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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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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博夫妇相对而视,没有动弹。怎么,难道案子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得救了,因为凶手已被抓获。他们感到内心有愧,良心受责,对刚才不得已而讲出的话感到茫然,但欢乐超过了心头上的不安,他们对雅克一笑,感到一身轻快,准备到外面走走,等候法官的放行命令。此时,看门人给法官送来一封信。

德尼泽马上坐回办公桌旁,认真读信,把三名人犯忘在了一旁。那是司法部给他的信,是他在预审之前盼望已久的上司指示。这封信似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的脸色愈来愈冷漠,又恢复了死板的神态。他有时也斜着眼睛瞟一下卢博夫妇,似乎想起了他们说过的一句什么话。卢博夫妇短暂的欢乐消失了,又变得焦虑起来。法官为什么要瞟他们呢?难道他们在巴黎发现了那封两行字的短信?那是他们夫妇的一大失误,这事一直搅得他们心神不定。塞芙丽娜同卡米·拉莫特秘书长很熟,多次在董事长家遇见他,也知道由他负责清理死者遗留下来的文件。卢博感到遗憾,遗憾没有派妻子去巴黎拜访一下秘书长。万一铁路公司在谣言的压力下要解雇他时,他妻子多少总可以求秘书长保护他一下吧!他们夫妇目不转睛地盯着法官,发现法官的脸色更加阴沉,这说明这封信打乱了法官一天的工作兴趣,使他困惑不解。一见此景,卢博夫妇更感到担心。

德尼泽放下信,瞪着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卢博夫妇和雅克。然后他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以后再说!重新开始……你们可以走了。”

当下三人走到门口时,法官忍不住又叫住雅克。上司指示德尼泽在尚未取得一致意见之前,先不要采取行动,但法官想弄明白是什么事情使上司否定了他的结论。

法官说:“请您等一下,还有一个小问题。”

卢博夫妇只好在走廊上站住,门虽开着,但他们不能出去,为什么事儿又把雅克留住了呢?如果没弄明白要向雅克了解什么事,他们就不会走开。他们退回去,原地踏步,由于双腿酸痛,他俩就并肩坐在长凳上。他们曾在那里坐等了好几个小时,感到十分疲劳。

雅克出来后,卢博困难地站起身来说:“我们在等您,咱们一块儿回车站去吧,嗯?”

但雅克把脸转向他处,神态窘迫,似乎有意躲开塞芙丽娜的目光,她正在死死盯着他。

雅克说:“法官感到为难,不知该怎么办。他问我凶手会不会是两个人,因为我在勒阿弗尔说过,有个黑东西压在老东西腿上,法官还想打听这方面的情况。他相信那是毛毯,派人去找寻,想听听我的意见。天哪!对,那可能是条毛毯。”

卢博夫妇周身发抖,看来法官已经发现他们这条线索,只要雅克一句话,他们两位就会完蛋,而雅克肯定知道实情。最后他们聊着离开那里,塞芙丽娜夹在两个男子中间。

来到街上时,卢博说:“老弟,我妻子要去巴黎办点事儿,需要一天时间。要是她需要找人帮助,那就请您把她带去吧!”

【五】

十一点十五分,欧洲桥道房准时吹响了两声喇叭,通知从勒阿弗尔开来的快车已从巴蒂涅勒隧道钻出准备进站。转盘转动,列车短鸣一声进站了。煞车声吱吱,烟气声突突。列车一过鲁昂,天空就一直下雨,倾盆大雨把列车淋得全是水。

车门门闩尚未全部打开,就有一扇门被推开。车还未停稳,塞芙丽娜就灵巧地跳到了月台上。她乘坐的车厢在车尾,只好穿过下车的旅客群,在小孩和行李中挤来挤去,一直挤到机车旁边。雅克站在机车平台上,准备把机车开进车场,佩克正在忙着擦车。

塞芙丽娜踮起脚尖说:“喂,说定了,三点半我在卡迪内大街等您。请您领我去见您们主任,我要向他表示谢意。”

让妻子去感谢巴蒂涅勒车场主任的帮助,这是卢博的借口,因为这样司机就会特别关照他夫人,以便进一步密切他们同雅克的关系。

雅克满身灰尘,又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他一路顶风冒雨,累得精疲力竭。他严肃地望着塞芙丽娜,没有吱声。在勒阿弗尔,他不好意思拒绝卢博的要求,但一想到要同这位女性单独待在一起,他就心慌意乱,就想占有她。

塞芙丽娜见雅克一身脏污,分不出鼻子和眼睛,既惊讶又厌恶,但她仍旧装出甜蜜的样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笑着说:“这事可全靠您了,嗯?”

