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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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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声霹雳

他在路角上和亚历山大·克罗塔撞了一个满怀,好似一只羊撞着另外一只羊,也好似一个数学家聚精会神想着一个算题,撞在另外一个数学家身上。

未来的公证人说:“啊!先生,问你一句话:罗甘可曾把你的四十万法郎交给克拉帕龙?”

“事情不是你经手的么?克拉帕龙一张收据也没给我;我出的票子……是要贴现的……罗甘应当把我的二十四万现款交给克拉帕龙……我们说好要立正式合同……法官包比诺认为……要有收据!……可是……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为什么问你这个?为了要知道你的二十四万法郎是在克拉帕龙手里还是在罗甘手里。罗甘和你来往了这么多年,也许他顾到交情,那笔钱已经交给克拉帕龙,那就算你逃过了!呢!我好糊涂!这笔款子和克拉帕龙的款子都被他卷走了,克拉帕龙幸亏只交了他十万。罗甘逃走啦,拿了我受盘事务所的十万法郎,也没有出收据。我把钱交给他,就象把荷包交给你一样放心。你们的卖主一个钱都没拿到,他们才看我来着。你拿工场的地皮托他向人家抵押,其实你既没有借到款子,人家也没有什么钱好借给你;他们存在罗甘那儿的钱,跟你有的十万一起被他吞掉了……你的钱他早已挪用……你最近交出的十万他也拿了,记得还是我上银行去领的。”

赛查眼珠鼓得那么大,只看见一堆鲜红的火焰。

年轻的公证人又道:“你的十万法郎支票,我盘进他事务所的十万,克拉帕龙的十万,这就是拐了三十万,不曾发觉的数目还没算进。罗甘太太急死了,恐怕有性命危险,杜·蒂耶先生整夜陪着她。杜·蒂耶不曾上当,也好险啊!罗甘磨了他个把月,要他加入地产生意,幸亏他全部资金都跟纽沁根银号做着别方面的投机。罗甘留给他太太的信简直不象话,我才看了来。客户的存款,他已经挪用了五年。为什么挪用的?为了一个情妇,叫做荷兰美人。罗甘卷逃以前半个月才离开她。那个挥金如土的女人弄到两手空空,家具给人拍卖了,还有约期票签在外面;她怕人追究,躲在王宫市场一家妓院里,昨天晚上被一个上尉谋杀了。总算老天有眼,报应得快;罗甘的家私准是她吃光的。有些女人觉得世界上没有一样动不得的东西,连公证人的事务所也敢吞掉,还了得!罗甘太太手头只剩下一些法定抵押品,坏蛋罗甘的产业全押在外面,押的钱已经超过了实际价值。事务所作价三十万。我还以为沾了便宜,一开头就多付了十万,没有拿到收据;还有业务上的亏累,要拿基金和保证金去抵偿。我一提到我的十万法郎,债主还会当我跟罗甘串通呢。一个人刚开业,名誉多么要紧。就将来最多只能收回三成。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栽了这么一个筋斗!一个人活到五十几岁还养女人!……老昏蛋!……二十天以前,他就叫我不要娶赛查丽纳,说你马上要没有饭吃了,你看他恶毒不恶毒!”

亚历山大尽可以讲个半天,皮罗托站在那儿象一块石头。

每句话对他都是一记闷棍。他开头只看见火烧,这时只听见丧钟。亚历山大·克罗塔只道稳重的花粉商是个有魄力有办法的人,一看他脸色发青,呆着不动,不由得慌起来。他不知道罗甘卷走的不仅仅是赛查的财产。这生意人虽是奉教虔诚,也动了马上自杀的念头。与其给人家千刀万剐,还不如自寻短见;这时候想要一死了事也在情理之中。克罗塔搀着赛查的胳膊想把他扶着走,可是他两条腿软绵绵的象喝醉了一样。

克罗塔道:“喂,你怎么啦?我的好先生,拿出勇气来!这也不至于制你死命啊。再说,那四万法郎并没有损失,借主没有这笔钱,也不曾当面点交,可以请求法院撤销借据。”

“我的跳舞会,我的勋章,二十万法郎的票子抛在外面,现款都完了……拉贡夫妇,皮勒罗……还有我老婆,她把事情看得多清楚!”

多少沉重的念头,从来未有的苦恼,一时都涌上心头,吐出一大堆含含糊糊的话,象冰雹似的把玫瑰皇后花坛里的花全部打光了。

临了他说:“我这脑袋要砍掉才好,累赘得要命,对我又一无所用……”

亚历山大说:“可怜的皮罗托老头!难道真有什么危险么?”

“危险!”

“那么勇敢一些,奋斗吧。”

花粉商也跟着说:“奋斗!”

“杜·蒂耶是你的老伙计,他很精明,会帮你忙的。”

“杜·蒂耶?”

“好,跟我来。”

皮罗托说:“天哪!我不愿意这样的回家。假使我还有朋友,那就是你了;我对你有过一番心意,你也常在我家里吃饭,格藏德罗,看在我女人面上,雇辆车陪我溜溜吧……”

公证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赛查那个僵直的身体扶上马车。

花粉商一边哭一边说,声音呜呜咽咽的不大清楚;但他一淌眼泪,头上的铁箍倒松开了一些。他说:“格藏德罗,先到我家里转一转,你去告诉赛莱斯坦,罗甘失踪的消息,谁都不许泄露,不管为什么理由。那跟我夫妻俩性命攸关。你叫赛查丽纳出来,要她在母亲面前不让人家谈到这件事。便是对我们的好朋友也要防着,皮勒罗,拉贡,所有的人……”

克罗塔发觉皮罗托声音变了,心上一惊,知道他这番嘱托的确关系重大。克罗塔本来要去见法官,圣奥诺雷街是顺路。他替花粉商传了话。皮罗托象呆子似的坐在车厢里头,面色苍白,一声不响,赛莱斯坦和赛查丽纳看了害怕得很。

花粉商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

格藏德罗私忖道:“啊!这可好啦。我只怕他就此完了呢。”

克罗塔和法官谈了很久,公证人公会的会长也请来了。他们把赛查象一个包裹似的到处带着,他一动不动,也没开过一句口。晚上七点光景,克罗塔送花粉商回家。赛查想到要去见康斯坦斯,才挣扎出一些气力。年轻的公证人出于好意,先去通知皮罗托太太,说她丈夫得了病,大概是中风。

“他有点儿神志不清,”克罗塔做着手势,形容赛查头脑糊涂,“说不定要给他放血,或者贴几条蚂蝗。”

康斯坦斯万万想不到出了乱子,说道:“我早料到的;交冬的时候他没有吃药预防;这两个月又忙得象苦役犯,好象家里还等米下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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