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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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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太仓稊米集卷六十五  宋 周紫芝 撰史断十五首

颉利杀唐俭

李靖提劲骑三千由马邑趋恶阳岭夜袭定襄何其壮哉及颉利走保铁山举国内附服而舍之可以柔怀矣天子遣唐俭抚慰而靖乘其无备俘十万之衆擒其子杀其公主於是斥地自隂山北至大漠焉靖之功可以夸示後世矣无乃未免於过乎始颉利之降太宗遣靖往迎而矫制以兴兵使中国有贪功之名太宗获失信之罪则未得为忠也唐俭受命以为使辱命而杀之则天下服无罪而陷之以死则人将解体靖独忍而杀之则未得为仁也诛一唐俭固不足道中国诛之犹恐贻笑外夷今使颉利而戮中国之使则未得为智也且罪莫大於杀降降而杀之後孰示信颉利以禽兽之情犹知屈服以慕义中国以礼义之地而反有杀降之罪则未得为义也汉王遣韩信以击齐而间遣郦生以说之信欲止军而不行则未有命欲乘鋭而往则齐已服此蒯通之说所以易摇也为信计与其全郦生则不若杀郦生而获罪於高祖哉然则郦之死犹有说也乃若靖则不然颉利已亡其势孤立非若齐有西楚之援况太宗遣靖以迎之非遣靖以击之也岂可殉已而不恤俭之死哉今靖援韩信以藉口此尤可罪靖在唐为一时名将一举之失而衆尤随之其弊果安在哉曰贪而已矣

五星聚东井

高祖之元年十月至霸上是月五星聚东井元魏时崔浩集诸家历颇讥前史之失高允言於浩曰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东井此乃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於理也案星传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箕尾昏没於中南而东井方出於寅比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浩初不之服巳而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夫高祖以寛仁之德易强暴之政亦足以兴矣五星虽不聚於东井可也使其果然则因前三月聚东井而书之何为而不可由是观之卧有云气行斩白蛇之类史之诬於人盖已多矣

曹操杀孔融荀彧

曹操起兵以诛董卓为名二人者皆内忌贤德杀人如刈麻苇卓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於坐中斩舌凿眼或镬煮之使偃转杯案间坐客为之失箸其忍有甚於屠矣卓既为太师一日谓皇甫嵩曰义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此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不知耳嵩曰昔与明公俱为燕雀不意今日变为凤凰嵩之玩卓若戏小儿而卓不杀此可怪也哉曹公之恶祢正平也既录为鼓吏衡乃裸身而立後以杖箠地数骂太祖辱有甚於市朝之挞太祖不杀犹使死於刘表之手此亦可怪也哉始余疑二子之不杀盖有说焉操尝谓衡曰孤杀之无异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今日杀之将谓孤不能容则操犹畏於物议也至孔北海之高才盖一时之胜士荀文若之通亮又斯人之腹心也一言不中其意则谈笑而杀之夫以融彧而视衡岂止有虚名而已然犹有所不免则操岂畏於物议哉余固知二子之见杀盖有谓而然也桓温尝谓孟嘉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温与操皆隂藏祸心以图不轨惟恐人之不附已不能尽笼天下之豪杰使唯已从则无以肆其凶焰也融既偃然不为其用彧乃力沮九锡之议非杀之无以快其愤此二子之所以死也融彧且死则崔琰许攸娄圭郭嘉之徒是真所谓雀鼠也哉

