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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辽都城虎思斡耳朵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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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辽事迹,见于中土记载者,至为简略。其建都之地,《辽史》作“虎思斡耳朵,《天祚纪》:延庆二年,耶律大石班师东归,马行二十日,得善地,遂建都城,号虎思斡耳朵)。《金史》作“骨斯讹鲁朵,《忠义粘割韩奴传》:大定中,回纥栘习览三人至西南招讨司贸易,自言本国邹恬番部,所居城号骨斯讹鲁朵。俗无兵器,以田为业,所获十分之一输官,耆老相传。先是,契丹至,不能拒,因臣之。契丹所居屯营乘马行,自旦至日中,始周匝)。《元史》作“谷则斡儿朵,《曷斯麦里传》:曷斯麦里,西域谷则斡儿朵人,初为西辽阔儿罕近侍,后为谷则斡儿朵所属可散八思哈长官)或作“古徐鬼国讹夷朵,《郭宝玉传》:甲戌,从帝讨契丹遗族,历古徐鬼国讹夷朵等城,破其兵三十余万。案鬼当作儿,钱竹汀说)。《元遗山文集》作“古续儿国讹夷朵,《文集》二十八,《大丞相刘氏先茔神道碑》:车驾征契丹遗族,是为西辽历古续儿国讹夷朵等城,战合只,破之)。刘郁撰常德《西使记》作“亦堵,《西使记》:二月二十四日过亦堵。两山间土平民伙,沟洫映带,多故皇坏垣。问之,盖契丹故居也。计其地去和林万五千里,而近有河,曰亦运流,汹汹东注,土人曰此黄河也)。亦堵者,盖“i化夷朵”之略。

李真常《长春真人西游记》谓之“大石林牙”(《西游记》上:十月十有六日,西南过板桥,渡河。晚至南山下,即大石林牙[自注:大石,学士林牙小名]。其国王,辽后也。自金师破辽,大石林牙领众数十走西北,移徙十余年,方至此地。其风土气候,与金山以北不同。平地颇多,以农桑为务,酿葡萄为酒,果食与中国同。惟经夏秋无雨,皆疏河灌溉,百谷用成。东北西南,左山右川,延袤万里,传国几百年),亦但谓之“大石,《西游记》上:《游河中西园诗》“大石东过二十程”。又卷下:《读衬句》“西过大石半年居”)。则又以人名名其国都。而拉施特《蒙古史》则谓之“八喇沙衮”。案《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笃来帖木儿属地中有“八里茫”一地,《经世大典图》亦有八里茫图,在阿力麻里之西南,可耳鲁(即葛逻禄)亦刺八里之南,倭亦(今乌什)之北,故武进屠氏(寄)。《蒙兀儿史记》以八里茫为“八里沙”之伪,即以拉氏书中之“八喇沙衮”当之,其说是也。余谓虎思斡耳朵者,契丹之新名,其名行于东方。八喇沙衮者,突厥之旧名,早行于东西二土,八喇沙衮即《唐书·地理志》之裴罗将军城也。

《资治通鉴考异》(二)引《唐元宗实录》突厥葛逻禄下首领有裴罗达干,《唐书·突厥传》突骑施黑姓可汗有阿多裴罗,《回鹘传》骨咄禄毗伽阙可汗之名为骨力裴罗,又有将军鼻施吐拨裴罗,《大唐会要》(九十八)有回纥演者裴罗,《册府元龟》(九五五)纪突厥首领有采施裴罗,又(九七一及九七二)纪回纥使臣有近支伽裴罗、阿德倶裴罗、裴罗达干等,是裴罗者,突厥种族中之人名也。回鹘人中有称“将军”者,当是应用汉语。辽金时之“相温”、“详稳”、“详衮”,元时之“桑昆”、“想昆”,并自此语出。是裴罗将军一城,当是西突厥故名,讫辽金间,西域人犹以此名呼之,谓之“八喇沙衮”,《元史》又略称“八里沙”,此地名源流之可考者也。又自地理上言之,则有三证:一,《唐书·地理志》载贾耽《皇华四达记》云至热海后百八十里出谷至碎叶川口,八十里至裴罗将军城,又西四十里至碎叶城,北有碎叶水,北四十里有羯丹山,十姓可汗每立君长于此。”案热海者,今之特穆尔图泊。碎叶水者,今之吹河。是裴罗将军城在吹河之南又距吹河东人特穆尔图泊处八十里。

