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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11—1931年中国的国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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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的命运曾经与列强的外交政策纠缠在一起,特别是日本。虽然今天的历史学家可以回避有关中国的战争和条约的详细编年史(像h.b.马士的《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那样),但追溯中国历史的这个方面正变得更加重要起来。如芮玛丽在《革命中的中国》中所指出的那样,外国人的存在及其在中国土地上的各种活动,毕竟提供了20世纪中国政治赖以展开的部分背景。此外,不只是本丛书第12卷所描述的沿海和“外国的存在”,还有列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影响了中华民国内部的发展。所以,本章和下面的第10章旨在探索20世纪中国历史外部关系的来龙去脉,这自然要从旧秩序的崩溃开始。[1]

溯源:作为东亚地区秩序的清帝国的衰落和灭亡

清代的皇帝在维护其中央政权方面曾经很有成效,这个政权统治着满洲、蒙古、新疆和西藏这样一些边缘地带,以及汉人密集的中心地区。军事力量、封建制度、宗教和商业都曾为清帝国的政治服务,混合使用,因地区和民族而异。在所有这些亚洲腹地,清朝曾经用战争建立统治,并用驻军维持统治。在满洲和蒙古,皇帝把部族首领变为他个人的附庸。在西藏和蒙古,他庇护喇嘛教的领袖。在喀什噶尔(南疆),他任命当地的伊斯兰教首领(“伯克”)为官员,并认可穆斯林的教规和伊斯兰教的宗教机构。满族统治亚洲腹地时,对喇嘛教和伊斯兰教的利用,像统治中国对儒教的利用一样,显示了高超的技巧。[2]

对外贸易同样要服从帝国的需要。北京未能保护蒙古的王公和寺院免于欠下当地汉族商人的灾难性债务。但经由琉球与日本的贸易,与俄国在恰克图的贸易,与中亚(浩罕)在喀什噶尔的贸易,以及与英国人、美国人和欧洲人在广州的贸易,都成功地受到限制和控制。19世纪以前,只有从东南亚到广州和厦门的贸易,由于掌握在中国人而不是掌握在外国人手里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被排除在朝贡体系之外。

像清朝对中国的统治一样,清帝国由复杂和熟练的制衡系统维持。例如,以当地的酋长、僧侣和部落王公为一方,与以中央政府的将军和官员为另一方之间,地方政坛内部的僧俗名流之间,清朝中央政府的文武官员之间,以及地方贸易岁入与军费之间,都存在这种制衡系统。只有当以外国军事力量为后盾的国际贸易在边境上增加时,帝国才开始土崩瓦解。沙俄在中国北部和西部,法国和美国在中国南部和东南的商业、政治和军事的推进,是最著名的19世纪帝国主义的传奇之一。[3]不久日本蚕食了东部和东北。

清朝对蚕食的反应的某些模式,或许可被视为一切围绕帝国边界。首先,清朝的边境贸易从属于战略利益,因为在历史上中央政府对亚洲腹地边界的控制,对中国中心地区的安全曾经是必要的。外国商人尽可能地被限制在边境的商业中心里。因而17世纪90年代俄国人被赶出满洲,1727年后被限定在恰克图贸易,偶尔才有商队被允许前往北京。[4]同时,因为19世纪早期英国与广州的贸易增加,清朝沿用不久前在中亚行之有效的各种办法进行干预。一个外邦浩罕在喀什噶尔的贸易,曾引起外国商人的要求和一场由宗教反对派领袖领导的圣战。结果是清朝在击退了浩罕对喀什噶尔的入侵后,谋求稳定;他们向外国商人支付赔偿,并接受浩罕代表们的一种治外法权,这些代表监督他们的商人在喀什噶尔的活动,因此贸易在稳定的基础上继续进行。1835年的这种中亚解决方式,与19世纪40年代广州最后解决方式的相似太令人惊讶了,不可能是纯粹的巧合。[5]

其次,当清朝沿亚洲腹地和东部沿海两段边界的政权结构开始瓦解时,它发现它的军事防卫能力远远不够,所以需要用租界和扩大贸易来羁縻外国人。这再次令人想起充分成熟的怀柔蛮夷的各种方法。鸦片战争以后,清朝沿袭了明代早期的政策,第一,承认一切与中国交往的国家;第二,对这些国家一视同仁。[6]当中央政权衰弱时,中国确曾习惯于平等主义的对外关系。[7]这种长期政策,在北京接受了1843年英国附约中的最惠国条款后付诸实施。清帝对礼仪上的至尊地位的要求,即朝贡制度,依然悬而未决;由于1860年后新皇帝尚在冲龄,外国公使在他面前行叩头礼的问题只能推迟到1873年去解决了。

这当然不是中国第一次被迫从软弱的地位实施对外政策。在这种形势下,长期形成的战略是嗾使一个侵略者去反对另一个侵略者。几乎在美国和法国的地理位置尚未弄清以前,广州管理蛮夷的官员就寻求他们的帮助来制止英国的侵略。后来,例如李鸿章在制止日本、俄国和法国蚕食的各种努力中,一再试图得到美国的调停和外交帮助。在1894年英国未能帮助反对日本后,李鸿章转向俄国。“以夷制夷”是贯穿近代的主要战略。[8]虽然中国人认为有必要放弃中国中心主义,但利用一种外国势力去反对另一种外国势力的思想是容易沿袭的。它与西方的均势观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1860年后中外关系过渡时期的特点,简要地可由古老的共同治理的方法说明,这是非中国人的王朝利用其他的非中国人共同治理中国的一种方法。晚清共同治理的第一个例子,是中国人利用外国统率的洋枪队保卫上海和宁波,然后是赫德领导下的帝国海关的发展,但赫德只是19世纪中期后众多外国雇员和顾问中最为杰出的一位。毕竟借用外国技术理所当然地一起带来了外国专家。这一切都是通过与英国达成某种协议而取得的。但是这种在北京的共同治理的权力机构和条约口岸中靠把英国人加入蒙古人的行列,以保持稳定的趋势,只有按照中国中心主义才有可能。像蒙古人一样,满人熟练地利用西方人帮助统治中国,延长了他们的异族统治;但在19世纪90年代,一旦中国开始认识到自己是世界各国中的一员,这种办法就失去了效用。[9]

满族统治者不能领导一场汉人的民族主义运动的事实,成了一个主要障碍,延缓了中国对国际社会的适应。清朝领导下的东亚的中国中心帝国,已经确立了中国的优越中心文化和物质力量与围绕其陆上边界的较小民族之间的关系。但当中华民国继承前帝国时,它面临极度的窘境。建立在民族主义原则上的民国总统,几乎不可能要求以前皇帝曾经拥有对亚洲腹地民族中地方统治者的宗主权。只有当人们接受了中国爱国者最反对的西方式殖民帝国主义,民族和帝国的观念才能相容。一个新的政权必须统一中国领土的传统使命,使中华民国背上了一个包袱,她必须保持一个统治以前曾构成清帝国的形形色色的民族和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地域的中央政权。然而,从帝国主义解放民族的思想对此很少支持。事实上,在1912年2月清朝君主政体的消亡粉碎了它曾创立的多民族和超民族的帝国前,民族主义的新原则已经削弱了它的基础。

简言之,民族主义存在于正在使旧的大陆秩序黯然失色的“沿海”影响之中。[10]晚清的政权已经很难控制汉人经济的不断扩张。越来越多的蒙古王公和喇嘛已经沦为中国商人掌握之中的债务人。中国移民也已挤入内蒙古、西藏东部和满洲。用拉铁摩尔的话说,[11]这种中国“次帝国主义”向亚洲腹地的渗透,在商业侵略和野心方面有它的对手,它们从俄国向蒙古和中亚以及从英属印度向西藏进发。清帝国偏远的非汉族地区,于是发现它们自己处于扩张中的俄、英大陆帝国和人口不断增长的中国汉族的夹缝之中。结果是亚洲腹地的民族开始两面提防并培养它们自己的民族个性,同时嗾使欧洲人反对中国人。1911年前的10年中,在当地晚清改良主义政策刺激下,蒙古和西藏两地的反清独立运动已经兴起。[12]

在蒙古,扩张中的中国的蚕食已经结束了清朝利用部落王公和喇嘛上层的回避和间接统治政策。随着畜牧经济被引入商业之中,统治阶级和普通百姓都变得穷困起来,并向中国放债者借债,而清朝却减少了补贴和增加了税收。[13]清末10年(1901—1911年)的新政向中国殖民和农业移民开放了蒙古,允许通婚和蒙古人讲汉语,这种中国化对蒙古人原先保有的家园形成威胁。地方政府的项目、兵役、铁路和其他改革,增加了清朝的税收要求,疏远了蒙古上层,并激起了民族主义情绪。1911年7月,一群首领决定谋求独立并派了一个代表团前往俄国寻求支持。

蒙古和西伯利亚有1700英里的边界,在19世纪中叶沙俄就已确定了对蒙古的目标。俄国从北京获得越来越多的商业利益,并追求像对保护国那样的优势;但是为了这一目的,圣彼得堡赞成蒙古继续在清朝宗主权下自治,不赞成独立。原因是简单的,独立将使蒙古开放,与所有其他列强接触,这些列强的远期商业权利将与俄国的既得权利竞争。一个独立国家不可能被作为保护国接管而不与日本等其他列强发生外交冲突;而俄国以中国名义上的宗主权为托词,却能获得事实上的优势。中国的民族主义者极力宣称蒙古是中国的一部分。1911年俄国的贸易比中国少,在那个地区大约只有800名俄国人。因此俄国做出双重姿态——反对独立,但支持自治——并派遣两个连的哥萨克去加强在库伦的领事馆的警卫。

