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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除棕怪觅地武功山 伏山姑修真石城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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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客谈得高兴,内中一客便笑道:“这阵风儿虽来得着实,还不及棕老爷子撒阵酒风儿哩。”

一个少年正箕踞船头,大笑道:“依我看来,是信什么有什么,昔人说得好来:‘偶然斫作木居士,便有无穷祈福人。’什么一根朽棕缆说得神龙一般,还有头有角,麟爪峥嵘,一般的兴风作浪”。一言未尽,只吓得一位老者颜色顿变,握手道:“快些噤声,这船性命须不是老兄自家。”

说着便将棕爷爷许多异迹历历述出。

原来这江中旧有这利害怪物,为害商旅,非止一日。故老相传:还是前明开国时,太祖皇帝扫荡烟尘,曾在这里鏖兵水战,只杀得江波都赤,当时御舟棕缆十分伟丽,巧匠逞奇,作得来蛟龙相似,不消说饱餐战血。后来检点起,竟遗落在江中一条。这物件本取精用宏,日久年深便赋了些灵怪之气,初时出没游泳,还不怎样,后来竟大作威福,每当风静月明,便没头尾如一段铁柱似的横亘水面,舟人偶然不敬,登时风浪暴起,江船尽没。

当时老者述备,众客大半知得,便嚷道,“这话不虚,性命所关,不是耍处。”

那少年觉得没意思,只撅了嘴一语不发,沅华听了暗暗纳罕,性涵道:“物情变化本不易测,但有害众生,理宜剪除,不知有这段因缘否?”

正说间,船到中流,忽觉上流水势狂涌,月明下隐隐见一黑物昂起头,箭也般追来,蹙起高浪,山也似压下。梢公失声大叫,转眼间,舟儿簸起丈余,轰的声砸在浪头,满船尽水,众客跌跌滚滚,一齐呼号,还有百忙中乱喧佛号的。沅华方在吃惊,却见性涵垂眉定息,忽的双眸一启,灵光闪灼,徐举一指,喝声“疾!”

只见一道白光飞出指端,电也似直奔黑物,在空中如银环一般旋了一旋,刷的声刺入波心,一声响亮,登时将那黑物斩为两段,便如两段巨梁飘浮水面,霎时间风平浪息。众客大惊。急看那白光时,只见越缩越小,越发精光耿耿,射得人心骨冰冷,倏的如荧火的大小,飞回尼僧指尖,竟自不见。当时众客情知有异,便连那负气少年也一般的五体投地,向性涵膜拜起来。性涵道:“这孽物还是自戕,贫纳不过上体天意罢了。”

众客不敢细诘,却暗暗称奇,从此江中除却此患。

当时船到彼岸,众客谢别,纷投旅舍。性涵师弟也便宿下来。沅华却再也奈不得了,候至夜深,跪求授术。性涵道:“我们此行,原为觅一绝静之地授汝剑术,我久闻安福之西,与袁州交界之处有座武功山,其中洞壑深邃,包罗万象,论其高峻,不亚南岳,里面胜境甚多,最宜修习,在道书中称为第十九洞天。等到那里,俟你筑基坚稳,再授未迟。”

沅华不敢强聒,只得顶礼而退。

次日师弟起行,依然随路赏玩,行了数日,已将近武功山麓,沅华远远望去,已觉空翠插天,竟奇负秀,云气回合,灵-光蔚然。越行越近,只见一处处清泉白石,鸟磴烟萝,煦暖如春,山花遍地,沙径盘纡,颇为平坦,便如置身画图一般。沅华大悦,观之不尽,顿觉身健神清,凡襟尽涤。师弟徐徐行去,可数里远近,还闻得樵斧响林,牧笛动野,那林梢涧曲,山居人家的炊烟还一缕缕袅起;映着一片风光,十分有趣。又走了一程,渐入渐深,人籁都绝,忽闻得水声潺湲,浮空而至。沅华纵目望去,前面却有一道长溪,清鉴毛发,其中文石游鱼,历历可数。且喜有道独木桥儿,可以度过。性涵道:“四五年前吾曾草草一游此山,恍偬忆得过了这溪,便是朱陵岭。逾岭不远,还有冰丝潭,甚为奇妙,便距那石城洞甚近了,我们便居此洞,你道好么?”

