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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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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巽斋文集卷一    宋 欧阳守道 撰

通荆溪吴运使书【戊申年时荆溪漕江西】

某杜门穷居常深有感於当世之故夫天地必有所依以立人类必有所依以生天地所依以立者人人类所依以生者圣贤而圣贤所以生人类立天地依於人心之理义悠悠斯世颇未有爲世道熟计者则其末将安所底止淳于髠有言今天下溺矣彼诚尝试孟子之言然犹知天下之爲溺也一世有胥溺之势犹认之以爲平地之安滔滔汩汩而莫之返求如淳于髠之能知溺者亦罕执事者且以爲何如时也自恨气力之微不足以出已溺者而生之而又窃自幸栖身於尺寸不溺之地环顾左右前後之未溺者疾声大呼使知浸淫之将及而兢兢毋失足焉则闻之者不谅而谓已爲骇衆嗟夫使斯人皆溺吾亦将谁与并生也然则吾之所以疾声大呼使之知浸淫之将及而兢兢毋失足焉者吾亦以自爲疾声大呼而不吾信吾有深自悲而已矣深念当世之故诚未知其所终理义大明之世编户齐民可使各有士君子之行昔者所谓风俗淳一运祚长远者非空虚无据之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曾不足爲十年计也扶持岁月以幸其不坏乱立身此时能无恐乎汉人有言俗流失世败坏因恬而不知怪谓爲是适然耳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夫此未易与流俗言也今之所藉以纲维世道者谁也观於官府而未见大吏之於小官有以养其材而励其节也士一入仕则习爲一等无用之文孔门所谓巧言孟子所谓以言餂人者权势所在虽跖蹻不患无说以誉之也曰非此无以取上位之知也然而诚有阶此而致身贵显者焉则上之取才在是也昔人入仕舍诗书而学法律今人入仕脱举业而学四六何降而愈下也且夫士得一官将受人家国天下之托所当学者何限而顾敝精神於此又复不量其人之可依与否而一槩伊周之有如不幸比之匪人何以自拔也大率今之世居官一二载则举止圆熟言语低回无复有山野生踈之气所谓养吾刚大将轻贫贱傲威武者其势有所不行虽君子所养决不计他人之待已何如然而特立独行亦可谓甚难也学法令者以吏爲师此秦人之说原今取士爲吏吏道仍与士学两途一切吏文尝求是正於老且黠者则上下以爲稳设有守书生之故学而少出意见则诘难且至或侮笑之由是书生常得迂濶之名而先王之道遂爲当世之弃物凡今扬扬得志时人谓可任以事大抵熟於吏文者也所谓书生幸不见摈则异待之曰是学舘之才也士挟学以游今之世其将焉用今所谓仕宦取知於上者曰政事曰文章文章前所云也政事後所云也等而上之卿相亦由此其选也是其中亦复有王佐之才经世之业乎观於学校而未见师友相亲於善也来游其间者视以爲饮食之地而已矣而教者亦不曰教也持饮食之具以邀士曰吾能进退尔也一日横经衿佩云集讲者腐听者倦漫不省爲何说忽焉而散以是爲故事之不可废他日则以所谓试去留之进业而受知者何人也请益而有闻者何人也教者认末爲本矣士亦不自爱也夫今日之韦布他日之缙绅士大夫也未有贫居箪食豆羮见於色而他日能爲清白吏以与天子牧养小民也未有交游亲党之间见便则夺营求自眩之态日用於师儒之前而他日能安於命义难进而易退也未有居乡不顾细行礼义廉耻不以自律而他日置之民上能以理道化其下以无诸已者非诸人也未有其爲士虚弃白日束书不读游谈无根而他日可与临大决议藉其见识以定可否爲据依也他日国家岂能别得一等士子而取之用之乎人才不竞亦可睹已则亦安得豪杰特立之士崛起於波荡风靡之余所见者大所任者重可寄以国之安危民之死生也观於阎闾田里而其等而下之者从可知也自古虽有圣贤之君慈惠之师亦必不能使风化遽达於编户齐民是故【阙】

