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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传剑术炉火纯青 刺滚铃霜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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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转瞬将及三年。一日秋末冬初时光,忽然起了阵霜风,空山落叶,分外觉得萧条凄切。沅华偶然踅到洞外望望,踏得枯草败叶,藉藉然一片声响,只见缕缕白云,孤飞来往,不由触起思亲之念,凄然泪下,暗想授术无期,十分闷闷,当时踅回便泣拜师前,坚求传授。性涵道:“吾非靳惜,此道功行,原有次第,筑基不坚,便所学不固。今粗论技击宗派,不外少林武当两家,内功外功,其用各异。外功本于少林,其法以动先静,主在取势趁机,先发制人。其气躁而多竦,跳踉奋跃,专以伺敌要害,却不想神法于外,自己反为敌人所乘,所以学这家的,往往偾事。至于内功,却纯是以静胜动,主在自卫备敌,不取攻势。其气似至柔,而实至刚,非至急危不发,一发必胜。其法专定不移,使敌人无隙可乘。这一派便是宋朝武当练师张三峰所遗留,代有传人,宗派最著。他曾为徽宗皇帝所召,道逢群贼阻路,三峰夜梦元帝亲授技击,及至天明,独起赴敌,竟杀贼百余人。所以内功一派,最为奇妙。那练习精到的,凡值搏人,都有窍穴,有晕穴哑穴死穴之分,但趁隙一指戮去,敌人立倒,俗又名点穴法,其极秘要的,还有五字诀儿,是敬紧径勤切。这倒不是以此为用,是以此为体,便所以神其用,如兵家秘诀有仁信智勇严一般,却是极玄妙处,端在团结坚气,导引静功,操之极熟,运用遍于周身,凡所触处,金石都碎,何论气血肉体。由此再进功夫,这气儿便操纵飞腾,千里一瞬,惟意所使,制人制恶,倏忽如神。这便是吾所说的剑术了,与那嗔目语难之士一剑自负的,却大不相同哩。今吾当次第授汝。”

说罢便在石堂内焚香告天,令沅华跪倒受诚自誓。

这夜便令沅华先习禅坐,她依然修她静课。

且说沅华幸得师允授术,十分喜悦,兴匆匆便踊跃坐禅,以为是个极好吃的果儿。那知坐下来便觉拘挛的甚么似的,渐渐腰疼腿木,神昏眼倦,脖儿梗起,头上如压千钧,只觉一阵阵面红耳热,眼前爆起金花,那心头便似沸油乱滚,急剪剪好不难受。勉强支了个更次,渐觉好些。心地一清凉,便静下来,这当儿便是床下蚁斗,真能闻得。却有一件,境界越静,那思念却只管如钟摆般动。无端的俨然到了家内,大家见了悲喜交集,泣一回,笑一回,真有木兰回家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光景。一霎时又如飞至井尾溪,提剑杀贼,赶得仇人卢文走头无路,一剑飞去便见血淋淋仇头滚落:踊跃奔去,仿佛尽气力再复一剑,只觉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忽抬头望去,只见青灯荧荧,万象都杳,自家身体欹斜,差不多便要跌落。那性涵正在垂眉入定,沅华赶忙坐好,尽力的摄心收虑,暗道此后大事正多,入手之初怎这等价颠倒,快些制念。学技要紧,那怕是鬼神霹雳当前。通不必理他。如此一想,忽觉耳内沙沙有声,便如轻车碾那平沙曲径;少时渐觉嘶嘶响大,如秋蝉微噪,暗道不好,越注念收敛,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起来,末后竟磳宏鞺鞳,如敲钟鼓,将心头振得岌岌跳动,汗如雨下。不由气郁如蒸,微微一呻,倏的觉毫光一嚯,己身正徘徊歧路。只见一层层奇峰峻岭,水流花开,再看看自己锦衣蛮靴,飞行如风,好不快意。忽的听得后面雷也似喊道:“这妖女擅窃奇术,不利吾辈,快些赶上杀掉。”

沅华忙一回头,就见许多的罗刹魔鬼奇形怪状,一个个电目血口,舞起钢钩般怪手,大踏步赶来。沅华大惊,方要躲避,顷刻又如被母亲揽在怀里。耳边一派仙乐丁冬,男妇欢声,嘈杂满室,还听得母亲慰道:“儿呵,大好良辰,不要悲泣,男女婚嫁,生人第一要事,无论何人,是跳不出这圈儿的。”

