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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裔典第一百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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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诸国总部总论一

《盐铁论》《轻重》

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并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用铁石,调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炙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皆澹大司农。此皆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坂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役,边民苦于戍禦。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三国志》《四夷传序》

《书》载蛮夷猾夏,《诗》称猃狁孔炽,久矣其为中国患也。秦、汉以来,匈奴久为边害。孝武虽外事四夷,东平两越、朝鲜,西讨贰师、大宛,开邛苲、夜郎之道,然皆在荒服之外,不能为中国轻重。而匈奴最逼于诸夏,胡骑南侵则三边受敌,是以屡遣卫、霍之将,深入北伐,穷追单于,夺其饶衍之地。后遂保塞称藩,世以衰弱。建安中,呼厨泉南单于入朝,遂留内侍,使右贤王抚其国,而匈奴折节,过于汉旧。然乌丸、鲜卑稍更强盛,亦因汉末之乱,中国多事,不遑外讨,故得擅汉南之地,寇暴城邑,杀略人民,北边仍受其困。会袁绍兼河北,乃抚有三郡乌丸,宠其名王而收其精骑。其后尚、熙又逃于蹋顿。蹋顿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控百蛮。太祖潜师北伐,出其不意,一战而定之,夷狄慑服,威振朔土。遂引乌丸之众服从征讨,而边民得用安息。后鲜卑大人轲比能复制御群狄,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数犯塞寇边,幽、并苦之。田豫有马城之围,毕轨有陉北之败。青龙中,帝乃听王雄,遣剑客刺之。然后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由是边陲差安,汉南少事,虽时颇钞盗,不能复相扇动矣。乌丸、鲜卑即古所谓东国也。其习俗、前事,撰汉记者已录而载之矣。故但举汉末魏初以来,以备四夷之变云。

《隋书》《北国传论》

史臣曰: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国尤甚焉。种落实繁,迭雄边塞,年代遐邈,非一时也。五帝之世,则有獯粥焉;其在三代,则猃狁焉;逮乎两汉,则匈奴焉;当涂、典午,则乌丸、鲜卑焉;后魏及周,则蠕蠕、突厥焉。此其酋豪,相继互为君长者也。皆以畜牧为业,侵钞为资,倏来忽往,云飞鸟集。智谋之士,议和亲于庙堂之上,折冲之臣,论奋击于塞垣之下。然事无恒规,权无定势,亲疏因其彊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则款塞顿颡,盛则弯弓寇掠,屈申异态,彊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带所不加,唯利是视,不顾盟誓。至于莫相救让,骄黠凭陵,和亲约结之谋,行师用兵之事,前史论之备矣,故不详而究焉。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于木捍,遂雄朔野。东极东国旧境,西尽乌孙之地,弯弓数十万,列处于代阴,南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求结和亲。乃与周合从,终亡齐国。高祖迁鼎,厥徒孔炽,负其众力,将蹈秦郊。内自相图,遂以乖乱,达头可汗远遁,启民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反其旧地,助讨馀烬,部众遂强。卒于仁寿,不侵不叛,暨乎始毕,未亏臣礼。炀帝抚之非道,始有雁门之围。俄属群盗并兴,于此寖以雄盛,豪杰虽建名号,莫不请好息民。于是分置官司,总统中国,子女玉帛,相继于道,使者之车,往来结辙。自古蕃夷骄僭,未有若是之甚也。及圣哲膺期,扫除氛祲,暗于时变,犹怀旅拒,率其群党,屡隳亭鄣,残毁我云、代,摇荡我大原,肆掠于泾阳,饮马于渭汭。圣上奇谋潜运,神机密动,遂使百世不羁之国一举而灭,瀚海龙庭之地,画为九州,幽都穷发之民,隶于编户,实帝皇所不及,书契所未闻。由此言之,虽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为而弗恃,有而弗居,类天地之含容,同阴阳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无得而称焉。

《唐书》《北国传赞》

赞曰:唐之德大矣。际天所覆,悉臣而属之;薄海内外,无不州县,遂尊天子曰天可汗。三王以来,未有以过之。至荒区君长,待唐玺纛乃能国;一为不宾,随辄夷縳。故蛮琛夷宝,踵相逮于廷。极炽而衰,厥祸内移,天宝之后,区夏痍破,王官之威,北不踰河,西止秦、邠,淩夷百年,逮于亡,顾不痛哉。故曰:治己治人,惟圣人能之。

