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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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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命进化的历史尚不完整,但它仍然能揭示出在从脊椎动物一直到人类这条不可打断的进程中,智能是如何出现的。同时,它向我们展示了依附于行为能力的理解能力,它是生物对其生存环境的越发精准、越发完整和适度的认知能力。于是我们得出结论,我们的智能——就狭义而言——是为了让我们的身体能够完美地融入周围环境,并理解外部事物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理性思考。这正是现行理论的一个结论。我们发现,人类的智能对于非生命体,尤其是对那些固态物体非常有效。是它们支撑着我们的行为,并被我们用作从事生产的工具。我们的观念就是基于固态模式成型的,我们的逻辑思维更是固态的逻辑。正因如此,我们才掌握了贯穿着逻辑思维和散乱联系的几何学;在这个过程中,智能只需稍稍联系过往经验,然后依自身属性而运作,即可完成一次次的发现。当然,经验总是尾随在智能身后,无一例外地证实着它的正确。

谈到这里,不得不说,其实单凭纯逻辑形式的思维既不能洞穿万物本质,也无法揭示进化的完整意义。它被生命创造出来,用在特定的环境下处理特定的事情,但对生命而言,仅是表象或概念的它要如何去掌握生命本身呢?在翻滚的进化熔炉中炼造出的智能又该怎样去溯源进化运动呢?窥一斑可见全豹,从结果能推出原因,正如我们能透过海滩上卵石的形状看出将其推到此处的浪花的形式一样。实际上,我们的确发现,没有哪种思维模式——单一性、多重性、机械式因果关系、智能终局论等——能够精确地分析生命:谁能说出个体生命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谁能解释生命究竟是一类还是多类?谁又能回答到底是相互关联的细胞构成了有机物,还是有机物将自己分裂成了细胞?我们总喜欢将生命的概念拖入我们自己构建的牢笼中,却总是无功而返。所有的牢笼终将破裂。因为对那被放入之物而言,它们都显得过于狭隘且僵化。对付无机物时游刃有余的理性在这个全新领域的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而更为常见的是,当经验终于告诉我们生命是如何运转并取得成果时,我们才发现它运转的方式恰恰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然而,坚定的进化论者却把那些用来处理无机物的哲学延伸到了有机物上。它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们,智能受到了进化作用的局部影响,如一丝意料之外的火星,激活了这条狭窄通道上各种生命的兴衰往复。看啊,我可没说错!忘掉刚才它告诉我们的那些吧,它不过是把一条暗道里的微亮灯笼当成了普照的日光。它无所畏惧,竟想单凭概念和思维之力重塑万物,乃至生命。实际上,它在这条路上过关斩将,却发现自己的逻辑之矛居然指向了自己的盾牌,这让它迅速偃旗息鼓。“它本身已不再真实,”它如是说,“它需要被重建,即便这样却也只能是个仿真的赝品,或一种象征形象;万物的本质躲避着我们,并且还会这样躲下去;我们穿梭于逻辑关系之间;绝对的真理并不存于我们所掌控的领域;我们被引了过来,站在了不可知的面前。”——人类智能在骄傲之后,又陷入了过分的谦逊。如果生物的智能形式是因特定物质与它们所处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反作用而形成,那它们为何不告诉我们这些物质所构成的最本质是什么呢?进化无法走在虚无之中。我认为,一个生来能够思考和梦想的意识力可能会保留一些外在的真实,它们可能会使这种真实扭曲变形,或甚至创造它——所以我们才会有“白云苍狗”的说法。然而,一种倾向于行动、懂得做出反应、能够感受自身目标并能时刻注意到其动向的智能,一定是能够触碰到其绝对本质的。如果哲学思考还没有让我们发现自身思维所遇上的矛盾和深陷的困境,那这种观点会让我们对自身知识的绝对价值产生怀疑吗?然而,这些困难和麻烦通通都源自我们自身,是我们自己要把针对通常情况的思维方式强加于它,这个模子本不为其所刻,我们的所有努力自然付诸流水。相比之下,在和某些无机物特征相关的范围内,我们应该能在我们的智能知识上面找到它所留下的坚实印记,因为前者正是以后者为模具浇筑而成的铅板。正如现在这样,只有在找到这种印记之后,它向我们展示的生命才有意义——以上的意思是,找出铅板的浇筑人。

