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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别典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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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薛虞畿撰

鲁昭公元年庚申在位三十二年周景王四年,

宰我聘于齐而反,见夫子曰:「梁丘据遇虺毒,三旬而后瘳。朝齐君,齐君会大夫众宾而庆焉。弟子与在宾列,大夫众宾并复献攻疗之方。弟子谓之曰:夫所以献方,将为病也。今梁丘已疗矣,而诸夫子乃复献方,方将奚施?意欲梁丘大夫复有虺害,当用之乎?众坐默然无辞。弟子此言何如?」夫子曰:「汝说非也。夫三折肱为良医。梁丘子遇虺毒而获疗,犹有与之同疾者,必问所以已之之方焉。众人为此,故各言其方,欲售之以已人之疾也。凡言其方,称其良也。且以参据所以已之之方优劣。」曾子从孔子之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君子赠人以财,不若以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则易以匹马,非兰美也。愿子详所以湛。既得所湛,亦求所湛。吾闻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士。居必择处,所以求士也;游必择士,所以修道也。吾闻反常移性者,欲也,不可不慎也。」

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出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我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遂辞而行。

鲁昭公有慈母而爱之,死为之练冠,故有慈母之服。孟献伯拜上卿,叔向往贺,门有御马不食禾,向曰:「子无二马二舆,何也?」献伯曰:「吾观国人尚有饥色,是以不秣马。班白者多以徒行,故不二舆。」向曰:「吾始贺子之拜卿,今贺子之俭也。」叔向出,语苖贲皇曰:「助吾贺献伯之俭也。」苖子曰:「何贺焉?夫爵禄旗章,所以异功伐,别贤不肖也。故晋国之法,上大夫二舆二乘,中大夫二舆一乘,下大夫专乘,此明等级也。自大卿必有军事,是故循车马,比卒乘,以备戎事。有难则以备不虞,平夷则以给朝事。今乱晋国之政,乏不虞之备,以成节俭,以洁私名,献伯之俭也可与,又何贺?」楚灵王为申之命,四年事。执齐庆封。宋太子后至,执而囚之。狎徐君,拘齐庆封。中射士谏曰:「合诸侯不可无礼,此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𦈏叛之;纣为黎丘之搜,而戎狄叛之。由无礼也。君其图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灵王南游,群臣从而劫之。灵王饥而死乾溪之上。

孔子闻师襄善琴,适晋学之,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颀然而长,眼如望洋,如王四国,非文王其孰能为此也!」师襄子避席再拜曰:「师盖言文王操也。」访乐于苌弘。苌弘谓刘文公曰:「吾观仲尼有圣人之表,河目而龙颡,黄帝之形貌也;修肱而龟背,长九尺六寸,成汤之形体也。言必称先王,躬履谦让,洽闻强记,博物不穷,其圣人之兴乎!」刘子曰:「方今周室衰微,而诸侯力争,孔丘布衣,圣将安施?」苌弘曰:「尧、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坠,礼乐崩丧,亦正其统纪而已。」既而孔子闻之,曰:「吾岂敢哉!亦好礼乐者也。」十八年,

陈哀公娶郑,长姬生悼太子师,少姬生偃。二嬖妾,长妾生留,少妾生胜。留有宠哀公,哀公属之其弟司徒招。哀公病,三月,招杀悼太子,立留为太子。哀公怒,欲诛招,招发兵围守哀公,哀公自经杀。招卒,立留为陈君。四月,使使赴楚。楚灵王闻陈乱,乃杀陈使者,使公子弃疾发兵伐陈。陈留奔郑。九月,楚围陈。十一月,灭陈。八年事。同传。使弃疾为陈公招之杀悼太子也。太子之子名吴,出奔晋。晋平公问大史赵曰:「陈遂亡乎?」对曰:「陈,颛顼之族,陈氏得政于齐,乃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至于遂,世世守之。及胡公,周赐之陈,使祀虞帝。且盛德之后,必百世祀。虞之世未也,其在齐乎?」

