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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鈎玄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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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元章論書

歷觀前賢論書,徵引迂速,汎竒巧,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闕,是何等語?或遣詞求工,去法愈逺,無益學者。故吾所論,要在人人不為溢詞。

吾書小字行書有如大字,唯家蔵真跡䟦尾間或有之,不以與求書者。心既貯之,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壯𡻕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盖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

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字愈無筋骨神氣,作圓筆頭如蒸餅,大可鄙笑。要須如小字,鋒勢備全,都無刻意做作廼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實得之。榜字固巳滿世,自有識者知之。

字要骨格,肉須裹筋,筋須蔵肉,帖廼秀潤。在布置穩,不俗險,不恠老,不枯潤,不肥變態。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恠。貴形不貴作,作如畫,畫入俗。皆自病也。

唐官告在世,為褚、陸、徐嶠之體,殊有不俗者。開元以來,縁明皇字體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時君所好,經生字亦自此肥。開元巳前,古氣無復有矣。<

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巳非巳書也,故必須眞跡觀之廼得趣。如顏眞卿每使家僮刻字,故㑹主人意,修攺波彆,致大失真。唯吉州廬山題名,題訖而去,後人刻之,故皆得其眞,無做作之差,乃知顏出扵褚也。夫填跡皆無蚕頭燕尾之筆,與郭知運爭坐位帖有篆籀氣,顏傑思也。桞與歐為醜恠惡體,但其弟公綽廼不俗於兄。筋骨之說出於桺,世人但㠯努張為筋骨,不知不努張自有筋骨焉。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禇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後經生祖述,間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則未之見也。

書至隷興,太篆古法大壞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如百物之狀,活動完備,各自足隷,廼始有展促之勢,而三代法亡矣。

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兹古語也。吾夢古衣冠人授以摺紙書,書法自此差進,寫與他人都不曉。蔡元長見而驚曰:法何太遽異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以眞自名,獨稱吾行草,欲吾書如排算子。然眞字須有體𫝑乃佳爾。

智永硯成臼,廼能到右軍,若穿透,始到鍾、索也,可不勉之。

一曰不書,便覺思澁,想古人未嘗片時廢書也。因思蘇之才桓公,至落帖字明,意殊有工,為天下法書第一。

學書須得趣,它好俱忘,廼入妙。别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

蘇東坡書說

歐叔弼謂余書大似李北海,余亦自覺其如此。世或以謂似徐浩書者,非也。古今人用筆必有所自,長史以劍器,容有是理。雷大簡云聴江聲而筆法進,文與可亦言見蛇闘而草書長,殆非誕也。

凡世之所貴,必貴其難。眞書難於飄揚,草書難扵嚴重,大字難於結宻而無間,小字難於寛綽而有餘。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筆秃千管,墨磨萬鋌,不作張芝作索靖。

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能莊語而輙放言,無足道也。

把筆無定法,要使虚而寛。歐陽文忠公謂余當使指運而腕不知,此語最妙。方其運也,左右前後𨚫不免歆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䋲,此之謂筆正。桺誠懸之語良是。

書初無意於佳,廼佳爾。草書雖是積學廼成,然要是出於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書。此語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時有意於學,此獘之極,遂至於周越、仲翼,無足恠者。吾書雖不甚精,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

黄山谷晝說

余在黔南,未甚覺書字綿弱,及移戎州,見舊書多可憎,大㮣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着痛快之語,但難為知音耳。

心能轉腕,手能轉筆,書字便如人意。古人工書無他異,但能用筆耳。

余嘗評書,字中有筆,如禪家句中有眼。至如右軍,如湼槃經說伊字具三眼也。此要須人自體㑹得,不可見立論便興諍也。

用筆不知擒縱,故字中有筆,如禪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豈易言也。

王氏書法,以為如錐畫沙,如印印泥,盖言鋒藏筆中,意在筆前耳。承學之人,更用蘭亭永字,以開字中眼目,能使學家多拘忌,成一種俗氣。要之,右軍二言,群言之長也。

束坡先生云:大字難於結宻而無間,小字難扵寬綽而有餘。寛綽而有餘,如東方朔畵像替樂毅論、蘭亭禊事詩敘、先秦古器科斗文字。結宻而無間,如焦山崩崖瘗鶴銘、永州磨崖中興頌、季斯嶧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詔。近世兼二美,如楊少師之正書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雖難為俗學者言,要歸畢竟如此。如人眩時五色無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皁白亦自燦然。字書時時臨模,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書細看,令入神,乃到妙處。唯用心不雜,廼是入神要路。

