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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天,刘政委到支队去汇报这一时期的访苦教育,傍晚回来一看,怪呀,桥上黑漆漆的,不见灯火,也听不见什么动静。李湘做事向来是老婆掐死架,死不撒手,怎么肯轻轻易易就收兵?该不是出了错吧?他心里一犯疑,紧了紧脚步奔回屋子,却见李湘趴在灯前,皱着眉头,专心专意地划拉着什么,见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说:“嗳,老刘,这回我可懂得了科学分工啦!”

刘政委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李湘接着说:“我光吵着打桩打桩,桩就是都打上,连排架还没有,还是立不起来呀!”说着拿指头一点他面前的纸道:“要照这样做,不用人力打桩,也不用打夜班,保险到时候能修好桥。”

那是张施工计划表,笔道挺粗,七歪八扭的,指明要打桩,削桩木,做排架等几样工作,同时并进。人力的配备,每样工作完成的日期,都掐得挺准。

刘政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觉仰起脸细细端量着李湘道:“我说,老兄,你是不是吃了比干心,怎么一天不见,心眼就变玲珑啦!”

李湘像个小孩子一样乐道:“你奇怪什么?这手本领是我跟人新学的。”

刘政委还是带着新奇的神情望着他。李湘这才笑道:“不瞒你说,吉洪诺夫今天下午来啦,”

刘政委一听,喜得抓住李湘的胳膊说:“噢,他来啦!你怎么不早说?我看看他去。”

吉洪诺夫已经不是第一回来了。一九四八年修吉林松花江大桥时,就来过。他是苏联的桥梁专家,得过斯大林奖金。人有四十岁,长着一部好看的大胡子,眼睛特别清朗,常常眯缝着,总像在笑。当时李湘对修铁路的事,一点不摸门,反正你要几百人,给你几百人,你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事小事,都靠吉洪诺夫出主意。久了,吉洪诺夫批评他道:“你这样不对呀!我到中国来是帮助你们做事,这样倒像你给我们做事了。”

李湘道:“我是赶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不靠你靠谁?”

吉洪诺夫眯缝着眼笑道:“不会就该研究。列宁说过,‘自己既然不会,就得从头学习,那时我们就会获得胜利。’我们在这儿是暂时的,你不能精通业务,掌握技术,将来自己怎么进行长期建设呢?”说得李湘心服口服,以后也用心学了。吉洪诺夫对人又耐心,又和气,随时随地指点你。李湘慢慢地也能摆开队伍,单独布置工作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难题。李湘写不好字,更不会画图。有时正写着字,旁人来看,怕人笑话,想着方法拿手盖住,就不写了。三番两次,个人心里跟个人吵架,气得骂自己道:“你这叫什么作风!也不是大姑娘小媳妇,怎么忸忸怩怩的,不敢见人!”以后当着旁人的面偏写,有时不管好坏,还写点稿子呢。不会画图,吉洪诺夫告诉他不管会不会,也要画。他就东抹西抹,抹得黑糊糊的一片,难看透了,也不理,都贴到墙上去。学嘛!吉洪诺夫见了说道:“你画的还行。”更鼓起他的勇气。

从松花江一分手多久,不想在粤汉路上又跟吉洪诺夫碰头了。吉洪诺夫也像回到自己的老部队似的,对谁都亲热得不行。当晚一见刘政委,自然又要抱住,高兴得拿手直拍对方的后脊梁。刘政委见他住的也是间又潮又矮的小屋,摆着张棕绳床,几样竹器,觉得太委曲他了,想请他搬到不远的一座县城去,吃住都舒服些。

吉洪诺夫一本正经说道:“不行,我得和爱人住在一起。”

刘政委拿眼四下找了找说:“你的爱人来了么?这样更该搬啦,住在这儿实在不方便。”

吉洪诺夫说:“我的受人搬不动,我也舍不得撇开她。”

刘政委奇怪道:“她有病么?请出来见见好不好?”

吉洪诺夫挤了挤眼笑道:“你早见过了,桥就是我的爱人。”

说的刘政委和李湘都笑起来。笑完了,吉洪诺夫问刘政委道:“听说你催材料去了,催来了没有?”

刘政委说:“买倒是都买齐全,有一百五十根桩木的大木排,正从洞庭湖往这边运,不过湖里风浪大,还没运来。”

李湘追问道:“明天能不能来?”

刘政委摇摇头说:“怕不得三五天。”

李湘急得把大腿一拍说:“三五天怎么能等得及?再有两天不来,整个现场都得停工!”说着拿起电话就要给支队挂电话,可是一想,刘政委刚回来,挂也不顶用,便把耳机子哐地一放,朝着吉洪诺夫摊开两手说:“你看这不是闹着玩么!”

