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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语言文字学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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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文始》

章先生对于语言文字学上的贡献,洵可谓集一代的大成。少年时即精治小学,遍览清世大师的著作,以为诸家虽各有所长,然犹有未至者。久乃专读大徐《说文原本》至十余遍,以说解正文比较,于是疑义冰释。尝谓“小学者,国故之本,王教之端,上以推校先典,下以宜民便俗。岂专引笔画篆,缴绕文字而已”。居东讲学时,不废著述,悼古义之沦丧,愍民言之未理,故作《文始》,以明语言之根;次《小学答问》,以见文字之本;述《新方语》,以通古今之邮。又著《国故论衡》上卷十一篇,皆言小学要义。自谓“阴阳对转,区其弇侈(按:指成均图),半齿弹舌,归之舌头(按:指古音娘日二纽归泥的证明);明一字之有重音,辨转注之系造字。比之故老,盖有讨论修饰之功。”兹就上述三书。各加说明,并举数例于下:

《文始》这部书是中国文字学上一大发明,探名言的渊源,极形声的妙用。先生自述其创作经过:

以为学问之道,不当但求文字。文字用表语言,当进而求之语言。语言有所起,人仁天颠,义率有缘。由此寻索,觉语言统系秩然。因谓仓颉依类象形以作书,今独体象形见说文者,止三四百数,意当时语不止此,盖一字包数义,故三四百数已足,后则声意相迩者,孳乳别生,文字乃广也。于是以声为部次,造《文始》九卷。归国后,叶奂彬见而善之,问如何想得出来?答:“日读说文,比较会合,遂竟体完成耳。”

(同门诸祖耿:《记本师章公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

其例如:

《说文》:“口,人所以言食也。象形。”旁转宵,变易为噭。师古说:“噭,口也。”凡有穴者通得言口,故转宵又孳乳为窍,空也。口对转东又孳乳为空,窍也。空又孳乳为銎,斤斧穿也。口又孳乳为扣,金饰器口也。

《说文》:“谷,泉出通川为谷。从水半见出于口。”此合体象形也。声义本受诸口,而有数读,在深喉则如今音,在浅喉则如浴欲,在齿音则如俗,亦作舌音,与通对转为训,大要分喉、舌二例而已。孳乳为沟,释水曰:“注谷曰沟。”又为,通沟以防水也。为渎,沟也。释水曰:“注浍曰渎。”为窦,空也。凡今言洞者皆借为窦,东侯对转也。谷亦对转东,孳乳为,大长谷也。窦旁转幽,孳乳为岫,山穴也。

诸有孔穴可容受者通言谷。对转东,孳乳为容,盛也。在本部孳乳为俞,空中木为舟也……其于衣为,绔踦也,或作。为,射臂决也。为,编枲衣,一曰头,一曰次裹衣也。为屡,履也。其于兵为革卖,弓矢也。为弓衣也。于器为椟为匵,皆匮也。为缿,受钱器也。为瓯,小盆也。为匬,瓯也。为瓮为,皆罂也。于车为毂,辐所凑也。为,车毂中铁也。于乐为筒,通箫也。为筩,断竹也(原注:筩转东,则为大竹,簜为大竹)。于门为枢,户枢也。于草为澫,扶渠根也。澫对转东,舒作舌音为蕫,杜林说:“澫根也。”此皆有孔穴可容受者也。

泉出通川为谷,故谷对转东,孳乳为通,达也。又孳乳为斀,迭也(原注:迭借为达)。此二同字。又孳乳为洞,疾流也。洞又为洞渫之义。还侯作来纽为斀,屋穿水入也。……又孳乳为斀,去阴之刑也,犹去耳言刵矣。

人有九窍,各有所嗜,而男女为大欲,自洞以衍,既为涿字。谷本一切通孔之大名对转东,亦孳乳为孔,通也。乙至而得子,嘉美之也。此谓人道之通。孔次对转幽,变易为好,美也。释器言“肉倍好”,“好倍肉”,“肉好若一”,好即孔矣。其引伸则诗传好训说。还鱼,孳乳为欲,贪欲也。欲又变易为觎,欲也。易之窒欲,孟氏作谷。《乐记》“性之欲也”,《乐书》作“性之颂也”。《庄子天下葛》宋“语心之容”,即荀子所引宋子言“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欲多”。然则欲字之义,又系于谷与容矣……凡谷字有深喉、浅喉、舌、齿四音,故所孳乳之字,亦备四音。

(《文始》卷六侯东类)

《说文》:“工,巧饰也。象人有规榘。”古文作,从彡。工者初文,者准初文。小篆用工,遂出字为古文矣。对转侯,变易为竘,一曰匠也。方言,吴越饰貌为竘,或谓之巧。次对转幽,变易为巧,技也。巧旁转宵,变易为,巧也。在本部孳乳又为颂,貌也。貌与颂皆有图画义。工又孳乳为攻,击也。《考工记》攻木、攻金、攻皮、设色、刮摩、搏埴皆称工,治之皆曰攻。又孳乳为功,释诂功,成也,释名功,攻也。攻又孳乳为巩,以韦束也。诗传攻训坚。释诂巩坚皆训固。

工有规榘之义。规榘皆与工双声。凡圆者为鞠,隅者为角,锐者为圭,直者为径,磬折者为磬为球,从横折榘者为勾股,虽各有初文本字及佗字所孳乳者,然皆与工双声相系……

攻训击,对转侯则变易为,击也。次对转幽,则变易为考,也。其所孳乳,在侯为殴,捶击物也……其本部为水边石,亦与相转。

(同门诸祖耿:《记本师章公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

四十 《小学答问》

《小学答问》这部书系答弟子之问,以明本字,借字流变之迹,其声义相禅,别为数文者,亦稍示略例,观其会通。其例如:

