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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走贤王东晋肇丕基 纵刘渊中华开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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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方引兵入洛阳,先使人擒下王瑚斩之,遂使人往迎成都王。成都王既入洛阳,张方往见,下拜曰:“河间王久钦殿下盛德,使某提兵入洛阳,实将迎立殿下,君临四海,便请受禅。”卢志从旁叱曰:“成都王忠贞孝友,此来不过清除君侧。今诸佞既除,行将退守藩服,汝何得出此污耳之言?”言毕悻悻退出。成都王乃慰张方曰:“汝之功自不可泯,此事尚容缓图。”张方退出,转恨卢志,而无如之何,乃纵兵大索羊玄之、皇甫商三族,尽皆诛之。次日入朝,逼着惠帝废羊皇后为庶人,出居金墉城,废太子覃仍为清河王。原来太子遹被贾后杀害之后,便立太孙臧。赵王篡位时,又杀太孙。及惠帝复辟,子孙皆尽,乃立康王遐之子清河王覃为太子,至是又被张方废去。适河间王有书与张方,嘱力谋立成都王,苟不得骤立,亦当预为之地,故张方逼废太子之后,即倡言成都王仁慈孝友,宜立为皇太弟。在朝诸臣,皆畏其势焰,莫敢不从,于是即日立成都王为皇太弟。张方引兵还关中。卢志力劝成都王还邺,成都王遂上表请上意。东海王越言于惠帝,使其以太弟还镇邺,又遣使封河间王为太宰,领雍州牧,自是朝政归于东海王。

且说成都王自立为太弟之后,还镇邺郡,日恣骄纵,奢侈无度。时东安王繇、琅琊王睿同在邺郡,东安王屡屡劝谏太弟,太弟不从,且奢侈愈甚,出警入跸,擅用天子舆服仪仗,东安王忿忿不平,琅琊王摇首浩叹而已。原来琅琊王睿,系宣帝之曾孙,琅琊恭王觐之子,东安王繇系琅琊王之弟,叔侄皆幼有令名,而琅琊王尤恭俭退让、沉敏有度,举动不露锋芒。见东安王屡劝太弟,因谏曰:“骄奢淫逸之人,必自败,劝无益也。且吾家频年起阋墙之变,宗室之间,易生猜忌,叔父屡劝太弟,是自取祸也。”东安王不能听。

时东海王越见惠帝昏愦多病,默忖其不久人世,自思久揽朝政,又虑帝崩之后,太弟嗣位,必不能总揽大权,清河王覃,时年仅十一二岁,不如借故废太弟,仍立太子;及闻太弟在邺,僭用天子銮卫,喜曰:“废之有名矣。”遂降诏废太弟,仍立清河王覃为太子。一面使人往金墉城迎羊庶人入宫,仍立为皇后。又恐成都王不服,兴兵犯阙,计不如先发制人,乃点起宿卫兵,逼着惠帝御驾亲征。一面檄召四方兵助剿,及御驾至安阳。【夹】今河南彰德府。应诏之兵,至者十余万。成都王闻报,急聚众商议。东安王大呼曰:“天子亲征,有何商议?惟有解甲素服,面缚请罪耳。”成都王大怒曰:“汝欲杀我耶?”东安王曰:“今天子自来杀尔,何必我杀?”拂衣径起,不辞而出。成都王欲杀之,卢志谏止,乃令石超为都督,率兵迎敌。

石超领命,带领大兵,杀向安阳而来。此时应诏之兵虽多,然皆互相观望,兵心极懈。东海王檄调赴敌,多不应者。石超遂挥兵扑来,应诏之兵,四面逃散,东海王抵敌不住,且战且走。石超挥弓弩手,四远射去,且追且射。惠帝不敢乘马,大呼:“朕辇何在?”侍中嵇绍率众拥辇至,扶惠帝上辇。时帝面上已中三箭,呼痛不绝,嵇绍坐在辇前,以身障帝,急走至汤阴。【夹】今彰德府汤阴县。石超一马赶到,惠帝大呼曰:“此嵇侍中,不可杀!”石超亦大呼曰:“奉太弟命,惟不伤陛下一人。”言已举枪望嵇绍刺去,再复一枪刺死,其血溅得惠帝满身。石超再举枪横搠御辇,辇倒,帝堕辇下。石超令左右扶惠帝上马,径带回自己营中,所有御玺及御用法物,尽行失去。成都王大兵已到,闻惠帝已获,大喜,即来见驾,奏曰:“臣尽心王室,陛下何以无端加罪?”帝曰:“此不干朕事,皆东海王之意也。”时东海王已领本部残兵,奔回东海,各处援兵皆散。成都王乃取惠帝回邺郡,暂居王府,使人进衣食。惠帝至此时,始换下血衣。左右欲洗濯,惠帝曰:“此嵇侍中血不可洗去,留为朕之记念可也。”

