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编
节部
刚操类
无无居士曰：天地有刚毅之气，一毫不少屈者，此骑箕尾之人，匪碌碌可得俦也。彼为色荡，为利回，为势挠者，此其节不足称。昔贤诗云：砥砺当如百炼钢。又云：谁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合观，识节操矣，故叹刚，未见难之也。
柳下惠
柳下惠行远而归，遇夜宿郭门外。顷间有女子来，同宿。时天大寒，恐女子冻死，乃坐女子于怀，以衣覆之，至晓不为乱。
无无居士曰：杨朱有言：展季非忘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讥贞之误。善也。夫不恭，孟轲氏亦尝惜之，然却不流。此见和者之节。坐女于怀，和之极矣。至晓不乱，非节能然乎？其寡宗也，正忘情之融处，是介也，乃不恭也。
鲁男子
鲁男子独处一室，邻之嫠娟亦独处一室，夜暴风，两室坏，趋而托焉。鲁人闭户不纳，邻娟自牗与之言曰：子何不仁而不纳我乎？男子曰：今子幼，吾亦幼，是为不纳也。妇人曰：子何不若柳下惠？然妪不建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男子曰：柳下惠则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孔子曰：善学柳下惠者，未之有也。
无无居士曰：以迹狥者，虽逼真而去之愈远；以心印者，虽途殊而辙自合。鲁男子可不可之间，吾夫子以善学许之，非以心耶？后来胡宽营新礼，不失尺寸，得可之用也；萧何治未央，极其壮丽，得不可之用也。均当汉高之心，吾取之为鲁男子譬。
赵岐
汉赵岐，字邠卿，京兆人，初名嘉，字台卿。仕州郡，以廉直疾恶见惮，卧重疾七年，自虑奄忽乃遗。令敕兄子曰：大丈夫生世，遁无箕山之操，仕无伊、吕之勋，天下不我与，复何言哉！可立一员石于吾墓前，刻之曰：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命，时也，柰何？其后疾瘳，梁冀辟之，为皮氏长。时有宦官唐衡，横虐天下，岐耻之，即日弃官西归。唐衡兄玹为京兆尹，进不由德，岐从兄袭又数为贬议，玹恨之，收岐家属宗亲，陷以重法，尽杀之。岐逃难四方，自匿姓名，卖饼北海市中。时安丘孙嵩年二十余游市，见岐察非常人，停车呼与共载。岐惧失色，蒿乃下帷，令骑屏行人，密问岐曰：视子非卖饼者，又相问而色动，不有重怨，即亡命乎？我北海孙宾石，阖门百口，势能相济。岐素闻嵩名，遂以实告，载与俱归，藏于复壁中。数年。及诸唐死，遇赦乃出，后拜议郎。
无无居士曰：中贵人之势，口衔天宪，触之动辄赤族。赵岐逃难，卖饼海滨，何异宜城酒保哉？然得罪宫中，势犹可逭，至干寺人，鲜有能免者。岐耻事内竖，甘箕山之节，至遇宾石，藏身壁中，戹屯之歌所由作也。诸唐虽败，然曹腾之说行，而魏武因之，鼎祚遂移也。哀哉！
皇甫规
汉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官度辽将军，解官归乡。时有以货得鴈门太守者，书剌投谒，度辽卧不时起。既入见，问：卿前在郡，食鴈美乎？有顷，白：王节信在门。度辽惊，据而起，衣不及带，屣履出迎，援手入坐，极欢而别。时人为之语曰：徒见二千石，不如一逢掖。
无无居士曰：特达之见，常重节以明污，故汉世铜臭之讥，且不能免于子，况他人乎？皇甫威明，功靖羌塞，其识度甚远，而孝子鹰鹯，天下士也，劝惩之术尢严。不然，何鴈门太守亦云贵倨，投刺而时卧不起，乃至著论潜夫之士，一闻在门，屣履出迎之不暇也。
范滂
汉范滂，字孟博，汝南细阳人。少厉清节，举孝廉，为清诏使，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赃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望。后以党事系狱，诏遣中常侍王甫，以次辩诘，孟博越次对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甫问。卿更相柫举，迭为唇齿，有不合者，动见排斥，其意云何？孟博慷慨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曰，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
无无居士曰：范蔚宗叹孟博，谓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夫李膺蕴义生风，致天下士波荡而从党狱起矣。中常侍排陷善𩔫，王甫亲鞠，孟博，辩其非党，且谓死不愧夷齐，善𩔫为之生气。噫！苍生信命穷，而澄清之志成蹉跎矣。至子伏其死，母叹其义，壮哉悲夫！
郑玄
