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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开经筵少主戏臣正朝纲群臣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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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刘瑾抱着太子的尸体,心中尽恓惶。皇上驾崩,太子又死,那朝中大臣天明得知此事,可如何是好?正思前想后,只听得彩儿尖叫一声“姐姐——便扑了上来。刘瑾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这女人抚尸痛哭,仔细看看怀中的太子,方觉得有异,抬起头来,却正与一女子四目相对。那女子长发披肩,身上穿着女式衣裙,脸上抹着脂粉,仔细端详,这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刘瑾心中又急又气,站起身来说道:“皇上驾崩,太子为何如此妆束”还不快快更衣。”太子这才清醒过来,见云儿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心中一酸,掉下几滴泪来。

再说杨尘直奔皇宫东门,远远看到张福早已站在那里。

“太子已被我飞镖打中头部,再也活不得了。宫中突然混乱四起,我来不及下手杀皇帝和那两个淫妇。”

“好,天快亮了你速速出宫,等我的消息。”

杨尘把身上套的宦官衣服脱下来交给张福,飞身跃上墙顶,向下一看四下无人,东门的侍卫只是呆呆地把守大门,也没有巡罗队伍经过。轻轻一跳,出了皇宫,就地十八滚,滚出好远,趴在地上四下观望,没有人声,这才站起身,飞纵而去。

次日,并没有颁布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子荒唐了一宿,又受了惊吓,身体不适,难以马上登基。刘瑾与马永成、张永等太监把持着消息,刘舰谢迁等太臣入宫问病,均被挡在宫外。

刘健似乎感到有些异样,却也不能说出那最不吉利的话,众臣相对无言,默默地退下去。

东宫,皇太子昏睡一天,又服食了燕窝红枣等补品,精神顿觉清朗。这时想起父皇驾崩之事,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太子节哀,这朝廷还需陛下承继。”刘瑾在一旁归劝。

承继大统,治理国事,这对于十五岁的朱厚照来说,犹如天空中遥远的星河,一片模糊不清,他瞪着双眼,梦呓般地说道:“治国安邦?”

“是啊,太子就要承继皇位了。”刘瑾脸上透出喜色。

弘治十八年四月,太子朱厚照依制继承皇位,是为武宗,次年,改元正德,行大婚礼。照制,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女册为后,随遣礼部上册妃仪,册沈氏为贤妃,吴氏为德妃。

朱宸濠在南昌得到孝宗去世的消息正准备发兵北上,争夺帝位,却传来武宗登基的消息,心中万分慌恐震怒。把杨尘召进来,痛斥道:“你不是说太子已死,怎么又出来个太子,难道会有两个太子不成?”

“那太子明明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如何得以再生?”“你不要再狡辩了!分明是你无能,拿些谎话来骗我。”

“小人对王爷一片忠心,岂能把如此大事当作儿戏。”

“如此说来,是他们又弄了个假太子不成?好,这样我出兵就更加名正言顺了。”两人正谈着话,一位家奴敲门进来,递过一份书信,宁王接过一看,正是张福手迹,便急急打开阅读。读罢,一声低吼,拳头擂在桌面上。

“宫中有何消息?”杨尘低声问道。

“你自己去看。”王爷把信往桌上一丢,坐下来,呼呼地喘息。杨尘看罢信,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心中万分恼怒,拔脚就向外走。

“哪里去?”王爷喊道。

“再入皇宫!”

“如今那太子受了惊吓,增加了侍卫,晚上又有武士守卫在寝榻之旁,你如何能得手。”

“小人拼着一条性命,不是我活,便是他死!”

“匹夫之勇。眼下朝中正暗中捉拿刺客,你再次入京,无非是自投罗网,打草惊蛇。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宁王把暗中调来的部队又发遣回去,命杨尘网罗天下武林高手,伺机行事。

彩儿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就被送往掖廷。武宗虽把她留在宫中,却也很少召她侍寝。彩儿对答应宁王爷入宫诱惑孝家之事,已有悔意。她心里很清楚,云儿定是被宁王派来的刺客所杀。她对宁王已有痛恨之心,却不敢对武宗说明实情。一旦武宗知道实情,她的下场如何?她不敢去想。自与云儿入宫以来,倍受到皇帝父子的宠爱,如果孝宗不死,她们还可以享受那安逸欢愉的时光,或许可以对他说出宁王的企图和阴谋。如果那样,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些事,彩儿与云儿私下里商议无数遍却没有答案。那天,云儿在烛台旁发现了那个红色的标记,这是催她们下手毒死皇帝和太子的暗号。毒药就在身边,只需用指甲挑一点,人不知鬼不觉地洒在酒中或茶里,一条性命倾刻之间便会化为鬼魂。云儿和彩儿那天都带上了毒药,可是谁也没有下手。孝宗父子与她们无怨无仇,只有恩爱。谁肯忍心毒死疼爱自己的人?况且,那番恋倦,那种消魂,又如何勾起一片杀机?宁王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春药浸淫了二美的身子而这种贪图**享乐的女子又如何肯下手毒死疼爱自己的男人?

