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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学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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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理 学

(甲)理学之起源

周子《太极图》,创自河上公,乃方士修炼之术也……周子更为《太极图》,穷其本而反于老、庄……但缀《说》于图,而又冒为《易》之太极,则不侔矣。……考河上公本图,名《无极图》,魏伯阳得之以著《参同契》,钟离权得之以授吕洞宾。洞宾后与陈图南同隐华山,而以授陈抟,陈刻之华山石壁,陈又得《先天图》于麻衣道者,皆以授种放。放以授穆修与僧寿涯,修以《先天图》授李挺之,挺之以授邵天叟,天叟以授子尧夫。修以《无极图》授周子,周子又得先天地之偈于寿涯。其图自下而上,以明逆则成丹之法。(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一二。)

至宋中叶,周敦颐出于舂陵,乃得圣贤不传之学,作《太极图说》《通书》,推明阴阳五行之理,命于天而性于人者,了若指掌。张载作《西铭》,又极言理一分殊之情,然后道之大原,出于天者,灼然而无疑焉。仁宗明道初年,程颢及弟颐实生,及长受业周氏,已乃扩大其所闻,表章《大学》《中庸》二篇,与《语》《孟》并行……融会贯通,无复余蕴。迄宋南渡,新安朱熹得程氏正传,其学加亲切焉。大抵以格物致知为先,明善诚身为要,凡《诗》《书》、六艺之文,与夫孔、孟之遗言,颠错于秦火,支离于汉儒,幽沉于魏晋六朝者,至是皆焕然而大明,秩然而各得其所。……邵雍高明英悟,程氏实推重之。(《宋史》卷四二七《道学传序》。)

按:理学有表里二端,以儒家为表,而以释道为里。儒家自汉学琐碎、六朝空虚以后,孔孟之道已若存若亡;自王通、韩愈,论道论性,其义稍彰;宋儒继之,究心修己治平之道。起于人伦,终于万物,舍传注而言经,以疑古为翻案,此其表也;论其里,则混合禅宗及《参同契》之说,以言心言性,由致知格物而归本于太极、无极,标举主敬主静之说,以为为学之方。冶儒、释、道为一炉,集中国、印度思想之大成。自宋迄清,理学之思想规律,深入上层社会,影响甚巨。

(乙)理学派别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湖南道县营道人。家庐山莲花峰下。前有溪,合于湓江,取营道所居濂溪以名之。……博学力行,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其说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又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宋史》卷四二七《周敦颐传》。)

程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从开封徙河南。……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周敦颐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学者厌卑近而骛高远,卒无成焉,故其言曰:“……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妄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颢之死……文彦博釆众论,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宋史》卷四二七《程颢传》。)

程颐,字正叔。……胡瑗问……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颐于书无所不读,其学本于诚,以《大学》《语》《孟》《中庸》为标指,而达于《六经》。……著易、春秋《传》,以传于世。……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出其门最多……世称为伊川先生。(《宋史》卷四二七《程颐传》。)

张载,字子厚,长安人。……谒范仲淹……因劝读《中庸》。载读其书,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累年究极其说……反而求之《六经》。……为祁州司法参军、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故其学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又论定井田、宅里、发敛、学校之法,皆欲条理成书,使可举而措诸事业。……载学古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著书号《正蒙》,又作《西铭》。(《宋史》卷四二七《张载传》。)

邵雍,字尧夫。……河南人。……北海李之才摄共城令,闻雍好学……乃事之才,受《河图》、《洛书》、《宓羲》八卦、六十四卦图像。之才之传,远有端绪,而雍探赜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遂衍宓羲先天之旨,著书十余万言行于世……元祐中,赐谥康节。……所著书曰《皇极经世》《观物内外篇》《渔樵问对》,诗曰《伊川击壤集》。(《宋史》卷四二七《邵雍传》。)