汉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在袁冀州坐，时汝南应劭亦归于袁，因起自赞曰：故泰山太守应仲远，北面称弟子，何如？郑笑曰：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应有惭色。
无无居士曰：昔人云：康成道重，不许太守称官。夫称官何损于道？然道非忘势，即北面，竟于胸中着一太守何仲远于是失言矣。然康成之南，道从而南至，婢子矢口诗书其回赐。之徒可知，则泰山虽高，鲁彼妇之口，何康成之道弥高也已！
戴就
汉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也。仕郡仓曹椽，杨州剌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赃罪，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收就于钱塘县狱，幽囚，考掠五毒。参至，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又烧𬭌斧，使就挟于肘腋。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因止饭食，不肯下，肉，焦毁堕地者掇而食之。主者穷竭酷惨，无复余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马通薰之。一夜二曰，皆谓已死。发船视之，就方张眼大骂曰：何不益火而使灭绝？又复烧地，以大针剌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堕落。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藉，受命考实，君何故以骨内拒扞邪？就据地答言：太守剖苻大臣，当以死报国，卿虽衔命，固宜申断冤毒，柰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薛安庸𫘤，忸行无义。就考死之，曰：&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如蒙生全，当手刃相裂。安深奇其壮节，即解械，更与美谈，表其言辞，解释郡事。征浮还京师，免归乡里。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
无无居士曰：操行卓绝者，即甘心小谅，而自意严冬霜戴景成之狥节，郡守备受惨毒，慷慨陈词，其风轨有足怀者。嗟乎！身与名孰亲，而拒扞若斯，非深见臣子之节者，安能出万死以申枉耶？贤者固多如此，殆愈困折而愈激者乎？则谅者乎？
傅燮
汉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灵帝时，为护军司马，与中郎将皇甫嵩共讨黄巾贼张角，有功，因奏事，忤宦官赵忠，譛毁，不得封。时赵忠为车骑将军，帝使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谓曰：传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忠遣弟赵延致慇勤于传燮曰：南容少答于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求私赏哉？
无无居士曰：汉黄巾祸，孰酿之？宦者酿之也。夫酿之而不爱彻侯通爵，以疏批亢捣虚之士，庶伏穴泅渊者，消其猬锋螗斧之毒也。乃又炀火以蔽明，欲天下拜爵公朝，谢恩私室，反使赴斗者不畏盗而畏奸。呜呼，何得寸斩此辈以谢天下，斯快矣。
关羽
汉关羽，字云长，解良人也。为刘备守下邳，曹操攻之， 昭烈二后俱为操所掳，欲乱其君臣之义，使后与羽共居一室。羽避𭒡，执烛侍后，至天明，操义之，然察其无久留意，使张辽以情探之。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耳。辽以报操。及杀颜良、文丑，解白马之围也，乃奔备于袁军。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无无居士曰：羽之节在死荆州，秉烛之节不与也。夫避嫌一常人能之，况羽之矫矫骁雄乎？余观蜀记，见其请宜禄之妻于操也，是岂矫矫之为乎？甚矣完节之难也。然羽于大节著矣。
皇甫谧
晋皇甫谧，字士安，安定人。城阳太守梁柳当之官，梁是皇甫士安从姑子，或劝士安饯之，士安曰：柳为布衣时过吾，吾送迎不出门，食不过盐。菜贫者不以酒食为礼，今作郡而送之，是贵城阳太守而轻梁柳，岂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𫠦安。
无无居士曰：贫者士之常，五马黄堂，岂曰书锦？而俗情蒲伏于车尘马足间者，皆为势屈，不则羡之也。士安盐菜、梁柳，送迎有节，固𫠦以贵之重之，初不为薄。苟因官爵加隆，则昔之所待者诚轻矣。今于城阳太守，而犹盐菜之，所谓瓦砾其官而金玉其人者，非耶？
