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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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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合法妻子,应该给我们生儿育女,应该守妇道,但是她们不欠我们爱情。保尔,爱情是要意识到给予和得到的快乐,是确信能够给予和得到这种快乐!爱情是变幻不定的、不断得到满足而又永远不会满足的一种欲望。你将欲望的琴弦留在你妻子的心中,从未触动过它;到了旺德奈斯在你妻子心中拨动了那根琴弦的那一天,你那些钟情的大话,绞尽的脑汁和流水般花出去的金钱,甚至都未能给人家留下回忆!你那些撒满玫瑰花的夫妻生活之夜,立刻化成了轻烟!你的忠心耿耿,成了白送给人的悔恨!你的人身,成了要加以宰杀献到祭台上去的牺牲品!你从前的生活,成了漆黑一团!一阵爱情的冲动便把你激情的珍宝抹个干干净净,你那激情的珍宝,只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费利克斯,他征服过所有的美人,每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说不定费利克斯对此并无酬报。但是,在爱情上,信仰就等于现实。所以,你的岳母自然是站在情人一边与丈夫作对。她悄悄地或者公开地装作视而不见,或者她是睁开眼睛的。她怎么做的我不知道,反正她是赞成自己的女儿,跟你作对。我观察社会十五年来,从未见过一个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抛弃她的女儿。这种宽宏大量是女人们世代相传的一种遗产。哪个男人能谴责她们这种宽宏大量呢,除非是哪个起草民法的人,在只有感情存在的地方,看到的却是条文!一个时髦女郎的生活将你投入大肆挥霍之中,你的随和脾气又使之一发不可收,大概再加上你的虚荣心,正好给人提供了用使你破产的办法来摆脱你的可能,于是各方巧妙配合,造成你的破产。我的好友,从这一切当中,你应当得出结论:你委托我的任务等于无效。其实这个任务我觉得实在好玩,本是可以十分出色地加以完成的。要防止的祸事已经发生,consummatumest,1朋友,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是很严重的事情,我以你常说的所谓德·玛赛方式写信给你,请你原谅。象遗产继承人高兴得围着亲属的坟墓跳舞那样围着一位朋友的坟墓跳舞,这种想法我绝对没有。可是你写信告诉我说,你正在成为男子汉,我相信你的话,所以我把你当作一位政界人物,而不是钟情的男子。一个苦役犯,肩膀上打上了烙印,这就使他下定决心投入一贯与社会作对的生活中去,而且要反抗社会。对你来说,这一变故难道不和苦役犯肩上的烙印一样么?你现在反倒从一件忧烦中解脱出来了:从前是婚姻支配你,现在是你支配婚姻了。

1拉丁文:已是既成事实。

保尔,我是你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如果你从前在钢铁般的脑壳内有结结实实的头脑,如果你早有这股朝气——现在你有了蓬勃的朝气,可惜为时过晚——,我早就用推心置腹的话向你证明我的友情了。这些心腹话也许会使你能象走在地毯上那样向人类进军。我之所以有本领,和几位朋友一起在巴黎的文明社会内部玩耍嬉戏,就象一头牛闯入瓷器商人的店铺那样,其实全靠一些计谋。我也曾假借小说的形式向你讲述过我青年时期的真正历险。当我们聊起这些计谋,向你讲述我的经历时,你果然把这些当成了小说,而不曾领会到其涵义。所以,我只能把你的情况当作是一场不幸的恋情。那好,我跟你说男子汉的老实话:在目前情况下,你扮演的角色很漂亮,而且你在我面前没有失去任何威望,你可能也相信这一点。我虽然很佩服大骗子,但我也敬重和热爱受骗的人。有一次我们曾谈到那个下场悲惨、因为爱他的情妇而走上绞刑架的医生1,当时我还给你讲了一个可怜的律师的故事。这个故事非常美妙,只是和一般的好故事不同。这律师打算给他的妻子——也是他所热烈眷恋的妻子!——搞上三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因而伪造了文书。但他老婆揭发了他,为的是将他摆脱而去和另一位先生一起生活。结果这律师因犯了伪造文书罪而去做苦役,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当时,你和几个与我们一起吃夜宵的傻瓜都大惊小怪又嚷又叫。好啦,我亲爱的老弟,现在你就是那个律师,就是没做苦役罢了。你的朋友们因为你被人瞧不起而不原谅你。