凡學書,欲先學用筆。用筆之法,欲雙鈎囘腕,掌虚指實,以無名指倚筆,則有力。古人學書,不盡臨摹,張古人書於壁間,觀之入神,則下筆時筆随人意。大抵書如人有精神,細觀則部位皆中度耳。學字既成,且養柃,心中無俗氣,然後可以作,示人為楷式。凡作字,須熟觀魏晋人書,㑹之扵心,自得古人筆法也。欲學草書,須精真書,知下筆向背,則識草書不難工矣。

筆力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後百年如有别書者,廼解余語耳。張長史折釵股,顏太師屋漏㾗,王右軍錐畫沙、印印泥,懐素飛鳥出林、驚蛇入草,索靖銀鈎蠆尾,同是一筆,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法耳。若有心與能者爭衡,後世不朽,則與書工藝史同功矣。

凡書要拙多於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婦子粧梳,百種㸃綴,終無烈婦態也。

肥字須要有骨,瘦字須要有肉。古人學書,學其工處;今人學書,肥瘦皆病。又嘗偏得其人醜惡處,如今人作顏體,廼其燦然者。

囘党栢舟書曰:書字巳佳,但疑是單鈎肘擘着紙,故尚有拘局不放浪意態耳。大槩書字楷法欲如快馬斫陣,草法欲左規右矩,此古人妙處也。

余寓居開元寺之怡偲堂,坐見江山,每於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然顛長史、狂僧皆倚酒而通神入妙,余不飲酒忽十五年,雖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筆處時時蹇蹶,計遂不得復如醉時書也。顧况詠白髪出嫁宫人云:準擬人看似舊時。山谷草書無廼似之。

晁美叔嘗背議予書,唯有韻爾,至於右軍波戈㸃畫,一筆無也。有附予者,傳若言於陳留,予笑之曰:若美叔即與右軍合者,優孟抵掌說談,廼是孫叔敖耶?徃嘗有丘敬和者,摹倣右軍書,筆意亦潤澤,便為繩墨所縛,不得左右。予嘗贈之詩,中有句法:字身蔵頴秀勁清,問誰學之果蘭亭。大字無過瘗鶴銘,晚有石崖頌中興。小字莫作癡凍蠅,樂毅論勝遺教經。随人作計終後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不知美叔嘗聞此論乎?

劉正夫論書

字美觀則不古,初見之則使人甚愛,次見之則得其不到古人處,三見之則偏傍㸃畫不合古者盈在眼矣。字不美觀者必古,初見之則不甚愛,再見之則得其到古人處,三見之則偏傍㸃畫亦歷歷在眼矣。故觀今之字如觀文繡,觀古之字如觀鍾鼎。學古人字期於必到,若至妙處如㑹於道,則無媿於古矣。

錢若水敘陸希聲筆法

陸希聲得筆法,凡五字:擫、押、鈎、格、抵。用筆雙鈎,則㸃畫遒勁而盡妙矣,謂之撥鐙法。希聲以授沙門誓光,光入長安為翰林供奉。又宰相刁術言江南後主得此法,復増二字,曰導迸。今待詔尹希左亦得之,而所書為一時之妙。

朱文公書字銘

明道先生曰:某書字時甚敬,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學。握管濡毫,伸紙行墨,一在其中,㸃㸃畫畫,放意則荒,取妍則惑,必有事焉,神明厥徳。