抑学校之事夙昔窃尝有志今复何幸奉命承教且将亲见君子之末光惜也某未之能前也某有母年八十有一体气日衰疾不时愈前此未尝敢违膝下而就远舘於他人之门窃第於岁辛丑而参选得缺於甲辰之三月迁延至此盖亦谩书仕籍而非果有沾禄想而念亲食不过一匕虽复三釜非老且病之所尽尝而焉用以已之寸进劳亲之颠顿官期若至势亦不行昨者古心江先生将漕亦尝招而舘於所谓双桂堂者半月而告归踰旬而得请当时甚悔远游之轻今亲年增高愈非前比瞻望崇台一苇可杭之地如在天上则又安敢诣所谓西涧而为旬月之留哉先生之礼意可拜而不可受先生之道德可仰而不可亲则某之分也伏惟先生清明之禀卓异之资渊源之学深厚之养盖伊洛诸君子续道之一脉而范司马二文正忧时之盛心不特凡爲士者知所宗主依归而匹夫匹妇皆知当路有岂弟君子爲之父母去年崇台一二大政广上恩而苏民瘼者实非今之君子寻常意度之所能行而讲义流传大体小体之训真切恳到闻者动心则某亦复得之郡史君伏而读之矣夫惟君子务其远者大者迂愚不能与世上下当世如先生得自附於下风幸也然而未之能前者则又有所重也虽不能前而当世如先生不可以踈远自外所欲感慨激发反覆究竟以共论事之终极者舍是其将谁告是以辄列其说公余一覧意者亦将有动於斯言天地之数盛衰之运倘不在他人而在先生之身则必有以处此某往者记监丞祠特一时斐然之作偶以事於学校缮写申呈非有意於求知旋蒙衮笔奨借踰分芜纇之文不足多辱亦知先生诱掖後进收拾寸长之意矣继今其敢不勉书册之外无所作为固将没世毕力於此以庶几一言之几於道惟有以终惠而幸教之某私居久欲裁尺书通姓名於下执事而不克兹因邮逓敬布腹心引睇穹崇精爽飞越不胜区区依乡之至不备

答荆溪吴运使聘书【癸丑年时荆溪漕湖南】

某复蒙专使赐以手书及公牒咨目各一通路费官会千缗俾某前诣使台禀议充岳麓书院山长书辞谦下礼意优厚祗受惶恐莫知所对心口相谋盖累日而後敢遵禀诣台之命乃若山长职事则峯先生所谓继古人之後尘为方来之先觉其自任与望後学之意甚大晩进小生汩没无闻不宜冒昩在此遽以之自取辱也某闻至诚之感物也虽无情者犹为之动而况於人先生以贵下贱至诚着矣某虽木石亦为先生动矣一区区未尝接识之後进偶然知之不忘於心六年如一日下不求上而上求之不得其至前不已也此意岂独为一某哉凡以体天心立公道尽已分而初不以为其人赐也使先生由此大用於世司一世进退人物之权则视内外百官皆天位职有其人而与共之治之视一世人物凡有聪明才知稍出於人者皆天以遗夫世所仰赖之人而我当使出其有以施於彼也将皇皇汲汲日以失士为忧岂复俟人之求已而视名位爵禄乃自我出哉近世每病人才之陋不知怀宝遯世无处不有上之人欲俟彼之自进彼非自进之人也则明知而明弃之斯人不可得则惟求已者之是用彼之气已卑而此之势甚尊挟夫甚尊之势以临之则夫卑而前者安得复有国士於其中也天位天职一切视之为能富贵人能贫贱人之具曾未有骇目於自下求上之非而动心於已责之不尽者人才之陋固宜然亦徒见其陋於所亲接而不知夫未尝陋者固在耳目之外也易曰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诗曰有卷者阿飘风自南以杞包瓜则有陨自天矣有卷者阿则飘风自南矣人君犹然而况自宰相以下以至凡为人上者乎先生道德文章卓然为当世望士若有求於先生正恐如苏公之告富公所谓无间而可入者然且自视欿然若无一有而缁衣干旄好贤乐善之意在当世诸公间为最着某不知先生之施於他人者独以某占之某於先生非有介绍之先游谈之助与邂逅【阙】