1911年10月中国革命的爆发很快促使外蒙宣布独立。12月29日,库伦的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以一种颇为中国化的方式被立为一个新国家的神权统治者,而对中国的债务则被拒付。然而俄国并未承认外蒙是一个向国际社会开放的主权国家,继续承认中国的宗主权。俄国在开始装备和训练蒙古军队的同时,于1912年1月发布了一个放弃任何领土野心的声明,并要求北京放弃直接统治、殖民或驻军。1912年11月3日的俄蒙条约承认外蒙的自治并确认俄国的贸易特权。但是俄国拒绝承认蒙古独立和库伦领导的包括仍在中国统治下的西部部落在内的泛蒙古运动。只有1913年11月5日的俄中条约承认蒙古在中国宗主权下的自治模式;在恰克图经过漫长而激烈的谈判后,1915年6月7日的中、俄、蒙三方协定再次确认了这个模式以及俄国的经济权利。俄国实际上已经建立了一个中华民国无力反对的非正式保护国。

然而库伦的活佛(即博克多汗)的新政府打破了清朝曾在蒙古部族世俗王公和喇嘛寺庙之间保持的平衡。一旦掌握权力,寺庙“在牧民、牲畜和牧场等方面增加到与世俗王公不相上下的地步”,并开始将资源转用于纯宗教的目的。这种神权政治的保守主义在北京遇到对抗,那里的中华民国试图保留古代朝贡制度的外表,并至少在名义上维护蒙古王公的利益。但蒙古人民革命党在10年内,在苏联的鼓励和苏赫巴托尔和乔巴山的先后领导下,于1921年建立了一个新政府,并于1924年活佛去世后宣布蒙古为一个不再在中国宗主权之下的共和国。[14][15]

在西藏发生了类似的过程,但结局不同。英印对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拉达克、尼泊尔、锡金、不丹和阿萨姆等山国的贸易和战略安全的关注促使英国决心不让俄国势力波及西藏,这些山国在文化上,有时在政治上是西藏的藩属。清朝在18世纪曾用武力确立对西藏以及尼泊尔的宗主权,而在1886年中英《缅藏条约》里得到英国承认。然而在1904年,英国感到有必要抢在俄国前头,它派遣荣赫鹏探险队开辟通往拉萨的道路,并就英国对西藏的保护进行谈判。但伦敦对这个难以接近的世界屋脊所承担的义务逐渐减少;1906年英国在中英条约里再次承认北京对西藏的宗主权,作为保护英国在那里的利益的最佳方式。英国的目标是将俄国的势力阻止在西藏以外,它并不注意西藏人对脱离中国独立的关心。

这就为1908年清朝再次强硬主张对西藏东部的统治提供了舞台;1910年现代化装备的中国军队终于开进拉萨,一个中国行政当局试图在那里统治。这破坏了北京和拉萨统治者之间古老的保护人与依附者的关系。这个神权国家传统的统治者达赖喇嘛逃往印度。不久,辛亥革命和清朝的崩溃导致了中国驻军和官员被逐。年轻的中华民国难于再次主张对西藏有统治权,而达赖喇嘛于1913年1月宣布西藏独立,据说还和库伦的活佛(在喇嘛教等级中名列第三)签订了一项条约,互相承认独立。这导致了1914年英国、中国、西藏在西姆拉的漫长的谈判,英印试图承认西藏的独立,但中国拒绝。虽然西藏与印度的贸易和文化交往是独立进行的,但英国从未要求对西藏的保护权或宗主权。中华民国坚持西藏是中国一部分的主张,而英国则认定中国有宗主权(不是主权)和西藏有自治权(不是独立)的方案。这意味着中国不直接控制西藏以及英印与西藏关系的加强,但只有英国留在印度以及中国依然软弱和不稳定时才会如此。[16]

新疆和西藏一样,缺少与外部世界联系的铁路,在民国初期也处在国际政治的边缘。1890年的进士杨增新曾在甘肃和新疆供职20年,从1908年起成为阿克苏兵备道员,1912年他被北京任命为新疆都督,并保持这个职位直到1928年死去。他用胡萝卜加大棒和分而治之的办法安抚中国的革命者、维吾尔穆斯林原教旨民族主义者和哈萨克部落,禁止官员腐化和鼓励贸易。他使新疆事实上处于半自治状态,非常成功地隔离了中国和俄国双方动乱的破坏性影响。1924年杨与苏联订立的贸易协议规定重新开放领事馆,在尊重对方法律和司法权方面建立平等的关系。随着这项贸易协议新疆与苏联之间的贸易急剧增长。从1923—1924年度的340万卢布猛增到1926—1927年度的2200万卢布。在政治分裂、民族众多的新疆,任何民族主义运动都未能掌权,杨督办*设法保持政权的统一和与苏联的贸易,而又防止它的政治干涉。[18]

外蒙、西藏和新疆以各种方式摆脱了北京的控制,而对中华民国只保留边际的重要性。满洲是一件截然不同的事,因为那是中华民国在一个汉族地区与一个帝国主义强国直接对抗,而中国的国家主权危在旦夕。

日本的蚕食引起了中国在国际体系中位置的总体问题。已被迫放弃对外来者礼仪至尊传统要求的中国,怎样才能摆脱不平等条约所强加的半殖民地的屈辱地位?为此目的,它怎样才能以平等主权国家的国际秩序的新观念,来代替以北京为中心的一元世界秩序的旧观念?在这中间,在中国和围绕中国而发生的战争——不管中国是否直接卷入——是怎样影响它的政治和经济的呢?中国衡量东亚和平和秩序的标准是什么?当与另一个国家——大多是日本——发生冲突时,中国的领导人和舆论是怎样面对斗争的?简言之,他们怎样看待他们在世界中的新地位?回答这些问题的努力是一个有教育意义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现代的中国人确立了对他们自己和对现代国际社会的观念。

日本在满洲势力的崛起

共和革命前夜中国的国际地位,深受日本上升到一个强国的地位和西方列强在东亚的作用相对下降的影响。[19]1901年后,西方列强已经加强了自我约束以保持现状,并追求它们自己既得的经济利益——俄国和德国除外。甚至随着1917年的革命放弃了原来在中国本部的不平等条约权利后,俄国也继续渗入蒙古和北满;而德国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从东亚舞台上消失,直到20世纪30年代东山再起。相反,日本不仅追求扩大它的经济利益,而且在外交和军事行动中运用它的政治力量。在吞并朝鲜之后,满洲成了她的主要活动中心。

满族部落的家乡(现称中国东北),在中国所有人口稀少的地区中最为引人注目。旧中国沈阳以下地区称为辽东,自汉代以来就是有人定居的中国的一部分。然而北满仍处于部落状态,在满族征服中国后,清朝把它作为民族禁区保留,并作为军事边疆治理。19世纪中叶,中国人入境已不再能被遏制,而北京也认识到甚至必须对此加以鼓励,否则俄国将从黑龙江向南扩张以填补真空。而吉林和黑龙江对移民的进一步开放导致了经济的开发,特别是鸦片和人参,伴随着走私和抢劫,由此引起管理和税收问题,比未充分扩展的清朝军事管理所能应付的更快。在满洲的蒙古人,像在蒙古一样,易受中国商人剥削,也产生了忠诚问题。

到19世纪90年代,清朝为了自卫,已经开始计划修建从长城向北的铁路,以抵御俄国筹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威胁,但中国的努力太晚,工作也太少。1895年日本对中国的胜利,直接导致了1896年的中俄联盟和俄国修建穿越满洲的中东铁路。俄国在1900年义和团期间对满洲的军事占领在灾难之上更加上了灾难。日本诱使其他列强要求俄国撤出满洲,而沙皇政府却竭尽全力压迫北京政府签订符合它的利益的秘密协定。昔日满族的家园,当今成为大国特别是俄日之间竞争的焦点。[20]与其他主要从海上到达中国的列强不同,这两个国家正从陆上蚕食。在下一个五年内,日本已经在辽东半岛取代了俄国,并沿铁路干线向北推进。

这是1904年2月8日爆发的日俄战争的结果。俄国遭受多次失败,但到1905年夏日本的信心和资力已丧失殆尽,难以再战。例如,在1905年2月23日至3月10日的沈阳大会战中,日军24万人和992门大炮与数量上占优势的俄军37万人和1219门大炮对抗。毫不奇怪,俄军发射了54万发炮弹,超过了日军的35万发。当3月9日日军开始对建有城墙的沈阳发动总攻并于次日占领该城时,俄军主力只是由铁路撤至沈阳以北铁岭的新阵地。日本已经用极大的代价包围了俄军,但因缺乏弹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俄军有秩序地撤退。日本人的后援储备已经动员起来,他们发现事实上已不可能运送另外的军队和弹药到前线。

至少在5月27日以前,情况似乎有利于俄国人,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已经驶过好望角,穿过印度洋,并在法属印度支那金兰湾停泊作最后补给。5月27日,这支舰队在对马海峡被日本的联合舰队歼灭。这使俄国难于继续作战。同时,1905年1月22日“流血星期日”开始的俄国革命,给沙皇体制带来了进一步的困难。6月,战舰“波将金”号上的水手在奥德萨起义。虽然人员和物资继续沿西伯利亚大铁路运往前线,但是军队士气低落。伴随着国内的骚动,这使俄国政府丧失了战斗的决心。

地图4 满洲(东三省)

5月31日,日本人秘密请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作调解人安排和平会议,这次会议于8月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举行。在此以前,罗斯福寻求有关日本意向的保证,并同意东京坚持满洲门户开放以及有意将满洲交还中国的答复。在谈判进行时,俄国代表谢尔盖·维特伯爵拒绝承认战败,隐瞒了俄国国内形势,并宣称俄国准备继续战斗。在俄国这种强硬路线的压力下,日本政府认识到它已无力继续作战,放弃了财政赔偿的要求;了解到对库页全岛的要求是不会成功的,而决心获得南半部。俄国在辽东半岛的权益,还有在长春附近一个地点与旅顺之间的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

了解日本真正战争形势的外相小村寿太郎,与维特伯爵进行了一波三折的谈判,他受到许多人的指责,因为这似乎是一场外交上的失败。不了解真正形势的日本公众被条约的条款所激怒。报纸谴责政府,而以东京的心脏地区日比谷公园为中心的反政府骚乱,花了三天时间才镇压下去。[21]然而政府领导人明白,朴次茅斯条约提供了他们所能得到的最佳结果,他们试图获得中国和列强对条约的认可,以促进东亚的稳定,并减少俄国复仇战争的可能性。