杨时,字中立,南剑将乐人。……河南程颢与弟颐,讲孔、孟绝学于熙、丰之际,河、洛之士翕然师之。时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于颍昌……又见程颐于洛……关西张载,尝著《西铭》,二程深推服之。时疑其近于兼爱,与其师颐辨论往复,闻理一分殊之说,豁然无疑。……四方之士,不远千里从之游,号曰龟山先生。……既渡江,东南学者,推时为程氏正宗。……朱熹、张栻之学得程氏之正,其源委脉络,皆出于时。(《宋史》卷四二八《杨时传》。)

罗从彦,字仲素,南剑人。……闻同郡杨时得河南程氏学,慨然慕之……遂徒步往学焉。……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甚众,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如仲素,一人而已。”……学者称之曰豫章先生。(《宋史》卷四二八《罗从彦传》。)

李侗,字愿中,南剑州剑浦人。……闻郡人罗从彦得河洛之学,遂以书谒之……其言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是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又曰:“读书者知其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则凡圣贤所至,而吾所未至者,皆可勉而进矣。若直求之文字以资诵说,其不为玩物丧志者几希。”……吏部员外郎朱松,与侗为同门友,雅重侗,遣子熹从学,熹卒得其传。(《宋史》卷四二八《李侗传》。)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家故贫,少依父友刘子羽,寓建之崇安福建崇安县,后徙建阳福建建瓯县之考亭……熹少时,慨然有求道之志。父松病亟,尝属熹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是听。”三人谓胡宪、刘勉之、刘子也。故熹之学,既博求之经传,复遍交当世有识之士。延平李侗老矣,尝学于罗从彦,熹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其为学,大抵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以居敬为主。尝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而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辞》集注、辨证、《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论孟集议》《孟子指要》《中庸辑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家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熹没,朝廷以其《大学》《语》《孟》《中庸》训说,立于学宫。(《宋史》卷四二九《朱熹传》。)

按:宋之理学,向分濂、洛、关、闽四派。所谓濂、洛、关、闽者,周敦颐、程颢与弟颐、张载、朱熹也。周居濂溪,二程洛阳人,张载关中人,朱熹侨居建州,故云。其学说之主张,撮志如下。

宗羲案:周子之学,以诚为本,从寂然不动处,握诚之本,故曰主“静”立极。(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一二。)

唐一庵曰:“明道之学,嫡衍周派,一天人,合内外,主于‘敬’而行之以恕,明于庶物而察于人伦,务于穷神知化而能开物成务。”(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一四。)

宗羲案:明道、伊川,大旨虽同,而其所以接人,伊川已大变其说,故朱子曰:“明道宏大,伊川亲切。大程夫子,当识其明快中和处,小程夫子,当识其初年之严毅,晚年又济以宽平处。”是自周元公主静、立人极开宗;明道以静字稍偏,不若专主于敬,然亦唯恐以把持为敬有伤于静,故时时提起。伊川则以敬字未尽,益之以穷理之说,而曰:“涵义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又曰:“只守一个敬字,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然”随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义是敬之著,敬是义之体……自此皆一立,至朱子又加详焉。(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一六。)

横渠先生,“精思力践”,毅然以圣人之事为己任。凡所议论,率多超卓。至于变化气质,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尤自昔圣贤之所未发,警教后学最为切至者也。(黄震《黄氏日抄》卷三三。)

古人所以从事于学者,其果何为而然哉?天之生斯人也,则有常性。人之立于天地之间也,则有常事。在身有一身之事,在家有一家之事,在国有一国之事。……弗胜其事,则为弗有其性;弗有其性,则为弗克若天矣。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所以顺乎天也。然则舍讲学其能之哉!凡天下之事,皆人之所当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际,人事之大者也。以至于视听言动,周旋食息,至纤至悉,何莫非事者。一事之不贯,则天性之陷溺也。然则讲学其可不汲汲乎!学所以明万事而奉天职也。虽然事有其理而著于吾心。心也者,万事之宗也。惟人放其良心,故事失其统纪。学也者,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理之所固有,而事之所当然者,凡吾于万事,皆见其若是也,而后为当其可。学者,求乎此而已。(黄宗羲《宋元学案》卷四八。)

