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当前位置:笔下文学 > 人镜阳秋

人镜阳秋卷二十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编

义部

清廉类

无无居士曰:澄浊而清,矫贪而𠔳,非清廉也。惟彼清廉之士,一榻白云,半窗明月,金穴百丈而不探,铜山万仞而不瞬,熙熙然不累无累,心境交虚矣。故掘泥扬波,醊醨𫗦糟,对境而忘境,居尘而出尘,庶几清廉为真哉。

被裘公

春秋被裘公者,吴人也。延陵季子出游,见道中遗金,顾而睹之,指云曰:取彼金。公投镳,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居之高,视之卑,仪貌之壮,语言之野也!吾当五月被裘而负薪,岂取遗金者哉?季子大惊。既谢而问其姓名。薪者曰:子皮相之士也,何足语姓名。遂去,不顾。

无无居士曰:遗金,重贰也;负薪,微利也。释微利而获重贰,稍知取者,必为之,而被裘公不然,何季子不欲于已者乃欲于人耶?夫让吴者,季子也,此而让金,得不视吴若遗,而姫僚薪者哉?然让吴乃乱吴,此薪者讥之为皮相也。噫!

杨震

东汉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少好学,安帝时,举茂才,先任荆州剌史,迁东莱太守。道经昌邑,邑令王密,乃故荆州剌史所举茂才,夜怀金贵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人知者。震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去。

无无居士曰:杜工部诗: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随鹿豕游。若为伯起而发云。夫伯起畏四知者,畏心知也。心知严于天地,昭于人我,若一毫有欺,视人知殆有甚焉。所谓暮夜,即白昼之为,屋漏,即康衢之见者,盖谈心也。杨家载德,仍世柱国,有以哉!

钟离意

汉钟离意字子何,会稽山阴人。举孝廉,明帝时,为尚书。时交趾太守张恢坐赋伏法,藉其资物,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问其故,对曰: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鲁参回车于胜母之闾,恶其名也。此赋秽之宝,诚不敢拜。帝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

无无居士曰:钟离意就格请过,固为仁者之情。世未有忠诚不本于清贞,而其利能溥者。子何不拜赋秽,其心,已入于孔、鲁之门矣。至言信而志行,非得于天者厚,能乎哉?

袁安

后汉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阳人。时大雪,积地丈余,洛阳令身出按行,见民家皆除雪,出,至袁安门,独无有路,谓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户看之,见安僵卧,问: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后为司徒,每朝会,忧念王室,未尝不流涕。

无无居士曰:闭门卧雪,其白雪之姿,比洁冰壶,一点尘埃净尽矣。然荼烟冷于僧舍,酒力微于歌楼,独袁家门巷,萧条忍饿,其清贞绝俗,亭亭物表之怀可想矣。厥后轸念王室,未尝不流涕。噫涕果何从哉?从忍饿中来也。宁见热中者肯坐泠青毡乎,否耶?后来诸袁割据州郡,柰红炉一点何?

山涛

晋山涛,字巨源,河内人。早孤贫,少有气量,介然不群。先任吏部郎,后迁尚书,以母老辞职,疏十上,乃听。帝以涛清俭,加赐床褥禋帐,礼秩崇厚,时莫与比。初,涛布衣家贫,及居荣贵,贞慎俭约,禄赐俸秩,散之亲故。初,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遣涛丝百觔。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后毅事露,槛车送廷尉,凡所受赂,皆见推捡。涛乃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印封如故。

无无居士曰:史称山公具美,居官以启天下之能,事亲以劝天下之俗,是固然矣。至其持身清俭,又居官事亲之本焉。时任铨衡,风清敝绝,覃恩驰于天口,私惠谢乎臣名,是曰山公启事。所谓西园有三公之钱者,渺乎𮄊于太康之末也。若尘缄印封,又其清不绝俗矣。

胡威

晋胡威,字伯虎,淮南人。少有志尚,厉操清白。父质临荆州,威自京都省之。家贫无车马童仆,威自驱驴单行见父,停廐中十许日,告归。临辞,质赐绢一疋,为道路费。威跪问曰:大人清严,不审于何得此?质曰:是吾俸禄之余,故为汝粮耳。威受而去。质帐下都督,先威未发,请假还家,阴资装于百里,要威为伴,每事佐助。行数百里,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所赐绢,答谢而遣之。后因他信,具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白如此。后拜侍御史,迁徐州刺史。入朝,武帝语及平生,叹其父清,谓威曰:乡清孰与父清?威对曰:臣不如也。帝曰:乡父以何为胜耶?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远也。