他们首先接近中国。小村经过与维特伯爵的令人筋疲力尽的谈判后于9月回国,11月前往北京。他与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进行谈判,得到了北京对俄国让与日本的各项权益的承认。日本也就一个秘密草案与中国谈判,以增加日本的经济收获,并包括中国对不修建任何有损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利益的铁路的承诺。1905年12月12日《中日北京条约》签字。[22][23]但在两年内,为美、英参加满洲交通建设而进行的多次讨论发现中国反对这种安排。

日本同时寻求加强与英国的联盟。因为最初在1902年签约时,英、日同盟仅适用于中国和朝鲜,但当日俄战争期间英俄间的对抗遍及整个欧亚大陆时,英国想加强这个联盟,同时日本也需要一个更强的同盟来帮助它制止俄国的复仇战争。因此,英日同盟于1905年8 月12日进行了修改,其范围扩大到印度。1907年英俄关系突然好转后,为了对德国势力的迅速增长作出反应,英日同盟的性质再次发生变化。到1911年,在第三次修订稿中,焦点是对德国和俄国,这份修订本执行了10年。与英、日一方签订仲裁条约(如英美之间)的各个国家被排除在外,减轻了英国对与美国发生冲突的担心。[24]

法国同时也认为有必要为其在亚洲的地位寻求另外的保证。1907年,日本和法国达成协议,开始确认尊重中国主权和机会均等,并继续避免干涉对方的特殊利益和势力范围。以未公布的附加条款为基础,协议指出法国愿意就日本在大陆的新地位达成妥协,也希望东亚政治稳定,使俄国可以再次自由地在发展中的欧洲反德联盟方面,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作为这次新的热诚的一部分,同年法国允许日本在巴黎发行三亿法郎债券。在业已加强的在满洲的作用以及在福建省的经济优先地位方面,日本现已得到英法的支持。

为了减少俄国复仇战争的危险,外相林董也准备就悬而未决的问题与俄国谈判。俄国起初似乎不愿妥协,但当俄国寻求德国支持的前景变得暗淡时,圣彼得堡被迫在亚洲寻求和解。俄国与英国的关系改进了,而它的法国盟友希望稳定与日本的关系。俄国正在把它的外交政策中心转向东欧。谈判以第一个日俄协议结束,于1907年7月30日签字。协议再次保证尊重中国的独立和领土完整以及在中国机会均等的原则,但在秘密条款中,日俄互相承认各自在北满和南满的势力范围。此外,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的优先地位;而日本则承认俄国在外蒙的特殊利益。[25]到1909年,当美国国务卿菲兰德·c.诺克斯提出南满铁路中立化的建议时,日本和俄国的共同反对使它们更为接近。1910年7月的第二个日俄条约,认为两个国家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保护各自在满洲的特殊范围。1911年4月,美、英、法、德组成一个财团向清政府提供贷款时,日本和俄国联合声明表示反对。结果组成了六国银行团。两国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1912年7 月8日签订的第三个日俄协议把内蒙分成两部,并承认日本和俄国各自在东部和西部的特殊利益。这样,英、法、俄、日以损害它们曾庄严保证要保护和支持的中国为代价,达成了相互间的协议。

同时,日本与美国的关系由于西海岸对日本人的排外运动而紧张起来。美国加利福尼亚对华工门户开放的关闭,已经在1882年至1895年间由美国劳工组织者领导的种族主义的煽动而完成。[26]此后,同样的种族主义对准了日本人。1906年,加利福尼亚加紧实施管理日本移民以及把日本孩子赶出公立学校的法规。

为抗议中国人在美国所受的待遇,中国虽在1905年第一次发动了大规模的抵制美货爱国运动,但清朝外交政策的制定者们却从美日对抗中看到一个获利的机会。袁世凯首先抓住了这个机遇,他从1901年到1907年占据了李鸿章在天津的原职,然后成为北京的显要人物,直到1909年下台。袁世凯和那群有志改革的皇太后的臣仆们,设法在晚清发展铁路、电报、矿山、新军和警察力量,包括与帝国主义列强的关系。[27]他们在满洲仿效20年前李鸿章在朝鲜的战略——开放该地区的对外贸易,这样给贸易大国以既得利益,以保持中国的至尊地位,或者至少反对日本或俄国的蚕食,这是一种门户开放战略。

不幸的是贸易大国的商业赶不上俄日对满洲的军事和经济侵入,所以袁世凯不得不回到竞争的战略上来,在中国主办下推动那里的铁路和其他事业。因此,他希望得到美国的财政援助。许多方案都在未定之中。1905年,美国铁路大王e.h.哈里曼曾在东京向首相桂太郎建议一个统一的环球的运输系统,包括日美共同管理南满铁路,但外相小村寿太郎从朴次茅斯归来,反对这项计划,因而计划遭到搁置。同时,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开始发展民事管理的改革。他和受过美国教育的部下、辽东巡抚[28]唐绍仪建议哈里曼投资铁路,与日本接管的俄国修建的南满铁路竞争。为了吸引资本,他们建议仿效帝国主义者,建立一个开发银行以获取美国和英国的贷款。他们的计划在年轻的国务院官员中迅速引起反响,这些官员怀疑日本对中国以及日本对美国贸易的意向。1907—1908年,中国官员积极推动中美联盟的设想,一个仲裁条约事实上已在谈判,而唐绍仪前往华盛顿企图解决中国开发满洲计划的美方投资问题。然而,在他1908年11月30日到达华盛顿时,他的希望已因现实政治而成为泡影。

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意识到中国的软弱,现实地对待日本。作为对日本限制向美国移民的“君子协定”的回报,1908年11月30日的罗脱—高平协定试图缓和美日之间的紧张关系。两国认可太平洋地区的现状,同意相互尊重对方的领土主权,坚持中国的门户开放,以及以和平手段支持“中国的独立和完整”。如果其中任何一项受到威胁,双方同意交换意见。在将条约通知北京时,东京表明它完善了此前日本与英、法、俄签订的条约。[29]

虽然罗斯福总统对日本的强盛持有现实的看法,而且美国舰队在1908年访日时受到热情款待,但是美国对日本在满洲扩张的担心并没有结束,而且每个国家的海军领导人都把对方的舰队作为潜在的敌人。1907年日本海军的国防计划的中心,就是把美国作为日本的假想敌。[30]

日本在1906年建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以管理根据朴次茅斯条约由俄国转让的铁路线,达到了向中国有效渗透的新水平。公司的首任总裁后藤新平以前曾担任台湾民政长官,他对满铁有雄心勃勃的计划。他把计划看作包括矿山、农业和工业的开发和运作以及铁路附近土地的管理在内的经济计划的中心。后藤认为用这种方法,日本将能协调其对满洲实行殖民化的努力,并抵消由徐世昌和唐绍仪组织的中国开发事业的成果。满铁是按照日本商业法建立的一个合股公司,50%的股份掌握在政府手里。余额出售给日本和中国的投资者,但是在1906年10月5日最后期限结束前,没有任何中国人购买股份。由于中国人缺席,公司就这样全部归日本人所有。中国政府事后提出抗议,但已为时过晚。[31]

在日俄战争之后转让给日本的关东租借地的管理机关,设在位于辽东半岛南端的小城旅顺。旅顺的阿瑟港在俄国占领下已发展成一个给人深刻印象的海军基地;乃木将军的部队围攻该港,是日俄战争中代价最为高昂的事件。然而它的港湾浅,日本海军在那里只保持有限的设施。关东租借地总督的权力仅仅涉及这一有限的地区。直到1919年,总督个人指挥那里的军队;当这个职位变成文职时,军队控制权传给统率关东军的将军。

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基地在大连。大连是深水港;在满铁管理下,该城迅速发展成东亚主要商港之一和满洲的门户。从那个基地出发,公司几乎像一个独立政府那样运作。最初管理铁路的授权不久就扩大了。俄国时代的宽轨距钢轨被标准轨距替换,一个野心勃勃的发展计划开始运转;而最新铁路技术,甚至连铁路枕木在内都是从美国进口的。由于与俄关系改善,沿南满铁路经哈尔滨,以及沿西伯利亚大铁路经伊尔库茨克的旅程,成为连接东亚和欧洲的最短路线。满铁从其土地征收的税款被增添到它的运营利润上,而大笔款项被用于从城市规划及道路、水和煤气管道建设到教育和研究活动的一切事业。满铁的中、小学的设备经常优于那些日本国内的学校,而满铁的满洲医学院成为全中国最先进的医学院之一。满铁的中国研究是另一项杰出成就;它集中于现状的研究,当时很少有学者这样做,从而为后来大量的日本研究现代中国经济和社会的著作奠定了真实的基础。[32]

如上所述,日本政府为保护它在关东租借地和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权益,建立了关东军。它的司令部设在旅顺,它的各分遣队驻在租借地以外。根据朴次茅斯条约,每公里铁路线最多允许驻兵15名。这允许日本在和平时期有一个整陆军师团驻在满洲。这些部队很快成为日本渗入中国的先头部队。

这一系列的活动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大量摩擦的根源,对此朴次茅斯条约的条款没有解决办法。中日关系在日俄战争前还算是友好的,但在日本取胜并殖民后,这种关系随围绕下列四个主要问题引起的冲突而迅速恶化。

第一,间岛地区:这个边境地区曾形成传统的、没有标记的中朝边界。到1905年11月,当日本把朝鲜变为保护国时,它派军队进入间岛地区,宣称拥有领土主权。然而后来日本把该地区让给中国,而这一地区朝鲜居民的权利则得到1909年9月关于间岛的中日条约承认。但随着日本在朝鲜推行殖民化,许多反对日本统治的朝鲜人迁到间岛,因而这一地区变成朝鲜反日运动的基地。

第二,安奉铁路问题:日俄战争期间,日本曾从鸭绿江边的安东到沈阳修建一条窄轨铁路,作为通往北部前线的辅助线。1905年中日北京条约把这条铁路的管理权委托给日本。这条铁路与釜山—新义州铁路连接将使它成为日本与欧洲间的最快路线,也是一条从朝鲜到满洲的军事供应线。为此,满铁试图把这条铁路换成标准轨距。中国强烈反对,因为条约中没有规定这种变换。日本最后在1909年夏发出最后通牒,强迫北京屈服后自行其是。

