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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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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震川集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集卷十三

明 归有光 撰

夀序

吏部司务朱君夀序

陈时子行之赴试也其姑之夫吏部朱君寔官南曹亟称子行之文已而果中魁选子行不以有司之取者为荣而以君之知之者为德是年冬十月某日君之诞辰留都士大夫咸为之夀於是子行归而乞言于予予昔读书万峯山中万峯盖君之所以自号者其山下瞰具区倚拔水际西南七十二峯矗立於苍波浩渺之间中有高堂古木橘柚千章梅竹茶茗崇冈连被问之知其为君之圃而颇讶主人之不来者几年矣然留都曹务清简士大夫闭门高卧之外相与游览赋诗又称觞为夀此布衣野老之所乐者而仕宦者兼而有之其不亦多乎此士大夫所以乐为君夀者也而予又有感於子行之言夫科举取士不能不为一定之品式而亦非品式之所能拘也俗人侥幸於一日之获其於文义尚有不能知者嚣嚣然自谓已能欲以规绳天下豪杰之士亦可耻矣昔五代时张文宝知贡举所放进士中书有覆落者下学士院作诗赋贡举格学士李怿曰予少举进士登科盖偶然耳後生可畏者未可量假令予复就试礼部未必不落第安能与英俊为凖格闻者多其知体欧阳永叔特以此一事为怿立传今君之於子行要为有得於欧阳子之所云者予故特书之且以为夀

顾南岩先生夀序

夫富贵夀三者天地龎厚之气之所积也其来也恒参差而不齐而人之值之也虽一家之中父子兄弟之亲血脉气息之相属可以言语教戒而同者而唯是三者为不可期有厚于富而薄于贵与夀有厚于贵而薄于富与夀有厚于夀而薄于富与贵有厚于富与贵而薄于夀有厚于富与夀而薄于贵有厚于贵与夀而薄于富有聚焉有散焉有平均以等授焉时其平均也而或富或贫或贵或贱或夀或不夀时其散也而皆贫皆贱皆不夀时其聚也而皆贵皆富皆夀此造化之微倏忽迁徙以此鼓舞人世而廼以有心者窥之憧憧焉疑其既往而意其方来此余之所未喻也若吾崑顾氏之盛殆所谓时其聚者邪自大宗伯以文章魁天下将跻台鼎其余横金衣绯者尚二三人崑之言贵者必曰顾氏甲第连埓宗亲子弟被服华绮千人聚食崑之言富者必曰顾氏自桂轩先生以耆年为乡邦之望其後寿考世有其人崑之言夀者亦必曰顾氏今南岩先生以桂轩之孙宗伯从子少膺乡荐甫倅南昌飘然赋归来之辞不谓之不贵优游于亭舘花木之间不谓之不富安居暇食不亲药饵不习导引不谓之不夀夫是三者所谓不可期也而聚于一家又聚于一人之身斯亦难矣余未尝通介绍于先生然尝闻其贤而私心识之间独窃叹以为先生籍家世之盛而又三者参会夫人子之于亲苟唯布褐菽水以为养虽有顔渊之仁曾参之志亦当不能无缺然之意有如先生者乃夫人所愿于其亲而不可得者也于是可以夀矣今年先生夀七十邑学诸生咸往为贺俾余叙之余惟桂轩先生与高大父为延龄会世通姻好高大父夀八十五作高玄嘉庆堂大宗伯实为之记则余于先生之文亦何可辞也

同州通判许半斋夀序

予居乡无事好从长老问邑中族姓能世其家业传子孙至六七世者殆不能十数世其家业传子孙绵延不絶又能光大之者十无三四焉若许氏之世吾能言之自其先讳庆赐者从嘉定稍徙至崑山实生文衡文衡之子曰德芳比再世以勤啬致富而子弟皆知修学好礼其子鹏远以赈饥出粟授承事郎而从子鸿高由太学上舍历官平定州同知承事生思耐翁为京所吏目而同州君则思耐翁之子也亦自上舍选倅名州致政家居久之而其子伯云以进士释褐为分宜令方着声迹有远大之期盖自国初至於今许氏之居於乡者其名可数耕有田艺有圃居有屋庐其老者乡里社会饮酒伏腊未尝不在享承平之福者垂百年而将大发於伯云所谓能世其家业光而大之者非耶同州君为人倜傥善自娱戏官古冯翊西华之地然不能为吏绳束一旦拂衣归从布衣野老陆博投壶拥女子鼓琴鸣瑟酣宴竟日自伯云不为官时常自乐也然今之时与许氏之上世异矣使伯云不为官寜能使其亲保有其乐耶同州君虽善自娱非其子之为官寜终能有以自乐耶乡人是以为君荣而以伯云为能养志也嘉靖丙辰月日为君之诞辰盖甲子一周矣时伯云自分宜入觐予与同县之士试於南宫者若而人与伯云俱会於阙下比觐罢还而伯云亦以便道归省衆谓予不可无纪而沈成甫戴与政来致其请予谓吾等方从君有乡社之乐而伯云回首有白云之感既为之贺因称养志之义以慰之云

龚裕州夀序

孔子曰仁者夀夫仁者岂能必夀哉以其能静而得夀之理也人生百年以区区之形日与外物为角夫苟役役然驰骋眩骛於富贵之途以其所轻累其所重若是者虽至黄耉其道促矣夫苟不役役然驰骋眩骛於富贵之途以其所轻累其所重若是者虽不至黄耉其道长矣龚先生受命守裕州有大夫之秩家富田宅有封侯之奉银朱黼缋之华未始异於世而得园绮之高焉温淳甘膬脭醲肥厚之养未始异於世而得松乔之适焉环湖而居鱼鸟上下田夫野老謌呼而笑傲当郡邑喧嚣之间而得武陵桃源之趣焉先生其不役役者欤君子之论人取其近先生其得仁者静而夀之理欤予之内弟温甫与先生世通姻好来请予文为祝予尝论今世有所谓夀文者非古之制不过谓生於世几何年耳奚以文为至论先生廼可以着之於文而为夀者也书以归之