无无居士曰:胡质父子,建𭤰剖竹,流惠树威,蚤有令闻,明主见知,可谓能臣矣。并以清声浃洽远近问安。荆州赐绢,审其所自资装,佐助杖吏,竟除其名。一清耳。恐人知者,求无愧于已,恐不知者求无惭于人。要之各怀恐心,则知与不知,尽归于一恐也,其殆异而无异者欤。

郭文

晋郭文,字文举,余杭人。父母服终,遍游名山,𩔶华阴之崖,以观石室之石函,步担入吴兴余杭山穷谷中,倚木于树,苫覆而居,都无壁障。余杭令顾飏与葛洪共造之,携与俱归。飏以文举山行,或湏皮衣,赠以韦袴褶一具。文举不纳,辞归山中。飏追遣使者,置衣室中而去。文举初无言,韦衣乃至烂于户内,竟不服用。

无无居士曰:非其好而强致焉,是𮮲之也。非所需而姑赠焉,是污之也。顾余杭欲交郭文举,乃招致而赠之,不知扱纶错饵,迎而吸之,乃阳峤鱼不可以得鲂,而长者逝矣。呜呼!灰心槁形之夫,即风树一飘,犹以为累,况皮服一具哉?若飏者,诚皮相士也。

孔𫖮

宋孔𫖮,字思远,会稽山阴人。拜御史中丞,在都,其弟道存为江夏内史。时东土旱俭,都下米贵,一斗将百钱。道存虑中丞贫乏,遣吏载五百米饷之。中丞呼吏语曰:我在彼三载,去官之日,不办有路粮,郎至彼未几,何缘得有此米?可令载还。吏曰:自古无有载米上水者。都下米贵,乞于此货之。中丞不听,吏载米还江夏。

无无居士曰:孔思远不义饷米,其清标可想,且云三载无余蓄,其警戒不尢严哉!惜乎吏人之对欠摘量,宜云都下宁无贫乏不给者乎?请以贷之,斯孔氏之义问昭矣。然思远曾焚二弟所载已,何斯船之往来不惮烦耶?噫!以载米之船,载鹤孔家弟,庶几乃兄心哉。

谢弘微

南宋谢弘微,阳夏人。为黄门侍郎,精神端审,时然后言。从叔混特重之,常曰: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吾无间然。初,混尚晋晋陵公主,混死,诏绝婚,公主悉以家事委弘微。混仍世宰辅,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年数岁,弘微为之纪理生业,一钱尺帛,皆有文簿。九年而晋亡,公主降𭈹东乡君,听还谢氏。入门室宇仓廪,不异平曰,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亲旧见者,为之流涕。及东乡君卒,公私咸谓贰财宜归二女,田宅僮役,应属弘微,弘微一无𫠦取,自以私禄葬东乡君。混女夫殷睿好樗蒱,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二无所争。或讥之曰: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戏责,卿视而不言,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弘微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夺之使争乎?分多共少,不致有乏,身死之后,岂复相关也。

无无居士曰:谢弘微以私禄葬东乡君,世议为矫。然。谢家芝兰王树,岂但封胡遏末哉?惠连、灵运之辈,并以文义赏会,为乌衣之游。叔混咸有戒厉,惟弘微独尽褒美。比混𮞸家难,公主离婚,茕茕二女,弘微是依,以私禄葬东乡君者,全以家贰归二女,诚不忍一毫费之也。观道韫有王郎之嫌,而殷君之责无争,弘微之化深矣。

张融

南齐张融,字思光,吴郡人。给假东出,世祖问思光住在何处?思光答曰:臣陆处无屋,舟居非水。后日,上以问其从兄思曼,思曼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舠于岸上住。上大笑。

无无居士曰:张思光之风调凌云,一笑孤神,独逸人也。其自序云:造次乘我,颠沛非物,将使性入清波,尘洗膏沐。观此可以识大概矣。虽方驾阮籍,以欣晋平闲外,竟以才非治民不用,终为舟居陆处矣。故君子贵大闲。

李幼廉

北齐李幼廉,赵郡高邑人。少寡欲。为儿童时,初不从人家有所求请,尝故以金宝授之,终不取,强付,辄掷地。州牧以其蒙幼而廉,故名幼廉。后齐主时,为南青剌史。主簿徐乾,富而强横,𩔶政不能禁。幼廉初至,因其有犯,收系之。乾密通疏,奉黄金百挺,妓婢二十人,幼廉不受,遂杀之。