第三,煤矿:俄国已经开始开发南满铁路线附近的矿藏。日本接着开发沈阳以东40公里处的抚顺露天富矿。日本也经营鞍山以北的烟台[33]高质量无烟煤矿。因为所有这些煤矿离条约中提到的铁路地区很远,所以它们的经营没有条约基础或中国的允许;最后中国政府承认这种状态为既成事实。

第四,营口—大石桥铁路:俄国原来曾经同意允许修建这条铁路作为临时措施,从营口港为中东铁路建设运送物资,并承诺在后者完工后拆除。因此中国要求日本拆除这条铁路。中国的真正目的是接收这条铁路,但日本拒绝了中国的要求,并保留此路作为南满铁路的支线。

所有这些冲突刺激了中日关系,而日本国力的上升激发了中国民族主义的成长。在东京的中国学生学习日本国家生活现代化进程中的榜样,同时清政府有志改革的官员被唤起反对日本的扩张。[34]这反过来又使日本坚定其走向帝国的道路。同时,与美国达成妥协的努力正在导致1908年11月的《罗脱—高平协定》。1908年9月25日,桂太郎内阁正式通过的外交政策计划,透露了日本坚持其在满洲权利的决心,并正式决定使关东租借地成为日本的永久财产。[35]

日本的二十一条

1911年10月中国革命爆发时,日本政府主要关心的是保持1905年战胜俄国后在满洲得到的权益。由于与清政府订有协议,而革命党是未知因素,外相内田康哉和驻北京的公使伊集院彦吉两人倾向于向清政府提供援助。甚至在革命遍及长江以南后,他们仍坚持这种主张;许多保守的日本人争辩说,甚至一个由清朝统治北方的分裂的中国,也比一个由民国统治的统一的中国好。一种遍及全中国的共和制度,将成为日本君主制度的反面榜样,也将危及日本的利益。[36]所以日本政府建议英国政府组成联合军事远征队。它也同意满足清政府购买军火的请求。英国拒绝了日本的建议。英国的大部分利益在革命军控制的地域内,而援助清政府将危及这些利益。因此伦敦答复说,虽然它赞成中国的君主立宪,但它并不认为外部干涉是可行的。当11 月13日袁世凯终于回到北京时,英国人已在扮演他与革命者之间的秘密调停人。因此甚至在袁正对日本外相伊集院宣布他支持君主立宪时,他已开始与革命党人和谈。甚至北京与革命党人的谈判代表唐绍仪也赞成共和。形势向着袁世凯为总统的共和制方向稳步发展。于是袁世凯的熟练的政治手腕赢得了英国的支持。日本觉得在所有列强中它在中国利害关系最大,但没有英国盟友的支持,它不能派遣军队,也不能要求保持清朝的君主立宪。干涉失败后,日本政府开始与英国协力并转向不干涉。

不少日本民间人士坚定地支持孙逸仙的革命运动。据说有600多人曾到中国参加革命。有些人曾活跃于日本的民权运动,并认为中国革命符合中国的民主化利益。多数人相信,一个强大的中国对于从西方统治下解放亚洲是必要的。然而其他许多人,是以他们自己的利益至上作为“革命者”去中国的。最初这些日本人受到中国革命党人热烈欢迎,但不久他们被当作麻烦的肇事者而受到冷落。有影响的右翼分子头山满等知名日人跑到上海,试图控制冒险家们的活动和行为。[37]

中国的革命力量部分由于财政原因,终止了与袁世凯议和。例如,孙逸仙抵达上海后,立即与三井公司上海办事处接触请求武器。它的负责人同意几笔大的贷款;日本的目标是把汉冶萍公司置于中日共管之下。[38]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作为临时总统在北京上任后不久,日、美、英、德、法、俄组成了银行团,签字同意贷款给中国。

日本已经采取了不干涉政策,外务省试图通过在北京的谈判稳定中日关系。这种努力,被未来几十年将会损及日本对华政策的那种独立军事行动所削弱。战场上的军人比外务省的代表更具侵略性,而日本对侵略分子的专擅行为普遍接受,并纵容了他们。政府以外的日本人对政府政策的第一次挑战,是满蒙独立运动。一个曾参与清朝警察改革计划名叫川岛浪速的活动分子,已经与满族贵族成员发展了亲密的私人关系。1911年革命期间,川岛和一群日本军人密谋使满洲和蒙古独立,并劝说满族肃亲王(善耆)领导这次行动。根据计划,肃亲王离开北京前往关东租借地的旅顺,于1912年2月2日到达。但由于日本外务省一再向军队提出抗议,肃亲王被迫脱离这次运动,并隐居旅顺。(他的女儿与川岛结婚。[39]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作为日本人的合作者而被处死。)

川岛小组成功地从日军获得了一大批武器和弹药。仇视汉人的强烈情绪在蒙古人中间流行,而且很少有人欢迎将来接受袁和他的政权统治的想法。两个蒙古王公受到川岛的诱惑,参加了满蒙独立运动。然后,武器在日本人护送下运进内蒙,用马车从南满铁路的公主岭站西运。然而,这支护送队受到中国政府军队的攻击,13名日本护卫人员和9名蒙古人丧生,这次周密的冒险就这样结束了。但是,直到1931年满洲事变,日本人继续卷入满洲和蒙古的独立运动。[40]

非官方干涉的另一端,是日本人帮助革命党人反袁。当1913年7月称为第二次革命的反袁运动爆发时,它在7周内就被镇压了;而孙逸仙、黄兴和军事领导人李烈钧不得不逃命。袁世凯政府请求英国和日本不要接纳中国的政治避难者进入其领土。尽管外务省作了最大努力,日本民间人士和军官还是帮助了革命党领导人逃跑。黄兴乘日本军舰“龙田丸”从南京到上海。从那里他乘日本私人轮船逃到香港,然后转到另一艘开往日本门司的日本轮船。孙逸仙从上海到福州,日本轮船“抚顺丸”在那里把他接走,经台湾把他带到神户。李烈钧在战斗失败后,于1913年9月1日获准在长沙的日本领事馆避难,然后乘日本轮船前往汉口,从那里他乘军舰“伏见丸”逃脱。[41]

二次革命因三次意外事件而受到损害,这三次事件影响日本舆论反对他们政府的谨慎政策:扣压一名日本陆军上尉,逮捕一名陆军少尉,以及袁军进入南京时的暴力行为导致三名日本人死亡。东京外务省寻求以温和外交来解决这些问题,但被这些“侮辱”激怒了的日军要求惩罚那些责任者。当压力升级时,外务省政治事务局局长阿部守太郎被一名强硬派青年杀害。几千名愤怒的东京市民示威反对外务省的政策。这些压力迫使外务省向袁世凯政府交涉。[42]东京政府最后占了上风,但在此过程中中国的知识分子,包括革命党人在内,广泛显示了反日的猜疑和敌意。

当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时,中国马上提出了一项二十四点声明,表示不介入战争。声明的要点是交战国不能占据中国领土或领海,或在中国领土或领海上交战;以及不能利用中国领土作为发动进攻的地区。交战国的军队和武器如经过中国领土,将依法扣留或没收。

至于日本,第一次世界大战提供了稳定其帝国主义利益的机会。日本从俄国获得的满洲的利益只要短时间去经管,而对德国曾于1895年组织三国干涉的有意侮辱现在能够予以反击。然而,英国试图劝阻日本方面对德国采取军事行动,而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加拿大等自治领甚至更反对日本卷入。英国以保护太平洋上英国商业航运免受德国武装商船袭击的方式,试图限制日本参加海上行动。然而日本不愿接受这样一个受限制的角色,并于8月15日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国不迟于9月15日“无条件并无偿地将胶州租借地全部交给日本帝国政府,以便最后将其归还中国”[43]。外相加藤高明的看法是,如果无偿得到胶州租借地,可以在相当时间内归还中国;另一方面,如果以鲜血和金钱的高昂代价获得,日本不会轻易将其放弃。

由于德国没有对最后通牒作出答复,日本宣战,并封锁了德国租借地内的青岛。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日军决定从背后进攻德国防区,但这样做需要通过中国领土,违犯了中国的中立。东京向北京施加很大压力,要求把山东省排除在中立区之外,但被外交部总长孙宝琦坚决拒绝。相反,中国在山东集结了大量军队。尽管中国怀疑日本在以武力占领后会信守诺言将胶州归还中国,但中国最后屈服了。

1914年9月2日,日军在山东半岛北部登陆。然而日军不是全力进攻德国在胶州湾的防区,而是以部分兵力占领潍县,然后西向,占领通往济南的山东铁路全线。日军随后又攻占青岛。然而,甚至在德国投降后,日本仍沿铁路全线留驻军队。

在整个过程中,中国处境孤立。英、法、德全神贯注于欧洲的战争,没有时间和资源关心亚洲。英国也感到日本的利益集中在华北,可能有助于稳定英国在华中和华南的利益。此外,因为协约国在欧洲受到很大的压力,英国愈来愈感到需要日本的帮助,所以默许日本向中国施加压力。俄国自己正在策划向中国的渗透,也不反对日本的行动。只有尚未卷入欧洲战争的美国,给中国一些同情。但即使是美国,主要关心的仍是欧洲的战争,不希望为中国而与日本对抗。由于不能指望外部的帮助,最后外交部次长曹汝霖向日本人转达了袁世凯就日本的经济要求进行谈判的意愿;作为回报,希望日本严格控制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人。

于是战争年代为日本提供了一个稳定其与中国关系的良机。由于用武力攻占的山东需要重新谈判,似乎这是重新谈判满洲租借地的适当时机,不需很长时间去进行。欧洲不可能干涉。许多日本团体煽动与中国全面解决;老政治家们认为,鉴于欧洲自相残杀,意见一致是重要的,同时,各种各样的激进团体提出了全面推翻中国政权的理由。甚至再度在日本避难的孙逸仙,也认为他看到了帮助反对袁世凯的机会。不消说,军队领导人态度特别坚决。