徐封君七十夀序

余往来嘉定与其贤者游而识子言於是时固已奇其文每言之於人因遂识东楼翁慷慨乐易人也已而子言举京兆计偕北上翁实携之以行余时遇於鼓城遂於僦车共茵而载历齐鲁燕赵二千余里走风雪尘埃中懽然忘其行役之疲余盖察知翁父子有福德享富贵者也其後子言登第以天官属直内阁寻改大宗伯属领祠事余至京师每见辄叹其议论之进是时天子隆郊祀之礼子言殆所谓侍祠神语能究观方士祠官之说者矣至语及其职事未尝不有志於古之守道以守官者也而东楼翁居家日治园圃亭榭与士大夫饮酒为乐子言间迎至京师则诸公贵人日来懽宴退而莫不叹翁之贤而又称其有子已乂得诰命推封既贵显矣然子言在部曹欝有清望议者以为兰台秘阁之选顷以外补为郡莫不惜之会东楼翁方七十子言将之荆州过家上夀以余游其父子间相知之素属使为序夫予知子言有不释然於此行者矣然以方刚之年出粉署为二千石得归荣其亲於人子之愿殆未易得也吴中士大夫登朝者不为不盛然能迨禄养少矣已迨禄养而至大官益少今惟长洲钱工部德徵位至九列海虞严学士敏卿为馆阁而二公之亲皆康强无恙得封如其子之官此不独吴中所无而世亦未之多见今以子言之年与其才望名位岂在二公之後余以是知东楼翁之福禄盖未艾也子言能自驰骋於文辞其於江山故宅云雨荒台之间必能追踪屈宋而上之为南陔白华之篇以抒其仁孝之心余之朽拙何能为役猥以斯序见属媿而不敢辞云

葛封君六十夀序

古之君子仕则违亲处则违君二者常患于不能兼韩退之言欧阳詹舍其父母朝夕之养至於京师将有所得以为父母荣虽其父母之心亦然詹虽不离於其侧其志不乐也詹在京师虽离于其侧其志乐也至王介甫则又以为禄与位庸夫鄙人之所待以为荣也贤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艺无禄与位以为父母夀而父母之心亦喜无量二公之言各有所重而不免於偏使为子者有所得以归荣其父母而无离忧具道艺之美而有禄与位以为父母夀岂非夫人之愿欤虽然二公者盖致恨於彼之不能得者则亦姑以此使之自慰焉耳葛君理卿辞其亲试京师有司奇其文欲寘之第一遂举进士上第所谓弸於中而襮於外者矣国家之制进士释褐观政诸曹其禄秩比七品可谓有禄与位矣君在京师逾年赐告还家日侍其亲可谓有所得而无离忧者矣君之尊人虚潜翁少在陇亩淳朴无外慕於荣势非数数然者一旦得之亦不以为有所加独喜其子之在侧而以为乐也以是知二公之言特有所激而发使遇虚潜翁父子其於为人父母与为人子之情必能极口道之矣君登丙辰进士以明年四月来归至某月日为翁诞辰翁於是年六十有三友人赵君元和张君子忠辈若干人皆往岁与君同试南宫者也荣君之还徵余文为虚潜翁夀余谓如翁者韩退之王介甫之所欲之而不能得者也是可以贺矣

柳州计先生夀序

吾乡范文穆公称湘南江山奇胜为天下第一时公帅广右已而移镇之蜀有睠睠不忍去之意而柳子厚刺柳州乃作囚山赋观其辞殆不能以一日居者范公大帅名位尊显其心诚乐于此而子厚特以谪徙久不得召有悒欝无聊之志宜其为言如是然其于此邦之山水不薄矣其序近治可游者殆不下于桂山而所谓灵山拔地林立四野自峤南达于海上可以想见韩子称衡湘南为进士者皆以柳子为师其承子厚指授为文悉有法度由是言之柳之山水不待子厚而显而其人才之出自子厚始也今天下文治休明皇风遐被楚粤之间来任中朝者柳州尤盛又非若子厚之时之比其为山川愈益增重惜乎柳范二公不及今见之也柳州计君坤亨以乙榜进士来教崑山学者向仰之余间从问其山水之奇胜益信二公之言至今若身履其地而获观游焉君父靖川先生以乡进士调倅潮阳未及上最即挂冠归其乡构一亭日吟咏其中而孝友清节为柳人所称余不知先生之亭於所谓东亭者何如而想其凭空拒江衆山横环海霞岛雾倏忽万变者如一日也嘉靖癸亥孟冬适先生降生之辰进士君忽起岭云衡鴈之感诸生某某为之遥致祝夀之词而求序於余余文乏芬芳馨香之气万里致之於子厚所适之地不无媿云【此文钱宗伯汰之今仍存】

甯封君八十夀序

凡同举於乡及同举於南宫者皆有兄弟之好其喜而为之相庆固宜况为其亲者则犹吾亲也推敬老之义夫人皆近於亲而况於为吾兄弟之亲乎嘉靖乙丑天下士对策於皇极殿前同赐第者三百九十有四人而广德甯钶大受之尊府於是年八十诸同年会於大受之邸遥致其祝盖吾同榜之为其亲夀者自大受之尊府始今制举于乡与进士未及一等耳而世以进士为荣未第於南宫儽然犹诸生也不特人之情为然虽其父母之情亦然大受之尊府翁於前是科以其数试不第亦已厌其为举子矣临行戒之就选是年大受落第而铨部颇通乞请大受不欲也复以举子还翁殊不喜曰吾春秋高汝虽不为进士且得一官乌纱角带以归吾即瞑目但见子之为官不以子为举子也即他日为进士吾瞑目後但知子为举子不知子为进士也大受受教局蹐不知所为今年大受登第而翁适及耄年可谓能见子之为进士矣以翁之情如此则大受所以自欣慰者何如诸同年之所以为贺者其容已乎翁天性孝友倜傥有大略乡里敬服之有纷争者就之一言而决退莫不帖然尝为大第毁於火又为之加大亦非世之没溺於名利者即其欲子之为官盖其为人风概如此因为序之使之持至广德以为翁夀翁又见诸进士为翁夀而喜也