杜佑《通典》《北国序略》

北国以畜牧为业,随逐水草,无文书,俗简易,以言语为约束,然各有分地。射猎禽兽,食肉衣皮,习于攻战,此天性也。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驴、骡、駃騠、騊駼、驒騱。唐虞则山戎,夏则獯鬻。周则猃狁,懿王时德衰,侵暴及泾阳,人被其苦。至曾孙宣王,乃命将讨伐,至大原,称为中兴,四夷宾服。其后山戎越燕伐齐,后又伐燕,齐桓公救燕,败走之。襄王之时,戎狄至雒邑,东至卫境,侵盗尤甚。晋文公乃兴师攘却,居于西河圁、洛之中,号曰赤翟、白翟。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国、山戎。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然不相统一。及晋悼公纳魏绛之谋,和诸戎,戎服而晋强,晋侯赏魏子金石之乐。至安王之时,赵襄子踰句注而破之。洎于战国,赵武灵王变俗易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傍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将秦开袭破东国,却千馀里。燕亦筑长城,自辽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之。匈奴之先,夏氏之后,殷伐,奔北夷,至七国时,国渐强盛,以为邻敌。及秦始皇平天下,北却匈奴,筑长城,渡河以阴山为塞。及秦乱,刘项相持之际,未遑边备,单于头曼稍稍渡河南,复其故地。至冒顿,匈奴益强盛,尽服从北夷,南与诸夏为敌国,围汉高帝于白登。帝因娄敬说,后妻以宗女公主,吕后、文帝复通和亲。其后复大入萧关,烧回中宫。于是置细柳、棘门、霸上三军以备焉。纳晁错说,召人实塞下,终景帝时,不为大患。武帝因王恢议诱单于入塞,不剋,自尔侵盗尤甚。卫青、霍去病累岁穷讨,尽徙漠北矣。汉境又至于阴山,关河西,置酒泉等郡隔绝羌胡,遂通西域。宣帝时,其国乱,贤王以下争立为五单于,呼韩邪南和近塞,朝汉为藩臣。郅支奔康居,为甘延寿诛灭。成帝时,单于又来朝,赐以后宫王嫱,单于喜甚,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燉煌,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郎中侯应习边事,陈十不可。及王莽辅政,易单于玺曰章,改号恭奴,善于复大寇盗。莽又改号降奴、服于,发兵屯戍,议满三十万,十道穷追,分裂为十五单于。严尤谏陈五难。至后汉建武二十四年,其国饥疫死耗,分为南北单于。其南单于款塞,愿永为藩蔽,捍禦北狄,入居云中,后又移居美稷。臧宫等上书,请遂灭北匈奴,光武务欲息人,不许。和帝时,北单于为窦宪破灭。安帝时,南单于屡被鲜卑侵掠。灵、献之际,转又挫伤。魏武帝遂分为五郡,置于西河、离石诸郡。刘元海则左贤王之孙,而南匈奴种微矣。初,乌桓汉武帝时霍去病击匈奴左地,因徙于上谷、渔阳之间,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始置护乌桓校尉监统之。至后汉,渐强盛,光武纳班彪册,又置校尉。献帝以后,寇掠转甚,竟为曹公所灭。自桓、灵之际,鲜卑又盛,尽有汉北匈奴故地。至光和中,其帅争立,国乱,而檀石槐之种,魏文帝时为小种鲜卑轲比能破灭。明帝以后国乱离散,诸部大人慕容、拓跋、宇文更盛,并称大号,跨有中州焉。蠕蠕自拓跋初徙云中,即有种落,后魏太武神麚中强盛,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社崙始号可汗,犹言皇帝,以后常与后魏为敌国。明帝熙平以后,其国主争立,大乱。东、西魏之时,突厥既强,蠕蠕主奔西魏,悉被诛灭。自蠕蠕衰弱,突厥渐盛,至西魏大统中,大破蠕蠕,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土门号可汗,犹古之单于也。北齐、后周争结婚姻,倾府藏事之。至大逻便、沙钵略,分为二国。大逻便之后为西突厥焉。隋文帝开皇中,本国荒乱,其主染干朝隋,并徙种落于朔州及夏、胜二州之间。炀帝亲幸其部。其后始毕可汗围帝于雁门,因隋乱,华人奔凑,又更强盛,控弦百万,势陵中夏。大唐武德中,寇原州。贞观初,颉利又至渭桥。四年,李靖灭其国,灵州总管张宝相禽颉利献焉。太宗纳温彦博议,置其馀种于河南、朔方之地。其后滋繁,分为六州。至阿史那元珍,叛还故地。开元初,本部落乱,又请降,复处河南,俄又叛去。其西突厥,自隋开皇中国乱,各自为一国。大业末,西突厥被北突厥所灭。北突厥,武太后嗣圣初,其主默啜寇定、赵二州,大杀掠而去。自三代以还,北国盛衰可略而纪。其小国者,时有侵扰不为大患者,则不暇录焉。惟契丹、武太后万岁通天初,其帅李尽忠、孙万荣陷营州,自称可汗,司农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败于西峡石黄獐谷,仁节死焉。既又陷冀州,刺史陆宝积死之。夏官尚书平章事王孝杰率兵十八万,又败没于东峡石。又令御史大夫娄师德率兵二十万拒之。万荣为家奴所杀,其党遂溃。

《大学衍义补》《译言宾待之礼》

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诏有司议其仪,丞相、御史曰:圣王之制,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单于朝贺,宜如诸侯王,位次在下。萧望之以为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谦亨之福也。书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如使匈奴后嗣卒有鸟窜鼠伏,阙于朝享,不为畔臣。万世之长策也。天子采之,诏曰:匈奴单于称北藩,朝正朔,其以客礼待之,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谒赞称臣而不名。

荀悦曰:春秋之义,王者无外欲一干天下也。戎狄道里辽远,人迹介绝,故正朔不及,礼教不加,非尊之也。《诗》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故要荒之君必奉王贡,若不供职,则有辞让号令加焉,非敌国之谓也,望之之议,僭度失序,以乱天常,非礼也。臣按:胡安国谓荀氏为此说,其知内外之旨,明于驭戎之道。

《修攘制御之策》

宋太宗时,张齐贤奏曰: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戎虏不足吞矣。自古疆场之难,非尽由夷狄,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塞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李牧所以称良将于赵,用此术也。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及任人。如是则边鄙宁矣,夫边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人民获休息矣。获休息,则田业时而蚕织广,务农积谷,以实边用。且戎狄之心亦择利避害,安肯投死地而为寇哉。又曰: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事,角戎狄之势而已。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人民,本也。戎狄,末也。中夏,内也。夷狄,外也。是知二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尧、舜之道无他,广推恩于天下之民尔。推恩者,何在乎安而利之。民既安利,则戎狄敛衽而至矣。

臣按:齐贤之言,乃反本之论,自治之策。

田锡言于太宗曰:应动而静,则养寇以生奸;应静而动,则失时以败事。动静中节,乃得其宜。今北鄙绎骚,盖亦以居边任者,规羊马细利为捷,捕斩小寇为功,贾结怨仇,召戎起衅,职此之由。伏愿申饬将帅,谨固封守,勿尚小功。许通互市,索获蕃口,抚而还之。如此不出五载,河北之民,得务三农之业,亭障之地,可积十年之储。

臣按:田锡斯言,得安静守边之道。

锡又言于太宗曰:将帅行恩,信恤士卒,必丰财货,方得士心。昔赵奢为将,所得王之赏赐尽与军吏,又李牧为将,军市之租皆用享士卒,魏尚守云中,其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享宾客军吏,是以匈奴不近云中之塞。今国家所命将帅,虽古今异宜,凡有给赐今则谁敢效古散家财赏士卒哉,若以年年供亿挽运老师费财,曷若厚给将帅使之赏用也。

