南子平议》。

辛酉(初七)《淮南子平议》第一卷成。

丙寅(十二)第二卷成。

壬申(十八)第三卷成。

中间以修志事赴上海,又兼有书院月课,而孜孜矻矻惟日不足,为学之勤至矣。句能以原稿刊布,则于来学宁无观感。前者燕京大学拟影印此书,后又不果,以今之异说多纷,抱残守缺,固非其时。会当期诸他年耳。

(一)俞曲园先生是清末的一位朴学家,所著有《春在堂全书》(一名《德清俞荫甫先生所著书》)。本文作者是曲园先生的曾孙。

(二)在第二册里,有过两篇日记。把这篇中所举的《春在堂日记》的例子,来跟那两篇比较一下,自可看出“颇异”的地方。

《宋元戏曲考》序/王国维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独元人之曲,为时既近,托体稍卑,故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而为此学者,大率不学之徒,即有一二学子,以余力及此,亦未有能观其会通,窥其奥窔者。遂使一代文献,郁堙沉晦者且数百年,愚甚惑焉!

往者读元人杂剧而善之,以为能道人情,状物态,词采俊拔,而出乎自然,盖古所未有,而后人所不能仿佛也。辄思究其渊源,明其变化之迹,以为非求诸唐宋辽金之文学,费能得也。乃成《曲录》六卷、《戏曲考原》一卷、《宋大曲考》一卷、《优语录》二卷、《古剧脚色考》一卷、《曲调源流表》一卷。

从事既久,续有所得。颇觉昔人之说,与自己之书,罅漏日多;而手所疏记,与心所领会者,亦日有增益。壬子岁暮,旅居多暇,乃以三月之力,写为此书。凡诸材料,皆余所搜集,其所说明,亦大抵余之所创获也。世之为此学者自余始,其所贡于此学者,亦以此书为多。非吾辈才力过于古人,实以古人未尝为此学故也。写定有日,辄记其缘起,其有匡正补益,则俟诸异日云。

(一)所谓“一代有一代之文学……”,这是中国文学进化观的至理名言。

(二)“托体稍卑”,这个“卑”字是从前人看不起戏剧一类作品所下的“贬词”,用现代的见解来说,是无所谓“高”“卑”的。

《北平笺谱》序/鲁迅

镂象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

法人伯希和氏从敦煌千佛洞所得佛象印本,论者谓当刊于五代之末,而宋初施以采色,其先于日耳曼最初木刻者,尚几四百年。宋人刻本,则由今所见医书佛典,时有图形;或以辨物,或以起信,图史之体具矣。

降至明代,为用愈宏,小说传奇,每作出相,或拙如画沙,或细于擘发,亦有画谱,累次套印,文彩绚烂,夺人目睛,是为木刻之盛世。

清尚朴学,兼斥纷华,而此道于是凌替。光绪初,吴友如据点石斋,为小说作绣像,以西法印行,全像之书,颇复腾踊。然绣梓遂愈少,仅在新年花纸与日用信笺中,保其残喘而已。及近年,则印绘花纸,且并为西法与俗工所夺,“老鼠嫁女”与“静女拈花”之图,皆渺不复见;信笺亦渐失旧型,复无新意,惟日趋于鄙倍。

北京夙为文人所聚,颇珍楮墨,遗范未堕,尚存名笺。顾迫于时会,零落将始,吾修好事,亦多杞忧,于是搜索市廛,拔其尤异,各就原版,印造成书,名之曰《北平笺谱》。于中可见清光绪时纸铺,尚止取明季画谱,或前人小品之相宜者,镂以制笺,聊图悦目;间亦有画工所作,而乏韵致,固无足观。宣统末,林琴南先生山水笺出,似为当代文人特作画笺之始,然未详。及中华民国立,义宁陈君师曾入北京,初为镌铜者作墨合、镇纸画稿,俾其雕镂;既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复廓其技于笺纸,才华蓬勃,笔简意饶,且又顾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诗笺乃开一新境。盖至是而画师梓人,神志暗会,同力合作,遂越前修矣。稍后有齐白石、吴待秋、陈半丁、王梦白诸君,皆画笺高手,而刻工亦足以副之。辛未以后,始见数人,分画一题,聚以成帙,格新神涣,异乎嘉祥。意者文翰之术将更,则笺素之道随尽;后有作者,必将别辟涂径,力求新生;其临睨夫旧乡,当远俟于暇日也。则此虽短书,所识者小,而一时一地,绘画刻镂盛衰之事,颇寓于中;纵非中国木刻史之丰碑,庶几小品艺术之旧苑;亦将为后之览古者所偶涉欤。

(一)从北平的笺纸,推说到中国古代的木刻。层次清楚,内容丰富。这是做序文的正常方法。

(二)这里所用的“残喘”“丰碑”等词,都不是原意,而借作比喻,是修辞格的运用。

论传神/苏轼

传神之难在于目,顾虎头云:“传神写照,都在阿堵中,其次在颧颊。”吾尝于灯下顾见颊影,使人就壁画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我也。目与颧颊似,余无不似者。眉与鼻口,盖可增减取似也。

传神与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当与众中阴察其举止。今乃使人正其衣冠,坐视一物,彼方敛容自持,岂复见其天乎?