沅华喜诺。两人度过危桥,又行数里,果然高岭横云,盘转上去,只见众岭合沓,盘曲逶迤,上面流泉,一条条琮铮激荡,曲折隐现,都汇在朱陵岭下。性涵等下岭,循泉流行去,不过四五里远,便得一潭,黑沉沉陷在两山峡中。潭上乱石林立,纵横乱插,那各道泉流被乱石阻击得飞鸣怒跃,都争着从石隙中喷溅而下 如散珠撒盐一般,千条万缕,亮晶晶如缫雪镂冰,好不美观。再看那深潭时,仿佛一极大车轮,轰轰转动,缫那无量冰丝,想自无始以来,便不舍昼夜价机声轧轧了。沅华俯观良久,只喜得雀跃不已,两人觅径过潭,只见一路上长松夹峙,渐渐宽敞,少顷,望见石城洞,高森森轩豁呈霞,四围乔林灌木遮天蔽日,果然气象不同。性涵见了也便开颜微笑,这一笑不打紧,只将沅华喜得打跌,原来他自从师以来,还是初次见她笑脸儿哩。

当时师弟一面指点,一面奔去。看看切近,忽闻得灌木丛里嘻嘻的笑了两声,风也似撞出一个妇人,一般的涂脂抹粉,画眉惊鬓,独有那点樱唇绽开来几至耳际,虾蟆精似的,好不难看。再望到下身,越发新奇,竟是个独脚傀儡,那脚跟又拧向后面,便这样活木桩似的,登登的舂到面前,笑得扑天哈地,舞起两手,先向沅华扑来。沅华初见一惊,继而怒起,不管好歹,牵住她一只手,顺势向身旁一操,又飞起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只见那怪物扑的声抢跌在地,还只管抚掌大笑。沅华越怒,捻拳赶上去刚要打下,性涵道:“快莫伤她,此物性善,无害于人,遇着迷路山行之人她还保护。她介在人兽之间,名叫山魈,原是深山中一种灵物,能通人意,一般的也有居室资生之物,山中人都称她山姑,能御狼虎猛兽,如有行李牲畜,但寄顿到她那里,却不会有失的哩。”

说着近前挽起山姑,口语手画,命他导路。山姑倾听凝视,果然喻意,越发喜跃,先围绕她师弟嗅了一回,仿佛亲爱光景,登时前驱引路。少时经过他巢旁,沅华望去,只见在两珠大树上权丫之间,横七竖八都铺施巨木,架定一间草室,一般的窗栏户壁,件件俱全。更奇的是树下还有一间室,便是积贮食物之所,如人家仓廪一般,悬梯上下,又似楼房儿似的。沅华见了连连称奇,性涵道:“昔人说得好,海客忘机,鸥鸟自至。这山姑灵警得很,我们久居山中,便结她个伴侣,岂不有趣。”

沅华越发高兴,便厮趁着山姑直奔洞来,那山姑此间路儿熟谙得紧,便曲曲折折直引入洞,只见越进越觉宽衍,灵境忽辟,别有洞天,奇花异卉,纷罗夹列,里还有两道小溪活活疾驶。涉过溪,一片平阳,大可数十亩,茸茸碧草,翠屏相似。左厢靠峭壁,却有两间天然石堂,内中石几石榻晶莹光泽。转过石堂,路儿越发深远,一望无际。性涵道: “吾闻此洞深杳莫测,秘径纷歧,远可通闽广诸省。我们鹩集一枝,便就这石堂定居罢。”

沅华大喜,便忙忙安顿一切,那山姑早跳得去了。

从此师弟安居下来。性涵习静如故,沅华仍事炊汲拾薪等务。隔数日性涵出去一次,少顷便回,便有盐米等类堆置洞外,山姑便徐徐负入,且是勤黠可人意儿。沅华有时闷起,便寻她满山涉足,奇情胜景,不可尽记,独有那风花雪月四洞,真是造物之奇,无所不有。今且略略述来,以洩坤舆之秘。那风洞中,四时不断,无论昼夜,常有微风飘扬。花洞中,异石五色,嵌空下垂,陆离光怪,如鬼工雕镂一般,一处处鲜鲜灼灼,粉红骇录,便如万花谷。至于那雪洞中。有一种细石,铺开来俨如霜雪,又似堆盐堕絮,一望皓白,一些杂色也无。至那月洞,更是奇绝,凭空的蟾光皎然,从空射入,仔细端相,却是青湛湛石洞顶,天然凿出一个圆穹,天光透入,十分明朗。这些胜地,沅华被山姑引导,一一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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