臣按:锡之此言,得任用边将之道。

锡又言曰:禦戎在乎辨边上奏报之虚实,察左右蒙蔽之有无,奏失利则未必尽言,报大捷则不足深信,陛下未当信而先信,陛下本欲知而未知,如此何以料安危,策成败。安危成败之理,乞详而察之。

臣按:锡谓禦戎在辨边报虚实,察左右蒙蔽有无。盖以有为无,以无为有,多为少,少为多。边上奏报率用此计,以欺罔朝廷,将以希功而免罪也。然非左右之臣僚为之蒙蔽,则彼亦不敢肆其欺焉。此人主于听任之际,尤不可不择其人也。任非其人,则咫尺之间,为所蔽矣,况万里之边城乎。

王禹偁言于太宗曰:汉之十三帝言乎圣明者文景也,言乎衰乱者哀平也。然而文景之时,单于最为强盛,大有侵掠,候骑至雍火照甘泉宫。哀平之时,呼韩邪单于每岁来朝,委职称臣,边峰罢警,此岂系乎历数,而不由于道德邪,臣以为不然矣。且汉文当单于强盛之时而外能任人,内能修德,使不为深患者,由乎德也。哀平当单于衰弱之际,外无良将,内无贤臣。而使之来朝者,系乎时也。

臣按:禹偁谓汉文帝内能修德,外能任人,故单于不为深患。呜呼,人君能尽二言,岂但使外夷无患哉。虽中国之治,亦不出此而已矣。

范仲淹上仁宗和、守、攻、备四策,其备策曰:请朝廷力行七策,以防大患,一密为经略,二再议兵屯,三专于选将,四急于教战,五训练义勇,六修京师外城,七定讨伐之谋。其一请选有材识近臣暂往经画,使亲视边垒,精究利害,凡边计未备者,皆条上而更置之,不出半年归奏阙下,更令中书、枢密院子细询访,熟议经久之计。

臣按:范仲淹所上四策,虽为当时契丹而设,然万世之下,备禦夷狄之方,实不外此。谨准当时之事以为今日之用,其备策凡七,其一请选材识近臣亲视边垒,精究利害,此策今日实可用之。我朝罢前代枢密院,而以兵事专属兵部。臣请兵部于尚书外,添设尚书一员,轮掌部事,每岁遣一员行边,锡以玺书,俾起自辽东历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抵平凉等边地,凡山川之险易,营垒之远近,戍卒之多寡,糗粮之有无,夷情之向背,将领之壮怯,已然者当何如而修饬,未有者当何如而增补。某处当设为营堡,某堡当加军守备,某墩台可废,某蹊隧可塞,某处可屯种,某处宜牧蓄,凡边计未备者皆与其巡抚、都御史、守备、总兵、参将等官计议经画,条而上之,如此则可销患于未萌,如此则可以待敌之来攻,如此则可以扼其冲突,如此则可以遏其侵扰。归奏阙下,更令内阁大臣会合六卿以下详访熟议施行之。岁岁以为常,其四川、湖北、两广、云贵则三年一巡行,如此朝廷不忘边备,边方无复废事,居庙堂者无遥度之失,守封疆者无不通之情。

其二曰再议兵屯者,自来北边分为三路,其所辖军马不甚整齐,及有一州兵马却属两路之处,又未晓本路将于何处控扼,合行重兵若干,又甚处只宜固守,合屯兵若干及三路互相应援,次第须差近臣往彼密为经略,方可预定法制,临时不至差失,或事宜未动,亦当相度兵马,合那减于何处驻泊,使就刍粮以省边费,庶免先自匮乏。

臣按:此策亦切于今日之用,臣请每岁所遣行边大臣,即以其事付之。

其三曰专于选将者,委枢密院于閤门祗候,使臣已上选人三班院,于使臣中选人,殿前马步军司于军旅中选人,或有智略,或有材武堪边上,试用者,逐旋进呈,据选到人数以籍记之,候本路有阙,则从而差授,如此则二三年间得人多矣。

臣按:范仲淹欲凡掌兵诸司选将,今不必尽如其言,每岁行边大臣所至边境,即令总兵以下各举所知,不问有官无官皆明著其名目,某人有智略,某人有膂力,某人有胆气,某人善骑射,因而试之,用为选锋,试中即于本色粮赏外加以廪食,量为任使。

其四曰急于教战者,于四路抽取曾经押战队使臣十数人,更授以新议八陈之法,遣往河北阅习诸军,使各知奇正循环之势,应敌无穷。

臣按:今朝廷训兵,已有成法,大约教之使知金鼓作止,旌旗偃仰,角炮紧缓,以为进退,疾徐分合之节而已。然按行故事视为泛常,请于时常教阅之,外,专以教射为事。乞敕缘边将领通行各处,抽选能射军士分军教习,名为教师,每一人教十人或二十人,其都御史往来提督试验。行边大臣至日,计所教有成效者多少,以为教师升赏,及凡军中有差役争讼事,有疑似难辨取与分轻重及有过失者皆以射决之,射中者予之免之、轻之,如此则人皆习弓矢,无不善射者矣。

其五曰训练义勇,今河北所籍义勇虽约唐之府兵法制,三时务农,一时教战,然未见府卫之官,而法制不行,号令不一,须别选知州、知县可治兵者,并增置将校,使人人各知军中之法,应制可用,斯则强兵制胜之本矣。

臣按:边城有州县之处,今已签民与军相兼守禦,可用仲淹此议,俾其随军操练,仍须择守令责以训练之任,旌其勤而惩其惰。

其六曰修京城外城者,后唐无备,契丹一举直陷洛阳,石晋无备,契丹再举直陷京师,故契丹之心至今骄慢,必谓边城坚而难攻,京师坦而无备,一朝称兵必谋深入。若京城坚固,则戒河朔重兵勿与之战,彼欲战不能战,谋深入则前有坚城,后有重兵,必将沮而自退,退而不整,则邀之可也。是则修京城者非徒禦寇,诚以伐深入之谋也。汉惠帝起六百里内男女城长安二年而毕,唐明皇时城长安九十日毕,考法于古择利于今,京城之修盖无疑矣,然须二年成之,则民不劳苦,人不惊骇。