朱虚侯欲立齐王为帝

诸吕之祸刘氏之危甚於垒卵当是之时首倡大义以扶奬王室者刘章也及绐产禄而夺之权虽其势去已若孤豚然犹未成禽也当是之时首诛元恶以成一时之功者亦章也以谋言之章为先以功言之章为大则其报之宜如何哉然余於章犹不能无恨焉以其意在齐王也初章使齐王举而西因欲立以为帝是教其兄使叛也齐王将魏勃杀召平为书以告诸侯王反状既明幸而禄产死京师平内畏平勃外恃灌婴其计遂寝不者祸将酷於吕氏矣议者以谓章欲使齐王举兵入援关中而不知其反也曰代王於高皇帝为子齐王於高皇帝为孙以尊卑之分则代王当立代王仁贤闻於天下齐王之善未有所称也以贤不肖则代王亦当立代王母家薄氏皆君子长者齐王母家驷氏皆虎而冠汉方以吕氏为戒而复使驷氏得昌是益其暴耳以母氏之善恶则代王亦当立然则章何为舍代王而欲立其兄乎此余於章所以不能无恨也非将相叶谋以公天下为心卒迎代王而共立之则汉之安危殆未可知夫以孝文之仁孝恭逊出於天性岂不知平吕氏之祸者章之功为大以齐王之故而犹有憾焉何示天下之不广耶初大臣与章约事成当尽以赵地王章尽以梁地王其弟兴居及孝文既立遂黜其功章自以失职岁余忧死而兴居亦举兵以反呜呼汉所以报章者亦云薄哉

魏主遇旱辍食三日

魏孝文以岁旱祷雨至辍食三日羣臣告以雨既沾足请帝复膳如初犹欲遣使视之然後肯食且云如其不然何以生为闻者以谓贤主忧民如此是大不然昔成汤遭七年之旱尝以六事自责周宣王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未闻其三日不食也盖隂阳闭纵之论暴巫徙市之术皆後儒自为之说非古帝王修人事以应天变之道也由是知决久寃之狱烹言利之臣而天乃大雨皆人事尽而天意得自然之符也魏主不知出此乃欲不食以自毙使变而可禳犹非其道不然是当践其必死之言也为之臣者又不知以古圣贤之道告之徒诳以既雨而已其为不忠莫此之甚一举而君臣之道两失呜呼陋矣哉

周世宗平江南

五代之君如唐庄宗周世宗可谓有英武之略矣然内无平一海内之政外无经略天下之才故事业止於偏霸而不足称述世宗深患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一命近臣着开边之策比部郎王朴献议以谓唐与我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取也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也世宗欣然纳之於是始有平江南之志焉曾不旋踵一举而得八州再驾而平寿春卒致唐主请以画江为界而江北之地悉为吾囊中之物其为盛烈岂不壮哉暨锺谟入贡乃遣谟归告其主以治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议者以为江南未服则亲矢石期以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其规模宏大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呜呼世宗之言则善矣谓之规模宏大则吾不知也

卫青不杀苏建

卫青不用周霸之言以杀苏建建卒蒙宥废为庶人议者以青为贤余以为不然初青与李广俱击匈奴广本前军乃徙其军使东因以失道遂致丧师当是之时罪在青不在广也青奚不状之天子以赦其过而乃逼广使自杀乎以飞将军之才气下视卫青如庸奴耳青既忌其能又与之有眦睚之嫌非杀之无以快其欲也青既杀广无以自盖其愆乃独私建以沽一时之名小人奸伪之状如此武帝据厠而见之岂不宜哉

公孙述聘谯玄不至

公孙述僭号陇蜀闻阆中高士谯玄以礼连聘不至使人胁以毒药玄仰天而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名周武至德伯夷守饿保志全高死亦何恨遂受毒药毅然不往若玄者可谓忠矣其子瑛泣血叩头愿输家赀千万以赎其死述乃许之玄得以免若瑛者可谓孝矣客曰玄之不臣不可谓不贤若瑛之於孝其犹未耶岂有父死人手不以身代其祸独区区输其家赀而已何哉是不然也述之僭据於礼贤下士且方缪为恭敬以隆虚名未必有意於杀玄瑛请输其家赀适会其机此所以免若一见而请以死万一述有不从则将何以继徒使父子俱毙贼手耳瑛之意以谓请输以财而不从然後继之死盖亦未晩余以是知瑛之为孝也

