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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室门已被推开,室内有些新鲜的空气在流动,那脚声已经走进了这卧室。那东西的举动,似乎特别小心,脚声还是那样柔软而沉重!

黄令德忍住了呼吸,努力向黑暗中凝视,他一点也看不到什么。他努力地听,他听出这东西已走近了他的身边,连那咻咻然的气息,也可以清楚地听到!

黄令德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电灯的开关器轻轻地一响。

满室立刻通明。

有一个人发怔地直立在电灯光里。

那人是一个瘦长的个子,面色很憔悴,一双疲乏而失神的眼珠,显示他的神经很不健全。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西装衬衫,没有系上领带,手里挽着个很大的黑布包,这黑布包并不曾包裹严密,有些白色毛茸茸的东西,露出在外面。

那人万万意想不到,在这深夜的时间,会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悄然端坐在他这漆黑的屋子里,在第一秒钟中,他怔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跃出来!

室内顿时布满了一片沉寂的紧张!

照理说,这两个人的行动,很像是两个贼,但这两个人的仪表,却又像是两位体面的绅士。在眼前的社会上,贼与绅士之间,一向就很难分别;甚至有时,贼与绅士竟是一体的两面。因之,他把惊愕的视线,粘住在这两套华贵的西装上,有点不知所措。

歇夫把已弄熄的半支烟,重新燃上火,挂在嘴角边,懒洋洋地说:“喂!朋友!你辛苦了!”

那人把惶惑的视线,从歇夫脸上,滑到黄令德的脸上,又从黄令德脸上,滑回歇夫脸上,他努力遏止着怒气说:“你们为什么三更半夜闯到这里来?”

“你又为什么三更半夜溜到外边去?”歇夫仿效着他的声调。

“你是什么人?”那人咆哮地说。

“我是夜游神!”歇夫把纸烟指指黄令德。“而这个人,却是夜游神的侍者。”

“夜游神?”那人只顾眨眼。

“有一个红领带的夜游神,专门考察这都市中的善恶的,朋友,你听到过没有?”歇夫指指他胸前的商标。“今晚我跟我的侍者,在秋云里散步。不料这都市里的秋云跟人情一样薄,我们一失足,从云里漏下来,跌进了你的屋子,真是非常抱歉!”

那人虽然听不懂歇夫这种离离奇奇的话,但是,他一向知道那条领带,他曾听到过许多关于那条领带的传说。他万万意想不到,这位神秘人物今夜竟会突然光顾到他的屋子里来。他忍不住睁大了骇异的眼而嗫嚅地说:“先生,你,你,你是……”

“不错,我,我,我是……”歇夫向他学舌,一面温和地说,“放下你的包,坐下来,我们谈谈,行不行?”

那人迟疑了一下,把布包抛在床上,他颓然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汗。歇夫说:“朋友,今天很得利吧?”

“先生,我,我不懂你的话。”

“噢,不懂,”歇夫喷了一口烟,他向那个黑色的布包呶呶嘴,“朋友,这布包里是什么?是不是你的道具?”

那人低倒了头,有一抹羞涩的红,浮上了他憔悴的脸。歇夫继续说:“今晚,你不是带了你的道具,在外边演戏吗?演戏是有酬报的,是不是?”

“先生,我不懂你的话!”那人猛然抬头,带着一种反抗的声音说。

“不懂,很好,我可以供给你一张说明书。”歇夫把眼光掠到了黄令德的脸上说:“若干天前,本市盛传着博物院里那只白熊妖怪的野话,这野话,被渲染得非常神奇。而这位先生,却是一个善于投机的人,于是因这野话,引起了他的伟大的烟士披里纯。”

那人的脸,涨得更红,他重新低倒了头,黄令德在一旁用心地听。歇夫继续说:“他设计了一些道具——这道具大概就在这个黑色的布包之内——于是他的精彩的戏剧,就开始上演。目的何在呢?据我猜想,那不外乎是为了掠夺吧?”

“先生,你完全弄错了。”那人倔强地站起来说。

“朋友,静一些,有话,我们可以慢慢地谈。”歇夫微笑,向他挥挥手,“你不承认你演戏的目的是为掠夺?其实,掠夺有什么可耻呢?在这个可爱的世界上,掠夺是件最光荣的事!况且,你我还是同道,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但你总不能强迫我承认我所不曾做过的事!”那人怒声说。

“那么,你不承认你曾变过白熊的戏法吗?”

“我,我承认,我曾扮过这白熊。”

“最近,你常常在深夜里外出?”

“那只有一次。”

“这一次你曾到过一百二十四号的附近。”

“是的,我承认。”

“你曾吓到过一个人。”

“是的,我承认。”

“你吓到了这个人,劫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

“没有这回事!”那人暴声抗辩。歇夫觉得他的话,不像是假话,于是点点头说:“没有这回事,那很好。但今晚,你又扮这白熊做什么?”

