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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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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兰上次来7层甲板离现在还不到5个小时,这个科学层当时像往常一样处于有序和繁忙的状态。但是现在,他一走出电梯,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突发的混乱场面之中。警报器呜呜地响着,呼喊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水兵、技术人员还有科研人员从他的身旁匆匆跑过。空气中充满了恐慌的气氛。

克兰拦住一名维修工人,“这里怎么了?”他问。

“起火了,”工人气喘吁吁地说。

克兰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作为一名曾经的潜艇兵,他深知水下的火灾意味着什么。“在哪?”

“高压氧舱。”那人从克兰紧抓着他的手里挣脱开,一下子跑走了。

克兰的恐惧陡然大增,阿舍……

他未假思索,拔腿沿着走廊狂奔起来。

高压氧治疗室的套间里已经挤满了应急反应人员和抢险工人。克兰穿过人群向里面挤过去,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辛辣的烟尘气味。

“让医生过去!”他一面高喊,一面使劲向控制室挤了过去。那小房间里挤满了安保人员,其中有一位名叫霍普金斯的年轻医疗技师正在控制台前,科罗利斯中校站在他的身后。克兰走近时,科罗利斯看了他一眼,又一语不发地转过去盯着霍普金斯。

“出什么事了?”克兰问霍普金斯。

“不知道。”霍普金斯满头大汗,两只手在那些仪器装置上忙活着。“警报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去病理室走廊的半路上。”

“那是什么时候?”

“2分钟以前,也可能有3分钟。”

克兰看了看表,自阿舍打电话给他到现在,过去了还不到5分钟。“你已经通知急救小组了?”

“是的,先生。”

克兰透过玻璃隔墙向高压氧舱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一团火苗正在舱室的舷窗上跳跃着。

耶稣啊!里面还在燃烧!

“为什么不打开喷水灭火系统?”他朝霍普金斯大吼道。

“不知道,”这位军医一边仍在飞快地操作着,一边重复道,“主灭火系统和备用灭火系统不知为何全都不起作用,不听使唤。我正忙着做紧急减压。”

“你不能那样做!”克兰说,“舱室里应该保持高压状态!”

这回是科罗利斯在回答,“因为喷水灭火装置出了故障,唯一的方法就是打开舱门进行灭火。”

“舱室里的压力有200帕。那是我设置的。你突然把它降下来,那就会杀死阿舍。”

科罗利斯又翻起了眼珠子。“他已经死了。”

克兰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然后又停住了。无论科罗利斯说的正确与否,他们都不能让火继续燃烧下去:如果火势蔓延到了氧气罐那里,整个这层甲板都可能面临危险。没有别的选择。怀着愤怒和沮丧的心情,克兰猛地一拳打在防水舱壁上,然后又使劲挤回到了外面的候诊室里。

抢险人员聚集在舱室的入口处,边准备灭火器材,边检查氧气面罩跟他们的口鼻是否贴合得紧密。位于玻璃隔墙上方接到控制室里的一个小喇叭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减压结束还剩15秒,”霍普金斯在喇叭里说。

抢险人员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并戴上了面罩。

“减压完毕,”霍普金斯说,“舱锁开启。”

随着电动门栓发出“咔嗒”一声响,进入高压氧舱的门“砰”地打开了。顿时,一股热浪和浓烟如洪水般地涌进了候诊室里,烟雾发出的刺鼻臭味和人体烧焦发出的味道突然之间变得让人简直无法忍受。克兰不由得转过身去,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直淌。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大声发布的命令,以及灭火器喷射时发出的“嗤嗤”尖叫。

他把身子又转回来。灭火器仍在喷洒着,抢险人员此时已冲进了圆筒状的舱里,灭火剂的浓雾取代了原先灰暗的缕缕烟柱。他向前走过去,爬进舱里,努力从抢险工人中间向前挤出条道,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阿舍就躺在地板上,身体蜷曲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马里斯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们都蜷缩在地板上,试图躲避火焰和浓烟。然而这样的努力却是徒劳的:阿舍四肢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焦成了絮状的小片,他的皮肤则变成了可怕的黑色,灰白的头发已经完全烧光了,浓密的眉毛也被燎烤得只剩下少许卷毛。

克兰连忙跪到地上,进行大致的检查。然后他改变了主意。很难想象阿舍还能够生还过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血不停地从他的两只耳朵里流出来。气压性创伤——气压突然降低所导致的损伤——导致他中耳破裂,在所有伤害中这只是最小的:紧急减压会在他的血管内产生以二氧化碳为主要成分的大量气体栓塞。还有吸入烟尘导致的呼吸道吸入性损伤,大面积的严重三度灼伤……

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朋友的身亡,还有这整个儿所做的纯属徒劳的努力,使克兰有一种即将崩溃的感觉;然而这样的结局,又使他对阿舍的死几乎感到有点儿欣慰,因为若是他活着的话,烧伤和血管栓塞会给他带来无法想象的痛苦……

现在抢险人员已经在回撤了,烟雾也渐渐消散。所有物体的表面都有灭火剂的液体在向下流淌着。急救小组到达时,克兰听到从舱室外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在阿舍的肩膀上。“再见,霍华德,”他说。

阿舍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有一会儿,克兰想到这是肌肉收缩的反应,人死之后,三磷酸核苷酸的代谢过程也就终止了,可是,这时阿舍的眼睛却盯住了他。

“液体!”克兰立即向急救小组大喊,“我需要大量生理盐水,就现在!要冰敷纱布!”

阿舍慢慢地、痛苦不堪地举起了一只手爪,手掌骨头上的肉还没有烧焦。这只手抓着克兰的衬衣领子,把他拉近过去。首席科学家努力想要张开自己发黑的嘴唇;那嘴唇因为用力裂了开来,流出了清亮的液体。

“别说话,”克兰轻言细语地安慰道,“静静地躺着。我们送你到医疗所去,让你好受一些。”

可是阿舍却不想静躺着,他的手把克兰的衣领攥得紧紧的。“鞭打,”他用没有生气的耳语说。

一位戴着手套的急救医生从克兰的身后走上来,开始揭开阿舍的衣服,准备给他做静脉注射。另一个人则俯身在了静止不动的马里斯身旁。

“放松一点,”克兰对阿舍说,“你马上就能从这里出去。”

阿舍的手抓得更紧了,尽管他的四肢开始抽搐。“鞭打……”

他发出一声尖声的喘气,身体颤抖了几下;他的眼睛向上翻去,严重灼伤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然后,他紧抓着的手松弛开来,手臂滑落到了地板上,就此悄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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