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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皇纲论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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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王晳 撰

凡二十三篇縂五卷

孔子脩春秋

始隐

尊王上

尊王下

孔子脩春秋

昔者仲尼以圣人之才识歴国应聘而卒老不遇知天命之不与已也于是崇圣业讃易道定礼乐删诗书表先王之旧章总皇极之彛训阐君臣父子之义原治乱兴衰之道足以垂为世敎传之无穷然于已之才识则未能尽发明之也故作春秋托之行事以尽焉则司马迁所记孔子之言曰我欲载之空言不若见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此仲尼脩春秋之本意也噫夫经制可以定天下则春秋之经制备矣至诚可以賛元化则春秋之至诚深矣执经制推至诚则承天治民统正万事体道徳而维之以礼法本仁义而振之以权纲尊君与贤旌善黜恶王道之权衡太平之事业也此仲尼之道与其才识举见之于春秋矣后之诸儒不原圣人本意但举一端以为之说公羊曰拨乱世反诸正又云制春秋之意以俟后圣何休以为知汉当继大乱之后故作拨乱之法以授之何其迂哉夫否泰治乱如循环然否乱之极必有王者兴固天命也仲尼岂知数百年后刘氏定天下兴汉室乎且圣人大典将垂之万世以为法又岂止一汉朝乎若以衰世论之则可以拨乱而归正若以治世言之则可以润色乎王道无施不可也孟子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此亦据当世而言尔若专为诛乱臣贼子使知惧则尊贤旌善之旨阙矣董仲舒曰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若此则仲尼祖述尧舜之道无以明矣壷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若此则春秋之文皆纪实事不得谓之空文又圣人作经义贯今古亦何必当一王之法乎杜预以为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此制作之本意也孔子之出此言者以遭时之难谓已得文王之道有文王之文不当不垂于后世故云然然亦通谓诸经未必指春秋而言也文中子曰圣人在上则赏罚行在下则襃贬作夫襃贬圣人所以代赏罚也是又不见圣人推至诚明大道之旨而一经之作专在赏罚也啖助谓春秋救周之敝革礼之薄以夏道为本不全守周礼则襃贬善恶断以圣人之义不该之矣赵氏谓春秋大要二端而已常典也权制也春秋据周礼其典礼所不及者则圣意穷其精理以定襃贬尊王室正陵僭举三纲提五常又言有帝王简易精淳之道此得春秋之宗指优于数贤之説也但不及圣人不欲托空言故属之行事之意为不悉矣备举数贤之说余不足论也且圣人之道一以贯之数贤之说皆举一端尔緫而通之防归其本意则春秋之义全矣夫圣帝之隆莫隆于尧舜礼法之备莫备乎三代国有史官者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令典也史官属辞以记得失世盛则其政羙世衰则其道微亦理之常也仲尼既遭乱世以躬负圣人才识无以明故因鲁史之文托之行事以尽其所緼之志以遗后世之圣贤尔然鲁史常人之所为也于圣贤文武之道必有不周于是非得失之理必有不当于采掇记注之闲必有不经于憎爱诬讳之际必有不实于仁义礼法之训必有不明于襃贬善恶之旨必有不精故圣人裁取其文建以法制以成不刋之书则圣人之才识于是可得而观之矣故其言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此之谓也皇甫湜以为编年不若纪传至云春秋之作则须左传国语何其浅陋之甚哉或曰左氏以为凡诸侯有命告则书于策不然则否师出藏否亦如之果若是则鲁史所遗者固亦多矣圣人博览无所不知何不尽书之乎曰仲尼脩经直据鲁史鲁史所不载则何由书之况圣人制作金玉法度既凭鲁史则不当杂取他书何者欲示信据之明故也且自于鲁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之中所书之事圣人之法度备矣才识周矣襃贬精矣劝戒尽矣奚复孜孜然如左氏司马迁之流务多取以为胜者耶