罗企生
晋罗企生，字宗伯，豫章人。殷仲堪之镇江陵，引为功曹。企生，深忧之，谓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及桓南郡破荆州，仲堪果走。桓收殷将佐十许人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𥞇康，而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鲁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曰焚裘。
无无居士曰：企生之节，可谓忠且孝矣。陈宫颇似之，第宫不若殷之心王室也。夫殷荆州乃天子守臣，桓攻而代之，是履霜之渐，不臣之逆萌矣。企生之死，殷即死王室也。且乞弟以终养，虽得请，而母之焚裘，流痛实深。嗟夫！佳兵不和，只足以破家，不足以宁国，信然。
褚渊
南宋褚渊，字彦回，明帝时为吏部尚书，美容仪，山阴公主欲与通，请以自侍，召之西上阁，宿十曰，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渊整身而立，从夕至晓，不移志，以死自誓曰：回虽不敏，不敢首为乱。阶乃得自免。主曰：公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情？
无无居士曰：山阴丑行，国史贻秽，乃彦回因之著节。噫！彦回之失节，一山阴也。当太始、元徽间，帝弟宗王相继屠勦，彦回挈天子玺以与人，其弟若子方耻失节，顾乃俨然举扇自障，贻讥寒士。噫！须髯如戟，情非丈夫，山阴早识其为乱阶云。
虞寄
陈虞寄，余姚人，依陈宝应于闽中。宝应潜有异志，寄每讽谏，宝应辄引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乃为居士服，常居东山寺，不复起矣。及宝应起兵，有沙门慧摽者，作五言诗送之曰：送马犹临水，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寄览之，谓所亲曰：摽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是诛。及宝应败走，谓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陈文帝敕寄还朝，比至，谓曰：管宁无恙？
无无居士曰：呜呼！六朝之际，封豕潜于下僚，雄狐肆于遐域，贤人侨寓，顺逆攸关，亦成败所由系也。虞寄夙昭慧质，灭景禅林，洞宝应之邪心，发遏防之侃论。蒯通覆郦，淮阴族，班彪知命光皇兴。惜乎如鸟音之过耳，而慧摽五言之咏唱矣。虽昆冈火过而玉璺，然深林迹没，自兰芳。管幼安逸若冥鸿，再见之也。
沈瓒之
南齐沈瓒之，吴兴武康人，为丹徒令，性至疏直，自以廉洁，不事左右，浸润日至，遂锁系尚方。瓒之自言愿一见天子。上召问：复欲何陈？答曰：臣坐清所以获罪。上曰：清复何以得罪？言无以奉承要人。上问：要人为谁？瓒之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后上知其无罪，复除丹徒，令吏人候之。瓒之戏语曰：我今重来，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无无居士曰：甚矣毁誉之口，能变易黑白，为可畏也。缘其春风在握，指挥则红紫成章；秋霜在口，叱咤则风云变色，人主恶能辩之？沈瓒之赤玄不行，贝锦织就，欲一见天子而死，且甘心。陈坐清以获罪，更指佞以萦私，仍旧分苻，人肝代米，肯以东陵为西山乎？即脍人肝而食之，谁谓狥名狥利一视哉？
政和公主
唐政和公主，肃宗第三女也。肃宗宴于宫中，时有蕃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善为优，因使隶乐工，是曰为假官之长。上及侍宴者笑乐。政和公主独俯首𫫾眉不视。上问其故，公主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湏得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迫至尊之座，果窟耶？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为之罢戏。
无无居士曰：讽谏之术，伶官最得之。优孟耕田之歌，叔敖封后；优旃漆城之荫，始皇罢工，前史以为美谈，惜乎唐世未之见也。肃宗承五花爨弄之后，渔阳𥀷鼓，惊破霓裳，犹不之惩，乃至混男女为杂剧耶？政和公主，可谓音吐凛秋霜矣。此风不泯，至后唐数十伶官，犹足以困庄宗。夫祸患尝积于忽微，慎之哉！
刘安世