无无居士曰:欲则不刚,以麋至蚋集之夫,而能触邪辟恶者,世未之有。幼廉少负刚性,寡欲无阿,故尝腥秽金宝,惟恐巳累,业已视轻薄少年横闾里者,无得借交为奸状矣。一旦刺南青,至主簿而下,得以尺箠相加遗,若有𣊺氏宗人三百户者,犁其党,易易尔。故徐乾竟不得逞其横。噫!假令有欲,则黄金粉黛将其意矣。

韦夐

后周韦夐,字敬远,京兆杜陵人,世为三辅著姓。弟孝宽在延州,敬远至州,与孝宽相见。将还,孝宽以所乘马及辔勒与敬远。敬远以其华饰,心弗欲之,笑谓孝宽曰:古人不弃遗簪坠履者,恶与之同出,不与同归。吾虽不逮前烈,然舍旧录新,亦非吾志。乃乘旧马以归。

无无居士曰:𮧯敬远世称逍遥公者,非欤?追岭松之千仞,怀岩泉之百丈。周明冀参万机,乃宠之以𭈹,至其懿行,虽细微,亦有可纪。君子比德于骥,若因旧而弃之,是曰惭德。同出而同返,虽老𮊵迟钝,且收之闲肆矣。是心也,即不遗空谾之心。

李德林

隋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父校书亡,时正严冬,单衰徒跣,自驾灵舆,反葬故里。时博陵豪族有崔谌休假还乡,车服甚盛,将赴吊德林,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余五骑,云:不得令李先生怪人薰灼。

无无居士曰:李公辅著天命论,以拟班彪,况陈国于傀嚣,且谓防风之戮,元龟匪遥;孙皓之侯,守株难得。江总目为河朔英灵,魏收称为天才识度。要之一味俭素,其大夲也。观博陵豪之减从骑,其冷艳寒葩可挹矣。

杜黄裳

唐杜黄裳,字遵素,京兆杜陵人。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为相,未敢失礼,命一干吏寄钱数千绳,并毡车子一乘,亦直千缗。使者未敢,遽送于宅门,伺候累日,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青衣褴𫃵,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归,以告师古。师古折其谋,终身不敢改节。

无无居士曰:唐至建中、元和间,师古鸱张于成德,承嗣狼顾于魏博,刘辟虎踞于岷峨。黄一裳一荐崇文,而剑阁之崔嵬夷矣。天子锐于用兵,河北之藩镇詟服。师古虽跋扈,恐朝廷刘辟我也,于是遣使京邸,要结宰辅,将谓苞苴得入,所以敌天子之忾者,从而中辍矣。孰意相门如水,竟寝其所献以归,信乎一汲黯足寝淮南之谋也。

郑氏

唐郑氏,李景让母也。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后古墙因两𬯎陷,得钱盈船。奴婢喜,奔告郑。郑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必以先君余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他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揜而筑之。

无无居士曰:景让母可谓善处贫者矣。无故之获,有道者之所不取,况盈船之钱,籍之而。缓急可济耶?乃不以为福,而以为菑,其所答天贶者,愿诸孤学问有成也。既而景让贵显,而责报于天者,若合左劵,郑氏知所取哉!然以次息不第挞景让母,乃责效之太急欤?是不能无少疵矣。

张咏

宋张咏,字复之,濮州人。西蜀乱后,官府多不挈家以行。咏知益州,单骑赴任。是时二府官属惮张严峻,莫敢蓄婢使。张不欲绝人情,遂自买一婢,以侍巾帻。自此官属稍稍置姫。张在蜀四年被召还关,呼婢父母,出能以嫁,仍是处女。

无无居士曰:张乖崖清不绝俗,和不同尘,激贪勉兢,遇变能权,即下马三呼,寇雷公自叹弗及矣。至绳锯木断之判,竟斩盗贼吏,以惩五季桀𪉑之风。益部所以奸弭盗息者,大抵皆其力也。出能嫁婢,此小节尔。余故论其大者云。

张知白

宋天圣中,张文节知白在政府,国封岁时入见。庄献母仪天下,见其二侍婢老且陋,怪其过自贬约,对以丞相不许市妙年者。因𠡠国封密市二少婢,或丞相问,但言吾意。国封遂买二女奴,首饰服用,不啻三十余万。一日,文节归第,二婢拜于庭。文节询其所自,国封具以告。从容指旁侍二姫谓夫人曰:此二姫乃夫人昔之胜也,今出之,亦无所归,固当终身于此耳。若二妹齿未逾笄,将嫁少年子,向去之事,固不可知。若令守一老翁,甚无谓也。虽然,太后圣慈垂愍,然某之志岂可渝也。他日入见,宜以此恳敷奏。遽召宅老,呼二婢之父兄,对之折劵,并衣著首饰,与之婢为嫁资,谓曰:若更顾于人,必当送府勘罪。

无无居士曰:功成名立,放意于声色者有之。故投剌权门,驱车戚里,无非为悦耳目、娱心志谋也。张文节身居政府,妻通禁籍,太后𠡠买二姝,双环稚齿,左右朝夕,退老丑而进冶容,谁不怜之?乃文节折劵归其家,仍令老婢侍房帷,甘卢仝之赤脚无齿者,岂不闺壸之清正哉?