白庵程翁八十夀序

新安程君少而客於吴吴之士大夫皆喜与之游都太仆先生爱其淳朴题其所居曰白庵君在吴既久吴人益信爱之无贵贱称白庵云今年八十其子永絺永约孙应春迎君还荪田将聚族而为君夀壻吴君某曰吾翁千里而归不得文以行非所以将顺翁之意则黄山灵岭亦笑我矣於是谒予请所以为夀之辞古者四民异业至於後世而士与农商常相混今新安多大族而其地在山谷之间无平原旷野可为耕田故虽士大夫之家皆以畜贾游於四方猗顿之盐乌倮之畜竹木之饶珠玑犀象瑇瑁果布之珍下至卖浆贩脂之业天下都会所在连屋列肆乘坚策肥被绮縠拥赵女鸣琴跕屣多新安之人也程氏由洺水而徙自晋太守梁忠壮公以来世不乏人子孙繁衍散居海寜黟歙间无虑数千家并以诗书为业君岂非所谓士而商者欤然君为人恂恂慕义无穷所至乐与士大夫交岂非所谓商而士者欤君今行矣於是与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与夫亲知故旧论说生平其所历天下名山大川大都之会有几其所见四方贤公卿大夫名人才士有几遁世长往怀道藴术之士有几生长休明全盛之日迄今百年风俗世道之升降上自朝廷下至田野耳目之所见闻其变有几屈指百年之内中间与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与夫亲知故旧相见之日有几也其亦有所感也夫少而游老而休於是得与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与夫亲知故旧相与相见而饮饫其喜可知也已则夫为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与夫亲知故旧其喜又可知也已

张曾庵七十夀序

世之论人夀以百年为限然修短之数得之於天不可以齐得数之长者百岁为老矣彭祖之百岁岂非婴稚之时耶得数之短者岁月为稚矣殇子之岁月岂非垂老之时耶予畸穷於世故尝居闾里间从先生长者游自少识张曾庵先生白晳而丰颐美须髯盖先生是时年已五十容甚少也又十年先生六十其气完其容无异於初见之时不知十年之加也今年先生年七十亦无耉老之色其美须髯髪漆黑自若也先生未尝知世所谓服食炼形之法而得数之长如此则今之七十者亦犹婴稚之时耶吾吴中之俗尤重生辰自五十以往当其生辰即为夀前年先生犹为博士弟子激昂蹈厉诸少年莫敢摧其锋虽诸少年亦以为先生少故无为先生夀者今先生忽自谢其博士而老於家其高第弟子某乃往为先生夀夀已则相与求予之一言以序其事噫子之先生未可以夀也子之先生读圣人之书自以为得其藴每酒酣辄为人说书意掀髯指画左右顾视旁若无人当世宿学莫能难也与人交洞见底里规人之过至於泣下岂非所谓直道君子者哉往予至京师见有衣玉带乘白马黄金络前後呵拥其人白晳丰颐美须髯俨然子之先生也叹曰何其类吾乡之张子也张子六举於乡而今犹布褐而趋于博士之庭虽然今十余年矣不知其人果安在而子之先生所自得者何如也吾又安能舍子之先生而羡彼为哉皆曰善请遂书之继自今岁岁为先生夀必诵子之言矣

晋其大六十夀序

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惑也爱而惑焉而欲其生惑也爱而不惑焉而欲其生情也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蒸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夀无疆非欲其万夀耶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祈天永命非欲其祈天永命耶此爱之而欲其生者也然古之人无有以虚辞说人者人之所欲天必应之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富贵夀考康寜天也人皆归之於天箕子独以为人之所锡固以冥冥之中茫茫之表无所谓天者人贵之则贵人富之则富人欲其夀考康寜则夀考康寜此祈天永命万夀无疆之说也箕子之言天精矣武王梦帝与之九龄文王曰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我百尔九十我与尔三焉武王之夀文王之所锡也晋君年六十予之仲弟为君之子壻而君之子日亨以姨之子从予学皆来请予为夀夫欲君之生者多矣不若君之壻虽然又不若君之子以君之子夀君君其有不益夀者乎子有爱子之戚方与日亨论洪范之义以文王能与武王之夀厚自责以为不慈之极故以孝子期日亨必能夀君也已抑予少有四方之志既年长无用於世常欲与亲知故旧岁时伏腊问遗往还饮酒社会务尽其欢康强夀考皆在百岁之外父子兄弟白首相追随为太平之不遇人而迩来屏迹荒江足不履户外田夫野老罕见其面君与子有连亦旷岁不见忽忽不意君便为六十岁人也君夀宜贺而予精神恍然髧彼两髦泛泛其景益不复知有生人之乐矣既勉强为日亨书之又为谢所以不能往贺之意

濬甫魏君五十夀序

余始为魏氏诸倩而濬甫年小於予时尚垂髫见余握手甚亲及濬甫自真义游学城中时时来过其女兄即留饮相懽也当是时恭简公家居讲道四方学者多聚星溪之上公於其家子弟尤所属意而吾舅光禄公辟家塾延致名儒濬甫遵矩矱无所失而於进士之业皆能工习濬甫升太学一再试秋闱见罢遂不复往而独颛教其子今二子学皆已成庶几可以绍恭简公之业濬甫年未至而辄已余尝叹惜之明年为嘉靖四十一年濬甫年五十以正月二日为初度之辰其子壻沈尧俞以余计偕北上先期请余文为夀至期张设之盖以余最亲又知之深也然余见濬甫之少又见其子之成立又老而为夀而吾舅姑与濬甫之女兄已隔异世则余之所感多矣度濬甫华堂燕坐子倩奉觞宾朋杂?笙歌满耳而余方孤舟栖泊於江淮之间自此蒙雾露凌霜雪又三千里持空然无有之躯欲以献吾君岂不愧濬甫而欲为濬甫可得耶古者五十曰艾服官政又十年始爵命为大夫则士之效用於世任天下之事者适濬甫之年而濬甫苟自安逸非恭简公之教汉李固荐樊英黄琼云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年少无一宿儒可备顾问则老成之人实国家之所须重年少而忽耉老岂世道之福耶余以是惜濬甫之自止而又以叹余之无所用而不知止也是为序