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采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须颊间也。优孟学孙叔敖抵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能举体皆似耶!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

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仰首上视,眉扬而蹙者,遂大似。

南都人陈怀立,传吾神,众以为得其全者。怀立举止如诸生,萧然有于笔墨之外者也,故以所闻者助发之。

(一)“传神”两字,用现代汉语来说,就是“描摹出人物的神气”。画人物要传神,叙写人物也要传神。

(二)“灯下顾见颊影,使人就壁画之”就是现代的“剪影”和“影画”。

松壶画忆/钱杜

黄鹤山樵《长夏山居》巨帧,吴杜村所藏。纸本,洁白如新。

作长松三株,高可尺五,翠色垂荫。其一为古藤所缠,高处作夹叶,藤本天矫拳屈,古拙之意可爱。松左作夹叶大点杂树五株,蓊翳阴郁,凉意洒如。

树下瓦屋四五椽。门外棕棚一架。两人相对品泉,傍有童子蹲踞扇火炉于蕉林下。屋后小室,轩窗洞开,一高髻女郎,手弄机杼。人物长寸余,略具眉目,殊有静逸之致。

石墙短篱,万竹绕之。竹后山峰插天,瀑泉左右并注。溪水细钩,极奔放动荡,潺潺如有声。主峦在左,皴用解索而间有斧劈,用笔甚奇。

目中睹山樵画为第一。

(一)试想象一下,这幅《长夏山居》巨帧的画面是怎样一个形式?最好能勾摹一个轮廓出来。

(二)记画,当然是用客观的方法来记叙,可是这一篇内,也杂有几句主观的话。试问是哪几句?

宋九贤遗像记/宋濂

濂溪周子,颜玉洁;额以下渐广,至颧而微收,然颐下丰腴。修目,末微耸;须疏朗,微长,颊上稍有髯。三山帽,后有带。紫衣,褒袖,缘以皂白,内服缘亦如之。白裳,无缘。舃赤色。袖而立、清明高远,不可测其端倪。

程子,色微苍,甚莹。貌长,微有颧。眉目清峻,气象粹夷。髯四垂过领。袍土黄色,无缘。内服领以白皂。缁帽,檐高;白履。和气充浃,望之崇深。

伊川程子,貌劲实,颧微收,色黄而淡。目有棱角;髯白而稍短,在颊者尤短,而翩翩若飞动。帽、袍与履,咸如明道。俨而立,刚方庄重,凛然不可犯。

康节邵子,色微紫,广颡。身颀然。有颧特然,其下癯,骨爽而神清。须长过领。内服皂领;帽有翼围之;袍缁;履如伊川。耸肩,低袖手,立而睨视。坦而庄,和而能恭。

横渠张子,面圆;目以下微满而后收,色黄。须少短,微浓。衣帽类康节,履亦如之。高拱正立。气质刚毅,德盛而貌严。

温国公司马子,色黄,貌癯,目峻,准直。须疏而微长,半白,在耳下者亦半垂。耳轮阔,微向面。幅巾深衣,大带加组,方履黑质,白,纯綦。前微下而张拱,指露袪外,有至诚一德不以富贵动其心之意。

晦庵朱子,貌长而丰,色红润。发白者半。目小而秀,末修类鱼尾。望之若英特,而温煦之气可掬。须少而疏,亦强半白。鼻与两颧微齄、齄微红。右列黑子七,如北斗状,五大二小;五在眉目傍,一在颧外,一在唇下。须侧,耳微耸,毫生窍前。冠缁布冠,巾以纱。御上衣下裳皆白,以皂缘之;裳则否。束缁带,蹑方履,履如温公。拱手立,舒而能恭。

南轩张子,姿貌恢伟,眉目耸秀,白而润。颔下少须,神采煜然。椰冠,纱巾,道服,青皂缘,系以,履白。坦怀明白,使人望而敬之。

东莱吕子,形貌丰伟,颜色温粹。眉厚而秀,髭浅而直。衣道服,皂缘,冠幅巾,蹑皂履。望之似严毅,就之如入春风中。

金华宋濂曰:“天生九贤,盖将以兴斯道也;今九京不可作矣。濂寤寐思之,而无以寄其遐情,辄因世传家庙像影,参以诸家所载,作《九贤遗像记》。时而观之。则夫道德冲和之容,俨然于心目之间,至欲执鞭从之,有不可得。于戏,九贤亦夫人哉!