姜堯章續書譜。

真行草書之法,其源出於蟲篆、八分、飛白、章草等。圎勁古淡則出於蟲篆,㸃畫波發則出於八分,轉换向背則出於飛白,簡便痛快則出於章草。然而真草與行各有體製,歐陽率更、顏平原輩以真為草,李邕、李西臺輩以行為真,亦以古人有専工正書者,有專工草書者,有專工行書者,信乎其不能兼美也。或云草書千字不抵行書十字,行書十字不如真書一字,意以為草至易而真至難,豈真知書者㢤。大抵下筆之際,盡倣古人則少神氣,専務遒勁則俗病不除,所貴熟習精通,心手相應,斯為美矣。白雲先生、歐陽率更書訣亦能言其梗槩,孫過庭論之又詳,可叅稽之。謂書以平正為善,此世俗之論,唐人之失也。古今真書之神妙,無出鍾元常,其次則王逸少。今觀二家之書,皆瀟洒縦横,何拘平正。良由唐人以書判取士,而士大夫字書類有科舉習氣,顏魯公作干禄字書是其證也。矧歐虞顏桺前後相望,故唐人下筆應規入矩,無復晋魏飄逸之氣。且字之長短、小大、斜正、踈宻,天然不齊,孰能一之。謂如東字之長,西字之短,口字之小,體字之大,朋字之斜,黨字之正,千字之踈,萬字之宻,畫多者宜瘦,少者宜肥。魏晋書法之高,良由各盡字之真態,不以私意叅之耳。或者専喜方正,極意歐顏。或者惟務勻圓,專師虞永。或謂體須稍匾,則自然平正,此又有徐㑹稽之病。或云欲其瀟散,則自不塵俗,此又有王子敬之風。豈足以盡書法之美㢤。真書用筆,自有八法。吾嘗採古人之字,列以為圖,今畧言其指。㸃者,字之眉目,全籍顧聍精神,有向有背,随字異形。横直畫者,字之體骨,欲其堅正勻淨,有起有止,所貴長短合宜,結束堅實。丿乀者,字之手足,伸縮異度,變化多端,要如魚翼鳥趐,有翩翩自得之狀。挑剔者,字之歩履,欲其沉實。晋人挑剔,或帶斜拂,或横引向外,至顏桞始正鋒為之,正鋒則無飄逸之氣。轉折者,方圓之法,真多用折,草多用轉,轉折欲少駐,駐則有力,轉欲不滯,滯則不遒。然而真以轉而後遒,草以折而後勁,不可不知。懸針者,筆欲極正,自上而下,端若引繩,若垂而復縮,謂之垂露。故翟伯夀問扵米老曰:書法當何如?米老曰:無垂不縮,無徃不收,此必至精至熟,然後能之。古人遺墨,得其一㸃一畫,皆昭然絶異者,以其用筆精妙故也。大令以来,用筆多失,一字之間,長短相補,斜正相拄,肥瘦相混,求妍媚於成體之後,至於今尤甚焉。

用筆不欲太肥,肥則形濁。又不欲太瘦,瘦則形枯。不欲多露鋒芒,露則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則體不精神。不欲上小下大,不欲左低右高,不欲前多後少。歐陽率更結體太拘,而用筆特備衆美,雖小楷而翰墨洒落,追縦鍾王,来者不能及也。顏桞結體既異古人,用筆復溺於一偏。予評二家為書法之一變,數百年間人爭效之。字畫剛勁高明,固不為書法之無助,而魏晋之風軌則掃地矣。然栁氏之字,偏旁清勁可喜,更為竒妙。近世亦有倣效之者,則俗濁不除,不足觀。故知與其太肥,不若瘦硬也。