周秋汀八十夀序

吾崑秋汀周先生今年夀八十乡大夫士多为歌诗文章祝之先生之子通判君设广席大会宾客余辈九人者辱交先生父子间得坐下坐日瞻盛举心窃慕之客有洗爵夀先生者问曰先生之夀有道乎先生曰有老子曰逸则夀又曰知足之足常足盖造化钧畀万物小大厚薄各有品限故安其分则心泰泰则百疾不作故夀愚者弗察觊觎生焉得失触焉心扰而害随之恶乎夀故吾见人之富不多其财而薄田敝庐足於陶朱见人之贵不侈其爵而青氊绦帐荣於金紫见人有时名不高其闻而陶情诗酒放怀歌舞老焉益壮若将终身吾不知有余在人不足在我嬉嬉然若与得意者等吾之夀或者在此乎客未对余笑曰达哉先生之论也其有得于庄子逍遥之旨乎哉其曰大鹏万里鹪鹩一枝各适其适不相企慕则羡欲之累可以絶累絶则悲去悲去则性命安是故夀於人则为彭祖夀於物则为大椿达者能得之则先生其人也今而後呼先生为逍遥公可乎先生闻之喜卒爵而歌颓然就醉余因拾问答之辞合而为序

周翁七十夀序

周翁予弟子建之内祖也岁已亥翁年七十十月某日为其生辰子建传其舅之意请予为序翁之先自嘉定白鹤村徙居崑山之蔡婆渡其族之贵者曰佥宪君别居城中人犹呼佥宪为渡船周家云翁饶于赀中更官府科徭能勤苦自力凡再殖其家自上世高曾以来率不踰下夀翁得年如此而未艾非意之所望此其子孙姻戚所以尤庆之深也子为序之云尔因与子建论以为夀者人子之所欲得之於其亲不待形之言而古之人无有以为文者至於诗人祝颂之语始曰眉夀曰夀考曰万年曰万夀云者亦因其德之所取而致其爱慕无已之情无有专以为夀之文者也宋之季年始以诗词俪语相投赠及今世更益以所谓序者计其所述不过谓其生于世几年而至累数百言不止不知此何用者也而夀者之家其又必须此不得不以为乐也岂真有求於古之文哉以是为古文而已矣凡今世之务侈其名而不要於理多此类子建志乎古者予是以及之盖予之序可无作而予言不可废也

戴素庵先生七十夀序

戴素庵先生与吾父同入学宫为弟子员同为增广生年相次也皆以明经工於进士之业数试京闱不得第予之为弟子员也於班行中见先生辈数人凝然古貌行坐不敢与之列有问则拱以对先生辈亦偃然自处无不敢当之色会予以贡入太学而先生犹为弟子员又数年乃与吾父同谒告而归也先生家在某所渡娄江而北有陂湖之胜裕州太守龚西野之居在焉裕州与先生为内外昆弟然友爱无异亲昆弟一日无先生食不甘寝不安也先生尝遘危疾西野行坐视先生而哭之疾竟以愈日相从饮酒为欢盖龚氏之居枕傀儡荡遡荡而北重湖相袭汗漫沉浸云树围映乍合乍开不可穷际武陵桃源无以过之西野既解缨组之累先生亦释弦诵之负相得於江湖之外真可谓肥遯者矣其後西野既逝先生落然无所向然其子上舍君犹严子弟之礼事先生如父在时故先生虽家塘南而常游湖上为多今年先生七十吾族祖某先生之子壻也命予以文为言先生平生甚详然皆予之素所知者也因念往时在乡校中先生与家君已追道前辈事今又数年不能复如先生之时矣俗日益薄其问有能如龚裕州之与先生乎而後知先生潜深伏隩怡然湖水之滨年夀乌得而不永也先生长子某今为学生而余子皆向学不坠其教云

张翁八十夀序

张翁居崑山之大慈予尝自安亭入郡数经其地有双洋荡多美田翁以力耕致饶足而兄弟友爱不肯析居殖私财时时入城从缙绅先生游乐饮连日夜而後归士大夫爱尚其风流其伯子子振事翁尤谨嘉靖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翁生之月日也於是年八十子振将为宴会召其亲戚故人以为翁夀而子友盛徵伯任允恭游翁父子间子振因二君请予文序之予尝论士大夫不讲於谱牒而闾阎之子一日而富贵自相夸尚以为门阀吾吴中无百年之家久矣崑山车溪之张氏其源甚远予家有故牒谱其世次而范文正公为当世名臣宰相家然自监狱公以下相为婚姻者凡十有四人而与宋宗室婚者一人其科第仕宦不絶於世亦往往为神以食於其土自宋皇庆间始占名数於崑山至於国朝天顺成化之间几二十余世四百年而不改其旧故承事郎夏公娶於张为夏太常之冢妇实生吾祖母予少时犹及闻张氏之盛也盖至於今而车溪之张日以寖微而翁始居大慈岂所谓有妫之後将育於姜者类有数耶予每至车溪停舟而问之百围之木数顷之宅里人犹能指其处焉若翁者人亦不复知其车溪之张氏矣予以故家大族德厚源远能自振於式微之後又以吾祖母之外家尚有存者而喜翁之夀而康也故不辞而序之

