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斯卡拉的儿子
岛上的布列塔尼人对这一次胜利都感到十分骄傲,阿拉密斯却没有鼓励他们。
“等到所有的人回去以后,”他对波尔朵斯说,“要发生的事是,国王听了关于我们抵抗的报告就会勃然大怒,当岛给占领以后,那些正直的人都会被杀死或者烧死,一定会这样。”
“结果是,”波尔朵斯说,“我们做的事都毫无用处啦?”
“目前却并非如此,”主教说,“因为我们手上有一名俘虏,我们从他那儿会知道我们的敌人在准备什么。”
“是的,我们去审问这名俘虏,”波尔朵斯说,“要叫他开口的方法很简单,我们去吃晚饭,请他一道吃,他喝了酒,就会说话了。”
他们就照这样做了。那个军官开始时有点儿不安,后来看到和他打交道的这两个人就放下心来。
他不怕受到连累,讲了关于达尔大尼央的辞职和离去的可以想象得到的全部细节。
他叙述在达尔大尼央走后,新的出征指挥官怎样下令突然袭击美丽岛。说到这儿,他停住不再讲下去了。
阿拉终斯和波尔朵斯互相交换了一个表示失望的眼光。
不能再依靠达尔大尼央的大胆的想象力了,也就是说,万一失败,就毫无办法了。
阿拉密斯继续他的盘问,问这个俘虏,国王的军队打算怎样对待美丽岛上的指挥官。
“命令是,”俘虏说,“在战斗中把他们杀死,如果在战斗结束以后,那就把他们吊死。”
阿拉密斯和波尔朵斯彼此又看了一眼。
两个人的脸都变得通红。
“对绞架来说,我体重太轻了,”阿拉密斯回答说,“象我这样的人是吊不死的。”
“我呢,我太重了,”波尔朵斯说,“象我这样的人会把绳子吊断的。”
“我相信,”俘虏股勤地说,“我们会优待你们,让你们自己挑选死的方法。”
“太感谢了,”阿拉密斯认真地说。
波尔朵斯弯腰行了个礼。
“为您的健康再喝一杯,”他说着自己喝起来。
话说了又说,晚饭时间拖得很长。那个军官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世家子弟,不知不觉被阿拉密斯才智的魅力和波尔朵斯真挚纯朴的态度吸引住了。
“原谅我,”他说,“如果我向你们提一个问题的话,可是喝到第六瓶酒的人是有权利稍稍忘乎所以一点儿的。”
“提吧,”波尔朵斯说,“提吧。”
“说吧,”阿拉密斯说。
“先生们,你们两位不是先王的火枪手吗?”
“是的,先生,请注意,是最好的火枪手,”波尔朵斯说。
“是啊,我甚至可以说是所有的军人中最优秀的军人,先生们,如果我不怕冒犯先父的名声的话。”
“您的父亲?”阿拉密斯叫着说。
“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说实话里先生,不知道,可是您会对我们说的,而且……”
“我叫乔治·德·比斯卡拉。”
“啊!”波尔朵斯也叫了起来,“比斯卡拉!阿拉密斯,您记得这个姓吗?”
“比斯卡拉?……”主教沉思着,“我仿佛……”
“好好想想,先生,”那个军官说。
“别急,用不了想多久的,”波尔朵斯说,“比斯卡拉,外号叫红衣主教的……在我们和达尔大尼央结成好友的那一天,那四个手拿着剑来和我们捣蛋的人中的一个1。”
“正是,先生们。”
“是唯一没有被我们刺伤的那一个,”阿拉密斯急忙说。
“因此,是一名好剑手,”俘虏说。
“啊,不错,完全不错!”两个朋友一同叫起来说,“天啊!德·比斯卡拉先生,和您这样一位正直的人认识真太高兴了。”
比斯卡拉紧紧握住两位过去的火枪手伸给他的两只手。
阿拉密斯望着波尔朵斯,好象在对他说,“这是一个会帮助我们的人。”他马上又说:
“先生,应该承认做一个正直的人是好事情。”
“我的父亲也一直对我这样讲的。”
“还要承认,您发现自己碰到了一些注定要被火枪打死或吊死的人,而且这些人是老相识,是世交,这样的情况是很令人难受的。”
“啊!你们并没有注定要接受这种可怕的命运,先生们和朋友们,”这个年轻人赶紧说。
1是《三个火枪手》中的一个情节,但在该书中此人叫比卡拉。此处恐系作者之误。
“哈!您刚才不是说过了。”
“我刚才这样说,因为当时我不认识你们,可是,既然现在我认识你们了,我要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避开这场悲惨的命运吧。”
“怎么,如果我们愿意?”阿拉密斯叫起来,他的眼睛轮流看着他的俘虏和波尔朵斯,发出领悟的光芒。
“只要,”波尔朵斯带着高贵无畏的神气也向德·比斯卡拉和主教望着,“只要别人不对我们提出要我们做可耻的事。”
“别人什么要求也不会向你们提出,先生们,”国王的军队中的这位贵族说,“你们希望别人向你们提出什么要求?如果他们找到了你们,就会杀死你们,这是肯定的事,先生们,要设法不让他们找到你们。”
“我相信我没有弄错,”波尔朵斯尊严地说,“可是我认为,要找到我们,他们一定得上这儿来寻找。”
“您说得十分有道理,我可敬的朋友,”阿拉密斯说,他的眼睛始终在察看着比斯卡拉的面部表情,比斯卡拉不说话,有些不自然。“比斯卡拉先生,您想对我们说什么话,想对我们提什么建议,而您又不敢,不是吗?”