外务省及时制定了十四条要求表,列为四号和七点“希望”(第五号),大隈政府在11月11日的内阁会议上正式通过。1915年1月18日,日置益公使在北京直接把它们交给袁总统,并以一种傲慢的方式对它们进行解释;他向袁保证,如果它们被接受,日本将控制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人和留学生。

日置益要求袁对要求内容和谈判过程保密,但北京政府通过年轻的外交官顾维钧很快把要求的内容泄露给美国公使保罗·芮恩施。孙宝琦辞去外交部总长,由陆征祥接替。然后开始了缓慢的谈判过程,其间袁耗尽了日本人的耐心。在84天中,进行了25次正式谈判和20次非正式谈判,作了许多修改。[44]在谈判过程中,美国政府对日本的要求以及谈判的方式越来越不安,而美国舆论则转向反对日本。国务卿威廉姆·詹宁斯·布赖安最初准备接受日本大体上不谈“第五号”的保证,但当明白日本人并未对他坦诚相告,以及芮恩施公使应中国的警告从北京发回日本人侵略的紧急预告时,威尔逊总统接过来指导美国的反应。[45]最后东京放弃了“第五号”,并于1915年5月7日发出最后通牒。于是中国屈服了。5月9日晨一时,新任外交部总长陆征祥和次长曹汝霖来到日本使馆,并按他们的最后修订文本接受了要求。最初要求与最后要求之间的区别,包括它们的长期效应,可以用下表概括。

按帝国主义的先例来看,二十一条并不包含什么新东西;除满洲租借地的扩张外,它们也不意味日本在中国更有地位。它们符合列强在华所获特权的顺序,也没有直接威胁美国的经济利益,或直接与贸易方面“门户开放”的总原则对抗。[46]日本人把第五号“希望”,看作是给予他们的同胞以西方传教士已经享受的权利;中国大多数派系都已寻求日本的顾问和武器。日本外交的迟钝和愚笨是要求的特色。全世界特别是美国注意到一个诡计多端的日本在西方列强全神贯注其他地区时欺负虚弱的邻邦。由于要求保密,日本外交官使中国政治家因泄露假定并不存在的要求内容而惶恐不安。1915年5月,日本人向袁世凯提出的最后通牒,使其感觉迟钝到了顶点。在中国人原来不同意的各个方面,这份最后通牒并没有使日本有多少收获,但为每年5月25日成为国耻纪念日提供了象征。日本企图阻止中国的共和民族主义保卫自己的地位,而这种企图以推进民族主义并使其集中为反对日本而告终。二十一条使中国和美国大众如此激愤的原因是它们的不合时宜。它们是按照19世纪90年代帝国主义的掠夺精神炮制的,但晚了20年,在中华民国和美国的进步运动兴起之后。从任何意义上说,它对日本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胜利。

二十一条

续表

日本的影响和中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从世界大战一开始,英国就希望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日本政府不赞成这样做,认为中国参战将增强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从而降低日本作为中国的领导者和代言人的地位。与日本磋商后,英国决定在没有日本预先同意前不就中国参战进行谈判。

日本强迫中国签订二十一条就是这种谅解的结果,而且日本政府继续欺骗袁政府。同时,日本在野人士继续利用满、蒙少数民族反对中国人的情绪,阴谋把满洲从中国分离出去,而另一些日本人则继续公开同情孙逸仙周围的南方反袁革命力量。于是,当1915年末袁世凯企图建立一个以自己为君主的新王朝时,日本政府和在野人士同样强烈反对。日本寻求英国支持,然后寻求美国、俄国和法国支持,逼迫袁推迟实行君主制的计划。除美国外,所有国家都赞成。

1915年12月反袁运动在华南发动,而且势力增强以后,日本政府于1916年3月决定承认南方革命力量为与北方平等的交战团体,并暗中支持那些帮助南方革命力量的日本活动分子。同时,在中国北部,日本活动分子得到日本军方秘密提供的军火,再度策划围绕当时隐居旅顺的肃亲王的一次满蒙独立运动。日本外务省本身暗中支持这些做法,向袁政府施加压力。但袁世凯于1916年6月逝世。日本军方认为这次运动成功希望微乎其微,因而撤回了它的支持。独立军瓦解,结束了第二次满蒙独立运动。

随着袁世凯去世,控制军队的段祺瑞迅速加强了内阁的行政权,但几乎在每一个问题上不仅与黎元洪总统,而且也与国会发生冲突。为了增强他的政治影响以及巩固他个人的权力基础,段计划与政情也在变动之中的日本发展更为紧密的关系。1916年10月,大隈重信首相由寺内正毅取代,而加藤高明外相由本野一郎取代。寺内计划通过他任朝鲜总督时代以来的密友西原龟三接近段内阁。

在这一时期,美国与德国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化。1916年4月,美国抗议德国的潜艇攻击后,德国保证限制潜艇。然而1917年1月31日它改变了立场,宣布准备恢复无限制的潜艇战。威尔逊总统立即断绝与德国的外交关系,美国于2月3日号召中国和其他中立国也这样做。北京政府要求美国提供一笔贷款作为酬劳。

随着战争进行,欧洲协约国面临法国劳工短缺,于是从中国招募了14万劳工。1917年2月,一艘载有900名华工的法国船在地中海被德国潜艇击沉,542名华工丧生。为了对付德国的潜艇活动,协约国求助于日本海军。英国在上月已请求日本派驱逐舰进入地中海,而日本则乘机要求英国支持日本获得以前德国在山东的权益,以及德国在太平洋赤道以北的领地。日本政府向俄、法、意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所有四国都私下保证,在将来任何和平会议上支持日本的要求。此外,中国的段政府目前正准备改善与日本的关系,而战争突然加强了日本的经济实力,也恰好使欧洲特别是英、法在东亚的势力突然削弱。基于这种新的原因,日本政府现在改变了政策,同意中国参战。[47]

1917年1月,西原安排了500万日元的贷款给段政府。于是开始了“西原借款”。在短期返日后,西原于2月回到北京,并通知中国政府如向德国宣战,可望得到充分得多的援助。西原多次会见段总理,强烈要求他参战。段不顾副总统冯国璋的反对以及黎总统更强烈的反对,最后同意了。1917年8月14日,段政府向德国和奥匈帝国宣战。冯最后在这个问题上与段取得一致,但黎元洪仍坚决反对,促成一场激烈的内部权力斗争。作为中国参战的交换条件,段希望从列强得到财政援助,以增强他本人在国内的领导地位,并提高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段的政策得到中国内部三种势力的支持:第一,段本人领导的北洋军阀的皖系;第二,曹汝霖周围的集团,西原借款的主要渠道;最后,议会中梁启超周围保守的共和党人。后者反对革命党和孙逸仙的国民党。积极反对中国参战的是那些有商业利益的人,他们希望从中立中保持繁荣,而国民党则担心参战会使段政权得到加强。

在日本驻北京公使林权助的推动下,日本政府决定全面援助段祺瑞,首先通过增加西原借款,并禁止一切给南方国民党的借款、军火和民间帮助。段和南方革命者之间的冲突加剧了。到1917年8月末,134名反段国会议员在广州开会,选举孙逸仙为新的军政府的大元帅。

随着段政府宣战,日本对他的援助大量增加;在1917年和1918年两年间,向段政权提供了约14500万日元,相当于约7250万美元的共八笔西原借款(其中只有500万日元得到偿还)。这些借款受到以国民党为首的反段分子的猛烈攻击,因为这使国内的不和升级,而且支持了反动政权。于是这项借款成了中国民族主义运动成长的催化剂。[48]

段与寺内政府之间的勾结并未就此结束。当1917年11月布尔什维克革命爆发,新的苏维埃政府通过《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中止了与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冲突时,日本怀疑苏维埃与德国结盟。出于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担心,它寻求阻挡西伯利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浪潮,并为此建议与段政权结成军事同盟。1918年3月25日,日本外相本野和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在东京同意合作以对抗俄国境内敌对势力的增长。5月16日,两国签订了一项秘密的军事互助协定,接着又分别签订了一系列详细叙述陆军和海军合作的协定。这些协定的条款中日双方都秘而不宣,两国只声明谈判在进行中。这种神秘状态加深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担心,他们担心中国军队基本上正被置于日军控制之下,也担心这些协定只是日本渗透的另一种表现。全中国爆发了反对协定的示威,而大量中国留日学生在抗议声中回国。[49]

日本政府积极维护段祺瑞的立场,事实上从财政和军事两方面加强了段政权,并对华南以国民党为中心的反段力量造成了不利影响。因此1919年2月20日在上海召开的南北和会,一开始就面临难以逾越的障碍,归于失败。无论如何,日本和段政权之间签订的军事协定,随20年代中期段政权的倒台而失去所有影响。1921年1月28日,中国通知日本全部废除这些协定。

与上海的南北和会几乎同时召开的是巴黎的凡尔赛和会。当和会拒绝中国收回德国在山东的权利的要求时,中国代表团退席,1919 年5月4日北京爆发了游行示威。外交事务对国内政治的冲击再清楚不过地得到了证明。[50]

华盛顿会议与中国

英国、法国和荷兰尽管被战争所耗竭,但仍想维护在太平洋和远东的利益。但这样做需要美、日两国的合作,这两个国家不只没有受到欧战损害,而且也从那里获得了经济利益。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正警惕日本近期的扩张,英国也感到有必要获得美国的好感以遏制日本。然而,英国同时需要它的同盟者日本的友谊,来保护自己在中国的利益。为此种种,英国人希望召开一次广泛的会议,一揽子调整与自治领、美国和日本的关系。[51]

自从日俄战争以来,美国与日本经常因中国而发生争执。然而,虽然两国政府作了最大努力,移民问题仍使紧张加剧。当战争削弱了欧洲经济时,这两个经济繁荣的国家在太平洋上进行激烈的海军竞赛。日本虽然缺乏美国那样的自然资源、资本积累和生产能力,但仍实施军备扩张计划以对抗美国的海军建设,把沉重的负担强加给它的人民。1920年,军费占日本政府全部经费的48%,1921年占49%。为了减轻这种负担,缓和与美国的紧张关系是绝对必要的。