臣按:宋都汴梁,去幽燕之地千馀里,而范仲淹议守边策,犹以修京城为言。当时若余靖辈,皆力攻之以为非,其后靖康之祸,果有如仲淹所议者。矧今国家都燕其去边地尤近,尤不可不留意。焉者己巳之变,直犯京师,虽我金城汤池如天难升,然而重城之外,百万人家,亦尝为之惊疑,幸此无事之时,请如汉惠帝、唐明皇故事,筑为外城,包围城外民居,万一有儆,人心有所倚赖,而不至于惊溃矣。

仲淹又言曰:元昊作伪诏诱边人,定关中,其谋不细,盖汉多叛人,陷于穷漠,衣食嗜好皆不如意,必以苻坚、刘渊元魏故事,日夜游说元昊,使其侵取汉地,而以汉人守之,则富贵功名、衣食嗜好得如其意,非独元昊志在侵汉,实汉之叛人日夜为贼之谋也。

臣按:夷狄不用中国人,其为害不深,而其所以深为中国害者,用中国之人也。臣请立为条格,凡近边之人有一才一艺者,皆许自陈试之,稍如所言不必深求全备,苟有可用,皆随其才而授以官。如此则此辈心有所系,迹有所拘,而不为彼用矣。

吴育言于仁宗曰:圣人统驭之策夷夏不同,虽有戎虏之君,向化宾服,终待以外臣之礼,羁縻弗绝而已。或有一背叛来,则备禦,去则勿追,盖异俗殊方,视如犬马,不足以臣礼责之。今西夏若止是钞掠边隅,当置而不问,若已见叛状,必须先行文告,以诘其由,若是用中国叛臣,即加征讨。大凡兵家之势,征讨者贵在神速,守禦者利在持重,况夷狄之性唯事剽急,因而伪遁,多误王师,武夫气锐轻进,贪功或陷诱诈之机,今但明烽堠坚壁清野以挫剽急之锋,而徐观其势,乃庙堂之远算也。

臣按:大朝用兵与小国不同,吴育以徐观其势之一言为庙堂之远算,谅哉。

田况言于仁宗曰:古之良将以燕犒士卒为先,所以然者,锋刃之下,死生俄顷,固宜推尽恩义以慰其心。李牧备匈奴,市租皆入幕府为士卒费,赵充国禦羌戎,亦日飨军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诲抗西戎,何继筠、李汉超当北虏,人各得环庆齐棣一州征租、农赋、市牛、酒犒军中,不问出入,故得戎寇屏息,不敢窥边。

臣按:田况言:古之良将,以燕犒士卒为先,而引李牧、赵充国、姚全斌、董遵诲事为议,且曰锋刃之下,死生俄顷。宜推恩义以慰其心,此语尤为警切。臣惟今日边城粮赏之外,为将者别无储蓄,况边塞之地多无征租,臣请自今以后别于常储之外,稍以赢馀付边将,为燕犒之费,遇有警报,敕遣近臣赍官钱赴边韨牛、酒燕犒将卒,是亦感人心,作士气之一事。

苏轼代滕甫草奏上神宗曰:近者因病求医,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唯陛下裁择臣近患,积聚医云:据病当下一日而愈,若不下半月而愈,然中年以后一下一衰,积衰之患,终身之忧也。臣私计之,终不以一日之快而易终身之忧,遂用其言。以善药磨治,半月而愈,初不伤气,体力益全。因悟近日臣僚献言,欲用兵西方,皆是医人欲下一日而愈者也。其势亦未必不成,然终非臣子深忧君父,欲出万全之道也。以陛下圣明,将贤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为非万全者。俗言彭祖观井,自系大木之上以车轮覆井,而后敢观,此言鄙而切于事。陛下爱民忧国,非特如彭祖之爱身,而兵者凶器动有危亡,其陷人可畏有甚于井,故臣愿陛下用兵如彭祖之观井,然后为得也。

臣按:苏轼代滕甫草此奏,而引医及彭祖观井为譬,盖合古人所谓帝王之师,以万全为胜之旨矣。末章又曰:灭国,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儿之毁齿,以渐摇撼之,则齿脱,而儿不知,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毁齿可以杀儿。此譬尤善,凡除宿弊兴善政,莫不皆然,非但用兵灭国一事也。

《守边固圉之略》

《诗·小雅·出车》之三章曰: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猃狁于襄。

程颐曰:城朔方而猃狁之难除,禦戎狄之道,守备为本,不以攻战为先也。

臣按:朔方之地,自三代已为边地,汉人城之以遏虏之内侵。宋始废其城,而弃其地。程氏谓禦戎狄之道守备为本,不以攻战为先,乃帝王禦戎之要法,万世所当遵守者也。

秦始皇三十三年,蒙恬于西北斥逐匈奴,单于不胜。秦北徙尽收河南地,并河以东属之阴山,因河为塞,筑长城,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馀里。

臣按:长城之筑,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其为

计也亦劳矣。然此岂独始皇筑也。昭王时,已于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人矣,亦非尽秦筑也。赵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燕自造阳至襄平亦皆筑长城,是则秦之前固有筑者矣,岂但秦也。秦之后若魏、若北齐、若隋亦皆筑焉。盖天以山川险隘限夷狄,有所不足,增而补之,亦不为过。然内政不修,而区区于外侮之禦,乃至于竭天下之财以兴无穷已之功,是则不知所务矣。虽然长城之筑,虽曰劳民,然亦有为民之意存焉。设使汉之继秦因其已成之势,加以修葺,魏之继汉,晋之继魏,世世皆然,则天下后世亦将有以赖之,限隔华夷,不得以为吾民害矣。奈何后之人惩秦人起闾左之失,虑蒙恬绝地脉之祸,而废其已成之功,岂不可惜哉。后世守边者于边塞之地,无山川险阻之限,而能因阨狭之阙,顺形势之便,筑为边墙以扼虏人之驰突,亦不可无也。但不可速成,而广扰尔,若就用其守禦之人而限以三十年之久,徐徐而为之,其成虽迟,犹胜于不为也。