那么,我们是否必须放弃探索生命的深度呢?我们是否必须遵循那老生常谈的机械论观点呢——这种观点自然是人造的,也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因为它用人类的行为方式囊括了所有生命形式的行为方式,而前者仅是生命的一个局部表现而已,仅仅是进化过程所产生的一个结果而已。实际上,如果生命在发展过程中调用了所有精神潜能去创造纯粹的理解力的话——意思是说,创造出能够精通几何的理解力——那我们就不得不这么认为。但进化的结果并不只有人类这一种。它的其他分支上还发展出了另外的意识形式,只是它们不同于人类智能,尚不能将自己从外界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不能重获对其自身的控制。但是,它们依然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进化运动的内在和本质。设想一下,将这些其他的意识形式放到一起,并和智能融合:难道就构建不出宽广如生命本身的意识吗?而一旦这种意识突然转身,面向在它身后的生命推动力,会不会生成一副完整生命的景象?哪怕这画面转瞬即逝。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得说,我们并未超越我们的智能,因为正是通过这种智能我们才得以看见意识的其他形式。如果我们是纯粹的智能,如果我们的意识和逻辑思维——由最本质构成,其外形成了被我们称为智能的闪耀核心——并未被一层薄雾笼罩,那以上的说法就是正确的。其中存在着与理解力相辅相成的独特能量,当自我封闭的时候,对它的感受并不算清晰,而一旦将其放入自然进化的过程里,让它在行为或言语中显露出来的时候,它又会变得清晰明确。由此,它们也将明了,想在生命的绝对之路上变大变强所需要付出的努力。

这告诉我们知识理论(theory of knowledge)和生命理论(theory of life)是不可分割的。一个不对知识加以批判的生命理论是难以让人接受的,因为它撑起的是理解力观念:无论它是否愿意,它都是将事实强行放入被尊为终极法则的现存框架中。它因此获得了一种象征力,便于理解,甚至对现实科学都是必要的,但它却不是对研究客体的直接观察。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没有将智能置于生命的普遍进化现象中的知识理论,既不能告诉我们知识结构是如何形成的,也不能告诉我们该如何去扩展或超过它们。这两种研究——知识理论和生命理论——必须相互交织,在循环中彼此推动着前进。

一旦合二为一,它们就能用更为准确的方法去解决更为重大的哲学难题,并将答案进一步存入我们的经验。因为,一旦它们能在共同追求的目标上取得成功,那它们就可以向我们吐露智能的形成,并由此显示出被我们的智能所追溯的普遍构造物质的起源。它们会深入自然和意识的最根部。它们会取缔斯宾塞(spencer)的虚假进化论——它将已经演变成形的现存事实切分为无数停止演变的碎片,再将这些碎片拼接成它的理论,然后事先把需要被解释的万物建立在这个假设之上——但在真正的进化论中,事实需要遵从于它自身的发展和成长。

然而,这类哲学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功。与那些所谓的哲学体系——让天才般的人独自工作,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它们合为一体——不同,它只能靠大量思想家和观察家的资料收集和不停歇的努力才能实现,他们需要相互补充、修正和改进。所以本书也不是要立即去解决那些最根本的问题。它只是想提供一种可执行的方法,让人得以窥见那本质冰山的一角。

本书提供的蓝图完全取决于它的课题本身。在第一章里,我们先试着穿上由理解力裁剪出的两件衣服:机械论和目的论[认为生命超越了目的论和机械论的观点很早就出现了。较为典型的是杜南在《le probleme de la vie》[“生命的问题”,1892年《revue philosophique)(哲学杂志)]上的三篇文章,它们对上述观点进行了深入的探讨。随着这个概念的发展,杜南的很多想法都获得了我们的赞同。但我们在这个话题——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上呈现出的观点实际上在很早以前就出现在了我们的《essai sur les donnees immedia tes de la conscience》(“意识的直接资料”,1889年,巴黎)上。实际上,在那本论文中,我们最主要的观点之一就是要展示精神生命既非单一也非多样,它超越了机械和智力,机械论和目的论仅仅在“独特的多样性”、“空间性”出现时才拥有意义,由此便出现了那些已经存在的部分的结合体:“真实绵延”象征的是未分割的连贯性,以及创造。本书中,我们会用相同的观点去探讨广义的生命,并进一步用心理学对其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这两件衣服是多么的不合身,但其中有一件可以经由重新裁剪和缝补而变得稍好一些。为了超越理解力的观点,我们会在第二章里试着去重建进化论的主线,生命就是跟随这条发展出人类智能的主线延续至今的。智能也可以由此回溯到它的源点,我们将紧握这个源点,随之而动。我们在第三章中所尝试的努力——虽然并不完整——正属于这一类。第四章和最后一部分要展示的是,我们的理解力在经由特定的训练之后是足以理解一个超越它的哲学。正因如此,对不同哲学体系的历史有所了解非常必要的,当然这也包括了要对前面提到的这两种最主流的幻象进行分析,一旦这种分析探究到了普遍现实上,人类理解力就暴露在它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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