成都王自是挟惠帝在邺,自为丞相,仍立为太弟。忽报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东嬴公腾,起兵来问罪。成都王大怒曰:“腾乃东海王之弟,此必是东海勾结而来者。”一面令石超率兵抵御,一面遣人至河间王处求援。又恐惠帝以密诏征召四方之兵,乃下令各关隘,毋许放各王公大臣等出关。又以东安王与己意见不合,恐其勾连外兵,乃张盛筵,大宴各王公大臣,声言商议国事,却暗伏刀斧手于两壁厢内,多官畏其势焰,莫敢不至。酒过数巡,成都王举杯曰:“天子听信谗言,轻举六师,妄伐无罪,吾今幸逐去谗人,奉驾在此。吾意即在邺建都,择日盖造宫殿,多官意下如何?”众官皆唯唯诺诺,不敢赞一词。东安王曰:“天子怒汝僭妄,亲统六师以伸天讨。汝胆敢抗拒,劫驾至此,不思早日奉驾回銮,却在守镇盖造宫殿,意欲何为?”成都王大怒曰:“汝敢挠阻国家大计耶?”将手中杯掷于地下,大呼:“武士何在?”两壁厢刀斧手一齐拥出,将东安王抽翻在地,就筵前斩之。吓得多官面无人色。成都王推翻筵席,径回内室。多官纷纷散去。

内中单说琅琊王睿回归府第,与心腹校尉宋典商量曰:“成都横暴已极,今日当着多官,就筵前将东安王杀害,目中上无天子,下无百官,诛戮随心。我倘仍恋恋于此,必然被害,不如早日遁归琅琊。”宋典曰:“彼已下令各关津,不得放王公大臣出关,奈何?”琅琊王曰:“吾岂不知。当微服私行,想可混出。”宋典曰:“他人皆可混出,惟殿下不可。”琅琊王曰:“此是何故?”宋典曰:“殿下左眉之梢,生就一撮白毫毛,无人不知,虽是改装微服,关吏亦必认得。”琅琊王曰:“我亦虑及此,取烟煤涂之,或可暂掩一时耳目。”宋典曰:“如此必当于夜间出行,惟过夜则已闭关,须适当其时方可。”琅琊王曰:“事不宜迟,只今夜便走。”宋典曰:“倘殿下洪福,今夜无月,则更妙矣。”琅琊王乃命宋典略略检点行李,布置停当。挨至初更时分,一轮皓月高升,照耀如同白日,琅琊王叹曰:“似此如之奈何?”宋典曰:“不如缓日再走,不可性急,倘被察出,则以后防范愈严矣。”

正说话间,忽然吹起一阵东风,一片乌云随风而起,恰将月轮盖住,须臾间,布满空中,势将下雨。琅琊王大喜曰:“天助我也?”遂上马先行,令宋典押行李在后,免启人疑。琅琊王一马走到河阳关。时将交二鼓,遥望关上,灯烛辉煌,心中暗暗害怕,行近关下,只觉得光明如昼,照得须眉毕现。关吏扣住马勒曰:“来者莫非琅琊王否?小吏奉太弟令旨,不得放贵人过关也。”琅琊王大惊曰:“我乃洛阳商人,贩货到邯郸去销售,今返洛阳,当赶过关去投宿,官长勿得误认。”关吏正在犹疑,尚欲盘诘,宋典恰策马押行李至,扬鞭直过,顾见琅琊王,乃戏以马鞭击王之头曰:“舍长,汝几时封王、封公、封大臣,却不提挈我也?”琅琊王佯为不解曰:“我与汝伙伴多时,岂不知我,何得为此戏言?”宋典曰:“太弟有令,王公大臣不得出关,汝非封王、封公、封大臣,关上长官,何以阻汝?”琅琊王曰:“原来有此令,无怪长官要盘诘也。”二人对说鬼话,关吏信以为真,遂放二人过去。此一去,正是摆脱玉笼逃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开出东晋一百零四年基业。此是后话,且按下慢提。

