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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鸦片战争及善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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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劳卑来粤之交涉 道光十三年(一八三三),英国会通过法令,取消东印度公司在华贸易之特权。英王任命律劳卑(lord napier)为商务监督,明年,商人自由来粤贸易。六月,(公元七月,以下省注公元)。律劳卑率其率员抵于广州商馆。两广总督卢坤闻知夷目抵澳,饬行商说其暂住其地。至是,行商谒见监督;监督不愿与之往来,称将直致公函于总督,明日,遣书记投递,不得。行商说其改用禀帖。律劳卑弗应,卢坤迭谕行商说其退出广州,亦不可得。行商进退困难,主张停止英商贸易。总督尚欲夷目悔悟,又得英舰二只泊于虎门外之报告,遣委员三人见之;双方争放坐椅,达二小时,及见,未有结果。七月末(八月),总督下令封舱,八月初(九月),英舰驶入黄埔,形势剧变,卢坤调兵严备。会律劳卑病疟,交涉由属员主持,英舰退出,律劳卑亦去广州。总督派船押其出口,复准英商贸易。

交涉困难之原因 今观交涉之始末,律劳卑为英国大员,奉命与华官往来,直接投递公函,而外人向用禀帖,例由行商传递,后因积弊丛生,乃许外商于城门投递,从无直接投递公函之例,倘许此请,则总督降而与夷目平等,信如卢坤之言曰:“事关国体,未便稍涉迁就,致令轻视。”有丧国体,则罪甚重。就总督地位而论,亦决不能自卑也。公司驻粤领袖,名为大班,官称为夷目,先未奏报朝廷,而即住于商馆,卢坤倘不令其退出广州,将受处分。其处置方法,自当时立场而言,无可非议。律劳卑要求平等待遇,直递公函,原为国际上当然之例,而中外习惯不同,固难适用于道光初叶之中国也。律劳卑奉和平亲善之使命而来,乃徒造成恶劣之情状,惜哉!九月(十月),律劳卑死,其继为监督者,采取缄默政策。商人反对,请以武力改善待遇。道光十六年(一八三六),义律(elliot)继为监督。

中英问题 其时中英问题,一为商欠。行商欠英商款项约三百万元,无力偿还,总督饬令分期摊还。一为烟禁。罂粟传入中国颇早,国人初用其汁制之成丸,用以治病,十八世纪,改食为吸,销路激增,尤以来自印度者为多,雍正七年(一七二九),输入年凡二百箱,(箱以百斤为多),嘉庆五年(一八○○),增达四千余箱。清帝迭下禁令,顾无实效。宣宗(道光)嗣位,外商不敢于黄埔及澳门贩卖鸦片,烟船泊于虎门外之伶仃岛,卸于趸船,贩烟者勾通兵弁,用船运银出洋,载烟入口,并有军械自卫。宣宗迭谕禁烟,加重罪名,而鸦片输入反而激增,道光十五年(一八三五),竟至三万箱,问题遂益严重。其先外船来粤,携带现银贩买丝茶,及鸦片销路日广,外商反有余款带回本国。清初纹银一两,换制钱八百,至此,增至一千六百文。官吏解银入京,乃致赔补,吸烟又足以破坏家庭,增加社会上之罪恶,而外商视为有利可图,莫不贩运来华。商欠则外商禀请总督核办,烟禁则粤官责令义律负责。义律就职之后,来至广州,外交部谕其不得擅用禀帖,又以烟禁问题,复至澳门。英国渐变政策。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东方舰队来粤示威,终以烟禁造成战祸。