(一)前文中有一篇《李龙眠画罗汉记》,所记都是人物的动态,这一篇所记九人画像却是静态。九个人当然有九个面相,怎样记叙九个不同的面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读这一篇,不要忽略这一点。

(二)如果你会画人物,试把这九个人的画像,依照本文勾摹一下。

七贤画序/欧阳修

某不幸少孤,先人为绵州军事推官时,某始生。生四岁而先人捐馆。某为儿童时,先妣尝谓某曰:“吾归汝家时,极贫。汝父为吏至廉,又于物无所嗜,唯喜宾客,不计其家有无,以具酒食。在绵三年,他人皆多买蜀物以归,汝父不营一物,而奉禄待宾客,亦无余。已罢官,有绢一匹,画为七贤图六幅,‘此七君子,吾所爱也!’此外无蜀物。”

后先人调泰州军事判官,卒于任。比某十许岁时,家益贫。每岁时设席祭祀则张此图于壁,先妣必指某曰:“吾家故物也!”

后三十余年,图亦故暗。某忝立朝、惧其久而益朽损,遂取七贤,命工装轴之。更可传百余年,以为欧阳氏旧物;且使子孙不忘其先世之清风,而示吾先君所好尚,又以见吾母少寡而子幼,能克成其家,不失旧物。

盖自先君有事后二十年某始及第,今又二十三年矣。事迹如此,始为作赞并序。

(一)这一篇题目似乎和前一篇相类,然两篇的内容却绝对不同。前一篇是记述文,这一篇是叙述文,且带抒情的成分。

(二)“某”字通常作什么解释?在这里作什么解释?

祭外姑文/归有光

昔吾亡妻,能孝于吾父母,友于吾女兄弟,知夫人之能教也。粗食之养,未尝不甘,知夫人之俭也。婢仆之御,未尝有疾言厉色,知夫人之仁也。

癸巳之岁,秋冬之交,忽遘危疾,气息掇掇,犹日念母,扶而归宁,疾既大作,又扶以东,沿流二十里,如不能至。十月庚子,将绝之夕,问侍者曰:“二鼓矣。”闻户外风淅淅,曰:“天寒风且作,吾母其不能来乎!吾其不能待乎!”呜呼!颠危困顿,临死垂绝之时,母子之情何如也!

甲午丙申三岁中,有光应有司之贡,驰走二京,提携二孤,属之外母。夫人抚之,未尝不泣;自是每见之必泣也,呜呼!及今儿女几有成矣,夫人奄忽长逝。闻讣日,有光寓松江之上,相去百里,载星而往,则就木矣,悲夫!吾妻当夫人之生,既以遗夫人之悲,而死又无以悲夫人。夫人五女,抚棺而泣者,独无一人焉。

今兹岁车将次于墓门,呜呼!死者有知,母子相聚,复已三年也。哀哉!尚飨!

(一)这一篇是纯粹的抒情文。每一句话都是真情的流露,所以使读者格外感动。

(二)“外姑”是妻的母亲,作者的妻先她的母亲死去,所以作者悲痛他的外姑时,同时便忆及自己的妻子。这样叙写,格外突显感情的真切。

(三)归有光和欧阳修都是善写这类文字的人,这里所选两篇,可以窥见一斑。

与叶讱庵书/顾炎武

去冬韩元少书来,曾欲与执事荐及鄙人,已而中止。顷闻史局中复有物色及之者。无论昏耄之资,不能黾勉从事,而执事同里人也,一生怀抱,敢不直陈之左右。

先妣未嫁过门,养姑抱嗣,国亡绝粒,以一女子而蹈首阳之烈;临终遗命,有“无仕异代”之言,载于志状。故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矣。《记》曰:将贻父母令名,必果;将贻父母羞辱,必不果。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则以身殉之矣。一死,而先妣之大节愈彰于天下,使不类之子得附以成名,此亦人生难得之遭逢也。谨此奉闻。

(一)知道顾炎武的为人吗?这篇正是他的晚年人格的表现。

(二)“《记》曰”后的两句话,并不是《礼记》原文,而是摘录的。《礼记内则》篇的原文是:“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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