张孝基

宋张孝基娶同里富人女,富人只一子,不肖,斥逐之。富人病且死,尽以家财付孝基,与治后事如礼。久之,其子丐于涂,孝基见之,恻然,谓曰:汝能灌园乎?答曰:如得灌园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园,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复谓曰:汝能管库乎?答曰:得灌园已出望外,况管库乎,又何幸也。孝基使管库,其子驯谨,无他过。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不复有故态,遂以其父所委财产归之。其子自此治家励操,为乡间善士。不数年,孝基卒,其友数辈游嵩山,忽见旌幢驺御满野,如守土之臣。窃视专车者,乃孝基也。惊喜前揖,询其所以致此。孝基曰:吾以还财之事,上帝命主此山。言讫不见。

无无居士曰:富人不肖其子,而贤其壻孝基,使孝基不策其子而造就之,不返其财而封植之,岂曰能贤?今能灌园则灌园之,能管库则管库之,达之入于无疵,则挈其家以还之,是能光昭乃翁之令德,信贤矣哉!生作上柱国,死为活阎罗,或有之矣。

刘留台

宋刘𭻍台自少极贫,专事趋谒。一曰,与其子同往泉州谒亲表徐司户。到泉州,而司户对移他郡,复徒步归,至漳泉市,买浴堂中,拾金一袋,浴毕,托疾卧堂中不去。翼早,有一人𭈹泣而至,自言为摘于外八年,只收拾得金八十五片,昨晚醉中携到此浴,浴罢,乘月行三十里,始觉不见公,遂举以还之。以数片遗公,公一无所受。及还,乡人薄之,责以拾金不能营生。公答以:平生赋分,止合如此,若掩他人物为巳有,必有祸灾。彼人辛勤所积,一旦失去,其害有不可胜言者,吾是以还之,惟安分以毕余生耳。未几,父子同膺乡荐,一举登第,官至西京留台。

无无居士曰:方刘留台未遇时,乡人以贫厌之,虽留台亦居然自贫也。夫贫而达生,强于为义,乃𭻍台之义本于达,胡强耶?其还金守困,见薄自陈,盖裴中立之流云尔。虽然,以晋台之积虑,而身后并光显,为善者劝矣。

林积

宋林积,南剑人。少时入京师,至蔡州息旅邱。既卧,觉床第间有物逆其背,揭席视之,见一布囊,其中有锦囊,又其中则绵囊,实以北珠数百颗。明日,询主人曰:前夕何人宿此?主人以告,乃巨商也。林语之:此吾故人,脱复至,幸令来上庠相访。又揭其名于室曰:某年某月日,剑浦林积假馆。遂行。商人至京师取珠,欲货则无有,急沿故道,处处物色之。至蔡邸,见其榜,即还,访林于上庠。林具以告曰:元珠俱在,然不可但取,可投牒府中,当悉以归。商如其教,林诣府,尽以珠授商,府尹使中分之。商曰:固所愿。林不受。曰:使积欲之,前日已为已有矣,秋毫无所取。商不能强。

无无居士曰:拾遗还财,事如香山𩔫古之人多有。林积获珠,榜其假馆,而令失主物色之,其囊空,四海之怀可挹矣。虽然,必投牒于府。而后授,抑慎之耶?犹好名耶?以林积而不谓之好名则可,将不得谓之好义也乎哉?

许衡

元许衡,字子仲,河内人。尝暑中过河南,暍甚,道有梨,众争取啖之,衡独危坐树下自若。或问之曰:非其有而取之,不可也。人曰:世乱,此无主。曰梨无主,吾心独无主乎?衡家贫躬耕,粟熟则食粟,不熟则食糠核菜茹,处之泰然,讴诵之声闻户外,如金石。财有余,即以分诸族人及诸生之贫者。人有所遗,一毫弗义弗受。

无无居士曰:刘静修退斋记耻许鲁斋仕元,则鲁斋不满于儒流可知。然文献所以不坠者,赖其力也。其学自谨独始,大而利禄不可诱,至一介之小,亦不肯苟。盖主人翁恒惺惺,人欲净尽,天理常著见焉。即渴甚而不取道上梨者,慎微之学,不以无主而掩取也,可以见太空晴云之心。