蔡琰蓬首救董祀

余读范蔚宗烈女传以蔡琰列於诸姬之後盖尝疑之曹操问其家藏书至於口诵四十余篇以至作二诗叙流落悲愁之态有古作者之风亦可爱矣然是非女子之所宜先固不当以此预列女之数其夫董祀犯法当诛琰乃蓬首诣操请之辞致慷慨有足观者以是为琰之奇节则其前夫卫仲道亡不幸而陷敌中虽夷人胁以死义不当事左贤王事之十有二年岂可谓不久又生二子岂可谓无母子之爱夫死而适异域之君不能继之以死既事贤王又并去二子而归中国二者皆不得谓之烈女也或曰春秋责备於贤者琰以妇人而能尔亦足矣曰此余所以正有责於琰也以琰博闻强识聪明而能文其於立身大节有勿及知则亦安取其文乎晔之载此以为後世女子之戒则可若以其博学多才且能救祀於埀死足以为汉烈女则吾不知也

王昭君不赂画工

王昭君不赂画工遂不得幸卒使元帝杀毛延寿非也元帝按图见昭君之陋乃以配单于及召见而美始有悔心帝知其美岂不能以一女子易之患在失信故也使帝果以失信为嫌其始必不肯按召陋姬以贻单于之怒若以此取怒蛮君其祸与失信孰为轻重吾知其说之非也或谓昭君貌极妍在後宫五六年不得幸後单于遣使朝贺帝问欲以一女子赐单于谁能行者昭君乃越席请行帝见之惊业已对使者遣之不及免至单于果大悦盖士有抱负伟器块然与俗士同羣岂能无怏怏不平之意女子以姿貌取悦於人慧丽风流而少年委置闺闼不为当世所赏其意当复如何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昭君之请行盖有以哉

朱建受辟阳侯裞

朱建以刻亷刚直自许虽辟阳侯挟太后之势欲交建而不得顾不贤哉及其母死贫未有以发丧陆贾说食其与之裞卒与食其合非特脱命埀死之中又能使免诸吕之祸其为力多矣何建之贤而自叛其志如此盖坐贫无以发丧也吾故知士非豪杰不回易为贫富生死所夺固不可以无养生丧死之具建一为贫所移遂不能完节於万世之下伤哉贫也田叔既死鲁人祠以百金其子不受曰义不伤先人嗟乎使建如田叔之子辟阳之金亦安得而污之

谢朏不受解玺之诏

宋武帝受禅有司议使侍中刘叡进玺帝曰此当选有人望者为之乃以付谢澹齐高帝受诏乃引枕高卧後武帝请杀之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晋宋以来江左风流独谢氏人物如林如敬冲者自当不媿乌衣之游观敬冲不受解玺之命如此不知六朝诸公作九锡文者如何下笔耶

宋衡阳王

宋武帝诸子皆以戮没独衡阳文王义季以酣饮得终其天年虽其淫侈暴悖不学无术有以取之义季亦可谓得策矣阮嗣宗一醉六十日夫岂徒然者哉

王恢议伐单于

汉自高帝以马上得天下而文景专意含养斯民以息百战之劳可谓善矣武帝以雄才大略好大喜功陋文景之寛宏以为委靡不振之渐颇有意於更张而董仲舒对策首建此议以谓临政愿治不如退而更化自是高祖阔疎之禁文景长者之风为之扫地而汉始多事矣初年患单于数寇边将兴兵击之以问羣臣而王恢建可伐之议以迎帝意至於一举而败师出无状恢亦就死吁可怜哉以帝之喜兵固非恢罪然人君好恶渐明所以啓其侈心者必有始恶之人恢一开此议使征讨之兵自是日出略无虚岁几三十年天下萧然户口减半则恢之一死固未足以偿也孟子曰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仲舒创更化之谋王恢开用兵之路本皆迎合帝意而已其流至於颓溃而不可救恶得为无罪哉

西汉日食五十有三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西汉二百一十余年日食乃至五十有三以文景之治而其食乃至十有二焉班固於他帝辄书其应於文景独书其食而不书其应书其食所以使人主之知畏不书其应所以使求其故者得文景之治焉疑作史之法如此而未可知也

太仓稊米集卷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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