草書之體,如人坐卧行立,揖遜忿爭,乗舟躍馬,歌舞擗踴,一切變態,非茍然者。又一字之體,率有多變,有起有應,如此起者,當如此應,各有義理。右軍書羲之字、當字、得字,慰之最多,多至數十字,無有同者,而未嘗不同也。可謂所欲不踰矩矣。大凡學草書,先當取法張芝、皇象、索靖、章草等,則結體平正,下筆有源,然後倣王右軍,申之以變化,鼓之以竒崛。若泛學諸家,則字有工拙,筆多失誤,當連者反斷,當斷者反續,不識向背,不知起止,不悟轉换,随意用筆,任筆賦形,失誤顚錯,反為新竒。自太令以来,巳如此矣。况今世㢤然,而襟韻不高,記憶雖多,莫湔塵俗。若風神瀟散,下筆便當過人。自唐以前,多是獨草,不過兩字属連,累數十字而不㫁,號曰連綿、逰絲。此雖出於古人,不足為竒,更成大病。古人作草,如今人作真,何嘗苟且。其相連䖏,特是引帶。嘗攷其字,是㸃畫者皆重,非㸃畫處偶相引帯,其筆皆輕。雖復變化多端,而未嘗亂其法度。張顛懐素規矩,最號野逸,而不失此法。近代山谷老人自謂得長沙三昧,草書之法,至是又一變矣。流至於今,不可復觀。唐太宗云:行行若縈春蚓,字字如綰秋蛇。惡無骨也。大抵用筆有緩有急,有有鋒有無鋒。有承接上字,有牽引下字。乍徐還疾,忽徃復收。緩以倣古,急以出竒。有鋒以耀其精神,無鋒以含其氣味。橫斜曲直,鉤環盤紆,皆以勢為主。然不欲相带,帶則近俗。橫畫不欲太長,長則轉换遲。直畫不欲太多,多則神癡。以捺代走,以發代走,亦以捺代乀,唯丿則間用之。意盡則用懸針,意盡須再生筆。意若不用,垂露耳。

用筆如折釵股,如屋漏痕,如錐畫沙,如壁折,此皆後人之論。折釵股欲其曲折圓而有力,屋漏痕欲其横直勻而蔵鋒,錐畫沙欲其無起止之跡,壁折者欲其無布置之巧,然皆不必若是。筆正則蔵鋒,筆偃則鋒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竒出焉。常欲筆鋒在畫中,則左右皆無病矣。故一㸃一畫,皆有三轉,一披一拂,又有三折一丿,又有數様,一㸃者欲與畫相應,兩㸃者欲自相應,三㸃者必有一㸃起、一㸃帶、一㸃稱,四㸃者一起、两帶、一應。筆陣圖云:若平直相似,状女算子,便不是書。如當行草時,尤宜泯其稜角,以寛閑圓美為佳。心正則筆正,意在筆前,字居心後,皆名言也,故不得中行。與其工也寜拙,與其弱也寜勁,與其鈍也寜速,然極須淘洗俗姿,則妙處自見矣。大抵要執之欲繄,運之欲活,不可以指運筆,當以腕運筆,執之在手,手不主運,運之在腕,腕不知執。又作字者,亦須畧考篆文,須知㸃畫来歷先後,如左右之不同,剌刺之相異,王之與玉,示之與衣,以至奉秦泰春,形同理殊,得其源本,斯不浮矣。孫過庭有執使轉用之法,執謂長短淺深,使謂縱橫牽掣,轉謂鈎環盤紆,用謂㸃畫向背,豈茍然㢤。凡作楷墨欲乾,然不可太燥,行草則燥潤相雜,以潤取妍,以燥取險,墨濃則筆滯,滯則筆枯,亦不可不知也。筆欲鋒長勁而圎,長則含墨,可以取運動,勁則剛而有力,圓則妍美。予嘗評世有三物,用不同而理相似,良弓引之則緩来,舍之則急徃,世俗謂之掲箭,好刀按之則曲,舍之則勁直如初,世俗謂之囘性,筆鋒亦欲如此,若一引之後巳曲,不復挺之,又安能如人意耶。故長而不勁,不如勿長,勁而不圓,不如勿勁,紙筆墨皆書法之助也。

嘗夷攷魏晋行書,自有一體,與草書不同,大率變真以便扵揮運而巳。草出扵章,行出於真,雖曰行書各定體,縦復晋代諸賢,亦不相逺。蘭亭記及王右軍諸帖第一,謝安石大令諸帖次之,顏、桺、蘇、米亦後世之可觀者。大要以筆老為貴,少有失誤,亦可輝映。所貴乎濃纖間出,血脉相連,筋骨老健,風神洒落,姿態具備。真有真之態度,行有行之態度,草有草之態度,必須博學,可以兼通焉。臨摹書至易,唐太宗云:卧王濛於紙中,坐徐偃於筆下。亦可以嗤蕭子雲。唯初學者不得不摹,亦以節度其手,易於成就。皆須是古人名筆,置之几案,懸之坐右,朝夕諦觀其用筆之理,然後可以臨摹。其次雙鈎蠟本,須精意墓搨,乃不失位置之美耳。臨書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筆意;摹書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筆意。臨書易進,摹書易忘,經意與不經意也。夫臨摹之際,毫髪失真,則神情頓異,所貴詳謹。世所有蘭亭,何翅數百本,而定武本為最佳。然定武本有數様,今取諸本參之,其位置長短大小,無不一同,而肥瘠剛柔工拙,要妙亦異。方圓者,真草之體用。真貴方,草貴圓。方者參之以圓,圓者參之以方,斯為妙矣。然而方圓曲直,不可顯顯,真欲涵泳,一出扵自然。如草書尤忌橫直分明,横直多則字有積薪束葦之状,而無蕭散之氣,時參出之,斯為妙矣。