始皇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陶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恬居上郡十馀年,威振匈奴。

《水经》曰:赵武灵王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山下有长城,长城之际连山刺天,其山中断两岸若阙焉。自阙北出黄中关口,有城跨山结局,谓之高阙,戍自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臣按:所谓高阙者,其山中断两岸若阙焉。今之边关皆是,万山绵亘之间,忽然中断,可以往来,故历代设为重城,屯士卒以戍守之所,以绝华夷之通,使外之寇贼不得入,而内之奸细不得出也。按史高阙在古朔方临戎县北,连山中断,两峰俱峻,若城阙焉。朔方古夏州也,今地在黄河套中,世不知其所在,就以今日边关言之其最大而要者居庸、紫荆、松亭、雁门是也。前代关隘之设,皆为守边,惟今日边关则咫尺神京之侧,非但守边也。盖开辟之初,天造地设此连亘之山以为华夷之限,而又遣巨灵擘开两山,以通出入,盖于亿万载之前豫有待乎。自古建都于燕者,前有召公奭,后有金元,而王气之隆正有在乎今日。臣尝观元人进金史之表曰劲卒捣居庸关北,拊其背,大军出紫荆口南,扼其吭,此古今都燕者防患之明鉴也。然捣居庸而谓之拊背,出紫荆而谓之扼吭,则其立言之间,轻重缓急不问,可知盖背乃人身之所,倚负而吭则呼吸饮食所必经,死生之系也。况今六军亿兆聚于京师,北倚居庸,即为重镇,而紫荆乃南出之路,疾骑抵吾运道数日可到,是尤不可不加之意焉。议者往往急居庸,而后紫荆,此不知大势者之言也,伏望圣明深以前代为鉴,防患于未然。宗社生灵不胜大幸。

《汉书·贾谊传》曰:斥堠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甲冑而睡。

文颖曰:边方备胡寇,作高土橹,橹上作桔皋,桔皋头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燃举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烟,曰燧。

颜师古曰:昼则燔燧,夜则举烽。

臣按:烽燧之制,自汉已有之。

晁错言于文帝曰: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具蔺石,布渠答,复为一城其内,城间百五十步。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

如淳曰:蔺石,城上雷石也。

苏林曰:渠答铁蒺藜也,作虎落于塞要下,以沙布其表,且视其迹,以知匈奴来入。

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昂,虏人畜甚多,遂至彭阳。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诏以中尉周舍、郎中张武为将军,车千乘,骑卒十万,军长安。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屯三郡。上亲劳军,勒兵,自欲征匈奴,群臣谏,不听。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以张相如栾布为将军,击逐出塞而还。

臣按:汉文帝一闻边报,即欲勒兵自征匈奴。帝之奋发则有矣,然非帝王禦边之常道也。盖备边有其要,不在于临时,而在于平日。禦边有其道,不在于自用,而在于用人。是以自古圣帝明王知中国之害在于夷狄,故于封疆之守尤尽心焉。故于无事之时,谋为措置,会计考验。凡吾土宇之内临边之地若干处,其延袤几何,某处为总会,某处为要害,某虏最为强悍,沿边之城堡若干,戍卒若干,斥堠若干,某处当何如而守,某虏当何如而备,某人可用为将帅,某人可用为偏。裨虏侵某处,当用何处兵以援之,虏若深入,当于何所而扼其归。某城与某城相接,某寨与某寨相连,里数之远近,山川

之险易,人力之勇怯,储峙之多寡,具而为图书,而为策寘于座右,则人君虽居九重之上,深宫之中,不出殿门,而边塞城堡、将卒、戎落皆悬著于目睫之间,展转于心胸之内,一有警报,即按图运谋,因机生智,随能命将合众人之长,集群策之要,政不必亲驾六飞躬临沙漠之区,自亲矢石之用,胜之不足以为武。不幸而败焉,岂不长夷狄之威,而贻中国之耻哉。然则寇准劝真宗幸澶渊,亦非欤。曰圣人处事于其常,而不于其幸。夫以汉高祖英雄之主,而一时名将多在,尚几危于平城,真宗视高祖如何,寇准视陈平如何,高琼视樊哙如何,必有能辨之者。

文帝后六年,匈奴入上郡云中,所杀略甚众,烽火通于甘泉。长安遣将军令免屯飞狐,苏意屯句注,张武屯北地,周亚夫次细柳,刘礼次霸上,徐厉次棘门,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

臣按:汉都长安、上郡云中皆近边之地,烽火通于甘泉,盖传报耳,非虏至甘泉也,飞狐、句注之屯以备云中北地,细柳、霸上、棘门之屯以备上郡,盖古人守边,既于临寨之地建城寨,筑亭障,屯戍卒,命将专守其地,遇虏来寇,既自禦之,又通报于朝廷,遣将屯其要害,以备之,所以为边将之声援耳。不必亲临其地也。使虏闻之,知吾有备,纵得入塞,不敢驰突其塞垣。守禦一责之边将非其力不能支所遣之将不轻出也,大抵内地之兵与戍边之卒异,内兵不经战陈,不晓地利,且多骄脆,但可以为声援耳,不若生长边陲者,惯战而耐苦,不徒为国,而又以各自为其家,一卒亡,一丁补。知其必不可已,所以肯捐躯拒敌也。不然一旦命贵将统内军,以临之兵不识将,将不知兵,情既不通,教又非素甚者,乃至未战则用边兵以供役临,战则驱边兵以当先,遇有功,次又攘而有之,此戍边将士所以解体也。臣请遇有边警,宜如汉文遣将屯军故事,而责其功于边将,彼此相应,一为声援,虏知吾内外有备,则自然退缩矣。