烟禁 道光十六(一八三六)年,朝臣许乃济奏请弛禁,主张以货易货,庶塞漏卮,粤官奉旨覆议,奏称可行,朝中忽有异议。十八年(一八三八)夏,鸿胪寺卿黄爵滋请用死刑禁烟,宣宗谕交外省将军督抚覆奏,奏上,未有赞同弛禁者,廷议亦然,乃谕各省长官严拿罪犯,王公且有以吸烟受罚者。各省奉旨禁烟,粤督邓廷桢捕获烟犯,欲杀于商馆前以示威,因外人反对作罢。湖广总督林则徐覆奏,主张严刑禁烟,并拟订办法,实行保甲,查拿烟犯。于其管辖境内,严厉禁烟,成效昭著。十一月,宣宗诏授林则徐钦差大臣,查办广东海口事件。则徐入京陛见,帝谕邓廷桢合作。邓氏雷厉风行,并饬海外趸船离粤,外商推诿,几致封舱。明年正月二十五日(三月十日),林则徐来至广州。其禁烟办法,则晓喻外人以理,而并怵之以威,令其将趸船烟土尽行缴官。二月四日(十八),谕行商晓喻外人缴烟,并具甘结,永不敢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明日封舱。英商初托辞推诿,后愿交出一千余箱,钦差知其去实数尚远,惩罚奉行不力之官员行商,会义律来至商馆,形势一变。

缴交鸦片 义律住于澳门,及知钦差缴烟,冒险抵于广州,此十日(二十四)事也。于是谣言蜂起,钦差下令撤退商馆之雇员,添兵扼守要隘,断绝黄埔澳门往来信息。外人颇为惊惶,钦差催其交出鸦片。十三日(二十七),义律通知英商,报告鸦片箱数于监督,明日,禀报钦差共二万二百八十三箱,中有美商鸦片一千余箱。义律意欲联合美国一致行动,土耳其烟则未交出。报告箱数中有计算二次者,实则不足二万箱。钦差得禀,赏给商人食物,并欲义律具结。义律不可,心存报复,四月九日(五月二十一),鸦片缴清,后三日,率同英商退出广州,并求美商同去,美商不可。至于英商缴交之鸦片,林则徐奉旨销毁,乃于虎门外挑池,四月末开始销毁,夥粒悉尽。参观之外人,深赞钦差之公正。同时,各省严禁鸦片,广东成绩优于他省,政府另订禁烟新例,贩烟者死。

形势之严重 义律既至澳门,态度转而强硬,不肯议订禁烟章程,拒领赐赏之茶叶,不收钦差之批谕,英船贩运货物,概由中立国商船转运。船只泊于香港,五月(七月)末,水手饮于九龙之尖沙村,醉而棍杀林维喜,村人谓为英人。义律不理粤官之要求,形势趋于恶化。澳门葡官奉命不许英人居住,英人无法购买食物。七月二十七日(九月四日),义律于九龙开枪,死伤八人,强买物去。林则徐初以英国不敢启衅,中国断其粮糗淡水,即足以制其命,陆军非其所长,上岸即无能为,会知战无把握,新得不可冒昧偾事之旨,遣员与义律会商于澳门,颇有让步。九月,英船具结入港贸易,朝旨令其停止英商互市,钦差态度转而坚决,令义律交出林案罪犯,限英船三日内入港,或驶归国,否则焚烧。义律率同军舰二只,要求取消前令,九月二十八日(十一月二日),与广东水师战于虎门外川鼻岛,水师败入虎门,损失颇重。

第一次和战 义律缴烟之报告,八月达于伦敦,内阁承认义律越出职权之行动,及林案发生后之事变报至伦敦,政府决定用兵,实业界亦以为言,国会通过宣战,政府遣军舰陆军来华。道光二十年(一八四○)五月,英兵船来粤封锁广州,其统帅兼专使则懿律(george elliot)也。其统率之军舰十六只,炮五百余尊,武装汽船四,运输船二十七,陆军四千人,六月北上。其去广东者,非惧林则徐之设备,乃奉政府训令也。六日,抵于浙江洋面,攻陷定海。英国用兵专为达其和议条件,两次设法递送外相公函,均不可得,乃入渤海,进逼海河。直督琦善奉旨接收其公文,并与义律会商,争执焦点为赔偿军费。琦善求免战祸,以含浑隐约之辞答复,最后决定到粤后再议。八月,英舰南下,宣宗之意倾于议和,以为英人诉冤,查办后即可了事,战祸延长,沿海各省调兵设防,所费甚巨也。