美国也觉得海军竞赛是个经济负担。它更进一步看到需要以某种方式回击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在中国的突然推进。1917年11月2日,国务卿罗伯特·蓝辛企图于《蓝辛—石井协定》的换文里,以同意承认日本某些特殊权利的方式来保持中国的门户开放。在华盛顿进行的蓝辛与日本大使石井菊次郎之间的几轮谈判,其结果有两个基本点。第一,承认有相邻边界的国家之间存在特殊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承认日本在中国有特殊利益。第二,保证中国的独立和领土完整,并信守工商业机会均等的“门户开放”原则。然而,战争一旦结束,美国就修改了它的调和立场,并开始试探各种选择,认为旧的帝国主义外交现在应当由东亚国际新秩序取代。1918年,美国曾建议应设立一个美、英、法、日银行团向中国提供借款。1920年华盛顿又要求废除英日同盟,因为这是保护日本向中国渗透的手段。

作为这个过程的一部分,华盛顿会议于1921年11月到1922年2月召开。军备和远东关系在平行的小组会上讨论。中国代表施肇基致力于废除不平等条约体系。他保证各条约国在中国工商业机会均等的门户开放,但要求所有有关中国的协定必须公布,签约时必须有中国参加,有指定的期限,并作出有利于授予者的严格解释。[52]

这时日本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民主运动(例如,男子普选权在1925年成为法律),同时蒙受1918年以来在西伯利亚的反共干涉的负担。由此日本需要与美、英协调关系,并寻求与美英的中国政策步调一致。日本就最终恢复中国的全部主权采取合作态度,同时拥护在中国的无限制、无条件的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同意将来谈判废除治外法权。

最后,通过审议关税、势力范围、门户开放和禁止向中国提供军火等16项个别的条款,产生了有关中国的两个条约和九项决议。英日同盟结束,四国条约(英、法、日、美)取而代之,但是没有任何军事条款,只承诺进行磋商。海军限制条约同意英、美、日舰队的比率为5∶5∶3,这会把日本封闭在它的领海里。关于中国,列强最后同意单独召开一个目的在于废除治外法权的会议。关于关税事务,鉴于中国政府严重的财政困难,主要目标是增加中国政府的岁入。同时有一个条约准备修改关税税率,倡议将来召开会议修改整个关税体制。最重要的是1922年2月6日关于中国的九国公约,它把严格的和具体的关于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的条款结合起来,并反对关于中国铁路的不公正待遇。从1921年11月1日到1922年2月4日,日本和中国通过直接谈判解决了山东问题,两国签订了一个条约,把以前德国的胶州租借地归还中国。日本从山东撤回所有军队。青岛海关并入中国海关,胶济铁路及所有财产移交中国。

华盛顿会议提出了很高的理想,但是没有提供实现的方法。中国的主权仍受不平等条约体系损害,部分是因为中国在1922年分裂为北京和广州两个政权,没有一个单独的政府能行使主权。同时,苏联和德国被排除在新体系之外。初看起来,主要的实际结果是消极的,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扩张已被压回1905年的边界。列强的扩张已被放弃,但只是由九个签字国而且只是在纸上被放弃的。

另一方面,一些历史学家争论说“华盛顿列强”——特别是美、英、日——成功地结束了敌对和互相猜疑的年代,并终于正在严肃地采纳在远东合作行动,把动荡减少到最小程度的思想。在这一点上,英—美—日外交可以被看作与战后欧洲的发展相仿佛,近来的历史学家已在其中发现了一种在表面仇恨下的国际主义合作的模式。“非正式协定”一词适用于战后英、美中东关系的模式,也许也适用于华盛顿会议后的东亚事务。的确,没有固定的机构来推行集体行动;但三国选择了以协定代替敌视,并以合作的竞争代替单方面的或个别的行动。[53]

人们对华盛顿会议时期的说明,大概最后以其对20年代的看法为转移,或者看作短视和失败,为以后10年带来灾害的10年,或者看作一个认真致力于重建国际秩序的时代,这种努力一直持续到今天。按照后一观点,这次会议代表了对远东新秩序的一种探索,与在欧洲、中东和拉丁美洲的类似探索是平行的。于是,中国外交事务的历史作为争取规定全球体制以保证国际安全和国内稳定的一章而呈现其意义。

华盛顿会议体系应当成为这样一种体制。不幸的是,它从来不可能稳定。首先,中国的政治和财政动荡威胁着它。甚至当1922年会议闭幕时,西方和日本宣布中国正处于政治崩溃的边缘;北京政府不再能发全薪给它的官员;教师的薪水已欠了几个月;不能开课;北京市场状况急剧恶化。政府财政看来无法修补,内阁五次更迭。

然后在1923年5月6日,津浦铁路的蓝钢皮快车在临城受到了一千多名土匪攻击,[54]土匪杀死了一些中国旅客,并带走了一百多人,包括约16名外国人,其中一名妇女属洛克菲勒家族。北京政府惊慌失措,命令释放外国人质。最后土匪在12日释放了人质,但这使每一个人想起北京政府软弱无能。外国政府共管中国的争论又被认真地提出来了。如果一个政府不是作为徒有虚名的中央政府而存在,那是因为列强愿意承认它这样。因为列强需要一个中央政府来偿还中国的借款,就外国的新利益进行谈判,并按照国际法处理各种事务。如果没有一个沟通它们利益的主渠道,列强将不得不与大量地方军阀分别谈判。因此,北京政府作为中央政府是一种嘲弄——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虚构——但它是由列强扶持的。尽管政治动荡,它们还是在1925年召开了一次特别关税会议,按照华盛顿会议协定来讨论修订关税。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次会议的召开与国民党及其共产主义同盟者所领导的国民革命北伐恰好同时,他们谴责华盛顿会议是帝国主义的共谋,并要求把全部主权无条件归还中国。同时军阀与外国的勾结正一浪高过一浪,张作霖和段祺瑞与日本的关系,吴佩孚和陈炯明与英国的关系,以及冯玉祥和国民党与苏联的关系就是例证。

莫斯科与中国的双重接近

在华盛顿会议列强已筹划逐步改革,在将来某一时间废除条约体系的时候,苏维埃革命更加积极地接近中国的国内问题和国外问题。列宁很早就陈述了落后国家可以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后备军的观念。1913年5月18日,《真理报》刊登了一篇题为《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的短文。列宁的主要观点可做如下概括:(1)垂死的欧洲资产阶级仍然通过它的政府控制着一切。而且,欧洲资产阶级是唯一先进的无产阶级的死敌。(2)这些资产阶级政府联合亚洲中世纪反革命的控制力量统治亚洲殖民地。其结果是殖民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联合反殖民运动推进了这些亚洲殖民地的民主运动。因此,亚洲的资产阶级民主运动是进步的,而控制欧洲的资产阶级则是落后的。

因此,列宁相信欧洲的无产阶级与亚洲的资产阶级民主运动可能结成同盟。同样的观念鼓舞约瑟夫·斯大林在1918年写下了《不要忘记东方》。这一思想在1920年莫斯科第二次共产国际大会上被具体采纳。落后的殖民地民族资产阶级于是就有了革命者的身份。这就是说,他们被看作是民族主义的旗手。但在某一阶段,殖民地的资产阶级会走向反面,成为无产阶级的压迫者。大会同意只有在资产阶级是真正的革命者时,落后的殖民地无产阶级运动才能支持资产阶级的民族解放运动。莫斯科裁定,土耳其基马尔帕夏的民族主义运动是资产阶级民族解放运动,并积极支持它。下一个是中国。大约在辛亥革命时,列宁就认为孙逸仙卷入的政治形成了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莫斯科的主要中国政策就这样形成了,中国的无产阶级与革命的资产阶级结成联盟,共同奋斗,莫斯科援助这项事业。由共产国际负责执行计划。

莫斯科的第二个计划是直接做北京政府和各个军阀政权的工作。[55]革命工作的基本原则就是把敌人减少到最小限度,把同盟者和朋友增加到最大限度。列宁在1920年的文章《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里,解释了他的思想,即利用敌人营垒中的一切分歧和利益冲突,寻求与群众联盟的一切可能。(斯大林在1924年的著作《列宁主义基础》里作了类似的论述。)因此,在1917年11月布尔什维克掌权后,尽管他们的权力基础还不稳固,并受到内部反革命势力和外部干涉的扰乱,但他们有责任以某种方式与邻国结盟,或者撇开这点,至少同那些国家建立友好关系,使它们与莫斯科的敌人,即反对革命的俄国军队和日、英及其他干涉国断绝关系。此外,甚至北京政府和军阀也能在受民族主义感情驱使他们与日英帝国主义对抗的范围内,扮演配角。按最大限度减少敌人的说法,与北京政府改善关系的主意看来确有希望。苏联政府本身对此承担了责任。

简言之,莫斯科试图以双重接触的政策来支持和扩大中国的社会主义势力:通过第三国际帮助中国的革命力量,同时通过苏联政府促进与中国革命力量的国内敌人(如北京政府和军阀们)的友好关系。

十月革命后,苏俄立即主动接近北京政府,并呼吁恢复外交关系。然后在1919年7月,苏俄通过外交人民委员会副委员加拉罕果敢地宣布终止对庚子赔款的权利,并准备放弃旧沙俄在中国的一切其他权益;接着在1920年9月提出了更具体的建议。两个声明放在一起称为加拉罕宣言。加拉罕宣言在紧接着“五四运动”来临,当时收回权利运动在中国正接近高潮,这项宣言在中国朝野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但它留下了主要的中东铁路问题没有解决,苏联干脆地拒绝放弃它。1922年,一位苏联高级外交官越飞开始在北京讨论恢复外交关系。(当时他在北京从后藤新平那里接到访问日本的邀请,他在日本恢复苏日外交关系中扮演了主要角色。后来他被指控为托洛茨基分子,并于1937年自杀[56]。)接着在1923—1924年间,加拉罕在北京主要与中国外交部总长顾维钧进行了漫长的谈判,于1924年最后完成了以下列三条准则为基础的恢复外交关系的协议:(一)废除不平等条约;(二)中国对外蒙古的宗主权;(三)中苏共管中东铁路。