如今,彩儿一个人独居在掖廷中的一个小房间里,这屋子与寝宫相比犹如监牢,整日无人谈话,也无人相戏,眼巴巴地望着日头从东面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分分秒秒地熬时日。

武宗继任后,临朝理政,按朝中旧制,皇帝每天要几次视朝,听取各部、府及文武大臣们的奏事,亲自审批有关政治、军事、司法、财政、教育等方面的奏章。这一切,对于贪玩的武宗来说,不仅不熟悉,不习惯,简直是枯燥无聊透顶。他虽坐在龙椅上,却并没有意识到皇帝的责任重大,他受不了这种约束,总想从这繁重的国事中摆脱出来,继续四处寻欢作乐。

一天临朝罢,回到后宫,武宗伸个懒腰,对刘瑾说:“昔日有父皇约束,今日有朝政约束,当皇帝远不如做太子呢。本想当了皇帝没人约束,可以纵情玩乐,哪知如此繁琐。”

“皇上是至高无上的,你想做什么,尽可做,没有人能管得了你。”

“朝中那些大臣均是受托于父皇,左也不是,右也不成,哪能由得了我。”

“他们是臣,而陛下是君,自古道君为臣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君受制于臣之理。”

武宗闻说大喜。即刻就要刘瑾为他在宫中设宴,安排宫女歌舞。夜,皇宫中鼓乐喧天,刘瑾、张永等人陪同武宗喝酒观舞。

一队女子头戴云髻鬓,身穿红罗生色绰子,系着晕裙,如一群美丽的仙女,荡着轻舟在水上漫游,一边采摘莲花,一边欣赏人间美景。忽又手握莲花,驾着彩鸾飞回天宫。

武宗左手持觞,侧头问道:“这叫什么舞?”

“采莲舞”刘瑾说;’是宋代宫廷的乐舞。”

“还可以,不过我听说唐代有霓裳羽衣舞,不知是什么模样,唐代的妇人喜穿露胸的衣服,这种舞一定很好看。”

“闻说此舞美妙不可言,自宋代已经失传,今日已见不到了。”“不行,我要看霓裳羽衣舞,你快去布置。”

刘瑾面呈难色,却也不得不照办。乐工们不会凑霓裳羽衣曲,女伶们也不会跳这个舞,刘瑾说:“就把那些舞曲穿插着演奏,跳舞的便把那些动作混合起来跳,不也是仙女下凡之类的吗,大同小异。”

一个女子道:“先前跟师傅也学过这种舞蹈,只是未曾熟练。”“那最好不过了,稍稍演习一下,皇上急着要看这个舞。”

乐工们便把各种曲调乱凑起来,一女子梳九骑仙鬓,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旋转着入场,轻柔娇美,如花如云。武宗高声叫道:“好!”看得目不转睛。刘瑾捂住嘴,偷偷发笑。

旁边张永提了提他衣衫说:“刘公公如此能耐,倾刻之间便编排好如此有名的歌舞?”

“哪里,哪里,想必张公公已看出端倪,还是不说破为好。”

那女伶可谓舞中高手,将罢舞时如跳珠撼玉,快速激烈,然后嗄然而止,如鸾凤收翅。武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伶,全场静寂无声。乐工手中捏着一把汗,生怕皇上会怪罪下来。却听武宗又叫了一声好,举着觞站起来说:“我要敬这女子一觞。 ”

那女伶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伸出双手接觞,武宗却捧着她的双手不放,那女子朝武宗娇媚的一笑,露出白玉一般的牙齿。

武宗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坐下,叫道:“奏乐。”’又乐起。又演上了健舞,抛球乐队舞,武宗均没有心思观看,只是与那女伶**。三更已过,宫中的乐舞才停了下来,乐工们一个个打着哈欠被送出宫去,那女伶却被武宗留在宫中。张永临去时对刘瑾说:“刘公公的假贵妃,倒是做成了真。 ”