孙君六十夀序

孙君以弘治七年甲寅十月十二日为诞生之辰嘉靖三十四年乙卯於是年六十矣其子某为徐氏壻徐某方受学于予为言其子之意以为饮酒宴会未足以为亲懽必求予之文予谓文者道事实而已其义可述而言足以为教是以君子志之若君之夀使书之云生于世几何年可乎从而颂祷之曰耆老曰耄曰耋曰期颐可乎生於世几何年是人之所同也自七十至于百年是人之所常有也虽然君子之为情也近使其父母生於世几何年自七十至於百年不亦为人子者之所乐耶豳风之诗周公为其君称先王之业而道其豳国风土之旧其言不过耒耜蚕桑治田墐户食瓜断壶献羔祭韭之微皆今世田野里俗之事又曰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夀又曰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夀无疆当十月岁将暮之日不过为酒以介眉夀杀羔羊以称其无疆之夀而已古之人其相与乐也以夀为祝盖使天下乐生而不厌此太平之美事也孙君自崑山稍徙郡城颇以畜贾致富天下承平岁久赋繁役重吴人以有田业累足屏息君能超然去其故而即其所以为安者故能及时以为乐所居在闤闠都会之地而其子方儒服而从缙绅士大夫游较之史所称邹鲁之士去文学而趋利者异焉是则可书也已某又言君之孝友父殁後嫁其孤姊妹三人诸所为多厚德以方论君夀事不尽述云

杨渐斋夀序

国家制州县之官皆亲民之职所以宣布天子惠养元元之意其取之不一途而选授必以才要使之人人自尽其力固不以其不任而苟试之也自进士之科重而天下之官不得其平矣夫委之以任而责其成当论其人之才不才与其事之治不治不当问其进士非进士也而今世则不然非有朝廷显然一定之命而上下相习以为是当然者非一日也天子重念远方之民岁遣御史按行天下以周知其吏之贤否而御史所至汲汲于问其官之所自苟不肖也进士也必其所改容而礼貌之必其所列状而荐举之也而铨曹之陟者恒于是既而罪迹暴着而加之罪罚矣犹若难之苟贤也非进士也必非其所改容而礼貌之必非其所列状而荐举之也而铨曹之黜者恒于是既而功显实着而加之赏矣犹若难之是以暴吏恣睢于民上莫能谁何而豪杰之士一不出於此途则终身俛首无自奋之志间有卓然不顾於流俗欲少行其意不胜其排沮屈抑逡廵而去者多矣吾邑杨渐斋先生以乡进士选调台州府推官先生之考平阳君号为有风烈而先生承家学少有令名以先生之才宜不出於他人之下其于理寃释滞寜有不尽其心者而一与御史不合曾不得少安其位也虽然于先生何媿先生今老於安亭年已七十赋诗饮酒与田夫野老相追逐其乐岂有涯也余独惜夫天下常有遗才而习于所偏重者不觉其弊皆以为是当然而莫知所以救之岂非世之君子之责哉先生以八月八日为诞辰予弟有尚先生之外孙壻也来索此文予之曾大父与平阳君同年交好而予于先生亦在姻娅之末不得以不文辞然不敢为漫衍卑谄之谈以为世俗之文非所以事先生也

六母舅後江周翁夀序

有光少不能事先孺人迨外祖之春秋高又不能养至今每念外家不胜凯风寒泉之思先孺人同祖兄弟十有二人今皆已零谢而唯六母舅存隆庆二年於是年八十矣当六母舅之生辰有光方会朝京师不能从诸兄弟於其日为夀其秋自吴兴还闭门不出者数月今将有邢台之役而外家诸弟来告六母舅之夀不可无子文也然河南兄之序美矣有光何以复赘昔吾外曾祖世有惇德生丈夫子四人外祖最少与诸伯祖并列第千墩浦之上属时承平家给人足兄弟怡怡然相乐也先皇帝之初诸祖相继沦谢而外祖最高年然皆苦徭赋蹙耗矣而河南兄以进士起家则周氏之隆盛特加於前然同祖昆季多不振惟独锺于本支中宪公以河南之贵受诰封而六母舅保有世业盖四祖之家惟伯祖故第岿然独存至於今夀考者六母舅一人而已而子子夔年亦六十有二尤能孝养吾外曾祖之子四人而外祖最少最夀伯祖之子亦四人而六母舅最少亦最夀岂亦有数然耶夫人生百年如旦暮此亦过者之论先孺人长母舅一岁也以今追先孺人之世岁月遥遥何其久也短促者既如此而长永者又如彼百年之内彭殇之数可同日而论哉有光亦何能无感也六母舅居乡乡人有讼不之官府而之其庐其化服乡人有陈寔王烈之风虽河南兄之隆事诸父而以文称之非谀者顾有光何以复赘然河南兄祝其八十今八十有一矣自八而一以至於无穷则吾文宜续河南之後者也

周弦斋夀序

弦斋先生居崑山之千墩浦上与吾母家周氏居相近也异时周氏诸老人皆有厚德饶于积聚为子弟延师曲有礼意而先生尝为之师诸老人无不敬爱久之吾诸舅兄弟无非先生弟子者余少时见吾外祖与先生游处及吾诸舅兄弟之从先生游今闻先生老而强壮如昔往来千墩浦上犹能步行十余里每余见外氏从江南来言及先生未尝不思少时之母家之室屋井里森森如也周氏诸老人之厚德浑浑如也吾外祖之与先生游处恂恂如也吾舅若兄弟之从先生游断断如也今室屋井里非复昔时矣吾外祖诸老人无存者矣舅氏惟长舅存耳亦先生之弟子也年七十余矣兄弟中河南行省参知政事子和最贵显亦已解组而归方日从先生于桑梓之间俛仰今昔览时事之变化人生之难久长如是是不可不举觞而为之贺也嘉靖丁已某月日先生八十之诞辰子和既有文以发其潜德余虽不见先生久而少时所识其淳朴之貌如在目前吾弟子静复来言於予亦以予之知先生也先生名果字世高姓周氏别号弦斋云