始隠

荀子曰圣尽伦王尽制是故学者以圣王为师焉圣王之盛莫盛乎尧舜当天下之正位粹然一任乎道不私于己也如天地然允圣王之极挚哉尧视舜如己身舜视禹如己身又何亲贤之足议乎前尧舜而有圣人矣无其时与其人莫能任乎道充其志而公天下焉后尧舜而有圣人矣无其时与其人亦莫能任乎道充其志而公天下焉尧耄而传诸舜舜老而授之禹前后相次若天意固为之夫是之谓其时尧舜禹之道一道也尧舜禹之心一心也夫是之谓其人以万物之心为心以天地之徳为徳其于己也无一毫之私夫是之谓任乎道舒卷天下无不得其欲而合乎道也如规矩绳墨然夫是之谓充其志畴克若是防尧舜而已矣故书首二帝以道徳之美莫或先焉者也然尧嗣于帝禹与其子独舜之道尤难故仲尼曰后世虽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至矣哉盖无徳而称焉夫治乱之世极然后可以相明焉善恶之理极然后可以相形焉是故仲尼约鲁史修春秋推原尧舜之事以明乱世之奸慝焉噫道徳之美莫过于尧舜之禅让人伦之恶无大于世子之弑其君今隠公欲让桓位是逾父子之亲也而桓公遂弑君兄是灭臣子之理也则与世子之弑其君者罪恶钧矣是桓公者固天下之大戮也故春秋独于桓公不书王见桓公之无君王室之无政也然则不书王之义特为桓而发也罪桓之由特为隠而起也故春秋所以始于隠者此故也或曰如是则盍始于桓邪曰若以桓为始则不见隠公让桓之志也不见隠公让桓之志则罪桓之心不切也又不见隠公不书葬之事也又不见桓公汲汲君位之意也曰然则何者为让桓之志乎曰夫书尹氏卒仲子不葬不爵夫人至不告庙此皆让桓之志也不始之于隠则无以见矣又曰敢问春秋亦有世子之弑其君者何故其时复书王乎曰春秋鲁史固当详内而略外也且隠以兄而让弟其徳惠奚有量哉亲逾父子义则君臣而桓乃灭天常弃人理其迹尤恶盖善善也不明则恶恶也不切故特不书王以志之也自余他国则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乱世之常事也又曰诸儒谓周室自平王东迁日以微弱赏罚政令裁行畿内故始之于隠亦以平王不能中兴之故也曰此说一端之说也然于始隠之义亦足相因以明尔夫隠公之元年则平王之末年也是时楚子初僭王号天子不能征之陵迟衰乱实始于此故桓公有无王之心敢行簒弑者阶此而作也或者又曰夫楚子僭号则恶逆之罪莫大焉安知圣人不为正楚而始隐防曰夫楚僻小国也蛮夷之俗也覩周室之微弱因而僭窃则其罪恶天下举知之矣鲁则礼义之国也周公之后也而桓有逆行凶徳唯明王可诛之尔此仲尼所以首正之也若为正楚而始隠则隐公之经未尝及楚至荘十年荆败蔡师于莘始见于经则圣人之意不在乎正楚而在乎正桓也无可疑矣或曰子引尧舜之让以明隐公之事则是与杜氏之说以隐公为让国之贤君相类也曰不然夫其让之名至髙也让之行至美也推是心以类夫尧舜奚逺防然隐公之才识智虑昏庸之人也其行事多不善也虽其让之名与尧舜同是奚救于昏庸之累哉曰然则其让桓是邪曰非也隐公以庶长自嫌故欲让桓尔苟桓有圣贤之才则已行泰伯之事犹可也桓既非其人矣而不明大义不能遵礼法之正私意曲惠欲同于摄谗隙一开卒被大祸则君子不与之也君子尚不与之况圣人乎