此一二处皆一世人所共识虽闲僻隐伏之所而有耳者闻目者见譬之至宝藏匿夜光烛天异哉大势之所在也其在闲僻隐伏之所易识也其在州县愈易识也其在朝廷尤所易识也然而有懵焉而莫之识者矣莫之识故大势亦一去而莫之返今天下大势执事之所践历与某思虑之所及大槩亦可见矣荆益故荆益也江淮故江淮也人之所谓大势非某之所谓大势也所谓大势以其关系於社稷之安危生人之休戚有之则重无则轻有之则中外归心无则失望此为大势而已矣今亦能几处而已虽然不欲言也虽然亦不待言也夫惟贤人君子能为天下国家爱人材亦能为天下国家爱其身盖势在人则重在人势在已则重在已其心公乎天下而不以进退用舍二焉夫是之谓以天下之重自任伏惟执事天与间气人惟旧德洊历要地无适不宜然且以二三十年之声名而徘徊容与经纶大手未遂展布某不佞诚以为天下大势要有在也若某不过能识所在而向依焉在此无奇复岁异一岁既竭吾才未知善後之策然念平生知已间有所怀欲对面一言往往隔在千里外而谁与语公论固有归善类固有主中外顒顒之望今当谁属向风拳拳辄以爱大势之说为左右告执事以为何如时拱侍一写我心

代通内翰书

某比承光膺新渥进直禁林区区乡依之私倍用欣跃执事经纶器业不应久在代言之地而方深以为执事喜者为斯文也昔人谓文章与时高下在某殊不谓然时之高下文实为之尔从古虽甚不足道之世必有以文自任之人其人不达则已其人达其文显昭苏衆听鼓舞羣动时事当复有可观者春秋之郑宜无子产之文而子产之文足以起郑唐之中世宜无陆宣公之文而宣公之文足以重唐二人辞令诏诰至今读之犹有生气文之能为时高下政若此使在安平无事之世而斯文所属靡靡不竞则气象衰飒国亦随之今之文在学校在举朝之议论士大夫之文而所谓翰苑天子之文也天子温厚则有德严重则有威理以开人心气以张国势所谓大哉王言一出而天下响应者此天下莫大之文也学校之士与举朝士大夫之文所学所见盖人人殊不能齐一是故其高其下不尽关於世道惟天子之文人以一字定从违国以单言判轻重而其文体所尙播告之下亦复翕然化之代言之选何可轻属某无似窃尝妄论今世以为必得深厚雄浑光明俊伟之才以为深厚雄浑光明俊伟之文而助成夫国家深厚雄浑光明俊伟之气象窃惟执事天与异质斯文所归奋自岷峨翺翔要途者有年矣简在上心柄用已晚顾以丝纶之重非宗工大手不可付是以在此上之所以幸斯文者甚大惠也有识之士人更相庆矧如某趋承之旧辱在异顾不後他人是虽玉堂之庐在他人为荣在执事为淹然方为文体幸方为国体幸未暇计其他也阻以守籓无由面庆不审迩日台候何似伏冀上体如眷精调起居匆匆上状不宣