与朱熹同时,有陆九渊一派,与之立异。

陆九渊,字子静。……谓人曰:“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又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近见其间多有不是处。”初读《论语》,即疑有子之言支离。他日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尝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于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无不同也。”……还乡,学者辐凑,每开讲席,户外屦满,耆老扶杖观听。自号象山翁,学者称象山先生。尝谓学者曰:“汝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它求,在乎自立而已。”又曰:“此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却难。”或劝九渊著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初九渊尝与朱熹会鹅湖江西铅山县,论辨所学,多不合。……至于无极而太极之辨,则贻书往来论难不置焉。(《宋史》卷四三四《陆九渊传》。)

按:自程颐以下,大抵主“格物”“致知”之说,至南宋朱熹,乃集此派学说之大成。陆九渊主张与朱氏不同,朱主道问学,陆主尊德性;朱以“穷理为始事,以理已明,则可以诚意正心”,陆欲“先发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以应万物之变”;朱以陆为“太简”,陆以朱为“支离”,始终相诋而不能相容,世所谓朱陆异同是也。

(丙)理学之变迁

古之公卿,皆自幼时便教之,以为异日之用。(吕祖谦《周礼说》。)

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雠,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杪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亮意盖指朱熹、吕祖谦等云。(《宋史》卷四三六《陈亮传》。)

仁人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此语初看极好,细看全疏阔。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叶適《习学记言》卷二三。)

金履祥,字吉父,婺之兰溪人。……凡天文、地形、礼乐、田乘、兵谋、阴阳、律历之书,靡不毕究。及壮,知向濂、洛之学,事同郡王柏,从登何基之门。基则学于黄榦,而榦亲承朱熹之传者也。……会襄樊之师日急……履祥因进牵制捣虚之策,请以重兵由海道直趋燕、蓟,则襄樊之师将不攻而自解。且备叙海舶所经,凡州郡县邑,下至巨洋别坞,难易远近,历历可据以行。宋终莫能用。及后朱瑄、张清,献海运之利,而所由海道,视履祥先所上书,咫尺无异者。(《元史》卷一八九《金履祥传》。)

按:理学家之立说,多偏重修养,自朱、陆好重事功;与朱熹同时友善之吕祖谦,讲理学而兼治史学,教人必以致用为事;其同受学程门之陈亮、叶適,则颇诋理学而昌言事功;金履祥固传朱子之学者,而有海道图燕之建议。是南宋学者之思想,一变北宋理学之面目,而趋于事功,盖因金元之逼,士大夫皆志切恢复,有以使之然也。吕、陈、叶皆浙东人,故后人谓之浙学或永嘉学。

(丁)理学之影响

自理学创兴,人以传道自命,故又称为道学。皆自以为直接于孔门,而得其心传者也。

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宋史》卷四二七《程颢传》。)

淳祐元年正月……诏以张、周、二程及熹,从祀孔子庙。黄榦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宋史》卷四二九《朱熹传》。)

不唯不受古经籍拘束,且发生疑义。

初安石训释《诗》《书》《周礼》既成,颁之学官,天下号曰“新义”。晚居金陵,又作《字说》,多穿凿傅会。其流入于佛、老。一时学者,无敢不传习……先儒传注,一切废不用。黜《春秋》之书,不使列于学官,至戏目为“断烂朝报”。(《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传》。)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欧阳修全集》卷七八《易童子问三》。)

又曰:“今《诗》三百五篇,岂尽定于夫子之手?所删之诗,容或有存于闾巷浮薄之口,汉儒取于补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两两相配。退《何彼秾矣》《甘棠》,归之《王风》,削去《野有死麕》,黜郑、卫淫奔之诗。又作《春秋发挥》。又曰:“《大学》致知格物章,未尝亡。”还《知止》章于《听讼》之上。谓“《中庸》古有二篇,诚明可为纲,不可为目”。定《中庸》诚明各十一章。(《宋史》卷四三八《王柏传》。)