武帝太初四年,遣光禄勋徐自为筑五原塞外列城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

颜师古曰:汉制每塞要处别筑为城,置人镇守,谓之候城,即此障也。

昭帝时,匈奴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犯塞。元帝时,单于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上问状,应曰: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漠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终不犯约哉。自中国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今罢乘塞,则生慢易分争之渐。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与夫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也。起塞以来百有馀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他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颜师古曰:隧谓深开小道而行,避敌钞寇也。臣按:班史武纪,所谓城障、列亭,《匈奴传》所谓建塞徼起亭隧,是乃古人候望之所。今世所谓营堡、墩台之类也。《贾谊传》所谓斥候烽燧,《晁错传》所谓蔺石、渠荅、虎落是乃古人候望之具,今世所谓烟火信,炮礌石之类也。大抵斥候以远为宜,以高为贵,以简为便。盖近则缓不及事,低则候不及远,繁则人少而费多。臣请以今日边事言之,且如宣府一处,腹里墩口二百七十二所,沿边共四百五十六所,即此一处以例其馀,其城寨之设皆当要害之处,固无容议,但墩台之类,则恐失之太多。臣愚以为设墩台以候望也,其相去之远,近当以火光可见,炮声可闻为限。夫以方丈之土堆,十数之孤卒持一二日之水米,出于数百里之外,其孤危甚矣。苟非地险而径迂,势高而食足,其乘障者几何不

为虏持首去如狄山也哉。臣窃以为宜遣行边大臣会同守边将帅躬行边地,相其事势,审其形便,于凡旧日墩台可省者省之,可增者增之,可并者并之,大抵主于简,而远声闻可相接,目力可相及处则立为一墩,及于众墩之间要害处,立为一堡,使之统其附近。诸墩有事则相为接应,墩统于堡,堡统于城,如臂指之相使,如气脉之周流。于外墩之内每二三十里各为总台数处,以次通报于城中,其墩之制,高必极望墩之下于三四里,间四周俱筑为土墙,高四五尺,长七八尺许,横斜错乱,彼此相入。人须委曲,然后可行,使虏马不能侵近,其墩之上除候卒自持口粮外,常蓄一月水米,以防不测,若夫烽燧之制,古人昼则燔燧,夜则举烽,偶遇风劲,则烟斜而不能示远,值霖雨则火郁,而不能大明。宜于墩台之上立为长竿,分为三等,上悬红灯,以灯数多寡为虏缓急众寡之候,所谓红灯者锻羊角效鱼魫为之,而染以红,遇夜则悬以示远,数百里之间举目可见矣。

武帝元朔二年,卫青出云中,西至高阙,遂至陇西,捕首虏数千,走白羊、楼烦二。取河南地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募民徙者十万口,筑城缮寨,因河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百钜万,府库并虚。

臣按:汉立朔方郡,即赫连勃勃命叱干阿利蒸土筑城之处,所谓夏州是也。后秦姚兴以赫连勃勃为安北将军,镇朔方勃勃,僭称天王,建国曰:夏。命其臣叱干阿利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营起都城号为统万。命其秘书监胡义周作颂曰:营起都城,开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寨。盖此地在汉已有城,而赫连夏乃于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胜州、榆林郡,唐开元中置朔方都大总管兼安北都护。唐末拓拔思恭镇是州,唐赐姓李,五代李仁福、彝超继领节镇,号定难军。宋太平兴国八年李继捧来朝,愿纳土,其弟继迁不乐内附,亡命啸聚扰边。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之以窃据,欲堕其城。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颇与关右为患,若废之,万世利也。遂诏废之,迁其民于银绥,分官地给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营,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继迁死,景德中其子德明款寨内附,朝廷假以本道节制,始自夏州迁怀远镇,改为兴州居之,即今宁夏卫是也。德明之子元昊僭号,自称夏帝,史谓其境土方一万里,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灵、曰洪、曰宥、曰银、曰夏、曰石、曰盐、曰南威、曰会。河西之州九曰兴、曰定、曰怀、曰永、曰凉、曰甘、曰肃、曰瓜、曰沙熙。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宁、曰乐、曰廓、曰积石,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即今州郡考之所谓兴即今宁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虽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边者皆袭前代之旧,汉因秦,唐因隋,其边城营堡往往皆仍故迹。唯我朝守边,则无所因袭,而创为之制焉。盖自唐天宝以后,河朔以北多为方镇所有,其朝廷所自禦者突厥、吐蕃、南诏而已。五代以来石晋以燕云赂契丹,而河西尽属耶律氏。宋人以内地为边境,我圣祖得天下,于中国西北边城立为藩府,统重兵,据要害,然皆在近边,而未尝远戍境外,如汉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边防重镇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肃、曰辽东、曰大宁。永乐初,革去大宁,唯存四镇,宁夏守镇肇于永乐之初,榆林控制始于正统之世,其馀花马池等堡,皆是边境多事之秋创置者也。方今北虏入寇之地其要害之处,朝廷处置固已严密,但所谓黄河套者尚若阙焉。何也,前代所以废弃之者,以其边城之防守在内,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镇顾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马肥,风寒河冻,彼或长驱而入,屯结其中以为吾内地之扰,幸其素无深谋,未用华人之计,不为据地之争,是以亟来亟往,有获即去,似若无足为意者,然谋事贵乎先,防患贵乎豫,往者彼固尝深入矣。议者虑其为吾内地害,百计谋所以驱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无有一人议及之者,万一再来何以处之乎。夫事之未来者,虽未能逆料其有无,计之万全者,不可不先为之擘画。臣愚过为之虑,今日西北诸边祖宗以来所以备禦之具固已详尽,唯此一处偶未之及,非遗之也,芽檗未萌也。今则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为之防者,兹其时乎。自昔中国守边者皆将卒守其内,而拒戎虏于外,兹地则虏反入吾之内,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从入者必有其路,所以屯聚者必有其所,所以食用者必有其物,皆一一

推求其故,于其所经行之路,则预扼其要冲,于其所屯聚之处,则先据其形胜,勿但幸其眼前之无事,而必为后日之远图。议者若谓置为城守,则馈饷为难将至,于汉人之劳费,盍思赫连之建国、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从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汉人于境外轮台之地尚为之屯营,况此乃在黄河之南次边之地乎。臣请下合朝议,当此无事之秋,虏人远遁之际,遣通古今识事体大臣躬莅其地,详察可否,以闻傥,以为可行。或于河之南筑城池以为之镇遏,或于河之北据要害以为之扼塞,或沿河之壖设营堡,以防其径渡,事必出于万全,然后行之,不然较其利害,足以相当姑仍其旧可也。愚儒未履边地,姑以意言可否,唯上之命。