前山丘翁夀序

吴郡太湖之别为淀山湖湖水溢出为千墩浦入于吴淞江当浦入江之处地名千墩环浦而居者无虑数千家而延福寺中浮图矗立云表舟行数里外望之欝然若有祥云瑞气浮之予少时之母家时过其下而浦上着姓往往能识之今其存者少矣而予弟某乃为予言丘翁之夀云千墩有山名为秦柱峯培塿小丘耳俗谓之山而在翁所居之前因以前山自号翁年五十余即付家事其子日游延福寺中与缁素之流为方外之交每造精庐谈笑饮酒而已家之有无不知也予未识丘翁想见之而爱其人以为人生百年之内无可竟之事终於驰骛而无所止而翁以未老而传虽其家事亦无所问况於人世之荣名乎使翁在公卿大夫之位寜肯冒宠利而不知休乎使翁得休处之地寜肯觊觎中朝求起废而更进乎史称万石君归老于家子孙为小吏来谒必朝服见之有过失为便坐对案不食虽燕居必冠以孝谨闻于郡国而陆贾家居出槖中装卖千金分其子为生产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过其子给酒食极欢两人志操不同史皆称之使丘翁贵显於世盖陆生之徒也嘉靖三十五年八月二十日翁六十诞辰其姻党因予弟来请其夀之文予固有感于少时所熟游处为之慨然而又乐道其人故论而序之

戚思呐夀序

戚思呐先生居城南隍壑断岸间非车马迹所至喧嚣之音隐隐水外而萧然有林野之趣先生雅志离俗储药於室艺菊於圃弹琴读书集乡村之子弟教以揖让容与应答洒扫弥老而不倦过其门歌诵之声锵锵也始吾祖为社会先生在焉吾祖常称戚先生长者又于几案间见戚先生诗当是时余髪始垂会中诸老皆已皤然今余年日长矣诸皤然者自若也往往有及百年者而先生亦八十矣余是以深喜诸公之难老而吾祖辈之多夀时道说之论者有以为富贵夀考天之所悭而兼有之为难是以龎眉皓髪之叟必在于山林泉石枯槁沉溺之间而华衣鼎食厚享累积者多摧折於中年以余徵之殆非事实而要其理有不可诬者盖物取多则焦然不寜有纷纭丛垢之集而无恬愉静逸之休是不知旦暮之变寒暑之移而惴惴於百年之途者也譬诸饮食知味者希君子之言夀所以必归之先生之徒欤先生之子学以才艺驰声郡校将及于有司之荐彼夫忽焉而骤至者吾又知其不足以动先生矣

陆思轩夀序

予友季子昇与陆君思轩同学相善君於是年六十子昇属予为夀之文东吴之俗号为淫侈然於养生之礼未能具也独隆于为夀人自五十以上每旬而加必於其诞之辰召其乡里亲戚为盛会又有夀之文多至数十首张之壁间而来会者饮酒而已亦少睇其壁间之文故文不必其佳凡横目二足之徒皆可为也予居是邑亦若列御宼之在郑之鄙衆庶而已故凡来求文为夀者常不拒逆其意以与之并驰于横目二足之徒之间亦以见予之潦倒也虽然子昇之为陆君岂泛而求之予亦岂泛而应之耶陆君居县之华翔村往年太仆桐城赵子举来崑山尝至其地见其土田肥美江流环绕问知予家旧业而後失之子举力劝予复其故而未能也盖吴淞江水灌溉之利为大华翔居江之要宋置新江驿於此新江即吴淞江古所谓娄江也虽然同学而异造同贾而异售同工而异巧同稼而异获将存其人耳君居华翔独以善穑称岁不失其公家之奉而以其嬴自给虽当师旅饥馑之年而寛然其有余古所谓孝弟力田者也所谓善良敦朴者也所谓周于利凶年不能害者也子昇其以是取之与先是君之子豫卿谒选在京师求严学士敏卿之文以为夀煌煌乎玉堂金马之制作乡里有荣焉然严公之文所闻异辞欲道君之实者宜有待于予言矣虽然予视君之貌尚少也则君今之为夀太蚤子昇之请亦太蚤姑以是倍之为百二十於是子昇来属予文予可无辞而予与子昇陆君相与啸歌田里以效华封人之祝【钞本作效华封人祝今天子万年之夀其可乎今从常熟本】

东庄孙君七十夀序

昔孔氏之门尊屡空而下货殖衣敝緼袍不耻与狐貉者立至太史公乃为货殖传後之为史者訾之以为崇势利而羞贫贱而吾以为不然彼以李陵之祸发愤有激而云尔故谓季次原宪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空室蓬户褐衣蔬食以终其身四百余年弟子志之不倦岂有轻於季次原宪而为此言哉其称袁盎斥安陵富人之语云公等日从数骑一旦缓急岂足恃乎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盖深叹之也晋刘殷未遇时尝乞贷於人辄云俟他日显贵而以偿汝其後殷果位至三公殷之负气固高而为之贷之者亦贤矣崑山为县在濒海然其人时有能致富埓封君者近年以来称贤者曰孙君孙君自其先人与尚书周康僖公有亲公甚爱敬之其为人诚笃用是能以致富饶至孙君尤甚故其业益大然恂恂如寒士邑之人士皆乐与之游而有以缓急告者时能賙恤之於是君年七十里之往为夀者皆贤士大夫也而予友秦起仁又与之姻言於余以为君非独饶於赀且优於德也夫祝人之夀而称其德古者谓之善颂祷若君者太史公犹将乐道之予以是为之序云