陶仕成

国朝会稽陶氏,簪缨相继为望族,其始著曰谐,嘉靖初赠兵部尚书,谥庄敏者也。谐四世祖曰仕成者,当正统时,以富民供大珰阮某,其后阮仓卒被命入,意不测,密召成,以积六十金托之。成持金归,投井中。居数年,阮竟死,成出井中金,走白守吴某。守曰:金无知者,尔金也,盍取诸?成固谢。会岁饥,悉散以赈,乡人以是称陶长者。后数十年卒,有庄敏,至今弥炽弥昌,人以为皆成所种云。

无无居士曰:中贵人金,非鱼肉百姓,即鼠窃公府。陶仕成受阮珰寄,即投于井中,已弗视为已有矣。及珰败,竟散金以赈贫乏,敛于闾阎者,复还于闾阎。阮与井不过作外府而已矣。仕成飘然视为浮云也,其世簪缨,复奚疑。

尹氏

国朝𩔶城尹氏,家贫无资,卖糕以为活。一日,息于道阴,客有啖糕者,会天大暑,解鞍饮马,脱衣而休。已乃驰马去之,遗囊焉。尹氏举之弗胜,知其白金也,密徙而覆之,瞑不见人。乃以饧缶装金,坎土埋之,植柳为表。客故山西大驵也,行贾以万计。已乃稍稍折阅,收其余,仅五六百金,图返其家。业已失之,不敢复见。其父母妻子,遂流丐于外。越数年,柳且拱矣。客复过故处,尹氏亦仍卖糕,不复省识也。客乃据地而恸,尹氏曰:何恸也?客语之故,益悲不自止。尹氏讯其所遗之金数,与其日数皆合,谓客曰:第无恸,若第柳下乎?起之。遂起柳而探之,得金焉。客乃复恸,据地请曰:柰何有是乎?惟公所取之,与我,其余矣。尹氏不可,曰:中分之乎?亦不可。曰:我诚贫也,岂其不全掇之之为快,而寡取之而中分之乎?客不能强,乃稽颡申谢而去。尹氏夜梦神语,贻以贵子,弥月而生子是。已而举进士,为吏部天官。

无无居士曰:卖糕微业也,而尹氏起家,此岂诚壹所致哉?夫纤啬筋力,不过治生之正道,至于阴德,所施者隆,有非治生所得而拘者。埋金植柳,柳且拱矣。彼失金大驵,情何以堪哉?一旦得返故物,情神洽而家室完,谁非尹氏之赐?语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其天之所与者欤?

张二郎

国朝张二郎者,松人,尝乞食,莫知其所始。善泅水,伏水中,能月余不食,又𫏋健不惧死,出应募。方双江太府令为哨探,数泅水入贼巢,得真耗,且时时斩倭贼首以献,于是有银牌犒金之赐。然性不喜财,曰:财者,害人之物。挥手请藏府库,自有用,然后请给,犒以酒食,则受。已而贼平,带功应世袭百户,郡县加以章服,勿受,妻以伎人,勿受,唯愿乞食于市,夜则卧岳神庙门下,嬉嬉然无忧色也。既数年,方公复拥旄抚江南,访之,得于金刚足下,召之往,令领犒金,仍笑不受,犒以酒食,欣然谢而去。

无无居士曰:𫏋健人所有,而能善用之者少矣。若二郎者,可谓善用其技,而又能有所不用者耶?夫悬赏以待有功,功成而酬之,即舒朱拖紫,亦不云浮。乃二郎一切谢之,甘老于金刚足下,前功殆若忘之,较于赵厮养与庾郡卒,又超然矣。

柳仲益

皇明天顺中,吴邑柳仲益,宪副柳彦晖子也。父初任监察御史,尝贷嘉兴文陆公路银五十两。父故,而继以闽寇作乱,朝廷坐其人以不武之罪,仲益谪戍辽东。后遇国恩归吴,而公路已作古人矣。仲益生殖仅存,羸余,欲偿其物。或曰:既无文劵,亦无人坐守,固矣哉!仲益曰:先君为此,吾尝知矣,使负之,则吾先君泉下何以见公路,而吾百年后何以见先君乎?遂觅公路子偕诣其墓。奠毕,出是物授其子。子固辞。仲益乃䜣嘉兴郡议是物,营理其墓焉。仲益遭家不造,而独为此,士论赏之。

无无居士曰:上义舒心,次义舒物。舒不出于自然,虽还赀,不得为舒心。心者不文劵而固,不再世而泯,幽明合一也。柳仲益之还赀,殆不以幽明而变者欤?

卷二十终

人镜阳秋皆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