吉洪诺夫也不言声,拿指头轻轻敲着桌子。一时间满屋静悄悄的,足有五分钟,光听见他敲得桌子响。敲着敲着,他忽然站起身说:“不要紧!材料不来,我们也得想办法。”一面穿上雨衣,把头朝门口一侧棱说:“走,我们到现场去查一查,凡是能凑合的材料都用上。”

警卫员点起两盏马灯,吉洪诺夫几个人冒着小雨赶到桥上去。桥上仿佛扣着口黑锅,黑得不透一点缝,光听见江水哗哗的,夜静当中显得很瘆人。

李湘回头对警卫说:“到前面去一个人!你们怎么这样大意,不记得在京汉路上,特务往苏联同志住的地方埋炸弹!”一个警卫员拿着电筒,提着二把盒子朝前走了。

黑路滑溜溜的,像抹了油,拐弯上坡,深一脚浅一脚的,难走的厉害。吉洪诺夫穿着双大皮鞋,一脚迈错地方,刺溜地摔了个筋头。警卫员赶紧扶他起来,他却从身子底下检起点什么东西,就着马灯一看,原来是根钉排架用的钯锯子,立时像谁骂了他似的,红着脸说:“谁把这个都扔啦!这样不爱惜材料,太可惜了!”便把钯锯子塞到口袋里,又从警卫员手里接过马灯,亲自擎着,东照照,西照照,到处看得更细。现场上差不多空空的,上哪找材料?只有江对岸还堆着点木头,下半晌已经动手做排架。

吉洪诺夫提着灯要到对江去,一上浮桥,忽然叫道:“唉呀,这不是材料么!”用手一指搭浮桥的道木说:“这就可用!”又用灯一照水面上露出的旧桩楂子(那是早年国民党修桥立排架时,丢下的桩木方木等)说:“这也可用!”

李湘疑疑惑惑说道:“这不够标准吧?”

吉洪诺夫笑道:“不够怕什么?做的时候加强就行了。我们在苏德战争后抢修铁路,就是要利用一切的东西。”

李湘乐得一拍巴掌说:“嗐,我们真是骑着驴找驴,大瞪两眼看不见!”

他们一面走,一面照来照去,走到桥当腰,李湘眼快,早望见桥尽头木板缝下面闪着点火光,这时前面走的警卫员也就喝道:“哪一个?”不听见搭腔,噹地就是一枪。

桥下有人气愤愤地骂道:“他奶奶的,乱打枪!你别拍打桌子吓唬猫,唬什么洋气!”

警卫员也还嘴道:“谁叫你不应声!”两边吵起来。

李湘一听桥下的声口挺熟,大声说道:“吵什么!”走上去从警卫员要过电筒来,朝下一照,果然是曹老虎,眼睛叫电光晃得紧眯到一块去。李湘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还不回去?”

孟志林在桥下接嘴道:“我们拾掇汽锤的滑杆呢,明天又能开锤打了。”

原来昨天弄歪了汽锤,孟志林日夜不安。生怕万一桥到时候修不好,误了前方的军事。他拿道木锤,找地方蹩,也弄不直,猛然灵机一动:搞钢梁底下照量照量也许有门?就带着曹老虎几个人摸着黑来到干桥洞底下,烧起堆柴火照着亮,把滑杆搁到炸坏的钢梁下边,再使千斤顶从下边顶滑杆上那个弓弯,搞了一点多钟,李湘跑下去看时,刚巧压直了。

曹老虎抱着胳膊站在黑地里,望见吉洪诺夫在桥上擎着马灯往水里乱照,早忘了跟人吵嘴的事,找上那个警卫员问道:“那个大胡子同志照什么?照鱼么?”

警卫员冷冷地说:“哼,吃鱼先拿头,你倒懂眼!人家是找材料。”

曹老虎道:“找材料怎么不下水?”

警卫员说:“这凉的天气,你敢下呀?”

曹老虎被人一激,叫劲道:“俺不信比大汶河的水还凉!”卷起裤脚下了水,哗啦哗啦迎着吉洪诺夫蹚去,仰着脸叫道:“苏联同志,你找什么俺替你找。”

吉洪诺夫举起灯一照,看见个五大黑粗的战士站在齐大腿深的冷水里,不觉略微一惊,随即说道:“你看看水里有没有旧桩木?”

曹老虎拿脚摸索着,一面叫道:“有,有!怎么没有?”

吉洪诺夫喜欢得笑起来,对刘政委翘着大拇指头赞叹道:“唉,你们的战士真是金子,难怪打胜仗!”这当儿,曹老虎早弯下腰,两只胳膊也伸到水里摸索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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