侗庵陆翁八十夀序

由吴之葑门东出皆湖荡又东为沉湖沉湖之东为甫里余尝泛湖中水波浩渺遥望西山如一抹湖上人家隐见烟雨中舟人指点故冢宰陆公之居在焉陆氏之来已久自冢宰公至于今百年间科名相继盖水泽之隩区东南灵秀所发而锺於其家至如山泽之癯含淳抱质如璞之玉若侗庵翁者尤难得也翁冢宰家子弟游成均以含选为幕官其於市朝之迹未尝不涉也而自幼至老不知世间有机事人以侗庵称之盖当其名云吾观於翁而知天地太古之气性情之理犹未尽散於乱惑之中使世多如翁者则朝廷之事清而有司之务寡矣翁夫妇兄弟皆高年三子鼎立而先是其孙举於乡而两外孙亦同举以此卜陆氏之後日昌而翁之福履日绥也甲子春十有三日为翁八十之诞辰其壻张君具豆觞即翁之所以为夀因道翁之美而请余为之序余少时尝之虞山下老子之宫有桧盖萧梁时物也余始识翁於此是时翁年尚少同游有三四人婆娑古桧之下相与太息以为此树自天监至今一千二十有八年来观游者不知几世几人也今同时游者皆化去而翁独高年夀考信知万物之得於天其短长之相悬絶念之不能不怃然也不知何日当复从翁为海虞之游相与共数此桧至今又不知一千几百年矣愿因张君为约翁其许我乎

望湖曹翁六十夀序

昔欧阳公称连处士居应山应山之人其长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敬礼让而温仁必以处士为法曰为人如连公足矣其矜寡孤独凶荒饥馑之人皆曰乡之有连公有所告依而生非有政令恩威而能使人如此所谓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也余于曹翁亦云尔翁之先故为大家翁少孤而其业圯翁克自振立抚教其弟子见举于乡不数年间其业逾大拟于素封其称于闾里又若连公云吾为令长城外甥王梦元来省前年冬尝为余乞翁为夀之文至是复来请曰此翁里人之志也翁今年六十有三今于六十则已过于七十则方来里人祝翁之夀自六十以至于百岁每一纪则为大会盖六十其始也故请记其始而追书之余为述翁之德比于连处士而媿无欧阳子之文然欧公特述处士之行于身後处士不知也予称翁之善以祝其夀使为善者自喜且亦无用求知于後世之人而以与其乡人子弟饮酒笑乐同声唱和称其为善人而祝其夀不愈于欧阳子之称连处士乎翁家在淀山湖余数泛湖中尝望见之而不获一造今长城濒太湖望翁家可信宿而至也方为吏事所拘东望能不怅然矣乎

钱一斋七十夀序

嘉靖四十四年余举进士在京师而吾邑一斋钱翁适至钱氏有名籍在蓟州其子德彛为京学诸生而翁年七十以十二月十六日诞辰将告归以召其亲戚乡党而请余文为讌序初翁游京师最久轻装却傔从骑行往返常不及二十日翁以太学生游顾文康公之门公甚亲信之而为人谨厚不泄不因气势有所私利人以缓急告即未尝不尽心为之排难解纷始以选调旗手卫经历捧部檄出使会同时出使者例贬官而翁当之河西不欲行遂自劾去及文康公殁而翁自是少至京矣独今岁一至而骑马陆行驰骤如飞人见之殊不类七十岁人也人才如翁使之当事真可任宰相知人不谬今老而康强其夀未可既吾邑人才如翁後来岂易得哉或曰钱氏世有夀考盖以为隂德所致翁祖贑州文学夀八十四父春林君夀八十二里人称贑州尝摄守事活死囚四十余人一道士被释以金为谢贑州却之道士园有竹千竿截其尤巨者为炉旦夕焚香祷祝临行以为赠今钱氏竹炉犹存余今观翁之夀必能过於前人而果以为有隂德其世当有兴者翁尚能及见之

梦云沈先生六十夀序

淞江之上有隐君子曰梦云先生沈氏其达生适嗜玩世不覊之士乎友人朱君某以先生六十来徵文为夀窃承下风久矣蠧食穹壤敢妄意少裨益於生人虽有身而不自知惜也闻先生出入三世之书及今而肾藏不衰骨体坚壮殆必得之深者愿因而请质焉天以六气临地地以五位承天应天之气者五岁而右迁应地之气者六朞而环会五六相合而七百二十气为一纪倍之而千四百四十气凡六十岁为一周是非先生之年耶周而复始如环无端天地自然之运也是胡天地之运无终穷而吾人夀敝天地者未之见耶岂不以天气也无形也地形也无情也即天地而较之地滞於形已不能与天并其久况有情之物与天地较耶气有盈缩形有盛衰天地之运不长得其平况滋蕃长育乎其间者顾悉得其冲不触其乖耶脉法曰天地之变无以脉诊谓其顺相承也循环以相生逆相胜也循环以相救不能不胜未有胜而不复胜复之作不形于诊也是故天地之运悠久而无疆耶人之有形也不尽值其气之冲五藏之气乘之出而喜怒思忧恐之情不能一一中其节其相胜之气又安能如天地之相救而能复耶是故周而复始如环无端者其天耶由八岁而八八浸实而浸虚者其人耶人不得与天地并不可并者隂阳之体耶可并者变化之用耶变化之为用在天为玄玄生神在地为化化生五味在人为道道生智善摄其生者殆所谓以道而神御者耶抑有余不翼於胜助不及不赞其复喜怒思忧恐一而莫之能乱天之胜也其复以天人之胜也其复以人复以人人亦天也上古之真人与太极同质而无敝岂诳我耶先生之从子果从余游称先生骨清而神朗意豁而气和行其胸襟不与世缚少年尝遇异人於月下恍然觉悟物外烟霞之想寤寐尚其依依果尔先生之养非人所能窥其夀亦非人间之数可得而计奚一再周之足云耶经曰善言人者必有徵於已先生之济物博矣将无於其身而徵之耶将无於其身而徵之耶