二人相对大笑。

朝廷的一天是从早晨开始的。在京的文武百官,天明之前就要离开家前往参内。在天子处理正常政务的宫殿前,排列整齐,等待天子御驾。天子上朝后,百官端正仪容,进行朝衙仪式。仪式毕,文武百官列成一排,整齐地通过天子御座前退出。

这是朝中非常重要的仪式。虽贵为天子,除非重病在身,否则再累再困也必须天明之前起床,端正威仪,接受百官朝拜。

天子上朝的时间,无论冬夏,均在五更三点,均是凌晨五点十分左右。住在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无论冬夏,都要在凌晨四点多钟起床,整理仪容,赶去参内,不容许发生迟到之类的不名誉事情。所以,文武百官一般是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宫门前,在此时间里,他们聊天或互通消息。届时宫门打开,百官走进大殿的庭院,按官阶排列好,等待天子御驾。唐代张籍有诗措写百官上朝的辛苦情形说:鼓声初运未闻鸡,羸马街中踏冻泥。烛暗有时冲石柱,雪深无处认沙堤。

……

武宗荒唐了一夜,把早朝之事已忘了个干净。文武百官鸡未叫便起身,日未出就进朝,站到红日东升,也不见天子驾到。

那些侍卫执役站的腰酸腿疼,早已失去威仪,便纵横坐卧,弃杖满地。文武百官也疲于久候,精神因倦。刘健早晨没用早膳此时已饿得肌肠辘辘,头昏眼花,靠谢迁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这算什么早朝,不如罢朝回去!”谢迁说。

“不可,不可,有失威仪。”刘瑾有气无力地说。

“威仪,”谢迁指了一下那些侍卫执役说:“如此威仪?

我看这基业早晚会败在他手。”

“休得胡说,陛下年幼,我等当教之读书,辅导成德才是。”

武宗纵情玩了一宿,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刘瑾走进来问道:“陛下可曾宣布免朝?”

“朕不去,他们不就散了吗,还宣布什么免朝。”

“糟糕,那文武百官定是候在殿前。陛下还是快快洗漱,去上朝为是。”

“真麻烦。”武宗心中不满,洗漱毕,用过膳,这才上朝。

那文武百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皇帝,那些侍卫执役忙站好。只见武宗懒懒地坐在殿打着哈欠,说道:“有事启奏,无事罢朝,”说着便要起身入内。

内阁大学士刘健走出一步,说道:“臣有事启奏。”

“请吧。”武宗又回身坐下。

“为人君者,当以威仪服众,早朝乃严肃之仪式,不知陛下何故姗姗来迟?”

“这个——,朕稍有不适。”武宗没想到刘健当着满朝文武这么问自己,心中很是不快。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当以朝事为重,国事为重,勤政为德。”“知道啦,退朝。”武宗不等刘健再说,宣布退朝,返身入内。早朝敷敷衍衍便散了,文武百官一瘸一拐垂头丧气走出皇宫。就是这样的早朝,武宗也懒得应付,经常找出各种借口,宣布免朝。最后连借口也不找了,只是免朝。

除了早朝,另一件叫武宗头疼的事情是讲授经史,治国之道的经筵日讲。那讲课的大学士,一个个以辅导成德为目的,诲人不倦,谈经论史,引古谈今,苦口婆心,却怎奈武宗左耳听,右耳出,很是厌倦。一日,武宗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今日你去替我听讲,我可给你赏银。”

“小人不敢。”

“有何不敢,就说是皇上口谕,让你替我听讲。去吧,我另有要事。”

武宗所说要事,是刘瑾等人为他在宫中按排的一个热闹去处,建有定和、宝延等六个店铺,沿市有当垆卖酒的美妇人,有街头杂耍,跳猿扁马、斗鸡逐犬,还有妓院,有买、有卖,杂以歌舞。武宗入市,穿市人衣,戴瓜皮帽,进出宝和等六店,与之贸易,讨价还价,持簿算帐,假戏真做。所有的人由小太监乐工和掖廷的女子装扮。武宗贸易毕,使观看杂戏,入酒肆喝酒,入妓院玩耍,酒醉便宿在里面。

彩儿扮作妓女,与武宗嘻戏,作嫖客与妓女之间的游戏。

彩儿久已不近男色,今日得见武宗,淫欲大发,在临时搭起来的构栏之中,与武宗荒唐胡闹。武宗见了昔日的情人,又念起了往日之欢,也是尽情纵欲。日方当中,二人便做起一处,弄得一坐阁楼摇摆晃动,喘息欢叫之声不断,那些扮作商人的小太监,扒着门缝往里看,扮作杂耍艺人的乐工也赶过来凑热闹。

大学士谢迁今日本欲讲授《通鉴》,却只见一小太监坐在屋中。“皇上为何还不曾来?”