五季风俗败坏,廉耻扫地,宋儒专讲修养,砥砺名节,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说,阿之习,始为之一变。妇人女子,夫死守节不嫁,亦自斯而盛,则为有伤人道,明清有旌表节妇之事,流弊实多。

士大夫忠义之气,至于五季,变化殆尽。宋之初兴,范质、王溥,犹有余憾,况其他哉。艺祖首褒韩通,次表卫融,足示意向。……真、仁之世,田锡、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唐介诸贤,以直言谠论倡于朝。于是中外缙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宋史》卷四四六《忠义传序》。)

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邵雍《皇极经世书》。)

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德业有未著,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周敦颐《通书》。)

按:宋儒主躬行实践,是其特长,然持论太过,论人则失之“苛刻”,论事则失之“负气”,矫激沽名,此党祸之所由起。至于南宋胡安国《春秋传》一派,主张尊王攘夷,是又因外力压迫,发愤而兴者矣。

(戊)理学之北传

元初姚枢、许衡,师事赵复,理学遂大盛于北方。

赵复,字仁甫,德安人也。太宗乙未岁七年,命太子阔出帅师伐宋,德安以尝逆战,其民数十万,皆俘戮无遗。……姚枢奉诏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士,凡儒生挂俘籍者,辄脱之以归,复在其中。……不欲北……枢晓以……“随吾而北,必可无他。”复强从之。先是南北道绝,载籍不相通;至是复以所记程、朱所著诸经传注,尽录以付枢。自复至燕,学子从者百余人。……杨惟中闻复论议,始嗜其学,乃与枢谋建太极书院……选取遗书八千余卷,请复讲授其中。复以周、程而后,其书广博,学者未能贯通,乃原羲、农、尧、舜所以继天立极,孔子、颜、孟所以垂世立教,周、程、张、朱氏所以发明绍续者,作《传道图》,而以书目条列于后;别著《伊洛发挥》,以标其宗旨。……又取伊尹、颜渊言行,作《希贤录》……枢既退隐苏门,乃即复传其学,由是许衡、郝经、刘因,皆得其书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学,自复始。……复家江汉之上,以江汉自号,学者称之曰江汉先生。(《元史》卷一八九《赵复传》。)

姚枢,字公茂,柳城人,后迁洛阳。少力学……从惟中……拔德安,得名儒赵复,始得程颐、朱熹之书。……因弃官去。携家来辉州,作家庙,别为室,奉孔子及宋儒周敦颐等象,刊诸经惠学者……时许衡在魏,至辉,就录程、朱所注书以归。(《元史》卷一五八《姚枢传》。)

许衡,字仲平,怀之河内人也。……往来河、洛间,从柳城姚枢,得伊洛程氏及新安朱氏书,益大有得。寻居苏门,与枢及窦默相讲习。凡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讲。(《元史》卷一五八《许衡传》。)

吴澄,字幼清,抚州崇仁人。……既长,于经传皆通之……乃著《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先是许文正公衡为祭酒,始以朱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旦燃烛堂上,诸生以次受业,日昃退燕居之室,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澄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每至夜分,虽寒署不易也。……又尝为学者言:“朱子于‘道问学’之功居多,而陆子静以‘尊德性’为主。问学不本于德性,则其敝必偏于言语训释之末,故学必以德性为本,庶几得之。”议者遂以澄为陆氏之学,非许氏尊信朱子本意,然亦莫知朱、陆之为何如也。……尝著说曰:“道之大原,出于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尧、舜而下,其亨也;洙、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乎,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也,朱子其利也,孰为今日之贞乎?未之有也。然则可以终无所归哉!”其早以斯文自任如此。……四方之士……来学山中者,常不下千数百人。少暇即著书……于《易》《春秋》《礼记》,各有纂言,尽破传注穿凿,以发其蕴,条归纪叙,精明简洁,卓然成一家言。作《学基》《学统》二篇,使人知学之本,与为学之序……又校正《老子》《庄子》《太玄经》《乐律》及《八阵图》、郭璞《葬书》。初澄所居草屋数间,程鉅夫题曰“草庐”,故学者称之为草庐先生。(《元史》卷一七一《吴澄传》。)