代通淮东赵枢密书

伏承奉诏入觐正位枢府宗社幸甚中外幸甚某闻之古语曰兵难隃度爰自本兵重任专寄文臣而其间有自从累迁拜不历藩阃者军戎之情非所素知是以其所建明与所施行往往乖违不便在外者难於禀承而甚者或坐失事会在祖宗时或以方面久劳使内外一体事便顺而多成人各有能有不能而兵者重事又非可以人人能也士大夫耻不谈兵以为仕於艰难多事之世如於兵有所不知则世以为不适用之才是以开口议论若素习者某地为险若易某兵为坚若脆若为当急若为可缓身在兵间者往往笑之而聼之者或为其所诎也摭其所言而见之行则外以为无可与行者否则信而用之投之以非所长则动以败告彼固以不知兵为耻不知强而知之之大耻也天下惟通才不常有目不接行阵足不及塞垣而曰知兵云者非夸则诬彼以夸与诬媒其身而国受实祸故夫朝中之官苟有关於兵事者非真知兵之人间不可任而况宥密之地天下之兵权举归之其关于安危至大至重自非真知明识精谋远算熟於方面老於事情者不在此位伏惟阁下天之间气国之重臣忠赤通於神明威名震乎朔漠爰自犍为不道所在震扰而东淮独屹然以固田野垦辟民物康阜歌舞嬉游者闻敌骑之至容色不少变於寻常少焉僻师一出殱除几尽余则呻吟以归举足不敢面故道天子以阁下久劳於外且东淮倚以为安不若置诸左右使兵事一出其手则吾国长城东海而西蜀也涣号扬廷朝野相庆某藐焉书生昔未尝通名於下执事一闻亲命踊跃於中辄奉咫尺之书以贺贺在国而不在阁下之开阃於东淮也东淮之重在阁下今则将无往而不在阁下昔者东淮虽许专制而国论大意必不能尽与阁下合也是以容有所拘而不得为今西府大臣国论自出昔之不得为者今当无往而不可为也以事体言之今大而昔则小以事权言之今易而昔则难阁下之位西府自与他人不同无中无外能言之而知当代有阁下旧矣徒以为阁下未在此也故天下之事至此一日在此天下改视易听凡昔之边谋军政日复日岁复岁不快人意者今当大快昔之外侮内讧日复日岁复岁而窥觎不已者今当大惩或者亦窃料阁下之心亦必有快於尽为所不得为者立中兴之隽功塞通国之大望在今一反手之力也区区所以愿一贺者为此来也坐念往事未见良图天其实以祖宗积累之厚故不使此敌得所大欲如必曰作大措画使三陲晏然尽如阁下之所以为东淮者竟何如也宰相以都督归相枢府以大帅还朝岂惟吾举国之内快此一举卓然知天子意向专在边事则闻风者早已心破胆裂矣窃谓有吾国之时有阁下之时天幸数至吾国之时也得为前日之所不得为阁下之时也兴言及此视日如流不胜拳拳忧时之心敢略布之左右称庆之始余不敢详惟阁下察之

代上吴尙书书

某自抵庐陵日欲奉尺书於左右公事填委因循数年大负愧责坐念执事归卧家山亦已久矣久而未起岂今世用人大患亦在因循耶某尝妄论今世之事非尝试者所可当谙历之才力量自别比年时论专叹才难而屡试辄验者往往使之以闲逸此意颇未可晓且人才非有难见以一人求之常不足以天下求之常有余今涂之人稍能论世故者皆知曰某人在某所堪某用某所有某事须某人所谓十人之衆未有不公而说也不知衆所指目每每不偶又独何哉岂公论虽在人而若人用与不用要是天意欲平治天下有速有迟故耶某於执事非区区怀恋知己之私徒端居深念以为近世於人大率以难取之以易遗之数十百人之中得一人焉此一人者必有大过乎数十百人者也少焉栖之於闲逸之地则又他求一人於数十百人之中而不可得及其得之则又未足以深惬天下之通望天下之通望不在今之所取而正在昔之所置然则用人尙可以为有定论否也欲无才难之叹可不可也身在外服不当出位而思然此非以为一二知己者恨时事大抵然尔执事虽暂退适经纶重任终当属之此患不除不可以望人才之用此亦身在其中者之所究知也某两年於此幸甚无他然此州凋弊之极仅逃吏责无能有所作为以偿夙心去冬以来屡祈解职未报俞音幸亦駸駸受代矣往胶庠谓天下事当无不可为者及在班行渐知牵制之状而犹谓若身亲之容可措手自为此官焦熬万状下无以寛民力之重困上则数窘於诸司之煎廹补破架漏以日为年耿耿心事莫遂一二然後益知当世人才临事辄办如执事者久於家食端可深惜此公论之所以信向而不肯置也伏冀上为庙堂厚自保爱末由侍见伏纸怅惘

巽斋文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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