忙睁眼一望,只见满室中锦天绣地,灯彩辉煌,仪傧喜娘,都眉欢眼笑的伺候堂下。一乘彩轿,端正正置在中央,那鼓吹音乐闹成一片,竟似催著人赴情海旋涡一般。沅华更是一惊,忙挣身大叫,倏如梦醒,依然坐在那里,只觉心头扑扑乱跳。那性涵依然趺坐,静听听万籁都绝,惟有寒日荧荧,斜射石牖罢了。不由悚然汗下,恍若有悟,忙起身向性涵膜拜一番,再复禅坐。这回却顿彻玄妙,身心融畅,方知静中别有天地。次晨便向性涵历述光景,性涵叹道:“汝诚是宿慧,非由人力。如你所述的一切妄念幻相,在寻常人要祛除净尽,便须三二年工夫,你只一夕间遽然豁悟,真个是吾道法种哩。”

说罢师弟俱悦,从此性涵终日价口诲手授,自筑基以至术成,其中许多关键火候,都一一抉示玄奥。好在沅华心领神会,触处贯通。转眼过了八个年头。剑术大就,一般的神变无方,隐现莫测,回视当年黄先生所授技艺,真相去甚远了。性涵见了也自喜悦,便道:“就汝所能,世已无敌,此后便纯是涵养功夫,须火气尽除,方证至谨。将来功行收果,在人自为便了。”

从此时时使她任意游行,拯善除恶,奇迹甚多,不必细叙。

这当儿闽藩耿精忠渐著异志;尽力的招致四方之士,未免鱼龙混杂,亡命凶盗都以这地儿为逋逃薮。耿藩徒务其名,那里有许多饩禄养这班吹气冒泡的入,不知不觉,便四散在各处甚多。你想这种脚色,那个是肯背了锅走的,不用本的卖买,作得且是手滑,始而商旅戒严,继而村镇遭掠,直闹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其中却有个飞贼甚是了得,疾捷如风,性嗜淫杀,号为滚铃大王。因他好穿软金锁甲,腰带上系两枚响铃,每腾踔空中,便如鸽铃儿一般清越。那一带人家住户,恨不得将美妇娇女用箱几柜儿盛藏起来。大家一闻铃声,都吓个半死。若遇他高兴惠顾,这家便须霎时间明灯华灯,酒炙纷罗,主人夫妇盛装跪迎,将这大王恭恭敬敬请入中堂,恣意饮啖。主人夫妇还须眉欢眼笑,进酒为寿,待他酒至半酣,然后花鹁鸽似的扎括出娇女,羞涩涩的与他并肩坐下,恣意儿由他调笑,一家人还须惴惴然望他的面孔。他如停杯遽起,这主人登时肚儿内念千百声豆儿佛,如见他夜猫子(北方俗谓枭鸟)似的一阵笑举手一挥,大家赶忙回避不迭,直等得铃声一起,方敢悄悄去张看,不消说那娇女早已花憔柳困。当时那一带妇女相詈,都拿滚铃大王作秽语道:“你这浪蹄子再要作张致,保管你遇着滚铃儿听听。”

性涵闻得大起悲悯,一日便命沅华前去剪除,并示知所由之路。沅华喜道:“此去道经井尾溪,且喜弟子大仇可复。”

性涵笑道:“人之生死都有定数,汝仇早已恶满自毙,今其余孽,行亦渐灭。计汝到那里尚能目击其事,骨肉晤面,都在此行。汝回后,吾与汝尚有数月相聚之缘,汝当回奉汝亲,谨传吾道,以拯民难,吾亦将远逝,了吾大事去了。”

说罢又嘱他克期来去,不得耽延。沅华听了将信将疑,不敢深诘,只得如命出山,星夜前往,不想走至井尾溪,果逢蓝理,诛掉卢质。他不敢稍延,自去勾当师事。不消说探囊取物一般,将滚铃大王轻轻诛掉,人不知,鬼不觉。居民额手称庆,还以为老天开了眼呢。

沅华既回覆命,性涵甚悦,这数月中,又授沅华许多秘要。师弟飘然竟出武功山,临歧分手,珍重而别,倒累得那山姑孤零零跳出跳进,在石堂中摩娑周视一番,掉下许多泪来。可见异物,也是有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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