后汉王霸,将弛刑徒六千馀人,与杜茂治飞狐道,堆石布土,筑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馀里。

李贤曰:飞狐道在蔚州飞狐县,北通妫州怀戎县,即古之蜚狐口也。臣按飞狐口在今蔚州广昌县。

北魏中书监高闾表以为北狄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深入。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家业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自足。是以历代能为边患,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请依秦汉故事,于六镇之北筑长城,择要害之地,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置兵捍守,狄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彊弱相兼,不过用十万人一月可就,虽有暂劳可以永逸,凡长城,有五利:罢游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无钞掠之患,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三也;息无时之备,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于燕,切临边境,所以设险以捍蔽其国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来,逶迤而北,历居庸而东极于医巫闾,是为第一层之内藩篱也。又东起旧大宁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于保德州之黄河又为第二层之外藩篱也。其内之藩篱,天造地设,重冈叠嶂,以为国家北门之屏蔽,《易》所谓地险者也。若夫外之藩篱,固有天然之地险,然其间多有间断之处,因而补其缺塞,其罅,以为外寇之防,则又赖乎王公之设险焉。臣闻云代一带其设墩台以守候也,有大边、有小边,大边以谨斥候,小边以严守。备今诚于大边墩台之间空缺之处,因其崖险,随其地势,筑为城墙,以相连缀,寔为守边长久之计。高闾谓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彊弱相兼不过十万人,一月可就。臣窃以谓今山后缘边之地,东起永宁之四海冶、西底保德之河壖,自东而西计其所长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间墩台相望,远者十数里,近者数里,就其空处而加筑塞之功,延引以相连接,亦无甚劳费者。昔人谓一月可就,臣请以三年为期,遇夫边方无警之秋,米谷丰登之岁,孟夏仲秋天气温凉之候,量拨骑兵以为防护,借十万人之工力,费十数万之资粮,三年之中仅劳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则边城寇盗永清,国家藩篱益厚,高闾所谓五利者,彼徒托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实享其利矣。

唐高祖时,突厥岁盗边。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将作大匠于筠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堑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舡工大发卒治战舰。

臣按:据于筠所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虏之入。彦博亦言魏为长堑,则是迤西黄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堑也。

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境,北厓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骑施,张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虏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虏腹中,终为所有。仁愿固请,中宗从之。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阳兵二百人逃归,仁愿擒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慄,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馀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堠千三百所。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

王禹偁曰: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今固未能专委一人,则请于沿边要害之地,为三城以备之,若有唐受降城之类。如国家有兵三十万人,使互相救援,责其成功。

臣按:朔方军,即今河套地也。唐初,与突厥以河为界,则是固常守河矣。而张仁愿所筑三受降城,皆

在黄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谓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灵武,意今宁夏之地,东城南直榆林意今在绥云之间。今其故址无复可考。说者多谓东胜州,即古东受降城所在,其地今有断头山,地最肥腴,且宜马,疑即史所谓牛头朝那也。国朝设东胜卫于此,其后移于内地。宣德正统间往往有建议者欲复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据险阻然守险也。不守其险而守于险之外,若即险而守,则敌于我共其险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禦突厥也,始以河为界,其后张仁愿乃建三城于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盖择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胁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后,朔方益无寇,岁省费亿计,减镇兵数万,此其明验也。今日边城营堡措置已定,固无更革之理,然事有暂劳而久安,费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惮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渐处之有其道焉,耳臣故微举其端,而不敢尽其说,以俟后之经国远图者云。

五代晋高祖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与契丹。

胡三省曰:石晋以十六州与契丹,人以为北方自撤藩篱之始。予谓应门以北诸州弃之,犹有关隘可守。若燕、顺、蓟等州,则失地险矣。然卢龙之险在营、平二州界,自刘守光僭窃、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间遂据营平,自同光以来,契丹南来直抵朔易,其失险也久矣。其后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赵延寿将之,经略中国所谓山后即云应诸州,而卢龙即幽州军号也,此乃天福初割与契丹之土地人民也。

臣按:石晋所赂契丹十六州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在山前,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九州在山后,合前契丹所自取营、平二州,通计之盖十八州也。自是中国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并其关隘而失之。晋人自捐其险隘与人,既无以自守其国。宋人承其后,而不能复中国之旧,遂以白沟河为界,故二国所受之祸略同。夫自晋天福元年以赂契丹,此地为虏所得者,首尾四百五十馀年。我太祖继元而兴,乃复为中国有,盖援之于泥涂之中也。至成祖又于此建都,则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险,重城、万雉屯百万貔貅于此镇压之,是诚万万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后皆吾中国之地,山前七州今为畿甸之地,太行西来连冈叠嶂,环而绕之,东极于医巫闾之境,以为内之藩篱,山后诸州自永宁、四海冶以西历云、代之境,重关列戍以为外之藩篱。苟委任得人,守禦得法,可保其无外患也。唯昌平以东遵化、永平一带往者有大宁都司兴营义会等卫,在山之后以为外障,其后移入内地,以此之故,京师东北藩篱单薄之甚,异时卒有外患,未必不出于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于意料之外,然能谋画于未事之先,而预有以防备之,则所患者消泯于无迹矣。请下大臣议居庸以东历黄花镇、古北口,直抵山海关山之后,皆荒漠无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边镇两层可以防备,若何可以善其后,而使之永无外患,必有奇谋宏略出于其间,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见,请将洪武中,大宁都司后移保定者,立于永平或遵化或蓟州,以为重镇。凡旧所属卫所移于沿山要害,相为声势,仍于山之后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势,因其形便筑为墩台,就其空缺之地接连以为边墙,就于其间择一要地设为关镇屯军守备,以为兀良哈入贡之道。一以卫都城,一以护陵寝,此诚千万年之远谋也。不然国家养锐储材俟吾力有馀而其机可乘,仍复洪武中山后帅阃之旧,俾与宣府、大同列为三镇,直达辽东之境,则是国家之险要既失,复得藩篱厚而无可乘之隙,根本固而无意外之患矣。伏唯圣明当此太平无事之时,思患豫防有,以为国家万年无穷之虑,勿以为书生过虑而忽之。