她用戴手套的手扶住铁把手,把脚尖踮得更高,佩克殷切地提醒她:“小心弄脏衣服!”

雅克只好开口,他口气生硬地说:“好吧,卡迪内大街见!但愿该死的大雨别把我淋垮,鬼天气!”

雅克的狼狈相感动了塞芙丽娜,他似乎是为了她才挨雨淋的。她补充说:“喔,把您淋成了这个样子,可是我一点也没淋着,这?您知道吗?我一直在惦记着您。这场大雨叫我失望,但一想到是您早上把我带来,晚上又要把我送回去,我就感到十分欣慰。”

她这种温柔亲切的话语更叫雅克心烦意乱。直到有人高叫:“倒车!”雅克才轻松了一些。他马上拉响汽笛,司炉佩克示意塞芙丽娜快离开。

“三点见!”

“好,三点见。”

机车启动后,塞芙丽娜最后一个离开车站。出站后来到阿姆斯特丹街,她正准备撑开雨伞,却发现雨已经停了,真叫人高兴。她来到勒阿弗尔广场思忖片刻,决定先去吃午饭。其时正是十一点二十五分。她走进圣·拉扎尔街口小吃店,要了一份煎鸡蛋和一份排骨。她边吃边考虑近几周一直绕在心头的那件事儿。她脸色苍白,神态冷漠,她那诱人的温柔笑脸早已不知去向。

前一天,即他们被鲁昂法院传讯后两天,卢博感到这样静等很危险,决定派妻子去拜访一下司法部秘书长卡米·拉莫特先生·但不去办公室,而是到秘书长家里,秘书长就住在罗歇街格朗莫兰家隔壁的公馆里。塞芙丽娜知道一点左右可以在家里见到他,所以她不用着急,但她要考虑见到秘书长之后讲些什么,并推测对方将如何答复,这样才不会临阵忙乱。

前一天,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敦促她提前动身。他们从流言蜚语中获悉,勒布勒太太同菲洛梅内正在散布谣言,说由于卢博在这一案件中受到怀疑,公司准备解雇他。糟糕的是,当有人问到站长达巴迪时,站长并没有否认,这为这一消息的可靠性增加了分量,所以塞芙丽娜必须马上来巴黎,一是为自己辩解;二是求保护,求秘书长像董事长那样保护他们,这就是她去巴黎的原因。

但还有一个理由,这就是他们急切想了解情况。这一想法迫切、强烈、难以摆脱,逼着他们马上采取行动。在雅克说法官怀疑凶手是两个人时,卢博夫妇就认为自己已经暴露,忧郁之感马上爬上心头。他们东猜西想,累得精疲力尽。也许法院发现了那封信,真相已经大白,他们只好随时准备接受搜查和拘捕。他们心惊胆跳,坐卧不宁,感到任何响动都是对他们的威胁。他们盼望及早解决,而不愿意这样无休无止地等待下去。是福是祸应该早点知道,免得总受折磨。