“皇上口渝,让小人代他听讲。”

“胡闹!谢迁满脸怒容。这皇上也太荒唐了,怎么能让一个小阉人前来听讲,他把我这大学士还看在眼中吗。“皇上现在哪里?”

“说是有要事前去处理。”

“要事?”谢迁反而糊涂了。“这皇上整日胡闹,会有什么要事?”谢迁,气忿忿地走了。

那小太监一溜烟奔回后宫,去了“街市”却见到一堆人正围着构栏看热闹。此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构栏门窗大开,那小太监脚踩小凳也看到一场好戏。看到好处,差一点从凳子上仰跌下来。

次日,武宗赶去听讲,只是心不在焉。闻枝头知了叫声,心中蠢蠢欲动,竟胡思乱想。谢迁见他心猿意马,也讲不下去,说道:“《礼记》道君弗臣师,陛下如何认为?”

“君弗臣师,不就是君不是臣的老师,现在你是我的老师。”

“陛下差矣。此句的意思是说,君不把老师当作臣下看待。”

他看了武宗一眼又说:“自古有天、地、君、亲、师之说,陛下认为如何!”

“可以,可以。”武宗胡乱答道。“既然陛下认为师长不比臣下,又可与至亲平列,那么我要奉劝陛下收敛情志,专心致学,贪图玩耍安逸,恐荒怠朝政,败坏朱家天下。”

武宗心想:“你跟我绕了半天口舌,原来还是为了说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语。看我怎么整你。”武宗想了一下说道:“我问你,是君为臣纲,还是臣为君纲?”

“自然是君为臣纲。”

“我再问你,你还是不是我的朝臣?”

“自然是陛下的朝臣。”

“那好,眼下天气太热,朕不宜太过劳累,臣等也应当好好休息。所以,这经筵日讲可以停讲。”

武宗绕了半天,又把谢迁拾绕进去了,此时他已无法反驳,可想到先帝的委托,又不忍罢手,急忙说道:“这个,还请陛下三思,自古以来没有不学无术使国家能长治久安的。”谢迁一急,说出的话便不那么委婉。

“大胆,谁说朕不学无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要你死,只要你罢讲,休得再啰嗦。“武宗把刘瑾说过的话用上了,心中万分得意。

那谢迁刚才出言也觉唐突,好在武宗是个较随和的皇帝,并没与他计较,心中一慌,也只有诺诺应承。

武宗突然觉得做皇帝也挺不错,说什么他们都得听,“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自由”,这话有理。武宗摆脱了朝中大臣们的约束管教,纵情玩乐。早晚陪在他身边的有刘瑾,谷大用、张永、马永成、魏彬、邱黎、高凤、罗祥这八个宦官。

他们想方设法讨小皇帝的欢心,投其所好,以便弄权行私。每日给武宗安排歌舞、倡优杂剧、角斗游戏,并引导皇帝擎鹰博兔,跑马击球。白日不足游,夜晚继之。皇宫禁地设有闹市、娱乐场,鼓钲远迩,火炮昼夜。正直的大臣遭到冷落,诱惑皇帝玩乐的宦官成了心腹之人,尤其是刘瑾,由掌钟鼓司太监提拔为内官监太监,进而总督十二团营,掌握了守卫京城军队的兵权,那八个受宠信的宦官结成一股恶势力,人称“八党”或“八虎”。刘健等大臣虽受命辅政,已是空有虚名,他们想按照孝宗的意思,剔厘先朝留下的弊端,但由于此奏折侵犯了宦官的利益,奏章送上去,武宗听信宦官的盅惑不仅当兴当罢者悉废格不行,而且变易殆荆如裁汰京城和地方冗滥宦官一案,不但没有定行,而且各监局、仓库、城门及各地镇守的宦官数量大增。