1指一八二三年发生的卡斯丹案件。

在我们这个社会里,被人瞧不起就等于受到重罪法庭的判决。旺德奈斯兄弟的姐姐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以及她那个小山头的全体人马——小拉斯蒂涅这个开始初露头角的家伙也加入了她那个小山头;哀格勒蒙夫人以及她的沙龙中各色人等——夏尔·德·旺德奈斯在她的沙龙中占据高位;还有勒农库一家,费罗伯爵夫人,埃斯巴夫人,纽沁根一家人,西班牙大使,总之,这一大帮人都被巧妙地挑动起来,泼你一身污泥。他们说你是坏蛋,赌棍,大吃大喝放荡无度,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财产挥霍净尽;说你的妻子是品德高尚的天使,从前她就给你还过好几次债,现在虽然财产与你分有,最近又为你兑现了十万法郎的期票;幸亏你这一走,叫人看清了你的为人,否则,你继续下去,就要叫你的妻子睡草席了,她就要成为恪守夫妻义务的牺牲品了。一个男子在台上的时候,墓志铭上说的那些美德,他全有;一旦他穷愁潦倒,他的恶行就比一个浪荡子弟还多:人们说你干了多少唐璜式的勾当,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说你到交易所去冒险,说你对淫秽下流的事极有兴味,为满足这种要求,你花费了大量钱财。要把你那些事说清楚,必须加上许多评论,开上不少叫女人们坠入遐想的玩笑不可。人家说你付给高利贷者的利息,数字大得吓死人。旺德奈斯两兄弟煞有介事地笑着讲述,羊腿子要价六千法郎卖给你一个牙雕三桅战舰模型,然后用一百埃居从你的随身仆人那儿把这个玩意儿买回,然后再把这个玩意儿卖给你。后来好象是你发现花在这个牙雕上的钱,可以买一艘真正的双桅横帆船,于是你一气之下将这个牙雕给毁了。其实,这件事本在九年前发生在马克西姆·德·特拉伊身上。可是,这故事对你太合适了,以致马克西姆永远失去了对他那艘战舰的指挥权。总之一句话,我无法将所有的说法都告诉你,因为你为人提供了各式各样流言蜚语的材料,女人们又愿意添叶加枝加以夸大。

在这种情况下,最最假正经的女人不是也要认为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来安慰你太太是合情合理的吗?(旺德奈斯两兄弟的父亲昨日终于死了!)所以你的夫人大出风头。昨天在意大利剧院,冈夫人又在我面前叨叨这些精彩的事。“不要对我讲了,”我回答她说,“你们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保尔抢了银行,骗了国库。他暗杀了依丝林1,弄死了圣德尼街三位梅朵拉2,我相信他还和‘十万’匪帮结伙——你可不要对别人说!他的中间人是大名鼎鼎的雅克·柯冷3。自从这位雅克·柯冷又一次从苦役犯监狱逃跑,警察始终抓不住他,因为保尔叫他住在自己的公馆里。你看,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把政府都骗了。现在他和雅克·柯冷两人一起动身到印度做工并且去抢抹谷4的红宝石、蓝宝石去了。”听了我的话,冈夫人终于明白,象她那样杰出的女子不应该把自己美丽的嘴唇变成威尼斯的铜兽嘴5。听说了这悲喜剧一般的事情时,许多人都不肯相信。他们维护人性和人的美好情感,认为这些都是胡说。我亲爱的老弟,塔莱朗说过一句很精彩的话:什么事都会发生的!当然,在我们面前,正发生着一些比这个家庭阴谋更令人吃惊的事。但是人们是那样需要否认这些事,说自己受了诽谤。其次,这些精彩的戏演得那么自然,带上了一层趣味那么高雅的油彩,我常常需要将我那观剧望远镜的镜片擦亮才能看到事情的本质。我再对你重说一遍:一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接受过香槟酒的洗礼,一起在放纵的维纳斯的祭台上领过圣体,赌场长钩的手指给我们施了按手礼。现在这位朋友蒙受诬蔑和曲解,我就是摧毁二十个家庭也要叫他重新站起来。从这里你应该清楚地看到我是爱你的。就你所知,我什么时候写过象这封信这样长的信呢?下面我要对你说的话,你要聚精会神地读下去。

1英国诗人拜伦的长诗《莱拉》中的人物。

2梅朵拉是拜伦诗作《海盗》中人物,康拉德的情妇。

3雅克·柯冷就是伏脱冷,见《高老头》。

4抹谷为缅甸一城市,附近有宝石矿。

5铜铸的兽嘴形状的出水口,这里的意思是吐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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