由于塞芙丽娜聚精会神回味往事,她吃完排骨后发现自己待在小吃店里,感到十分惊讶。她感到饭菜苦涩,难以下咽,她也无心喝咖啡。她想尽量把吃饭时间拖长,但这无济于事,她离开饭店时才十二点一刻,她还得再等三刻钟。过去她十分喜欢巴黎,每次来巴黎,她都要兴高采烈地在马路上自由奔走一番。而今天,她像是迷失了方向,心头害怕,希望及早离开巴黎或躲到什么地方去。暖风吹散了乌云,马路上已经很干燥。她顺着特隆歇大街往前走,来到马德琳娜鲜花市场。乍暖还寒的三月份,天空灰蒙蒙,那里却摆满了迎春花和杜鹃花。她在那个春光早来的地方走了半小时,漫无边际地东想西猜。她把雅克当作敌人,决心去征服他。她感到罗歇街的拜会已成定局,一切顺利,只要能让雅克闭口不言就万事大吉,但征服雅克是一件复杂的工作,她绞尽脑汁寻觅良策妙计。她决定用罗曼蒂克方式去征服他。她认为这样做不会累,也不必担惊受怕,而且有一种温存感。她突然一抬头看到亭子上的挂钟已指向一点十分。时间到了,心事虽然尚未想完,她也只好再回到残酷的现实来,急忙朝罗歇街走去。

秘书长卡米·拉莫特的府邸位于罗歇街同那不勒斯街的交叉口。要到那里去,塞芙丽娜就必须经过格朗莫兰的官邸,那里冷清寂寞,百叶窗全都关着。她眼睛望着正前方,疾步走了过去,她又想起最后那次拜访这座威严公馆的情景。她每走几步,就要回头张望一下,似乎背后有人在呼叫着追她。她发现鲁昂的预审法官走在对面人行道上,她大吃一惊,急忙收住脚步。法官发现她朝格朗莫兰官邸张望了吗?她见法官安详地走着,她让法官先走,自己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法官停在路口去按秘书长家的门铃,她不由又一阵惊慌。

塞芙丽娜心头一收,不敢进秘书长家的门。她转身走向爱丁堡街,一直走到欧洲桥。到那里之后,她心里才平静下来。她不知该往哪里去,更不知该干点甚么。她不知所措地靠在桥头栏杆上,透过桥架望着宽阔的火车站,望着进进出出的火车。她痴痴盯着火车,心里想,法官此行一定是为那起案子,他可能正同秘书长在谈论她,并将对她的命运作出安排。塞芙丽娜感到绝望,忧心忡忡,她不愿再回罗歇街,而想跳到列车下。此时正好有列火车从干线廊棚下开出。她望着列车从自己脚下开过去,机车吐出的热气一直喷到她的脸上。她想到此行毫无收获,要是没有勇气去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她将十分痛苦和忧虑。想到此,她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终于下定了决心。机车一声鸣叫,塞芙丽娜望见一台小型机车在为一列郊区列车摘车厢。她抬头往左方一望,在托运处院子上方的阿姆斯特丹路尽头的一幢房子里,看见了维克图瓦大婶家的窗子,就是她同丈夫凭倚过的那个窗子。他们在那里争吵打斗,后来就发生了那起凶杀案。她想到自己处境危险,心里十分痛苦。她想,为结束此案,她愿意迎战一切困难。喇叭声、经久不息的轰隆声,震耳欲聋;浓重的烟雾挡住了视野,顺广阔明亮的巴黎天空升入云端。塞芙丽娜再次走上罗歇街,步履匆匆,像是去自尽,因为她担心到那里见不到秘书长。

塞芙丽娜上前按门铃时,又一次恐惧地打了个寒颤,但仆人已经打开门,问过姓名后把她领进候见室。从虚掩的房门里,塞芙丽娜清楚地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热烈交谈。然后是一阵长久、深沉的寂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太阳穴在猛跳。她估计两位法官还会聊下去,她大概还得再等很久。这种等待叫她无法忍受。但令她惊讶的是,仆人很快就来叫她,把她领了进去。看来德尼泽并没有走,可能躲到某扇房门后面去了。

秘书长的书房很大,黑木家具、厚地毯,厚厚的门扇关得又紧又严,外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进去,但在一个黄铜罐里却插着一束苍白的玫瑰花。这表明,那个地方虽然严肃,但房主人同别人一样也充满了生活的雅兴。秘书长站在那里;礼服合身,瘦脸严肃,花白的夹髯使得瘦脸显得宽了一些。他的优雅是古典式的,身材苗条、官服笔挺、面带笑容、高贵文雅,由于室内光线昏暗,他显得更为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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