向背者,如人之顧腭指畫,相揖相昔,發於左者應扵右,起扵上者伏於下。大要㸃畫之間,施設各有情性理致,求之古人,惟王右軍為妙。

假如立人、挑土田、言王示,一切偏傍皆須令狹長,則右有餘地矣。在左者亦然,不可太宻太巧。太宻太巧者,是唐人之病也。假如口字,在左者皆須與上齊,嗚呼喉隴等是也。在右者皆須與下齊,和扣等是也。又如下頭須令覆其下,走皆須能承其上,審量其輕重使相負荷,計其大小使相副,稱為善。

書以踈為風神,宻為老氣。如佳之四横,川之三直,魚之四㸃,畫之九畫,必須下筆遒勁,踈宻停均為佳。當踈不踈,必成寒乞。當宻不宻,必至凋踈。

風神者,一須人品高,二須師法古,三須筆紙佳,四須險勁,五須高明,六須潤澤,七須向背,八須時出新意。自然長者如秀整之士,短者如精悍之徒,瘦者如山澤之癯,肥者如貴遊之士,勁者如武夫,媚者如美士,欹斜如醉仙,端楷如賢士。遲以取妍,速以取勁,必先能速,然後能為遲。若素不能速,而專務於遲,則無神氣。若專務速,又多失𫝑。

下筆之初,有搭鋒者,有折鋒者。其一字之體,定於初下筆。凡作字,第一字多是折鋒,第二三字承上筆勢,多是搭鋒。若一字之間,右邉多是搭鋒,應扵左邊故也。又有平起者,如隸畫;蔵鋒者,如篆畫。大要折搭多精神,平蔵善含蓄,兼之則妙矣。

藝之至,未始不與精神通。其說見於昌黎送高閑上人序。孫過庭云:一時而書,有垂有合。合則流媚,垂則凋踈。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務閑,一合也;感恵狥知,二合也;時和氣清,三合也;紙墨相發,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留,一垂也;意違勢屈,二垂也;風燥曰炎,三垂也;紙筆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垂也。垂合之際,優劣互差。又云: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剛柔以合體,忽勞逸而分軀。或恬淡雍容,内涵筋骨;或折挫槎枿,外耀鋒芒。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况擬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凋踈,形體未檢。至有未悟淹畚,偏追勁疾;不能迅速,翻効遲重。夫勁速者,超逸之機;遲眢者,賞㑹之致。將反其速,行臻㑹美之方;專溺於遲,終爽絶倫之妙。能速不速,所謂淹畚;因遲就遲,詎名賞㑹。非其心閑守敏,難以兼通。假令衆善攸歸,務存骨氣。骨既存矣,遒潤加之,亦猶枝榦扶踈,凌霜雪而不攺;花葉鮮茂,與雲曰以相輝。如其骨力偏多,遒麗盖少,則枯槎架險,巨后當路,雖妍媚云闕,有體質存焉。若遒麗居優,骨氣將劣,譬如芳林落蘂,空照灼而無依;蘭沼漂蘋,徒青翠而奚託。是知偏工易就,盡善難求。雖學宗一家,而變化多體,莫不随其性欲所變以為資質直者。則勁挺不遒剛狼者又倔強無潤矜式者蔽於拘束脫。易者失於規矩温柔者傷於軟緩躁勇者過於剽迫狐。疑者溺於滯澁遲重者終於拙鈍輕瑣者染於俗吏斯。皆獨行之士偏玩所垂必能旁通點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鎔鑄蟲篆陶鈞草隸至若數畫兼施其容各異衆。㸃齊列為體互垂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留而不常遲遣而不恒疾帶燥方潤。將濃遂枯泯規矩於方圓遁鉤绳於曲直乍顯乍晦若。行若藏變態於筆端合情詞於紙上無間心手自可背。羲獻而無失違鍾張而尚工由其言之盡善所以具載。焉字有藏鋒出鋒之異粲然者欲其首尾相應上下相。接為佳後學之士隨所記憶圖寫其形未能涵容皆支。離而不相貫穿黃庭小楷與樂毅論不同東方朔畫賛。又與蘭亭記殊指一時下筆各有其勢固應爾也余嘗。歷觀古人名書無不㸃畫振動如見其揮運之時山谷。云字中有筆如禪家句中有眼豈欺我㢤筆得墨則瘦。得硃則肥故書丹尤以瘦為竒而圓熟美潤常有餘燥。勁老古常不足硃使然也欲刻者不失真未有若書丹。者然書時盤礴不無少勞常仲將升高書凌雲臺榜下。則鬚髪為之白藝成而下斯之謂與若鍾繇李邕又自。刻之可謂癖矣。