按:姚、许推衍朱熹之说,吴则颇融合朱、陆,然元世祖笼络汉人之政策,皆自姚、许诸人启之。

(2)史 学

宋代史学,最为发皇,学者多精于史学,考证与记载同重,故撰作极富。官修前史而外,国史亦有成书,南宋以后野史,若《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齐东野语》《四朝闻见录》诸书,皆能记当代之事。会要一体,尤能贯串一朝掌故,其风播于元、明。三史体例流传,旧闻不至放失,即缘公私留心史事,秉笔者得有依据,非近代知古而不知今者,可得仰望也。

(甲)正 史

《唐书》:

唐代屡经修撰国史,已具有规模,五季之际,历朝加以征集补缀,至后晋出帝时,书始告成,凡本纪二十、志三十、列传一百五、共二百卷,所谓《旧唐书》者是也。

开运二年六月……监修国史刘昫、史官张昭远等,以新修《唐书》纪、志、列传并目录,凡二百三卷上之,赐器帛有差。(《旧五代史》卷八四《晋少帝纪》四。)

至宋仁宗,以刘昫等所撰《唐书》多阙漏,命宋祁、欧阳修等重删撰之,历十七年而书成,凡本纪十、志五十、表十五、列传百五十,共二百二十五卷,世称《新唐书》。

祁,字子京……初贾昌朝建议修《唐书》,始令馆职日供《唐书》所未载者二事,附于本传。命祁与王尧臣、杨察、张方平为修撰,又命范镇、邵必、宋敏求、吕夏卿为编修,而以昌朝提举。昌朝举王畴编修,必以为史出众手非是,辞之。昌朝罢相,以丁度兼领,度卒,刘沆代之,沆罢,王尧臣代之,尧臣卒,曾公亮代之。《唐书》初修,而尧臣以忧去,方平、察相继出外,祁遂独秉笔。虽外官,亦以稿自随,久之又命欧阳修刊修,分作纪志,刘羲叟修律历、天文、五行志,将卒业,而梅尧臣入局,修方镇,百官表。祁与范镇在局一十七年,王畴一十五年,宋敏求、吕夏卿并各十年。(王偁《东都事略》卷六五《宋祁传》。)

修《唐书》十余年,自守亳州,出入内外,尝以稿自随,为列传百五十卷。(《宋史》卷二八四《宋祁传》。)

奉诏修《唐书》纪、志、表。(《宋史》卷三一九《欧阳修传》。)

与修唐书者,皆一时闻人,其可考者如下。

刘羲叟,字仲更,泽州晋城人也。欧阳修……荐其学术该博,留修《唐书》。羲叟强记,于经史百家,无不通晓,至于国朝典故、财赋、刑名、兵械、钟律,皆知其要,其乐律、星历、数术尤过人。(王偁《东都事略》卷六五《刘羲叟传》。)

梅尧臣,字圣俞,宣城人也。……所撰《唐载》二十六卷,多补正旧史阙谬,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王偁《东都事略》卷一一五《梅尧臣传》。)

敏求,字次道。……王尧臣修《唐书》,以敏求习唐事,奏为编修官。……补唐武宗以下《六世实录》百四十八卷。(《宋史》卷二九一《宋敏求传》。)

吕夏卿,字缙叔,泉州晋江人。……学长于史,贯穿唐事,博釆传记、杂说数百家,折衷整比。又通谱学,创为世系诸表,于《新唐书》最有功云。(《宋史》卷三三一《吕夏卿传》。)

赵邻幾,字亚之,郓州须城人……常欲追补唐武宗以来实录,孜孜访求遗事,殆废寝食,会疾革,惟以书未成为恨。至淳化中,参知政事苏易简因言及邻幾追补《唐实录》事……太宗遣直史馆钱熙往取其书,得邻幾所补《会昌以来日历》二十六卷。(《宋史》卷四三九《赵邻幾传》。)

