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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闭关与反观内照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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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的生活又忙碌起来,善门大开便很难再关上了;我不会拒绝人的那份天性使得情况更加严重。我马不停蹄地演讲、发功、从事环保运动、替一人解惑,两年下来,我有限的能量已经快用光了。即使自己天生是个导体,内气起来之后随时可以替一人发功,但自己的身体还是得妥当地照顾才行。我在时间和能量的分配上一直过于轻率,对自己有一股莫名的信心,以为凭着正向思考就能创造正向的情境。但现实并不全是唯心所造的,生活中需要觉察和注意的细节太多了,譬如环境、饮食、起居作息、睡眠、姿势和运动等,都会影响到我们的生命品质。人一旦陷入利他的理想主义里面,这些重要的利己细节很容易就会轻忽掉;和群众接触是件令人亢奋的事,也是一个很深的陷阱,怪不得克氏一再提醒,救赎者终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噩梦。就在这个阶段,我应卫理同学之邀到三藩市湾区演讲,刚好嘉楚仁波切也在湾区,于是我们见了一面。他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有关我转世的梦,他建议我务必要进行一段时间的闭关,否则小命可能不保。他的提醒令我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于是决定在四维路的家中进行非正式的闭关。我预定一年之中不接电话、不看电视、不见任何访客,但是我需要一位护关的帮手。这时我想起高雄有位护一士 小姐曾经北上来见过我,她似乎有意当我的私人秘书。母亲很喜欢她,我也觉得她是一个能干、忠诚,又具有服务精神的女孩,于是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个屋檐下度过一年自囚的生活;她一口答应了。不久她就带着一个大皮箱北上准备和我一起闭关。 许多人听说我第二天要闭关了,于是纷纷打电话来,要求我在入关前的最后一天为他们发功。结果那天总共来了一百多人,把个榻榻米间挤得水泄不通。我认为内气的觉醒虽然可以使人知觉敏锐,但也可能过早引发一些特异功能或是让强烈的情绪集中曝光,若是没有长期的追踪和引导反而会造成负面的影响。我心里暗自决定出关后不再随意替一人做这件事了,最重要的是我看见自己在做这件事时容易产生权威欲;这是我最不愿意落入的上一辈人的陷阱。

闭关的第一个月我想试试禁语的滋味,因此把生活里的琐碎需求都写在小纸条上,一交一 给翠英过目;她负责出外采买,我则只管打坐和练自律动功。我每天一上座就是四十分钟,然后下座活动一下筋骨,再上座四十分钟;一个早上要静坐两三个回合。吃完中饭后休息一会儿,看一两个小时的书,下午三点以后和翠英一起去“猫空”爬山。大约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晚饭前才回到家中。

我发现禁语能使妄念快速安静下来。第一个礼拜还是有些心猿意马,一会儿想到老朋友,一会儿又计划出关后到某某国家旅行,平日里不联络的友人这时也变得情谊深厚起来,似乎即将告别人世,心里有点依依不舍。一个礼拜后妄念完全安歇了下来,打坐时心里很空,偶尔冒出一两个单字,但照妖镜一照,它们便现了原形。我后来发现大休息式的静躺对我比较适合,我总是愈躺愈清醒,打坐久了反而昏沉。通常我喜欢采用耳根圆通的倾听——试着把所有声音都听进去,而不刻意分辨声音的类别及属性,这也是一种无拣择的觉察方式。真的进入情况时你会发现分别心会制造大小声的错觉,分别心一旦停止运作,雷声竟然和楼上的水滴声一样大小。这段期间我开始有能力洞悉每一个念头的本质而不再被念头欺骗。

爬山对身体是极好的一项运动。第一天我和翠英顺着猫空茶区的山路勇往直前地行进,走到坡度较陡的那一段时,两个人的小身体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只见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惨白,浑身的衣服都汗透了。十一月天能出一身大汗,实在非常有利于我们的湿寒体质,两个小时的大量运动促进了我们的血液循环和心肺功能;两个多月下来我们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我注意到人的能量在饱和状态时内心的冲突很容易就统一了,好像每个念头、每个举动、每份情绪都是妥当的,适切的。那种感受非常自在,有点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味道。然而我心里清楚这种状态距离无我的境界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我记得过年期间翠英回高雄和家人一团一 聚,我则到世界大厦和老母过年;我高昂的能量很快地影响了母亲,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随乐起舞。自从我搬出世界大厦开始过起独居生活,母亲的心态也有了改变,她语重心长地告诉来访的友人:时代到底不同了,孩子毕竟有自己的意见,上一代得学着尊重下一代的独立需求;不过背地里她和翠英聊天时还是嘴硬,认为我学佛修道这一生就算完了。她说她最怕我将来变成布道家宋能尔这类人或者被冠上“一胡一 居士”的名号。其实你如果不是她的女儿,你会非常喜欢甚至激赏这位说话一针见血性情痛快淋漓的老人,我有许多朋友后来都成了她的密友,但是身为她的女儿,同时还热爱自一由 的话,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闭关两个月后我的能量已经恢复正常。克氏的教诲虽然已经有两本翻成了中文——《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和《从已知中解脱》,但对照原文后发现还需要重新细润。在重译的过程中我决定干脆自己着手翻译算了。

第一本我想翻译的就是《般若之旅》,英文原名为exploration into insight。这本书的内容我仔细读完之后,感觉完全与佛家的智慧不谋而合。以往我接触过的老师和经典都无法释清楚的般若智慧——譬如“五毒即五智”、“烦恼即菩提”——此书都有周详而细腻的心理动力上的探讨。为了提一供数百万佛教徒接触现代化究竟真理的机缘,我决定采取佛家用语来译出此书(克氏基金会在此书出版后曾经和我讨论过译文佛化的问题,最后大家还是认同了这个做法的妥当性。此书是目前方智出版社发行的克氏二十三本著作中相当畅销的一本)。在翻译的过程里我有一种感觉,似乎半生以来涉猎过的心理学和宗教知识,以及从小到大体会过的人性深处的恐惧、暴力、冲突、绝望等等的苦难,为的就是让我能理解究竟真理。我坐在那张超大型的黑色书桌旁安静地进行翻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该坐的位置,所有的矛盾似乎都统一了;我和翠英两人戏称自己是藏经阁上译经的出家人。说真的,我觉得这项工作我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感觉上是那么得心应手,毫无怀疑。情况最好的时候我的翻译有如自动书记一般,看一句原文,不需要动念,便自然书写出译文。当我们内心的波动彻底静止时,外面的世界好像也停止了活动。偶尔我抬头看一眼翠英,很狐疑地问她:“你觉不觉得外面的人好像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俩?”翠英说她也有同感。这位与我有深厚宿缘的年轻女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步上了道途,人生真是自有安排,自有奥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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