却说琅琊王与宋典骗出了河阳关,星夜赶回洛阳,只见洛阳城中鸡飞狗走,鬼哭神嚎,不觉大惊。命宋典打听,原来张方昨日又领兵杀到,大索百姓供应,兵士四出劫掠。琅琊王不及过关,径归府弟,拜见太妃夏侯氏。幸得太妃以次眷属。俱各无恙,遂奉太妃,挈眷属,径回琅琊藩镇。

且说张方引兵至洛阳,闻成都王在邺,仍自立为太弟,遂勒兵入宫废羊后。羊后曰:“废我诏书何在?”张方按剑怒叱曰:“只我便是诏书。若再多言,便取汝命。”羊后不敢复言。张方叱武士押送至金墉城居住,又废太子覃仍为清河王。驰书成都王,告知此事。骚扰数日,引兵复去。

话分两头,且说匈奴刘渊,其先本夏后氏之苗商,世居北狄。至汉高祖时,其单于【夹】匈奴天子之称。名冒顿,势极强盛,时为边患。汉高祖乃以敬奉公主,嫁与冒顿,约为兄弟,自后子孙遂冒母姓为刘氏。刘渊生得姿仪魁伟,猿臂善射,文学武事,并皆工绝。魏咸熙中,其父左贤王刘豹,使渊入洛阳为侍子。及晋受魏禅后,刘豹卒,刘渊应袭为左贤王,而仍留洛阳,武帝甚爱之。杨骏辅政时,曾封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汉光乡侯,所以一向在洛阳居住,不曾归去。此时惠帝在邺郡,刘渊亦随侍左右,与成都王甚是相得,故成都王奏保之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又保渊子刘聪为积努将军。

一日,刘渊正拟到成都王处商议军务,忽报匈奴本部呼延攸至,赍书求见。原来自刘豹死后,刘渊虽袭为左贤王,却久居洛阳。而渊自幼即有令名,匈奴之人,十分钦仰。见其日久不回都,思念不置。其从祖右贤王刘宣,乃聚集族人商议曰:“昔我先人,与汉朝约为兄弟,同忧共戚。自汉亡之后,中华扰乱,由魏及晋,我等不能代汉家报仇,岂非背盟乎?今司马氏肉骨相残,四海鼎沸,我五部虽不及前时强盛,然犹有二万余人;左贤王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人望素孚。若奉左贤王为大单于,提一旅之师,杀入洛阳,平司马氏之乱,复汉室之仇,此千载一时也。”族人等皆大喜曰:“右贤王之言,正合吾等之意。”于是刘宣作书,令心腹人呼延攸,到邺郡见刘渊投递。渊得书,即往见成都王,求请给假葬父。成都王曰:“此时正在用兵,吾正欲藉汝相助,岂可便去?”

正言间,忽报:“王浚及东嬴公腾,连合鲜卑段务目尘、【夹】段姓,务目尘名。乌桓羯末,【夹】人名。兵势十分厉害,石超抵敌不住,节节败走,今敌兵将近邺境矣。”成都王大惊曰:“似此如之奈何?吾不如奉天子归洛阳,以避其锋。”刘渊曰:“不可,殿下武皇帝之子,有大功于王室,四海之人,畏威怀德。王浚竖子东嬴疏属,岂能与殿下争衡?倘一离此地,复归洛阳,则时局又变,不可知矣。某亦抚有五部,今愿速归,调集人马,以二部敌东嬴,以三部歼王浚,两竖子之头,指日可得也。”成都王大喜,即日置酒饯送。刘渊遂辞去。不知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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