宋仁宗时范仲淹攻守二议,其议攻曰:切见延州之西庆州之东有贼界百馀里,侵入汉地,可攻之地其在于此。军行入界,当先布号,令生降者赏,杀降者斩,得精彊者赏,害长幼妇人者斩,拒者并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质也。居者,勿迁,俾安土也。乃大为城寨以据其地,俟城寨坚牢,当留土兵以守之。方诸旧寨必倍其数,使使臣以安抚之,必严其戒曰:贼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小至则扼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如此则分彼贼势,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员、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策应者,居其次使臣中可当一队者,参以前队有心力干事者,营立城寨,臣观后汉段纪明以骑三千,步万人,车三千两,钱五十四亿,三冬三夏大破诸羌,如此取下一处城寨,平定则更图一处为据守之策。

其议守曰:西戎居绝漠之外,长河之北,倚远恃险,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举众犯边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风集云散,未尝聚养,中国则不可远戍之兵久而不代,负星霜之苦,怀乡国之望,又日给廪食,月给库缗。春冬之衣鞋,馈输满道不绝,国用民力日以屈乏,军情愁怨须务姑息,此中原积兵之忧异于夷狄也。臣谓戎虏纵降,塞垣镇守当务经远,古岂无谋臣,观赵充国兴屯田,大获地利,遂破先零。魏武于征伐之中,令带甲之士随宜垦辟,故不甚劳,大功克举,数年之中所在积粟食廪皆满。唐置屯田,天宝八载河西收二十六万石,陇西收四十四万石。孙武曰分建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实役其人民之力,故赋税无转徙之劳,徭役无怨旷之叹。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议,终之曰:国家用攻则宜取其近,而兵势不危。用守则必图其久,而民力不匮。可谓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备四策,其守策曰:久守之计,须用土兵,各谙山川,习战斗,比之东兵战守功倍,然缘边次边土兵数少,分守不足,更当于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里土兵愿改隶边寨者,即迁其家团集之何,则关内诸州土兵多在边上,或得代归营,数月之间复出,远戍岂徒星霜之苦,极伤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妇颇多犯法,人情不免,久则怨起,如得并迁其家于缘边住营,更免出军父母、妻子乐于团聚,战则相救,守则相安,又缘边无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险要,每一两指挥共修一堡,以全其家与城寨相应。彼戎小至,则使弓箭手与诸寨土兵共力捍禦,彼戎大举,则二旬之前必闻举集我之次边军马,尽可勾呼驻于坚城,以待敌之进退。缘边、山坂重复,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胜,使我师沮而不出,方敢散兵虏掠,过越险阻更无顾虑。我若持重不战,则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粮草无所给,牛羊无所获,不数日人马困毙,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险,又未能决胜,必不得已而散兵虏掠,我于山谷村落中伏精锐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轻而寡弱,可击可逐,使散无所掠,聚不得战,欲长驱深入,我则使诸将出奇以蹑其后,欲全师以归,我则使诸城出兵以乘其弊,此守策之要也。

其攻策曰:臣常计陜西四路之兵,数几三十万,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岁点兵,不过二万馀人。坐食刍粮,不敢举动,岁岁设备,常如寇至不知虏众之谋果犯何路。虏界则不然,种落散居,衣食自给,忽尔点集,并攻一路,故彼国之众动号十馀万,以我分散之兵拒彼专一之势,众寡不敌,遂及于败。且彼为客,当劳而反逸,我为主,当逸而反劳。我若复用此计,彼劳我逸,则取胜必矣。请于鄜、延、环、庆、泾原路各选将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万,骑兵三千以为三军,以新定陈法训练,岁馀候其精勇,然后观贼之隙,使三军互掠于横山,降者,厚赏,各令安土。拒者,并兵急击,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军先出,贼必大举来应,我则退守边寨,或据险要,不与大战,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势将溃归,则我环、庆之师复出焉,彼若再图点集来拒王师,则又有泾原之师乘间而入,彼则奔命不暇,部落携怨,则我兵势自振,三五年间山界可以尽取,此春秋时吴用三师破楚之策也。

臣按:仲淹所议攻守之策,虽以防当时之西夏,然以通论后世之边事,势不同而理同,择而行之,举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张亢上仁宗论边机军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总管许怀德兼环庆军马,环庆副总管王仲宝复兼鄜延,其泾原秦凤总管等亦兼邻路,虽令互相策应,然环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驿,泾原至秦州又远于此,若一处有事,自此发兵赴援,而山谷险恶,人马已困,欲责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势贵乎相接,苟相去悬绝,则首尾不能相应,必致缓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军马各不下五六万,朝廷尽力供亿,而边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增十万人,亦未见成功之效,且兵无节制一弊也,无奇正二弊也,无应援三弊也,主将不一四弊也,兵分势弱五弊也,有此五弊如驱市人而战,虽有百万,亦无益于事。

臣按:张亢所言五弊,非但当时有之,而今世亦然。

欧阳修上英宗曰:禦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二千馀里,分为路者五,而分为州为军者二十有四,而军州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以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军,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馀,则数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如此则动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备边之地,东起辽东,西极陇蜀,非但若宋人之边地起麟府尽秦陇而已。洪武、永乐之盛,所守不过数处,然皆据其总会,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虏之来,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胜也。正统以后分为堡寨,日多军卒之数不减前日,而堡寨之设日益加多,诚有如欧阳修所谓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之而多者也。今兵无可添而堡寨不可减,乞敕知边事大臣躬临边境,审视寨堡之设,若非要害,或虽要害,而兵力寡少,亦足以守之处,革其稍缓者,而并归于最要害之地,如此则城堡不虚设,而将卒皆有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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