鲁筑郎囿。九年事。季平子欲速成,叔孙昭子曰:「安用其成速也?以虐其民,其可乎?无囿尚可,恶闻嬉戏之游,罢其可治之民乎?」见傅。

楚灵王乘舟,将欲入鄢,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灵王于楚,独徬徨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𫓶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已,𫓶人曰:「新王下法,有敢𫗵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𫓶人又以土自代,逃去。王觉而弗见,遂饥不能起。十三年,楚公子弃疾掩杀灵王而夺之位。楚平王初即位,欲和诸侯,乃求故陈悼太子师之子,立为陈侯,是为惠公。惠公立,探续哀公卒,时年为元,空籍五岁矣。七年,陈火。十五年,吴王僚使公子光伐陈,取胡沈而去。

晏子病将死,断楹内书焉。谓其妻曰:「楹也语子壮而视之。」及壮,发书,书之曰:「布帛不穷,穷不可饰;牛马不穷,穷不可服;士不可穷,穷不可任。穷乎穷乎,穷也。」晏子卒在定九年。孔子之郯,遭程子于涂,倾盖而语终日,有间,顾子路曰:「取束帛一以赠先生。」子路不对。有间,又顾曰:「取束帛一以赠先生。」子路屑然对曰:「由闻之也,士不中而见,女无媒而嫁,君子不取也。」孔子曰:「诗不云乎,野有蔓草,零露𬇘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今程子乃天下之贤士也。」于是不赠,终身不见。大德毋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燕有左伯桃、羊角哀者,二人相友善也。闻楚平王好士,同入楚。值雨雪,山道阻绝,粮罄,桃度不能俱生,并衣食与哀,哀辞之。桃曰:「子不我受,同我于死,无名,可痛哉!」于是哀受之。桃饿死空树中。哀至楚,为上大夫,乃言于平王,备礼以葬桃。葬毕,哀自杀。

许悼公疾疟,饮药毒而死。十九年,事太子止,自责不尝药,不立其位,与其弟专哭泣,啜𬳆粥,嗌不容粒,痛己之不尝药,未逾年而死,故春秋义之。

费无忌一作无极。复于楚平王曰:「晋之所以霸者,近诸夏也。而楚之所以不能与之争者,以其僻远也。楚王若欲从诸侯,不若大城城父,而令太子建守焉,以通北方,王自收其南,是得天下也。」楚王悦之,因命太子建守城父,命伍子奢傅之。居一年,伍子奢游人于王侧,言太子甚仁且勇,能得民心。王以告费无忌,无忌曰:「固闻之,太子内抚百姓,外约诸侯,齐、晋又辅之,将以害楚,其事已搆矣。」王曰:「为我太子,又尚何求?」曰:「以秦女之事怨王。」王因杀太子建而诛伍子奢。十九年,无忌譛太子建。见左氏二十年,譛杀伍子奢。胥奔楚。平王有臣曰伍子胥,王杀其父而无罪,奔亡而之吴。王曰:「父死而不死,则非父子也。死而无补,则过计也。与吾死而不一明,不若举天地以成名。」于是纡身而乃适阖庐,治味以求亲。阖庐甚使任之。说其谋,果其举,反其德,用而任吴国之政也。民保命而不失,岁时熟而不㓙,五官公而不私,上下调而无尤,天下服而在御,四境静而无虞。然后忿心发怒,出㓙,言阴必死。提兵以伐楚,五战而五胜,伏尸数十万,入郢城之门,执高兵,伤五脏之实,毁十龙之钟,挞平王之墓。昭王失国而奔,妻生虏而入吴。

伍员亡楚,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郑曰:「其主俗主也,不足与举。」去郑而之许,问所之。许公东南面而唾。员再拜曰:「知所之矣。」因如吴,至江上,见一丈人刺一小船将渔,从而请焉。丈人渡之,绝江,问其姓族,不告。解千金之剑与之,不受,曰:「楚令:得伍员者,禄万担,金千镒。昔子胥过,吾犹不取,我何以子之千金剑为乎?」员过吴,使人求之,不得也。每食必祭,曰:「江上之丈人,天地至大矣,至众矣,将奚不为也,而无以为名矣。名不可得而闻,身不可得而见,唯江上之丈人乎!」