那人低头不语,歇夫讥笑地说:“是不是在荒野里参加化装跳舞?”

“我承认我又到过一百二十四号的附近去。”那人遏止着他的怒气说。

“你的目的不为掠夺,而你常常到这一百二十四号附近去,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有另外的目的。”

“我能听听你的故事吗?”

那人似乎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回答问句,但是,他受不住歇夫那种目光的威胁,他无可奈何地说:“你能代我保守秘密吗?”

“凭这个做保证。”歇夫指指自己的领带,他点上了一支纸烟,一面,他也递给了那人一支烟,并为他燃上了火。在这片瞬之间,那人的激动的神情,似乎已经平静了一些。于是歇夫闲闲地发问:“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曹秉及。”那人徐徐抬起眼睑而又立刻垂下了眼睑,轻轻地回答。

“过去你曾做过什么事?”

“我是一个低能的失业者。”他吸了一口烟,似乎故意躲避着这问句。歇夫点点头说:“很好,失业者是最富于幻想的人。那么,请把你的故事说下去。”

那人伸手抚着头,痛苦地说:“我这样装神弄鬼,而完全为了阿兰。”

“阿兰?”

“那是我的妻子。”

那人说到这里,旁听者的黄令德,立刻把目光飘到了世间那张美得诱人的相片上,他在想,这个阿兰,大概就是钱锦清所说起的那颗美丽的vega,于是他再用心地听下去,只听那人忧郁而且痛苦地说:“阿兰是个非常幽静的女子,我们结婚还不过一年。这一年中,我们一直过着安静美丽的日子。但是最近有一阵可怕的旋风,吹进了我们的小家庭,把过去的和平的日子,完全吹散了。她变得非常好赌,她跟以前完全换了一个人!”

“啊,我明白了,”歇夫在纸烟雾中望着那张憔悴的脸。“她的赌博的地方,就在这个一百二十四号里,是不是?”

那人痛苦地点点头说:“不久以前,她不过在家里赌,而现在,她却赌到了那个可怕的魔窟里去。在以前,她不过是在白天里赌,而现在,她却常常赌到深夜,甚至是整夜!”

“难道你不能劝告劝告她?”

“那要她肯接受才好!”

“除了劝告之外,难道你不能用别的方法,儆戒她一下?”

“我不能,我不能!”那人的两道眉毛几乎在他那张憔悴而忧郁的脸上打成了一个结,他叹息着说,“因为,我们的感情,已接近了破裂的边际。”

黄令德在一旁想,可怜的人,真是一个懦夫。想的时候他听那人接下去说:“而且,说起来,理由还是她的。”

“一个女人,在赌窟里整夜的赌,她还有什么理由?”

“起先,她原是一片好意。”那人用力抽了一口,在纸烟的烟雾中皱着眉说,“她因为我失业,想从赌博里,代我找出一条生路来。”

“你的太太真伟大,”歇夫笑起来说,“从赌博里去找生路,这是希特勒式的主张哩!”

“先生,你不要笑。”那人忏悔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不过年纪太轻,意志不坚,容易受到诱惑。而且,事情原是我自己不好,起先她在家里赌着玩,她曾赢过一点钱,这对于我失业中的生活,似乎不无小补,于是,我不但在精神上鼓励了她的赌,甚至在事实上我也几乎鼓励了她的赌!”

那人说到这里,他抛掉纸烟,激动地伸手敲着头,激动地站起来说:“总之,除了怪我自己的低能之外,我更恨小佐!”

“小佐,那又是什么人?”

黄令德在想,这大概就是钱锦清所说的那个悬挂汽水瓶盖的家伙吧?想的时候,却听那人切齿地说:“小佐,陈佐民,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嘿!”

“你为什么恨这个人?”

“他引诱阿兰到那赌窟里去赌,表面上,他却帮我劝她不要再赌。”那人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说,“他存心不良,他一定别有企图!”

“啊,我明白了,”歇夫点点头。“你扮演这白色的恐怖,去到这一百二十四号的附近,那是预备去吓你的太太的,是不是?”

“不,她太胆小,我并不预备直接吓她。我只想吓倒几个单身的赌徒。”

“奇怪,你吓那些赌徒做什么?”

“我直接恐吓着那些赌徒间接就可以恐吓阿兰,使她不敢再到那个赌窟里去。”

黄令德在想,好精彩的神经病!

歇夫心里暗笑,这办法真聪明,只听那人接下去说:“其次,假如我能在这深夜里遇见了小佐……”说到这里,突然他从身后掏出了一柄两面开锋的短刀紧紧握在手里,刀锋在灯光下耀得雪亮。他的纷乱的头发,在额上微微颤动。他恨恨地说:“假如我能遇见他,嘿嘿!”

这时,歇夫已完全看出了那人的精神变态,他慌忙地说:“朋友,静一点,且把你的玩具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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