英舰返至定海,病者甚多,专使与钦差大臣伊里布议定浙江休战后,南至澳门,琦善亦至广州。英方交涉,由义律主持,一索烟价,一请割让香港。和议决裂,十二月十五日(一八四一年一月七日)战起,虎门外炮台被毁,水师亦败。提督关天培请许其要求,琦善迫而许割香港,亲与义律会商,订成川鼻条约。条件远胜于南京条约,论者谓其裁兵,尽废守具,实无根据之讹言。林则徐时在广州,亦言战无把握。后与友人书曰:“内地将弁兵丁,虽不乏久历戎行之人,而皆觌面接仗,似此之相距十里八里,彼此不见面而接仗者,未之前闻!……今此一物(指大炮)置之不讲,真令岳韩束手,奈何奈何!”宣宗初知义律要求,即主剿办,诏伊里布进攻定海,旋知虎门外炮台陷失,诏授奕山靖逆将军,杨芳隆文为参赞大臣,调兵入粤,后知琦善屈服议和,诏令押解来京,查抄家产。伊里布亦奉旨办罪。和议既成,定海英兵奉令撤回,宣宗谓为粤省声罪致讨所致。条约报于英国,内阁认为所得无几,将其否决,招回义律而以朴鼎查(poltinger)代之。

广州之役 道光二十一年春,援军入粤,广东长官修筑炮台,义律认为蔑视和约,提出要求,二月初战事复起,炮台毁陷,虎门失守,关天培死焉。英舰驶入黄埔,战败水师及外省援兵,粤督迫而求和。会杨芳兵至,战亦不胜,再向义律乞和。闰三月(五月),奕山等亦帅兵至,四月夜间袭击,战又大败。英军乘胜攻城。奕山应粤人请愿,遣员议和,其主要条件,则援兵限期离开广州,交出六百万元,作为广州赎金,英舰退出虎门,屈服无以复加。言者犹夸张三元里义勇围困英酋之事,实则英兵奸一妇人,村民聚众,粤官出而弹压而已。广州兵败,宣宗知之,以为和局已成,置而不问,饬令沿海各省裁撤军队,会闻海风大作,淹毙“夷匪汉奸”浮尸满海,发大藏香以谢海神,不知朴鼎查至,祸又作矣。

英舰第二次北上 六月(八月),朴鼎查来粤,舰队奉命北上,有兵舰十只,汽船四只,陆军二千五百余人,七月,攻陷厦门,留船守鼓浪屿而去,再陷定海,八月,进攻镇海,陷之,钦差大臣裕谦自杀,不战而得宁波,遣船至慈溪、奉化、余姚,测量水道。宣宗闻知败报,诏授奕经为扬威将军,督军应援,明年一月,援兵抵浙,奕经划定作战计划,分路进攻。其时朴鼎查南至澳门,英兵待援进攻,至是,击退清兵,追杀甚惨。宣宗得报,意渐转变,起用伊里布,不准杀害捕获之逆夷汉奸。其尤使之失望者,迭谕奕山乘机往攻香港,而奕山终不敢动,实则渡海往攻,必无倖胜也。三月二十七(五月七日),英军退出宁波镇海,往攻乍浦,陷之。浙抚刘韵珂再请议和,奕经送还俘虏,而英船先已他驶,四月末(六月),驶近吴淞,攻陷炮台,两江总督牛鉴先逃,提督陈化成战死,乘胜进至上海。朴鼎查率援兵至,于是共有军舰二十五只,汽船十四,大炮七百余门,运输船犹不计焉。作战兵士约七千人,五月末上驶,未遇抗拒,直抵镇江,六月十三日(七月二十),战败守兵,攻陷县城,船再上驶,七月初,直抵南京,乃订和约。

和约之成立 宣宗于浙东败后,意始转变,及英船驶入长江,始命耆英议和。耆英为帝亲信,奉命入粤,及至浙江,奏请议和,故有此命。会镇江失守,命其便宜行事,且曰:“但期有成,朕亦不为遥制。”其主和之原因,固由于战败,而国内情状之不安,匪徒乘机作乱,亦促成之也。耆英伊里布迭函英使请和,英使复称全权大臣来商条约,即可罢兵。耆英复称钦差与全权大臣无异,和议开始进行,由布政使黄恩彤等往议。朴鼎查提出条件,争执有三,一、福州开放,二、行商废除,三、外人挈眷同住。英使不肯让步,终许其请。七月二十四日(八月二十九),条约于英船上签字,是为《南京条约》,共十三条,其要款如下:一、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港口,许英商贸易,眷属居住,并准其设置领事。二、割让香港。三、赔偿烟费六百万元,商欠三百万元,军费一千二百万元。四、废除行商。五、往来文书,概用平等款式。