楚遣使追捕子胥,胥乃贯弓执矢去楚。楚追之,见其妻曰:「胥亡矣,去三百里。」使者追及无人之野,乃张弓布矢,欲害使者。使者俯伏而走。胥曰:「报汝平王,欲国不灭,释吾父。若不尔者,楚为墟矣。」使返报平王。王闻之,即发大军追子胥。至江,失其所在,不获而返。子胥行至大江,行哭林泽之中。伍员与胜奔吴,到关,关吏欲执之。伍员因诈曰:「上所以索我美珠也,今我已亡矣,将去取之。」关吏因舍之,与胜行去,追者在后,几不得免。至江,江中有渔父,乘船从下方溯水而上。子胥呼之,谓曰:「渔父渡我。」如是者再。渔父欲渡之,适会旁有人窥之,因而歌曰:「日月昭昭乎浸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子胥即止芦之漪。渔父又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日已驰兮何不渡为?事寖急兮当奈何?」子胥入船,渔父知其意也,乃渡之千浔之津。子胥既渡,渔父乃视之,其有饥色,乃谓曰:「子俟我此树下,为子取饷。」渔父去后,子胥疑之,乃潜身于深苇之中。有顷,渔父来,持麦饭,抱鱼羹盎浆,求之树下,不见,因歌而呼曰:「芦中人,芦中人,岂非穷士乎?」如是至再,子胥乃出芦中而应。渔父曰:「吾见子有饥色,为子取饷,子何嫌哉?」子胥曰:「性命属天,今属丈人,岂敢有嫌哉!」二人饮食毕,欲去,胥乃解百金之剑以与渔者:「此吾前君之剑,中有七星,价直百金,以此相答。」渔父曰:「吾闻楚之法令,得伍员者赐粟五百石,爵执圭,岂图取百金之剑乎?」遂辞不受,谓子胥曰:「子急去勿留,且为楚之所得。」子胥曰:「请丈人姓字。」渔父曰:「今日凶凶,两贼相逢,吾所谓渡楚贼也。两贼相得,得形于默,何用姓字为?子为芦中人,我为渔丈人,富贵莫相忘也。」子胥曰:「诺。」既去,诫渔父曰:「掩子之盎浆,无令其露。」渔父诺。子胥行数步,顾视渔人,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矣。子胥默然,遂行。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会女子击绵于濑水之上,筥中有饭。子胥遇之,谓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与母居,三十未嫁,饭不可得。」子胥曰:「赈穷途少饭,亦何罪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许之。发其箪筥,饭其盎浆,长跽而与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有远逝之行,何不饱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谓女子曰:「掩夫人之壶浆,无令其露。」女子歌曰:「嗟乎!妾独与母居三十年,自守贞明,不愿从适,何宜馈饭而与丈夫?越亏礼仪,妾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顾女子,已自投于濑水矣。伍子胥见王子光,光恶其貌,辞之。伍子胥曰:「此易也。愿王子居堂上,重帷而见其衣若手,请说之。」王子许之。子胥说之半,光举帷搏其手而与之坐。说毕,大说。伍子胥以为有吴国者,必王子光也。退耕于野七年,光代王僚为王,任子胥六年,然后大胜楚于柏举,鞭楚平之坟三百乡之耕,非忘其父之雠也,待时也。

子胥与吴王论兵,七荐孙武。吴王曰:「子胥托言进士,欲以自纳,而召孙子,问以兵法。」每陈一篇,王不知口之称善,其意大悦,问曰:「兵法宁可以小试耶?」孙子曰:「可。」「可以小试于后宫之女。」王曰:「诺。」孙子曰:「得大王之宠姬二人,以为军队长,各将一队。」令三百人皆被甲兜鍪,操剑盾而立。告以军法,随鼓进退,左右回旋,使知其禁。乃令曰:「一鼓皆进,二鼓操进,三鼓为进形。」于是宫女皆掩口而笑。孙子乃亲自操枹击鼓,三令五申,其笑如故。孙子顾视诸女,连笑不止。孙子大怒,两目忽张,声如骇虎,发上冲冠,项旁绝缨,顾谓执法曰:「取铁锧!」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从,将之罪也。既以约束,三令五申,卒不却行,士之过也。军法何如?」执法曰:「斩!」武乃令斩队长二人,即吴王之宠姬也。吴王登台望见,斩二爱姬,驱使下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宜勿斩之。」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法在军,君虽有令,臣不受之。」孙子复㧑鼓之,当左右进退,回旋规矩,不敢瞬目。二队寂然,无敢顾者。于是乃报吴王曰:「兵已整齐,愿王观之,惟所欲用,使赴水火,犹无难矣,而可以定天下。」吴王忽然不悦,曰:「寡人知子善用兵,虽可以霸,然而无所施也。将军罢兵就舍,寡人不愿。」孙子曰:「王徒好其言,而不用其实。」子胥谏曰:「臣闻兵者凶事,不可空试。故为兵者,诛伐不行,兵道不明。今大王处心思士,欲兴兵戈以诛暴楚,以霸天下而威诸侯,非孙武之将,而谁能涉泗逾淮,越千里而战者乎?」吴王大悦,因鸣鼓,令军集而攻楚。