碧岩戴翁七十夀序

人之情皆有乐与不乐二者因所遭而异又有不然者则系乎其人其人能自适即其乐恒然虽有所不乐不能易也蟋蟀在堂岁聿其暮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唐之俗其人安于不乐故欲其乐终不可得也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陈之俗其人安于乐故欲其不乐终不可得也夫以忧深思远俭而有礼为有尧之风视幽公之荒淫弃业亟会歌舞固不可同日而语然世之君子姑舍此而论吾人生世诚无几独戚戚不自聊乃非所以顺性命之情故虽唐之俭君子讥焉古有庄周之徒常思自放于天壤之间以为达彼诚有见谓当世之事一切皆中吾之心吾以有为应之虽百年之内足以有所成则吾亦可以少自苦而庶几所至有涯而不辞也今以人之身涉于无涯之中极一世之心力终不能有所觊则亦何苦役役舍吾之可乐以易彼哉且天地日月风云山水四时花鸟稻梁醴膳宫室筦簟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人之生有此耳能自乐者其人之生常以百岁能当乎人之数百岁以其于天地独见其高厚日月独见其昭朗风云山水独见其变态四时花鸟独见其靓丽稻梁醴膳独知其味宫室筦簟独知其安父子昆弟夫妇朋友独知其有情彼不乐者百年之内惽惽罔罔而乂何知哉余少时有志于古豪杰之士常欲黾勉以立一世之功既老不遇时始益悟人世之倏忽即年少得志躐取卿相之位至于今日亦不必能以有所立卓然如古之人者其摧败必且为世之所指议予亦何羡哉予乡碧岩戴翁少而知乐至老饮酒虞戏如一日余意翁之观天地日月风云山水四时花鸟稻粱醴膳宫室筦簟父子昆弟夫妇朋友必有异乎人者也于是翁年七十县中诸进士与其子与政同事者皆往从翁饮酒甚乐请予文序之噫诸君子从翁一日乐也然且有当世之忧安能以余言为然姑为之序之

杜翁七十夀序

杜翁居郡城中敦尚礼义教其子读书数延名贤与之游处三子皆自刻励为学官弟子予友陈子行尝舘於其家是时子行试南畿为首选一时之人争诣子行之门求为弟子恐不能得独杜翁乃能延致其家子行见予数称其贤而子行之兄子达读书南禅寺中性刚直於人少所往来独与翁父子亲善其见予称翁之贤如子行也予未识杜翁往岁与子达同赴南宫从郡中行过杜氏之门少憩焉已谢其主人而去子达乃告予此向所称杜氏者也而子达不先言翁竟亦不知予然予於陈氏兄弟得翁之为人悉矣今年翁七十时子达尚寓南禅寺数见翁之子言翁以五月日为其诞辰求一言以为夀而予於子达不能辞也记曰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凡老者所宜得在於安与饮食之而已杜氏之奉养无缺而三子恂恂不违其志此非所谓燕而能飨与食者乎记又曰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颐老而传者何也人生自少壮皆求所以自树立至於七十无可为矣而必有可传者翁以诗书礼义贻其子非其可传者乎夫年至七十古人以为难而人子之心孰无夀考万年之祝然无可传不能无媿於其父无燕与飨食之不能无媿於其子兼是二者此子达之所以为杜氏贺也

叔祖存默翁六十夀序

昔我归氏自工部尚书而下累叶荣贵迄於唐亡吴中相传谓之着姓今郡城西有归王墓云宋湖州判官以来益微不振以宗强为乡里所服而已素节翁当洪武时避难携妻子转走巴黔之间所至有神人拥护相导之得以无死人以吾归氏为神明之胄世当有兴者然至今未之见也素节翁有七子吾曾王父为世嫡曾孙而存默翁寔曾王父再从弟之子也始素节置别业於县东南三十里所吴淞江之上地名緑葭浜时诸子弟以宫室裘马驰骋县中而季氏独分居緑葭浜以耕田为业逮今五六十年间吾王父厪厪能保其故庐延诗书一綫之绪如百围之木本干特存而枝叶向尽无复昔日之扶疎而七子之宗存者无几矣今吾存默翁独能自持於艰难困厄之余异时季氏之宗与翁聚居者目所及见犹有十余人惟翁一人在耳是十余人之中而得翁一人也若七宗之子孙则数百人惟翁一人在耳是数百人之中而得翁一人也岂不可贵而可贤哉有光自惟年八九岁时闻故隣卢兖州家有谱系遗训而曾王父先计偕在京师时舘阁诸老如宜兴徐文靖公长沙李文正公同郡吴文定公王文恪公所为文章甚衆後遂获序次归氏族谱顾今垂老不遇於时无以庇其九族有葛藟之感见吾存默翁不能不为之喜也素节翁至吾王父皆年近百岁则夀自吾家所有於存默翁无容祝祷之矣

高州太守钦君夀诗序

高州太守致仕钦君与予尝同试建康嘉靖十九年君为顺天府贡士而余贡应天是时吾郡登南榜者士二十七人而北榜惟君一人报至遂为二十八人一时以二十八宿拟之故事两京同岁荐者亦为同年而君登嘉靖二十九年进士选为都水主事三十二年分司隘船牐余自京师下第过之懽然有故人之情其後君迁虞衡郎及出守高州致仕家居余家去郡城一舍而近然余少入城市遂隔絶不相知以为君犹在高州也四十年余在京师君之子止信懋孚方游太学数过余云君是岁年六十求朝贵诗联为大卷将归为夀请余序之余许之而未果今年余方试南宫懋孚来过为言梦余登第而余果得第夫以一第不足为重而懋孚别三年矣非其意之所及义前岁不梦而梦今岁人之出处非偶然者亦岂以君同年之情感於梦寐者如此会懋孚复以前序为请夫君之子蕲余第於梦寐之间而余靳为君夀於词章之末以为非人情因遂书之而叹君之徜徉自恣於世外而余之驰骛而不知止也

震川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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