宋刘安世字器之，大名人。绍圣初，党祸起，器之尤为章惇、蔡卞所忌，远谪岭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怜之，器之不屈也。一日，行山中，扶其母篮舁，憩树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担夫惊走，器之不动也。蛇若相向者，久之乃去。村民罗拜，器之曰：官异人也。蛇，吾山之神，见官喜相迎耳。官行无恙乎？温公门下士多矣，如器之者，所守凛然，死生祸福不变。盖其平生喜读孟子，故刚大不枉之气似之。
无无居士曰：刘器之劲节一时，刚风万古。蔡卞、张惇为鬼为魅，蒙其毒，而挈家岭南，则山蛸水蜮，亦喜人过矣。故朝中之虺，不若山中之蛇，而村民罗拜，岂独神蛇哉？神公尔。所谓精诚动天地，而信不逾两人，自古然已。
陈师道
宋陈师道，字履常，号后山，徐州彭城人。为馆职，当侍祠郊丘，非重裘不能御寒。后山内子与赵挺之之内是姊妹，乃为假一裘。后山问所从来，内以实告。后山曰：汝岂不知我不着他衣裳？即却去之，止衣一裘，竟感寒疾而死。
无无居士曰：潘氏以却衣冻死，为陈三细事。噫！生死亦大也，恶得细之？夫挺之者，履常之弥子也，孔子尚不假之以博卫卿，矧一裘之微，安苟假哉？进退命也，生死命也。等之为命，又安得重进退而轻死生耶？呜呼！仁人响帝，骏奔何如？蒙茸狐裘，宁免谤欤？临之在上，严哉！
秦君昭
元维杨秦君昭妙年游京师，其执友邓载酒祖饯，既而舁一殊色小鬟至前，令拜。秦因指之曰：此吾为部主事某人所买妾也。幸君便航，可以附达。秦弗敢诺。邓作色曰：纵君自得之，亦不过二千五百缗耳，何峻辞乃尔。秦勉强从命，迤逦至临清，天渐暄，夜多虫蚋可畏，内之帐中同寝，直抵都下，置舍馆主妇处，持书往见。主事问曰：足下与家眷来耶？曰：无有。主事意极不悦，随以小车取归。逾三日，谒谢曰：足下长者也，昨巳作答简，附便驿报吾邓公，且使知足下果能不孤公付托之意矣。遂相与痛饮，尽欢而散。
无无居士曰：世称鲁男子，然以不可而学惠也易，以可而学惠也难。夫以君昭妙年，航小鬟于京，又非浃旬可达，必木石心者，方能卓然不淫。观其始不敢诺，是以不可学，继而勉强从命，讵非以可学哉？方知不诺于前者，正所以能纳帐同寝，而自濯于淤泥也。贤矣哉！
薛瑄
国朝薛瑄，山西河津人，有理学，董山东学政，人称夫子。王振之专政也，问三杨：吾乡人亦有可以为京堂者乎？三杨以瑄对，乃召为大理少卿。瑄初至京，宿于朝房，三杨先过之，不值，语其仆曰：可语若主，明日朝罢，即诣王大监谢。若主之擢，皆王大监力也。明日退朝，不往。时振至阁下，问：何不见薛少卿？三杨乃谢曰：彼将来见也。知李贤素与瑄厚，召贤致阁下，令转致吾等意。且言振数问之。贤至朝房，道三杨意。瑄曰：原德亦为是言乎？拜爵公朝，谢恩私室，吾不为也。久之，振知其意，亦不复问。一日，会议东阁，公卿见振，皆拜，一人独值立。振知其瑄也，先揖之曰：多罪，多罪！自是衔之。指挥某死，妾有色，振侄王山欲娶之，妻持不可。妾因诬告妻毒杀其夫。都察院巳诬服，大理驳还之，如是者三。都御史王文大怒，又承振风旨，劾瑄得贿，故庇死狱，诏逮至午。门会问瑄，呼文字曰：若安能问我？若为御史长，自当回避。文怒，奏瑄囚，不服，问理，诏搒于市杀之。门人皆奔走，瑄神色自若。会振有老仆，素谨厚，不预事，是日哭于厨下。振问：何为？仆曰：闻今日薛夫子将刑，故泣。振问：何以知之？仆曰：乡人也。备告其贤。振意解，传诏赦之，系锦衣卫狱，终不屈。
无无居士曰：薛文清理学名流，正身率物。其时金铛右貂，势逼曹腾，智参伊戾，阿旨则宠浃崇阶，忤意则惨钟奇祸。而公独挺然不屈，几罹诛戮。乃贤贤者出于阉人之仆夫。噫嘻！仆夫贤，贤非仆夫，而可慨已！厥后刘瑾乡人，左迁不已，竟至罢归，犹矜可发英雄一笑者，是真可笑哉！
杨贤
天顺间，上最所礼信者内阁李贤，及佐理卫兼治镇抚司。门达每朝，而左顾则命贤，右顾则命达，赏𮙺无筭。而达内害贤宠，譛于上曰：是尝受陆瑜金酬尚书者。上疑之，不名。可半岁，而袁彬犹以义故位达上。达知上薄之，搆以死罪劾奏，上不乐，曰：是负我者。然故人不死足矣，此外以任若。达退，则执彬下狱，胁以火，五毒更下，彬不胜苦，且诬伏矣。而燕中少年杨贤者，尝为漆工，尚方奋曰：袁公上鱼服侣也。门达何人，而辄害之。因上疏诋达奸恶数十百事，事有指，而极称彬枉，且有社稷功，不宜罪。诏并下达治。达恚，捶贤至百余。贤恐遂死，不得白，谬曰：吾有阴事，欲告公。达令篌舆前，前乃𫉁耳。达曰：吾小臣，何办为此李学士草耳。达大喜，趣罢笞，出汤沐，沐贤醪肉食之，持牍面诉曰：李贤令杨贤中臣为袁。彬地，独不畏陛下法乎？上曰：明于东朝堂辩之。之东朝堂。杨度上以集群臣，出余肉，大呼曰：天乎！冤哉！门指挥醪肉食我，而令引李也。李学士贵人，吾何从见之？且吾死固分，柰何窟他人为也？上悟，趣出袁彬，令分司南都，余俱置不问。
无无居士曰：门指挥一时熏焰，尊而内阁，故而袁、彬皆失其尊与故。甚矣，人主微意，不宜令奸人窥也。门达以窥伺而行忌心，谁敢犯其焰哉？幸而杨贤出万死以直彬枉，亦揣奸人微意，乃引李南阳以中之，因以发其奸，一时皆大快。昔舆人诵云：佞之见佞丧其田，诈之见诈丧其赂。余于门达亦云：微之见微败其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