问曰:“《说文》:‘天,颠也。’易曰:‘其人天且劓。’马融曰:‘黥凿其頟曰天。‘不解凿頟何以称天?’答曰:“天即颠尔。颠为顶,亦为頟。释畜:‘颡白颠。’周南:‘麟之定。’传曰:‘定,题也。’一本题作颠(原注:颠顶定题,古皆双声。陆以颠为误,非也)。明题颡得称颠矣。去耳曰刵,去鼻曰,去而曰耏,去涿曰耏,皆从其声类造文。去髌直曰髌,凿颠直曰颠,不造它文,直由本义引而申之。又《刑法志》说秦刑有凿颠,《山海经》说兽名有‘刑天’。刑天无首,盖被凿颠之刑。彼颠即指顶尔。”

问曰:“《说文》:‘艾,仌台也。’《春秋传》言‘艾豭’,‘国君好艾’。孟子、《楚辞》言‘少艾’、‘幼艾’,不解少年何以称艾?”答曰:“老亦为艾。五十发苍,始服官政,以艾为称;少亦为艾,犹言苍生,亦如今言青年矣。艾转为牙,崔骃言‘童牙’,亦转为吾,管子言‘吾子’,皆幼少之名也。”

问曰:“《说文》:‘爽,明也。’雅训为差为忒,其义何取?”答曰:“阳鱼对转,爽借为疏。夏小正‘爽死。’传曰:‘爽也者,犹疏也。’是其例。周疏相对。

周为密,亦为忠信;不密则差,亦为食言矣。”

问曰:“说文:‘雝,也。’相承训和者何字也?”答曰:“东侯对转,字借为愉。祭义曰:‘有和气者亦有愉色。’《论语·乡党》:‘愉愉如也。’郑君曰:‘愉愉颜色和。’愉亦作。《汉书·韩信传》:‘言语。’师古曰:‘,和好貌也。’《史记》作呕呕。雝重言为雝容。鬼臾区为鬼容区,亦东侯对转矣。或曰:雝飞则鸣,行则摇,故声音赴节者谓之雝。《乐府》有《精列篇》,象其节奏,故音和谓之雝。”

四十一 《新方言》

《新方言》,真是洽见的奇书,不刊的硕记。其《自序》有云:“……中更忧患,悲文献之衰微,诸夏昆族之不宁一,略殊语,征之古音,稍稍得其理。盖有诵读占毕之声,既用唐韵,俗语犹不违古音者;有通语既用今音,一乡一州犹不违唐韵者;有数字同从一声,唐韵以来,一字转变,余字则犹在本部,而俗语或从之俱变者。远陌纷错,不可究理方举其言,不能征其何字,曷足怪乎?……”。又云:“读吾书者,虽身在陇亩与夫市井贩夫,当知今之殊言,不违姬汉,既陟升于皇之赫戏,案以临瞻故国,其恻怆可知也。”例如今言“甚么”,即“舍”之切音;今言“光蜑”,即“矜”之切音,元寒戈对转,故今言菜,声如波菜;舌无轻唇音,故“蜚”本读毕。

《说文》:“曾,词之舒也。”“余,语之舒也。从入,舍省声。”曾余同义,故余亦训何,通借作舍。孟子《滕文公》篇:“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犹言何物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也。《晋书·元帝纪》:“帝既至河阳,为津吏所止,从者宋典后来,以策鞭帝马而笑曰:‘舍,长官禁贵人,汝亦被拘耶?’”舍字断句,犹言何事也。亦有直作余者。《春秋左氏传》曰:“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犹言小白何物也。今通言曰“甚么”,舍之切音也。川、楚之间曰舍子,江南曰舍,俗作啥,本余字也。(原注:歌戈鱼模麻相转,甚舍齿音,旁纽相通,故甚么为舍之切音)

《方言》:“矜谓之杖。”寻古音矜如鳏,故老而无妻者或书作矜,或书作鳏。今人谓杖为棍,即矜字之变矣。又谓凶人为光棍。寻《说文》:“梼柮(原注:亦作杌),断本也。”古谓凶人曰梼柮,今谓凶人曰光棍,其义同也。《左传》梼柮,杜解以为即鲧。古人即名表德,尧、舜、桀、纣皆是。然则鲧之言棍,即古矜字矣。《楚辞》云:“鲧婞直以亡身。”婞直亦与矜同义。婞为直立之物,故古人谓直为矜。《论语》:“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又云:“君子矜而不争。”廉直为矜,所谓婞也;忿戾为矜,所谓梼柮、光棍也。古今语正自不异。又今人亦谓无室家者为光棍,则正无妻为矜之义。训诂声音皆同。(原注:《说文》鲧鳏二文相接,并训鱼,疑本重文)

《尔雅》:“矜,皤蒿。”元寒歌戈对转,今言蘩菜,声如波菜。

《说文》:“蜚,臭虫负莓蠜也。”今淮南谓之蠜,山西谓之蜚虫。蜚读如此,古音无轻唇,蜚本读比。江南转入如毕,通言曰臭虫。

四十二 注音符号的来源

还有,现今常用的注音符号,亦系发源于章先生。先生曾说切音之用,只在笺识字端,令本音画然可晓。故曾定纽文为三十六,韵文为二十二,皆取古文篆籀径省之形,以代旧谱。至民国二年,教育部召集‘读音统一会’。开会的时候,有些人主张用国际音标,有些人主张用清末简字,各持一偏,争执甚烈。而会员中,章门弟子如胡以鲁、周树人、朱希祖、马裕藻及寿裳等,联合提议用先生之所规定,正大合理,遂得全会赞同。其后实地应用时,稍加增减,遂成今之注音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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