而《元朝秘史》(五)云王罕又走去回回地面垂河,行人合刺乞塔种古儿皇帝处。”(同卷六《太祖遗王罕书》,蒙文内亦有此语,但译文略去“垂河”字样)又卷六云:“乃蛮古出鲁(克)过委元合儿鲁种处,至回回地面垂河,行与合刺乞塔种的人古儿罕相合了。”案垂河即吹河。合刺乞塔即黑契丹,蒙古人以之呼西辽。古儿皇帝古儿罕,即耶律大石自号之葛儿罕(《辽史·天祚纪》),若阔儿罕(《元史·曷思麦里传》)也。是西辽都城地滨吹河,《西游记》言“西南过板桥,渡河,晚至南山下,即大石林牙。此河亦谓吹河”。《西使记》契丹故居有河曰,亦句),运流汹汹东注。”正与东入特穆尔图泊之吹河合,此一证也。今吹河之南即天山山脉,其山西人谓之阿历山德岭。《西游记》云“晚至南山下”,即谓此山。《西使记》云“两山间土平民伙,沟洫映带”,则兼水南之天山水北之羯丹山而言,此二证也。《唐志》自裴罗将军城至阻罗斯之距离,凡三百五十里。

据《大唐西域记》及《慈恩法师传》,则五百八九十里(两书无裴罗将军城,今以自素叶水城至咀逻私之里数,加裴罗至素叶之里数计之)。大抵贾眈所书里数,率较玄奘所书为短,当由计里之单位或方法不同。今征之元人所记,则邱长春自大石林牙西行七八日始见一石城(此城即咀罗斯,以长春前此沿山向西行,而至此后,山忽南去,乃并西南山行。与《西域记》自素叶至哄逻私皆西行至咀逻私后方西南行者密合)。常德以二月二十四日过亦堵,二十八日过塔赖寺,塔赖寺即长春所见之石城。但长春以车行,常德以马行。又常德奉使,当宪宗己未,在太宗大置站赤之后,故迟速不同。即如自咀罗斯至赛篮,长春行五日,常德仅三日。又自赛篮至寻思干,长春行十四日,常德仅八日。以比例求之,则常德五日之行程,正当长春七、八日,是二书所记自西辽都城至阻罗斯之行程,正与玄奘及贾耽所记自裴罗将军城至阻罗斯之里数相应,此三证也。然则八刺沙衮即裴罗将军城,殆无疑问。考隋唐以来热海以西诸城,碎叶为大,西突厥盛时已为一大都会。《慈恩传》言“至素叶水城,逢突厥可汗方事畋游,军马甚盛。”及唐高宗既灭贺鲁,移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碎叶备四镇之一(《唐书·西域传》)。调露中,都护王方翼筑碎叶城,四面十二门,为屈曲隐伏之状(《唐书·地理志》及《王方翼传》)。后突骑施乌质勒屯碎叶西北,稍攻得碎叶城,因徙居之(同《突厥传札)。

开元十年,十姓可汗请居碎叶城,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表以焉耆备四镇(同上《西城传·焉耆传》)。嗣后,突骑施别种苏禄子吐火仙复居之(同上《突厥传》)。大宝七年,始为北庭节度使王正见所毁(《通典》一九三引杜环《经行记》),后葛禄复据其地。唐中叶以后,与西域隔绝,其地遂无所闻。及大石林牙既平西域,思复契丹故地,乃东徙于此。然不居碎叶而居其东四十里之裴罗将军城者,盖唐时碎叶故城已毁坏无余故也。而《金史·忠义传》言“契丹所居屯营,乘马行,自旦至日中始周匝”。则视唐之碎叶城广大可知,更无论故裴罗将军城矣。据《辽史·天祚纪》自大石都此,讫直鲁古亡,凡七十有八年。其未东徙时,则都于寻斯干。”

此事《辽史》虽不纪,然谓班师东归,马行二十日得善地,正与邱长春《寻斯干诗》所谓“东石东过二十程”者相合,故西辽名寻斯干为河中府(《西游记》自注邪迷思干大城,大石有国时名为河中府。《湛然居士集》卷四《再用韵纪西游事诗》注:西域寻斯干城,西辽目为河中府)。东徙之后,仍建为陪都。《西游记》云:西南至寻斯干,万里外回纥国最佳处,契丹都焉。”即以其西都言之。耶律文正《湛然居士集》(二)和裴子《法见寄》云扈从出天山,从容游大石。”此大石谓寻斯干。盖寻斯干与虎思斡耳朵为契丹东西二都,故并得大石之名耳。西辽都城自来未有真切言之者,故聊发其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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