子胥与要离见吴王,吴王曰:「子何为者?」要离曰:「臣国东千里之人,臣细小无力,迎风则僵,负风则伏。大王有命,臣敢不尽力。」吴王心非子胥进此人,良久,默然不言。要离即进曰:「大王患庆忌乎?臣能杀之。」王曰:「庆忌之勇,世所闻也。筋骨果劲,万人莫当。走追奔兽,手接飞鸟,骨腾肉飞,树膝数百里。吾尝追之于江,驷马驰不及,射之暗接,矢不可中。今子之力不如也。」要离曰:「王有意焉,臣能杀之。」王曰:「庆忌明智之人,归穷于诸侯,不下诸侯之士。」要离曰:「臣闻安其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怀室家之爱,而不除君之患者,非义也。臣诈以负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断臣右手,庆忌必从臣矣。」王曰:「诺。」要离乃诈得罪出奔,吴王乃取其妻子,焚弃于市。要离乃奔诸侯而行怨言,以无罪闻于天下。遂如卫,求见庆忌,曰:「阖庐无道,王子所知,今戮吾妻子,焚之于市,无罪见诛,吴国之事,吾知其情,愿因王子之勇,阖庐可得也。何不与我东之于吴?」庆忌从其谋。后三月,㨂练士卒,遂之吴。将渡江,于中流,要离力微,坐于上风,因风势以矛钩其冠,顺风而刺庆忌。庆忌顾而挥之,三捽其头于水中,乃加于膝上,曰:「嘻哉!天下之勇士也,乃敢加刃于我。」左右欲杀之,庆忌止之曰:「此是天下勇士也,岂可一日而杀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诫左右曰:「可令还吴,以旌其忠。」于是庆忌死。要离渡至江陵,愍然不行。从者曰:「君何不行?」要离曰:「杀吾妻子以事其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君之子,非义也。重其死,不贵无义,今吾贪生弃行,非义也。夫人有三恶以立于世,吾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言讫,遂投身于江。未绝,从者出之。要离曰:「吾宁能不死乎?」从者劝其勿死,以俟爵禄。要离乃断手足,伏剑而死。

东海有勇士曰菑丘䜣,以勇猛闻于天下。遇神渊而饮马,其仆曰:「饮马于此者,马必死。」曰:「以䜣之言饮之。」其马果沉。菑丘䜣去朝服拔剑而入,三日三夜,杀三蛟一龙而出。雷神从而击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要离闻之,往见之,曰:「䜣在乎?」曰:「送有丧者。」往见䜣于墓,曰:「闻雷神击子十日十夜,眇子左目。夫天怨不全日,人怨不旋踵。至今弗报,何也?」叱而去,墓上振愤者不可胜数。要离谓门人曰:「菑丘䜣,天下之勇士也,今日我辱之人中,是其必来攻我。暮无闭门,寝无闭户。」菑丘䜣果夜来,拔剑住要离颈,曰:「子有死罪三:辱我以人中,死罪一也;暮不闭门,死罪二也;寝不闭户,死罪三也。」要离曰:「子待我一言。来谒,不肖一也;拔剑不刺,不肖二也;刃先辞后,不肖三也。能杀我者,是毒药之死耳。」菑丘䜣引剑而去,曰:「𫍻!所不若者,天下惟子耳。」传曰:公子目夷以辞得国,今要离以辞得身,言不可不习,犹若是乎?