“啊!先生们,朋友们,因为我要是说了,我就违背了命令,不过,听呀,我听到一个比我的嗓音更响的声音,我说不下去了。”
“大炮!”波尔朵斯说。
“大炮和火枪!”主教叫起来。
他们听到从远处的岩石间传来的这些不祥的枪炮声,战斗很快就停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波尔朵斯问。
“说实话!阿拉密斯叫着说,“这正是我预料当中的事。”
“什么事?”
“你们发动的攻击只不过是一场佯攻,对不对,先生?当你们的队伍听任自己被击退的时候,你们肯定会在岛的另一边的海岸登陆。,
“啊!在好几处登陆,先生。”
“那么,我们完了,”瓦纳主教宁静地说。
“完了!这可能,”皮埃尔丰的爵爷说,“可是我们还役有给捉住,也没有给吊死。”
说着,他从饭桌上站起来,走到墙跟前,沉着地从墙上摘下他的剑和手枪,他带着准备打仗的老兵那样细心的态度检查它们,他觉得他一生中有很大部分依靠着他的精良耐用的武器。
听到炮声,听到突然袭击可能使小岛落到国王的部队手中的消息,惊慌的人群都急急忙忙冲进要塞里面。他们来向指挥官请求帮助,并且希望给他们指示。
阿拉密斯面色发白,垂头丧气,在两支火把当中出现在面对大院子的窗口,大院子里全是等待命令的士兵和恳求救助的惊慌的居民。
“我的朋友们,”德·埃尔布莱说,他的嗓音又严肃又响亮,“富凯先生,你们的保护人,你们的朋友,你们的父亲,被国王下令逮捕了,并关进了巴士底狱。”
一阵经久不息的愤怒和威胁的叫喊声一直升到主教站的窗口,顿动的声浪围住了他。
“为富凯先生报仇!”狂热到了顶点的人叫喊道,“消灭国王的军队!”
“不,我的朋友们,”阿拉密斯庄严地说,“不,我的朋友们,不要抵抗了。国王是他的国家里的主人。国王是天主的代理人。国王和天主惩罚了富凯先生.你们在天主的面前俯首帖耳吧。敬爱天主和国王吧,他们惩罚了富凯先生。听着,不要为你们的领主报仇,不要想法子为他报仇。你们,你们的妻子和你们的孩子,你们的财产和你们的自由都会白白地牺牲。放下武器,我的朋友们!放下武器!既然国王这样命令你们,安安静静地回到你们的家里去吧。这是我在对你们要求,这是我在对你们恳求,这是我,如果有必要的话,这是以富凯先生的名义命令你们这样做的。”
聚集在窗子下面的人群发出长时间的愤怒和恐惧的颤动的声音。
“路易十四的士兵已经进入岛上,”阿拉密斯继续说,“今后,在他们和你们之间不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你们走吧,走吧,忘记一切吧,这一次,我以天主的名义命令你们。”
那些原来反抗的人顺从地,不出声地,慢慢散开了。
“喂!您刚才在那儿讲了些什么呀,我的朋友?”波尔朵斯说。
“先生,”比斯卡拉对主教说,“您拯救了所有的居民,可是您没有救出您的朋友和您自己。”
“德·比斯卡拉先生,”瓦纳主教用一种又高贵又谦恭的奇特的声调说道,“德·比斯卡拉先生,您恢复自由了,请便吧。”
“我非常愿意,先生,不过……”
“不过,这会对我们非常有用,因为在您向国王的副官报告岛上的人投降的时候,您可以告诉他说这次投降是怎么实现的,也许我们能因此得到什么恩惠。”
“恩惠!”波尔朵斯说眼睛象冒出火似的,“恩惠!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阿拉密斯狠狠地碰了一下他的朋友的胳膊肘,就象在他们年轻时代的那些美好的日子里,他想提醒波尔朵斯他犯了错误或者将要犯错误的时候那样。波尔朵斯明白了,立刻不再说话。
“先生们,我走了,”比斯卡拉说,骄傲的火枪手说出“恩惠”这两个字,他也感到有点儿惊奇,不一会儿以前,这个人还在慷慨激昂地叙述和夸握他当年的英雄功绩呢。
“您走吧,德·比斯卡拉先生,”阿拉密斯向他行礼说,“在离开的时候,请接受我们表示的感激。”
“可是你们,先生们,我有幸能称做我的朋友们的你们,既然你们愿意接受这个称呼,在这段时间里,你们打算怎么样呢?”那个军官十分感动地说,同时向他的父亲的两个老对手告辞。
“我们,我们在这儿等候着。”
“可是,我的天主!……命令是明确的!”
“我是瓦纳主教,德·比斯卡拉先生,谁也不能吊死一个贵族,更不能枪决一个主教。”
“啊!是的,先生,是的,大人,”比斯卡拉说,“是的,是这样,您说得对,对您来说,还有这个幸运。那么,我走了,我到出征指挥官、国王的副官那儿去了。再见啦,先生们,或者更确切地说,回头见!”
这位可敬的军官跳上阿拉密斯叫人给他牵来的一匹马,向听见枪炮声的方向奔去,就是这枪炮声把人群赶进了要塞里,并且打断了两个朋友和他们的俘虏的谈话。
阿拉密斯望着他离开,只剩下了他和波尔朵斯两个人。
“怎么样,您明白了吗?”他说。
“说实在话,不明白。”
“比斯卡拉在这儿不妨碍您吗?”
“不妨碍,他是一个好小伙子。”
“是的,可是洛克马里亚的山洞,有必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
“啊!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明白了。我们从地道逃走吧。”
“如果您愿意的话,”阿拉密斯高兴地说,“我们走吧,亲爱的波尔朵斯!我们的船在等着我们,国王还没有抓住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