趙子固論書法

學唐不如學晋,人皆能言之。夫豈知晋豈易學,學唐尚不失規矩,學晋不從唐入,多見不知量也。僅能欹倚,雖欲媚而不媚,翻成畫虎之犬耳。何也?書字當立間架墻壁,則不骫𬭛。思陵書法未嘗不圓熟,要之於間架墻壁處不着工夫,此理可為識者道。近得北方舊本虞永興破邪論序,愛而不知其惡也,故為此說,正坐無墻壁也。右軍樂毅畫替蘭亭最真二有墻壁者,右軍一搨直下是也。李瑋家開皇帖,行書之祖,扵此最昭昭化度。及魯公離堆得此法,左右隂陽極明麗。丁道護啓法寺碑,筆右方直下,最具此法。學者當垂情如此,下筆則研麗方直,端重楷正,昧此則癡鈍墨豬矣。黄庭賀捷有鍾體,雖微歆側隱,然亦有墻壁力命表,勁利更髙。學者毋但狥俗而不究本,唯遺教經宛然是經生筆,了無神明,决非羲筆,正如率更之玩長孫無忌面圑團也。識此巳又識破。懷仁,聖教之流入院體也。其逸筆處世謂之小正書此書體蘭亭玉潤霜寒諸帖。即無此逸筆不知懷仁從何取入使後人未倣羲帖先。為此態觀之可惡其流至於蘭溪經蔵記烏龍廟記僧。有交之集書極矣又須戒徐㑹稽之濁在跛偃戒李北。海之濁在欹斜唯張從申得太令之通暢無二公之流。弊且世云㑹稽法自蘭亭出蘭亭即無偃筆也又云北。海深悟太令大令不若是之歆跛也跛偃之弊流而誤。吾坡公欹斜之弊流而為元章父子矣且如呉傳朋深。得諸葛禎瑶臺寺碑筆法的是蘭亭中出矣公又生出。一節病每下竪筆不直搨下乃仰筆尖鋒全無氣骨皆。清禾之弊為隘不恭學者更切自防之自㸃檢之明友。相警悟之前修長中之短亦無畏友以覺其非耳故予。深信間架墻壁為要也余自謂學古人當勤媚今人當。無心可也中興後朱壡岩横斜顛倒幾若楊少師孫勒。川規規恐下筆不中觀者元章曰奴書耳朱吾所取孫。吾所戒更從識者評