尊王上

何休之学谓春秋黜周王鲁识者已非之矣不复更论谨案圣人以王道衰微赏罚无纪贤能不用罪恶不诛故采旧史之文裁以为经岂有他哉笃于三纲五常明于义理之尽而已尔三传及诸子不能具晓圣人之意不知尊王之实谓自周无出言出絶之于天下也又谓荣叔归含召伯防葬皆王之失礼故去天字以贬之此皆不晓圣人尊王之意不达三纲五常义理之尽而云也夫天王出居于郑必有故也其故何哉辟母弟之难尔此乃直书以示讥也岂于出字更加贬絶乎噫三传见王子瑕奔晋及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皆谓王者无外故不书出是以于天王出居于郑及周公出奔晋皆以为贬絶之也王虽不能以礼制其弟带遂为乱而王有何恶遽贬絶之乎周公楚与伯舆争政不胜怒而出及阳樊王复之三日卒出奔晋若以出为贬絶之辞则是襄王之恶重于子朝周公之罪甚于王子瑕及尹氏也案王子瑕王子朝尹氏召伯毛伯皆逆乱之臣也逆乱之臣当族灭之籍没污潴是其刑典故数子但书奔不言出絶之也犹谭子奔莒子奔黄之类亦以国灭而不言出义与此同且凡外来奔鲁悉书来奔不言出奔是来字对出为义尔若春秋为郑史则必书曰天王来居于汜犹郕伯来奔以其来我国故不言出也则又可以言王者无来乎或曰若但书天王居于郑则出可知矣何必书出乎曰凡诸侯外奔皆书出明弃其境而出也若卫侯朔出奔齐茍但言奔齐则出亦可知圣人何故更书出乎又天王居于狄泉不言出则在周地矣此若书天王居于郑则在畿内非郑国也不可之理审矣以此足知其妄也其谓去天字以贬王者盖惑于阙文尔且仲尼不隠诸侯及卿之罪恶则知王室之衰微亦以明矣桓王使渠伯紏来聘成桓公之为君尚不去天字但贬渠伯书名况他失礼之事不甚于此乎由是观之其妄愈固不足疑矣

尊王下

春秋列国莫大于齐晋楚楚僭王号固不足取而齐晋之君莫盛于桓文故孟子谓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其故何哉夫岂以其执中国之权制天下之命而云乎夫周室虽衰天命未改桓文袭侯爵臣子也而执中国之权制天下之命则是彊僭之臣也奚足议邪然圣人以其有尊周室安中国之心故尔何以知其然防谨案惠王以惠后故宠其子带欲废太子于是齐桓帅诸侯防王世子于首止以定其位厥后太子践阼是为襄王此仲尼所谓一正天下也桓公既殁叔带卒乱周室天王出居于郑几不能复于是晋文公帅师迎王以归于王城遂诛叔带故传曰出定襄王以示之义由是观之则二君之大莭可见矣此圣人所以襃其功称其仁也又齐桓之防葵丘为盛以其一明天子之禁也晋文之盟践土称信以其胥奨王室之忠也夫以东周之微不絶如线桓文之势震于天下卒能尊周室安中国厥功茂哉然不能推至公血诚力遵王道之正征伐自出赋贡自专则其罪尔荀子曰粹而王駮而伯此之谓也故仲尼因桓文之事而辞以致其义焉义者何明于君臣之分笃于仁义之心离其駮防于粹而已矣或曰然则桓文之功并邪曰然又曰如此则仲尼何以云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乎曰仲尼之云谲者一时权谲之谓也非谓诈也茍专以谲为诈则当云汤武正而不谲桓文谲而不正圣人不当云齐桓正而不谲也且齐桓用兵胁鲁使杀子紏又以无名侵蔡遂伐楚责王贡之不入母之防又欲听子华之言凡如此类岂不谲防晋文伐原以存信辟楚以示报躬率诸侯朝事天子岂不正哉但齐桓之定太子也不欲使惠王废嫡庶之正是其本志故仲尼谓之一正天下首止之防是也以其犹有彊君之嫌故谓之正而不谲也晋文之逆襄王也借以求诸侯信义之名非其至诚而狐偃劝以继文之业王城之师是也以其不本尊王之义故谓之谲而不正也噫圣人于精恳章为大训如此之极也而后世犹有簒夺之臣亦末如之何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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