苏联政府和共产国际先后努力接近国民党和中国的社会主义者,考虑组织中国的革命力量。[57]1920年春,格利高里·维经斯基以共产国际远东部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在北京,并会见了李大钊。由于李的热情介绍,维经斯基前往上海会见陈独秀。1921年7月,在上海法租界秘密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按照共产国际的形势分析,国民党是一个革命的资产阶级政党。由于它是革命的,共产党作为中国无产阶级的代表必须与它合作。问题是应采取怎样的合作方式。1922年8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会议在杭州对此进行了讨论。共产国际在中国的代表马林(亨德里克斯·斯内夫利特)[58]主张合作应在国民党内部进行,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内部跨党”战略)。陈独秀表示反对,他主张与国民党的合作在党外进行。经过激烈的争论,马林宣布党应当严格遵守共产国际的指示,于是他的观点占了上风。[59]

然后,越飞拜访了当时从军阀陈炯明那里逃亡上海的不幸的孙逸仙;结果于1923年1月26日发表了《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宣布共产主义制度不适合中国条件的条目表现了越飞的一个主要让步。孙于2月再次被邀请到广州领导一个新政府,这个政府与莫斯科的交往变得出乎意外地主动。8月,蒋介石和张太雷被派往苏联几个月,学习苏维埃的军事组织及政治代表制度。政治顾问鲍罗廷大约于11月启程来到广州,军事顾问瓦西里·勃鲁彻将军(在中国称为加伦)随后于1924年抵达。与他们同来的是援助和军火。在这种背景下,国民党在1924年1月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按照国民党新的“联俄容共”基本政策的规定,李大钊和另外两名共产党员被选为由24人组成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正式委员。毛泽东的名字出现在17名候补委员的名单上。

随后的共产国际—国民党联盟的变迁,深深地留在了1923年到1927年中国民族革命的伟大戏剧之中。这次中苏合作进行革命的社会政治内容,已在本书上卷中详细论述。这里我们可以注意到它似乎是苏联对中国革命的影响的开始,这种影响以不同方式延续了整整一代。它也建立了另一种国际秩序结构;这种结构的基础,是保证莫斯科牌的共产主义将不可避免地席卷世界。由于国民革命军从广州北伐,华盛顿会议列强处于守势并进行各种调整。

中国的国民革命和列强

蒋介石总司令领导的国民党国民革命军以统一全国为目标,于1926年7月经湖南北上。长沙于8月12日,岳州于18日,汉阳于9 月6日,汉口于7日,武昌于10月10日,九江于12月4日,南昌于12月7日相继陷落。潜伏在这种攻无不克的军事扫荡背后的,是国民党左派与蒋介石周围的反共新右派之间不断增长的不和。共产国际认为夺取中国革命领导权的时机已经成熟,因此它发出指示,实行彻底革命的方针。

在此以前,英国曾采取反对中国民族主义的强硬路线,1926年12月改变方针,并且宣布了温和的对华新政策。然而,随着民族主义潮流更加汹涌澎湃,英国寻求缓和的希望破灭了。1927年1月4日和9日,大量的示威者分别冲进了汉口和九江的英国租界。英国无法派出援兵,最后通过一个归还租界的协议,放弃了这些租界。[60]

南京于3月24日陷落时,六名外国人在革命军士兵的暴行中被杀。长江上的英、美炮艇从江中轰击这座城市,帮助他们的同胞撤退。集合在南京领事馆的日本人,遭到了革命军军官和部队的搜查。一些人受到粗暴对待,另一些人受到枪托的敲打,财物被毁,但未作任何抵抗。碰巧在领事馆建立通讯联系的海军官兵拆掉他们的机枪,并应日本平民的要求把他们的武器藏在一间后房里,以免他们的武器刺激中国士兵。其结果是虽然发生了暴行,但未死任何人,全部被救,平安无事。

这次南京事件的后果是,英国加强了在上海的防卫,并要求日本和美国也这样做。美国派遣了援军,但试图避免刺激中国的民族感情。日本外相币原喜重郎要求立即贯彻他的不干涉中国的原则。由反对党政友会领导的对币原温和对外政策的批评,在一段时间里曾有所加强。此外,军部和参谋本部双方都支持与英国采取联合军事行动,认为英国今天的困境可能就是日本明天的困境。

币原的想法有所不同。他认为,第一,日本真正的在华利益不在领土而在市场。第二,如果国民政府确实想把全中国置于它的控制之下——看来这是可能的——日本应该避免摩擦。第三,正在出现分裂的迹象,因为国民政府内部亲共分子与反共分之子之间的冲突加剧了。最后,如果中国不答复日本的最后通牒,并拒绝日本的要求,怎么办?外国支持蒋介石会使之像一个叛徒。除了让蒋介石自己把共产党清除出国民政府外,别无其他有效的办法。当然这是他在1927年4月的流血政变以及随后的剿共行动中所做的事。

由于蒋的反急进政变,华盛顿会议体系可望最后到位。中国终于有了一个有希望保持稳定的中央政府,这个政府反对苏联——一个留在华盛顿框架之外的强国。华盛顿列强虽有分歧,但它们并没有完全放弃在中国互相协商和合作的原则。不幸的是,1927年后的岁月表明,在国内动乱不仅席卷中国而且波及日本和西方国家的时代,在远东创造一个稳定的国际秩序是多么艰难。

这段无休止的动荡历史,将在下一章中论述。在这里,1927年后中日关系的梗概应足以说明,实现一个被国内势力所接受并为其所支持的国际秩序模式是极端困难的。

蒋介石采取反共行动,展现了条约国和他的新南京政府打交道的可能性,在同一个月里,日本内阁易手。日本的新首相兼外相是退役陆军大将田中义一。作为反对党的领导人,田中从来没有放弃过批评其前任币原对华政策软弱的机会。现在田中突然有了采取他的强硬对华政策的职位。[61]

在北伐的1927年阶段,当革命军于5月迫近山东省时,田中以保护日本侨民为名派军队到山东。中国军队撤回鲁南,避免了一场冲突。1928年4月北伐重新开始,田中再次派兵进入山东。较早占领济南的中国军队与那里的日本军队遭遇,经过一些小事件之后,双方于5月3日发生冲突。受反帝情绪驱使,有些中国士兵出来杀了11名日本平民。日本军队对中国军队发动大规模的行动,并把他们逐出济南近郊。中国军队绕开了日本人,北上向北京进军。虽然未与日军发生进一步冲突,但是济南的战斗,甚至在蒋的政治上温和的部队中,也滋生了深刻的反日情绪。

张作霖大元帅被这些中国军队打败,于6月3日乘专列离开北京,前往他的沈阳大本营。第二天清晨,恰好在沈阳这一边的一场大爆炸中丧了命。他的被暗杀是由一小撮日本军官策划的。他们的想法是,张作霖的死将使满洲群龙无首,并陷于混乱。然后日军将以恢复秩序而干预,并占领满洲。[62]但与此相反,满洲并未陷入混乱。当时在北京的张学良赶回沈阳,他对父丧一直秘而不宣,直到7月21日年轻的张学良继位。暗杀不久就被确认是关东军干的,但张学良认识到发布这条消息可能使他受日本摆布,所以保持了沉默。

在提防日本捣乱的同时,这位满洲的新统治者也发现他被中国民族主义收回主权的要求所吸引。首先他与他父亲的宿敌国民党拉上了关系,然后他在满洲升起了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与南京政府的秘密谈判结束后,满洲于1928年12月29日易帜。张加入国民党,并被任命为东北边防军总司令。此后,张逐渐采取反日政策,而中国人在满洲的反日运动趋于公开化。日本商人受到损害,甚至实力雄厚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也出现赤字。接着1929年末的大萧条时期来临了。

一系列的事件标志着满洲的形势正在恶化。在满洲的朝鲜农民据说一度曾达到200万人,主要从事水稻种植。但是1931年中国的反日运动更广泛组织起来了,来自朝鲜的农民在1910年是日本的臣民,他们生活在日本政权难以到达的边远地区,忍受着无数事件的冲击。满洲的朝鲜族人下降到大约80万。

1931年,大约400名朝鲜农民租佃了长春以北万宝山的土地,并开始以艰苦的劳作把它改成稻田。然而,中国当局禁止他们定居,并命令他们离开。由于日本领事的抗议,命令暂时撤销了。但是在7 月1日,大约800名中国农民袭击了这片土地,并开始破坏新的灌渠。侵入者与从长春附近赶到出事地点的日本警察之间爆发了一场冲突。这成了日本报纸的头条新闻,而在一段时间里,朝鲜各地的朝鲜人对当地的华侨采取了激烈的报复行动。

这时日军的头号假想敌是苏联。万宝山事件期间,日军参谋本部派遣军官中村震太郎上尉进入西部满洲测量地形,为对苏战争作准备。张学良部下狂热反日的士兵抓住了中村,并枪杀了他。被指控的凶手最后于1931年9月18日被带到沈阳,而且日本领事得到了通知。

但是太晚了,因为9月18日是沈阳事变之夜。一小撮关东军军官炸毁了一段南满铁路;并以此为借口,向中国军队发动了进攻。不到半年,全满洲已落入日军之手,并被从中国分离出去。日本已成为中国对外政策的焦点。在仅仅20年内,清朝的东亚地区秩序、华盛顿会议条约国所设想的国际法律秩序,以及莫斯科所梦想的世界革命秩序,作为中华民国的国际模型,都已证明是徒劳的。

* * *

[1]本章著者非常感激道格拉斯·雷诺兹、马里乌斯·詹森和入江昭协助完成本章的英文译本。

[2]见约瑟夫·弗莱彻:《1800年前后清代的亚洲腹地》,《剑桥中国史》第10卷第2章。

[3]w.l.兰格:《帝国主义外交:1890—1902年》仍是这方面的名著。

[4]马克·曼考尔:《俄国与中国:1728年以前的两国外交关系》。

[5]见《剑桥中国史》第10卷第7章(约瑟夫·弗莱彻文)。

[6]王赓武:《明初与东南亚的关系》,载费正清编:《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传统的中国对外关系》,第50—60页。