學隷楷於魏晋之下邈乎無以稽也縱有羲繇之跡號。存絶者唯樂毅海宇株陵本爾其唐元度魚帖本巳非。古本文次有徳州畵像讃而巳若所謂力命表固繇精。筆古勁幾不入俗眼然尊之敬之未容而友之也黄庭。固類繇歆側不中繩度未學唐人而事此徒成畵虎類。犬然則欲從入道扵楷何從曰僅有三焉化度九成廟。堂耳晉宋而下分而南北有丁道護襄陽啓法寺興國。寺二石啓法最精歐虞之所自出興國粗甚如出两手。天不夀精而夀粗可歎也北方多朴有隸體無晉逸雅。謂之氊裘氣至合於隋書同文軌開皇大業以逮武徳。之末貞觀之初書石無一可議此古今集本成之時也。於是虞歐大宏厥聲女台者虞於龍聖道場歐於姚辨。等刻亦未臻丞詣也及孔子廟堂碑飛来白鶴詩虞為。法扵世矣化度九成歐獨歩扵時矣今求楷法舍此三。者是南轅而北轍矣三書之法在平正恬澹分間布白。行筆停勻且如橫書必兩頭均平不可如俗書左低右。昂捲手從左原過此在八訣所謂千里陣雲者也起筆。既成冗類如鑿如錐則有泛冗錐則尖既不尖又必帶。冗斯為妙絶及至書到右方住處捺筆不可向下須。擁起向上扵下如䋲直其左方主筆之竪亦結筆在左。穿心堅肇是也捺筆直下到立筆處㣲捺使鋒左向如。畫之右肩突出鋒在上堅筆則突出鋒在左也又於十。字處如中字牛字年字凡是一橫一直中停者,皆當着心疑。然正直平均,不可使一髙一低,一斜一歆,少涉世俗。守此法既牢,則凡施之間架,自然平均,使不俗氣。俗之從生,始於徐浩也。知蘭亭韻致,取有暎帶,不知先自背了䋲墨,歆斜跛偃,雖有態度何取。態度者,書法之餘也。骨格者,書法之祖也。今未正骨格,先尚態度,幾何不舍本而求末耶。戒之戒之。泛入之門,先敬先戒。平平直直,輕輕勻勻。俗咎率更,體為排算,固足以攻其短。然先排算而尚氣脉,乃可不排算而求之,是未行而先馳,理不至爾。分間布白,勿令偏側。此誠格言。每一字為率,筆多筆少不同,先須分布勻整。若此未調順,工何從生。又有一般偏旁,不可盡律以正者,每字必歆,𡻕字必舛。有字不可破中,叢字取居中,而又左右,皆須以古人所書,求其義理。執一而論,第曰中正。此李後主譏魯公為田舍翁。又如褚河南,如稱八分,古雅有韻,一切尚之,甚有踈拙。薛少保發越褚體,飄揚透徹,一尚不囘,幾致迁踈。魯公之正,其流也俗。誠懸之勁,其弊也寒。古徃今来,中庸能鮮。千古之下,刻心苦神。諸其然者,要是文章之外,唯此足以觀人。發揮形容,有足尚者,不忍怠也。又嘗妄論,文章精到,尚可攺飭。字畫落筆,更不容加工。求以益之,適或壞之。此吾知字書之貴。一生眠則畫被,坐則晝地,將老無工,此藝厥為不易㢤。

左欲去吻,右欲去肩𠃌。

左右兩平,上長下短。

左上滿(喃左上)。右下滿(所右下)

行草宜用棗心筆者,以其摺裊婉媚。然此筆須出鋒用之,須捺筆鋒向左意趣。如只用筆腰,不用筆尖乃可。如真書直竪用尖,則施之行草無態度。此是要愍處,人多未知之。姜堯章、孫過庭草書,言能籠銎橫竪,最善發明棗心筆。於用之時,每難揮連,雙鈎縣腕,父乆得趣。其要正在勿使筆尖也。

草書雖連綿宛轉,然須有停筆。今長沙所開懐素自叙,乃蘇滄浪輩書,一向裊摺無典,則北方有一本,正不如此。或歇或連,乃為正當。草極難於拙,蘇草不及行。

晉賢草體虚澹蕭散,此為至妙。唯大令綰秋蛇為文皇所譏,至唐旭素方作連綿之筆,此黄伯思簡齋尭章所不取也。今人但見爛然如藤纒者為草書之妙,要之晉人之妙不在此法度端嚴中,蕭散為勝耳。右軍三卷,僅一半真施老子印證,簡齋堯章諸公議論,去其間僞跡,如求屏風帖、早乗源帖,止開真帖五卷於海陵,當此以為區處。

書法鈎玄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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