大臣之中有正直之士,也有黑了心肝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便是一例。《明史》把他写入《阉党列传》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焦芳是河南南阳府泌阳人,明英宗天顺八年进士,并进了翰林院。翰林院中尽是些诗文出众,才华横溢的人,焦芳未尝赋一诗缀一文,却混迹其间,攀缘同乡关系,才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为经筵讲官,在东宫讲读。按明朝规制,侍讲满九年考,当迁学士。到了成信十年,焦芳侍讲已满九年。有人对大学士万安说:“不学如芳者,将以为学士乎?”这句话不知怎么传到焦芳耳中,他便猜想大学士彭华要搞鬼。扬言,如不能升迁,便要杀彭华于长安道上。彭华怕焦芳铤耐瞳险,劝万安升焦芳为学士,万安不得已只好同意了。这是他第一次用流氓手段争得了地位。

弘治初年焦芳迁霍州知州,旋擢四川提学副使,不久转湖广提学副使。他不甘心屈居地方官,千方百计谋划复入翰林。当时,执政的官员有些惧他,不得已又升他为南京通政。

弘治八年,南京祭酒李杰忧归服阕。当时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徐溥意将李杰还之翰林,遭到大学士刘健的反对。刘健说:“翰林职卑而要,既出不可复入,入则加于众上,众且怨之。 ”

刘健并非反对李杰入翰林,只是借此堵塞焦芳重入翰林的路子。他告诫徐溥说:“焦芳日夜伺此久矣,今日既让李杰重入翰林,他日岂能拒芳?”可是徐溥并没有听从刘健的话,还是让李杰入了翰林。

焦芳得知这个消息,日夜兼程,从南京赶赴北京,援引李杰为例,也被授为太常少卿兼学士。而焦芳得知了刘健堵塞他入京之路一事,心中怀恨,念念不忘。

焦芳入京后,就开始寻找靠山。武宗继位之后,沉湎于酒色犬马,宠信阉官,挥霍无度。京度岁入百四十九万两,岁用五百万两,入不敷出,财政告急。时户部尚书韩文上疏说:“天下经费不足,财政告急,亟请裁决。”武宗便命召集廷臣议论此事。

刘舰韩文等人均认为理财无奇术,只有皇上节俭一条出路。焦芳早已派人探知,左右有宦官窃听廷议,便认为这是个投靠、立功、晋升的好机会,佯做义愤之状,慷慨道:“皇上乃一国之君,用度自然要大一些。庶民,县官尚须用度,况一国之君耶!俗语说‘无钱验故纸’。今天下各地逃避赋税者众多,为何不督令这些人补交,偏偏看到皇上那点用度呢?”

“皇上一日之用,当合一县之民一年的用度,焦侍郎为何如此说?“谢迁驳道。

如若只是谈论奏请皇上节俭,不求本源,恕本官告辞。”

焦芳说罢退出,把个廷议也给搅乱了。

窃听廷议的宦官果然把情况汇报给武宗和刘瑾。

“鸡毛蒜皮,婆婆妈妈,这哪象廷议只有焦侍郎还有眼光。”

刘瑾说。他已看出焦芳与刘健等人非同一类,利用焦芳干掉刘健等人,是他心中正思谋的主意。

武宗也觉得焦芳的话正中下怀,说道:“焦芳可以用也。”

遂命其为吏部尚书。焦芳有心投靠,刘瑾有心使用,二人不谋而合,成为惑乱朝政的重要成员。

朝中大臣们,见刘瑾一伙,整天围着皇上转,诱他嘻戏无度,压恶政事,正直者受排挤,奸邪者蠹缘而进,深感忧虑。

大学士刘舰谢迁是元老重臣,颇有威望。他们对刘瑾等“八虎”的险恶用心早已觉察。

“刘瑾是想做前朝的王振!”刘健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一人不知呀。”

“当今之计只有连续上疏,启发诱导武宗以国事为重,割绝私受,除掉‘八虎’,摆脱其引诱,亲理朝政。”

“那刘瑾自小奉伺武宗,再加上少年人的心性,未必肯听你我罗嗦。”谢迁又想到为皇上讲课所受的污辱。

“听不听在他,言不言在我。身为朝中大臣总不能佯装耳馈,闻目不见吧?”