[7]莫里斯·罗萨比编:《中国在对手之中:中央王国及其邻国,10—14世纪》。

[8]韩德:《特殊关系的形成:1914年以前的美国和中国》,见该书第4章《李鸿章外交政策中的美国,1879—1895年》。

[9]理查德·j.史密斯:《雇佣兵与官吏:常胜军在19世纪的中国》;费正清:《依靠条约的共同统治》,载费正清编:《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

[10]本书上卷第1章。

[11]见拉铁摩尔:《中国的亚洲腹地边疆》,第143—145页。

[12]关于这些趋势,见莫里斯·罗萨比:《1368年迄今的中国与亚洲腹地》。

[13]关于这个过程,见约瑟夫·弗莱彻:《衰落中的蒙古游牧社会》,《剑桥中国史》第10卷第8章。

[14]托马斯·e.尤因:《处于两大国夹缝中?中国和俄国在外蒙古的政策,1911—1921年》,第39页和各处。见彼得·s.h.唐:《俄国和苏联在满洲和外蒙古的政策,1911—1921年》第7—13章的全面叙述;又见罗萨比:《中国与亚洲腹地》第9章更近的概述。1917年以后的事件在b.希伦德夫和m.桑吉道尔吉编的官修《蒙古人民共和国史》第3卷《现代时期》中有叙述。

[15]中华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1月5日,国民政府承认蒙古独立。——译者

[16]h.e.理查森:《西藏简史》第7章《1914年西姆拉条约》;克莱夫·克里斯蒂:《英国、中国与西藏的地位,1914—1921年》,《现代亚洲研究》季刊第10卷第4期(1976年10月),第481—508页;阿拉斯泰尔·拉姆:《中印边界:边界争端的起源》。

[18]入江启四郎:《中国边 疆与英俄角逐》和罗萨比:《中国与亚洲腹地》,第220—229页。又《中华民国传记词典》第4卷,第11—13页。杨增新在新疆保持的中国统治,在国民党政府的控制于1943年得到重申以前,由1933年夺取权力的盛世才继续,盛世才是蒋介石下面的一个日本 训练的军官,他处决了许多反对者,并与俄国人交往。关于最近研究得到的评价,见陈福霖:《盛世才在新疆的改革计划:理想主义还是机会主义?》。

[19]所以理查德·斯托里为他1979年的著作选用书名为《日本与西方在亚洲的衰落,1894—1943年》。关于这一节的一般环境,见马里乌斯·b.詹森:《日本与中国:从战争到和平,1894—1972年》,又见乔舒亚·福格尔:《政治与汉学:内藤湖南(1866—1934年)个案》。

[20]见约瑟夫·弗莱彻:《剑桥中国史》第10卷第7章,《东北满洲的丧失》。又见罗伯特·h.g.李:《清史中的满洲边疆》和韩德:《边防与门户开放》第1章。

[21]关于英日同盟和日俄战争,见伊恩·尼什:《英日同盟:两个岛屿帝国的外交,1894—1907年》;冈本俊平:《日本寡头政治集团与日俄战争》;约翰·a.怀特:《日俄战争的外交》;鹿岛守之助:《日本外交,1894—1922年》第2卷《英日同盟与日俄战争》。

[22]秘密草约收入约翰·冯·a.麦克默里编:《1894—1919年与中国缔结或涉及中国的条约和协定》第1卷,第554页;怀特:《日俄战争的外交》第341页和韩德:《边防与门户开放》第159—161页讨论到这个草约,但对草约的效力表示怀疑。

[23]该条约的签字日期应是12月22日。——译者

[24]关于条约中心点和措辞的含糊,见伊恩·h.尼什:《同盟在衰亡:1908—1923年的英日关系研究》第70页,尼什断言“1911年条约基本上是消极的”。

[25]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年表及主要文书》第1卷,第280—281页。

[26]韩德:《特殊关系的形成:1914年以前的美国和中国》第3章《排外政治和外交,1879—1895年》。

[27]斯蒂芬·r.麦金农:《清帝国末年的权力与政治:袁世凯在北京和天津,1901—1908年》。

[28]govermor of liaotung,应为奉天巡抚。——译者

[29]赫伯特·克罗利的《司戴德》和芮恩施的《一个美国外交官在中国》的叙述已为韩德的《边防与门户开放》的叙述所取代。又见雷蒙德·埃斯瑟斯:《西奥多·罗斯福与日本》;查尔斯·e.诺伊:《不可靠的友谊》;入江昭:《太平洋上的疏远》。条约文本收入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年表及主要文书》第1卷,第312—313页;美国国务院:《美国对外关系,1908年》,第511—512页。

[30]角田顺:《满洲问题与国防方针》,第705页以下。

[31]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文书》第39集第1册,第650页以下;鹤见祐辅:《后藤新平》第2卷,第732—809页,载有后藤新平关于满铁的专题报告和10年计划。这个地域的管理引起军部领袖和文官领袖之间争夺最高权力的尖锐冲突。

[32]约翰·扬:《南满洲铁道会社的调查活动,1907—1945年:历史和书目》。

[33]此处的烟台,不是山东省的烟台。——译者

[34]马里乌斯·詹森:《日本与中国的辛亥革命》,《剑桥中国史》第11卷第6章。

[35]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年表及主要文书》第1卷,第305—309页。同一报告强调指导将来日本移民到大陆以加强日本在大陆的地位之重要性。

[36]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文书·中国事件》特卷,第382页以下。又见马里乌斯·詹森:《日本人与孙逸仙》和池井优:《日本对辛亥革命的反应》,《亚洲研究杂志》第25卷第2期(1966年2月),第213—227页。

[37]黑龙会编:《东亚先觉志士记传》第2卷,第476页。又见詹森:《日本人与孙逸仙》。关于孙逸仙的亲密合作者宫崎滔天的情况,见宫崎滔天:《我三十年的愿望》。

[38]中岛正郎编:《续对华回顾录》第2卷,第153页以下。然而,孙逸仙先往英国力请英国政府反对日本政府所提出的帮助清政府的建议。关于这个建议和其他借款建议的讨论,见詹森:《日本人与孙逸仙》,第146页;艾伯特·a.奥尔特曼和史扶邻:《孙逸仙与日本人:1914—1916年》,《现代亚洲研究》第6卷第4期(1972年10月),第385—400页;韦慕庭:《孙逸仙:壮志未酬的爱国者》,第78页以下。

[39]善耆的女儿金碧辉(日本名川岛芳子)为川岛浪速的养女,曾遭川岛强奸,但并未与川岛结婚。——译者

[40]栗原健编著:《对满蒙政策史的一个方面:日俄战后起至大正期止》,第139页以下。又见绪方贞子:《在满洲的挑战:日本对外政策的形成,1931—1932年》。

[41]关于第二次革命,见薛君度:《黄兴与中国革命》,第159页以下;詹森:《日本人与孙逸仙》,第154页以下。

[42]栗原健编著:《对满蒙政策史的一个方面》,第87页以下。

[43]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年表及主要文书》第1卷,第381页。

[44]马德琳·池:《中国外交:1914—1918年》;马德琳·池:《曹汝霖》,载入江昭编:《中国人与日本人:关于政治和文化相互影响的文集》,崛川武夫:《远东国际政治史概论》;朱葆瑨:《顾维钧:中国外交官与民族主义外交个案研究,1912—1966年》,第10页;詹森:《日本与中国》,第209—223页。

[45]芮恩施的记事,在他所著《一个美国外交官在中国》;华盛顿的反应在阿瑟·s.林克:《威尔逊》第3卷《为中立而斗争,1914—1915年》中得到可靠的论述。

[46]詹姆斯·里德:《传道精神与美国东亚政策,1911—1915年》第5章。

[47]臼井胜美:《日本与中国:大正时代》,第104页以下。

[48]见铃木武雄编:《西原借款资料研究》。

[49]臼井胜美:《日本与中国:大正时代》,第127页以下。

[50]见本书上卷,第8章(史华慈著)。

[51]见罗杰·丁曼:《太平洋的军事力量》;托马斯·巴克利:《美国与华盛顿会议》;入江昭:《帝国主义之后:探求远东新秩序,1921—1931年》。

[52]《华盛顿限制军备会议》,第866—868页;田村幸策:《大东亚外交史研究》第2卷。

[53]见入江昭:《帝国主义之后》第1章;乔恩·雅各布森:《有20世纪20年代的新国际史吗?》,《美国历史评论》第88卷第3期(1983年6月),第617—645页;迈克尔·霍根:《非正式协约》;伊恩·尼什:《英日疏远,1919—1952年》。

[54]陈刘洁清(音):《临城事件》,《东方研究杂志》第10卷第2期(1972年7月)。

[55]关于苏联与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交往,参考王聿钧:《中苏外交的序幕:从优林到越飞》;梁肇庭:《中苏外交关系,1917—1926年》。

[56]越飞自杀时间应是1927年。——译者

[57]关于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派打交道的详情,见韦慕庭和夏连荫编:《有关共产主义、民族主义及在华苏联顾问的文件,1918—1927年》;理查德·c.桑顿:《共产国际与中国共产党,1921—1931年》;艾伦·s.惠廷:《苏联在中国的政策,1917—1924年》;罗伯特·c.诺思:《莫斯科和中国共产党员》。

[58]道夫·宾:《斯内夫利特和初期的中国共产党》,《中国季刊》第48期(1971年10—12月),第677—697页。

[59]这些发展在本书上卷第10章(陈志让著)和第11章(韦慕庭著)得到更充分的论述。

[60]关于这些发展的详细情况,见本书上卷韦慕庭著:《国民革命:从广州到南京,1923—1928年》。

[61]威廉·f.莫顿:《田中义一与日本对华政策》。

[62]加万·麦考密克:《中国东北的张作霖,1911—1928年》;马场伸也:《进退维谷的日本外交:关于日本对华政策的新见解,1924—192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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