中行穆伯攻鼓十五年,事弗能下,餽闻伦曰:「鼓之啬夫,闻伦知之,请无罢武大夫,而鼓可得也。」穆伯弗应。左右曰:「不折一箭,不伤一卒,而鼓可得也。君奚为弗使?」穆伯曰:「闻伦为人佞而不仁,若使闻伦下之,吾可以勿赏乎?」吾赏之,是赏佞人之得志,是使晋国之武舍仁而为佞,虽得鼓,将何所用之?攻城者,欲以广地也。得地不取者,见其本而知其末也。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𬮭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员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策。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公,而不能避余且之网;能知七十二钻而无遗策,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智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虽有至智,万人谋之。鱼不畏网罟而畏鹈鹕。去小智而大智明,去不善而自善矣。婴儿生无所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宋有兰子者,以技干宋元公。元公召而使见。其技以双枝,长倍其身,属其胫,并趋并驰,七剑迭而跃之,五剑常在空中。元公大惊,辄赐金帛。又有兰子又能燕戏者,闻之,复以干元公。元公大怒曰:「昔有异技干寡人者,技无庸,适值寡人有欢心,故赐金帛。」彼必闻此而进,复望吾赏。拘而拟戮之,经月乃放。二十五年,宋元公将为昭公如晋,卒于曲棘。见左传。干将者,吴人也,与欧冶子同师,俱能为剑。越前来献三枚,阖庐得而宝之,以故使剑匠作为二枚,一曰干将,二曰莫邪。莫邪,干将之妻也。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銕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而金銕之精不销沦流。于是干将不知其由。莫邪曰:「子以善为剑闻于王,使子作剑,三月不成,其有意乎?」干将曰:「吾不知其理也。」莫邪曰:「夫神化之物,须人而成。今夫子得无得其人而后成乎?」干将曰:「昔吾师作冶,金銕之类不销,夫妻俱入冶𬬻中,然后成物。今后世即山作冶,麻经葌服,然后敢铸金于山。今若作剑不变化者,其若斯耶?」莫邪曰:「师知铄身以成物,吾何难哉?」于是干将妻乃断发剪爪,投于𬬻中,使童男童女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銕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阳作龟文,阴作漫理。干将匿其阳,出其阴而献之。阖庐甚重。既得宝剑,适会鲁使季孙聘于吴,阖庐使掌剑大夫以莫邪献之。季孙拔剑逐之锷中,缺者大如黍米,叹曰:「美哉剑也!」虽上国之师,何能加之?夫剑之成也,吴霸,有缺则亡矣。我虽好之,其可受乎?不受而去。

阖庐既宝莫邪,复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而有贪王之重赏也,杀其二子,以血衅金,遂成二钩,献于阖庐,谒宫门而求赏。王曰:「为钩者众,而子独求赏,何以异于众夫子之钩乎?」作钩者曰:「吾之作钩也,贪而杀二子,衅成二钩。」王乃举众钩以示之:「何者是也?」王钩甚多,形体相类,不知其所在。于是钩师向钩而呼二子之名:「吴鸿、扈稽,我在于此,王不知汝之神也。」声绝于口,两钩俱飞,著父之胸。吴王大惊曰:「嗟夫!寡人诚负于子。」乃赏百金,遂服而不离身。吴有士曰张胥鄙、谭夫吾,前交而后绝。张胥鄙有罪,拘将死。谭夫吾合徒而取之,出至于道,而后乃知其夫吾也,辍行而辞曰:「义不同于子,故前交而后绝。吾闻之,君子不为危易行。今吾从子,是安则肆志,危则易行也。与吾因子而生,不若反拘而死。」阖庐闻之,令吏释之。张胥鄙曰:「吾义不同于谭夫吾,固不受其任矣。今吏以是出我,以谭夫吾故免也,吾庸遽受之乎?」遂触墙而死。谭夫吾闻之曰:我任而不受,佞也;不知而出之,愚也。佞不可以接士,愚不可以事君,吾事虚矣。人恶以吾力生,吾亦耻以此立。于是乃绝颈而死。君子曰:「谭夫!吾其以失士矣。张胥鄙,亦未为可也。可谓刚勇矣,未可谓得节也。」孟献子聘于晋,宣子觞之,三徙钟石之县,不移而具。献子曰:「富哉家!」宣子曰:「子之家孰与我家富?」献子曰:「吾家甚贫,惟有二士,曰颜回、兹无卢者。使吾邦家安平,百姓和协,惟此二者耳。」献子出,宣子曰:「彼君子也,以养贤为富;我鄙人也,以钟石金玉为富。」孔子曰:「献子之富,可著于春秋。」

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貍首。貍首者,诸侯。诸侯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按左氏哀三年:刘氏、范氏世为婚姻,苌弘事刘文公,故周与范氏。赵鞅以为讨。六月癸卯,周人杀苌弘。

春秋别典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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