刘、谢二人连上奏章,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那奏章已被“八虎”截住留中不发。刘瑾请人仔细阅读了每一份奏章,每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刃,刺到他的痛处。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个大学士,确实不俗,算得上是好对。咱们走着瞧。”

正德元年十月,秋风萧瑟,原野凋弊。刘舰谢迁与户部尚书韩文等人骑马来到郊外,眼见着夏日的一片碧绿,已变成一片枯黄,旷野中透出几分凄凉。大臣们望着这大好河山的变化,心中感叹。

“前不久,尚与家人赴此地踏青,如今却一片枯黄了。”

刘健说。

“眼看着江山不知败在何人之手,朝政日非,有负先帝之托氨谢迁也驰马奔过来。

韩文说道:“空叹息又有何用,不如联络君臣,一齐劝谏。

文武百官早有怨言,只要有人带头必是一呼百应。”

“皇帝大婚之后,那刘瑾等人已不能日夜围在皇帝身边,这倒是个机会。”刘健说:“不能再迟疑了。”

三人骑着马商议着如何劝谏武宗,避开了宦官的耳目。

韩文回去后,联络了给事中陶谐、侍郎李梦阳等人,在刘舰谢迁的支持下连上奏章,列举了刘瑾等“八虎”,置造巧伪,淫荡上心的种种事实,指责“八虎”惟知蛊惑君上,以便私已。追述了历史上阉宦误国的先例,提出宦党“罪恶昭著,若纵而不治,为患非细。”请皇上把“八虎”交于法司惩办,以消祸萌。刘舰谢迁知韩文率文武百官跪伏宫前,集体劝谏。

事情越闹越大。

武宗此次颇受震动,看了奏章,心中又惊又怕,回到宫中哭哭泣泣,不思饮食。想起父皇的教诲,深知继续把“八虎”留在身边,无法向群臣交待,平息朝中风波。可是他与刘瑾情同手足,杀了“八虎”于心不忍。他象一名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抓住了把柄,极思掩盖,却苦于无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八虎”暂时离开北京,去南京服役。于是召司礼监王岳等人入宫,说出了他的处理办法,要他们前往内阁向众卿传达商定。

王岳遵旨来去三次,大臣们均不同意皇上的办法。刘健声泪俱下地对王岳说:“先帝临终时,曾再三托付臣下辅佐圣上。

今陵土未干,刘瑾等贼如此弄权,败坏朝纲,若不诛除惑乱朝政者,臣无颜见先帝于地下。“王岳是宦官中少有的正派者,平时也对刘瑾等人行为不满,于是,便把大臣们的要求回禀武宗。武宗在宫中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王岳说:“陛下,大臣们忠心耿耿,‘八虎’为恶,朝野共知,如不斩草除根,必当造成祸患。”武宗迫于内外的压力,答应采纳大臣们的建议,明日早朝降旨处死“八虎”。

大臣们得知这一消息,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刘大人,这腿都跪酸了,却终于跪出个甜果来。”谢迁对刘健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拖着疲劳的身子,怀着满腹的喜悦,各自回府。

吏部尚书焦芳得知明日早朝要处斩“八虎”的消息,心中惊恐。他与刘瑾等人已结下了不解之缘,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刘瑾被杀,他焦芳的下场可想而知。焦芳觉得情况紧急,便连夜派人赶去通风报信。

刘瑾等人听罢来人所说的消息,个个面色苍白,有人竟伏案嚎啕大哭。

“别哭了”,刘瑾说:“哭有什么用。事已到此,只有连夜进宫去见圣上。”

“对,应当进宫,问圣上为何要杀我们。”恶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同去见武宗。

武宗紧张了一天,此时已经睡下。“八虎”进了寝宫,便一齐跪下,放声大哭。

“你们这是怎么了?”武宗起身问道。

“如果陛下不开恩,奴才们便要被砍头,丢进犬场喂狗了。”

刘瑾跪着哀求道。

“朕并没有降旨提拿你们问斩,还哭什么?”武宗看到自己宠爱的太监俯首在地,哭得伤心,安慰道。

刘瑾见武宗和颜悦色,并无怒意,便趁机进谗道:“今日之事,全是王岳所为,陛下富有四海,玩玩鹰犬,又岂能防碍国事!王岳勾结阁臣,企图挟制陛下,又怕我们从中阻拦,所以就想制我们于死地。那刘健等人,以为圣上年幼可欺,肆意横行,也唯恐我等在陛下面前揭露其真相,故尔与王岳串通一气。倘若司礼监与陛下一心,阁臣怎敢如此胁迫皇上。”

武宗本来就不想杀“八虎”,对刘健等重臣一直有所顾忌,听了刘瑾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句句中听,当即推翻下午的决定,下令由刘瑾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兵马,丘聚掌管东厂,谷大用掌管西厂,速速捕王岳等人,送往南京服役。又根据刘瑾的提议,任命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掌管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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