条约之重要 综观战争之始末,中英之冲突已久,其根本原因,则为中外礼教之不同,又无适当解决困难之机关与途径,误会益多,烟禁直其导火线耳。虽然,条约为烟商索烟价,论者谓为鸦片战争,亦有所见。自战斗力而言,中国远不及英,决无胜理,奈时人不知英国状况何?战败结果,订成《南京条约》。其重要则解决一部分之争执,为中国开关之起始,渐而与列国发生寻常之国际关系。不幸当战败之后,丧失主权之条约,次第成立,言者谓为不平等条约之开始。要而言之,固改变中国国际关系之重要条约也。条约成后,其有待于解决之问题尚多,兹分述之于下。

善后事宜 一、善后条约——通商章程说定于广东再议,明年议成,二国又订《虎门条约》。美法闻知中国开港,各遣使来粤。道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春,美使顾盛(cushing)抵粤,与耆英会商,夏间订成《望厦条约》。俄而法使亦至,缔结《黄埔条约》。中国准许小国享受商业上之权利,间有许与订约者。条约之中,以《望厦》为最重要,损失亦最大。外人享受之权利,以最惠国条款之故,可谓相同。其他主要条款凡四:(一)领事裁判权;(二)关税协定;(三)兵舰驻于商港;(四)十二年后修改条款。其未载入约中而关系至巨者,则应法使之请,旨许免拿中国习教之人也。虽此禁从前并未实行,而明令弛废教禁则始于此时。

二、五口开放——广州为议商税则之地,首先采用新税率,粤人不许外人入城,造成严重之局势(其详见后)。其他商港以上海开放为最早,地方官许外人于城内租屋,后则划定其居住区域,是为租界之起始,更以内乱丧失管理之主权。宁波福州厦门商业均不发达,外商至者甚少。

三、香港与澳门——香港割让于英,中国尚未丧失管理往来船只之权,不幸粤官置而不问,丧失主权。澳门初为外人唯一居住之地,至是,香港与之竞争,香港为自由商港。澳门有华官征税,乃处于不利地位,葡官提出要求,朝廷不许,终遂驱逐华官吏,封锁海关,不交地租。

四、鸦片——烟禁促成战祸,战后禁令如旧,而官吏视为具文,烟商公然贩卖于广州上海,道光三十年(一八五○),增达四万二千余箱。英属印度政府视烟为大宗收入,朴鼎查等力劝钦差奏请弛禁,奏上,宣宗皆不之许。烟禁弛废之实状,帝盖不知。

广州入城问题 自订约开港后,外人来华者益多,时值英国工业发达时期,二国有轮船往来,恢复闭关状态,断不可能,而朝臣疆吏从不认识环境之剧变。宣宗之批准条约,则受群下之恐吓,以为兵力不能战胜外国耳。士夫清议,更始终反对和议,而亦别无良策,唯造讹言诋毁主和之大臣而已。于此期内,中外争执自不能免,其最严重者,当推广州入城问题。南京条约未有入城之文,而上海等地许外人住于城内,粤人气甚壮,力反对外人入城。耆英布告开放广州,市民起而暴动。英国考虑后,允许缓期入城,要求中国不割让舟山群岛于他国,耆英许之,问题暂告解决,然与粤人争执迭起。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英采积极政策,兵舰突入黄埔,耆英屈服,许其要求,广州于二年后开放。后徐广缙代为总督,不肯如约开放广州,乡勇团练驻守要害,严防英人入城。英国以为粤人反英之气盛,强迫入城,终无所得,未有举动。徐广缙奏称胜利,宣宗诏赏官绅,报至英国,外相训令英官提出严重警告。文自上海白河投递,终无结果,双方之误会益多,更以其他事故,造成二次战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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