孙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少好学,日诵数千言,慕孙何为古文章。……著《唐史记》七十五卷,每言唐君臣行事,以推见当时治乱,若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之。时人言:“终日读史,不如一日听孙论也。”《唐史》藏秘阁。(《宋史》卷二九五《孙甫传》。)

陈彭年,字永年,抚州南城人。……所著……《唐纪》四十卷。(《宋史》卷二八七《陈彭年传》。)

赵瞻,字大观……著……《唐春秋》五十卷。(《宋史》卷三四一《赵瞻传》。)

新旧两书,详略互见,要为不可偏废,新书志较详。

五代纷乱之时,唐之遗闻往事,既无人记述,残编故籍,亦无人收藏,虽悬诏购求,而所得无几,故《旧唐书》援据较少。至宋仁宗时,则太平已久,文事正兴,人间旧时记载,多出于世,故《新唐书》釆取转多。今第观《新书·艺文志》所载,如吴兢《唐书备阙记》,王彦威《唐典》,蒋乂《大唐宰辅录》,凌烟功臣、秦府十八学士史臣等《传》,凌璠《唐录政要》,南卓《唐朝纲领图》,薛璠《唐圣运图》,刘肃《大唐新语》,李肇《国史补》,林恩《补国史》等书,无虑数十百种,皆《旧唐书》所无者,知《新书》之“文省于前,而事增于旧”,有由然也。试取《旧书》各传相比较,《新书》之增于旧书者有二种:一则有关于当日之事势,古来之政要,及本人之贤否,所不可不载者;一则琐言碎事,但资博雅而已。(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一七《新书增旧书处》。)

惟欧、宋不喜骈文,删改诏诰章疏,使一代典制不传,是其失也。

欧、宋二公,不喜骈体,故凡遇诏诰、章疏、四六行文者,必尽删之。……夫一代自有一代文体……今以其骈体而尽删之,遂使有唐一代馆阁台省之文,不见于世,究未免偏见也。……其他如章疏之类,有关政体治道者,或就四六改为散文,或节其要语存之。(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一八《新书尽删骈体旧文》。)

《五代史》

宋太祖命薛居正等,修梁、唐、晋、汉、周五朝史,逾年而成,凡本纪六十一、志十二、列传七十七,共一百五十卷,所谓旧《五代史》者是也。

薛居正,字子平,开封浚仪人。……又监修《五代史》,逾年毕,锡以器币。(《宋史》卷二六四《薛居正传》。)

其后欧阳修,私撰《五代史记》,凡本纪十二、列传四十五、考三、世家年谱十、附录三及目录,共七十五卷,世称《新五代史》。

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宋史》卷三一九《欧阳修传》。)

新、旧二《史》撰修之经过,传布之显晦,与内容之特点,略记于下。

宋太祖开宝六年四月,诏修梁、唐、晋、汉、周书。其曰《五代史》者,乃后人总括之名也。七年闰十月,书成,凡一百五十卷,目录二卷。监修者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薛居正,同修者为卢多逊、扈蒙、张澹、李昉、刘兼、李穆、

李九龄见《宋史》及《晁公武读书志》,《玉海》所引《中兴书目》。皆本各朝实录为稿本,此官修之史也。其后欧阳修私撰《五代史记》七十五卷,藏于家。修没后,熙宁五年,诏求其书刊行见《宋史》。于是薛、欧二史,并行于世。至金章宗泰和七年,诏止用欧史,于是薛史渐湮。惟前明《永乐大典》,多载其遗文,然已割裂淆乱,非薛史篇第之旧。……开四库馆,命诸臣就《永乐大典》中,甄录排纂,其缺逸者,则采宋人书中之征引薛史者补之。于是薛史复为完书……今覆而案之,虽文笔迥不逮欧史,然事实较详。盖欧史专重书法,薛史专重叙事,本不可相无。(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二一《薛居正<五代史>》。)

宋初记五代事者颇众,欧阳得以参用之,较旧五代史固为精核。然笔削自负,自立门目,学究气过重,其事亦嫌缺略,不足以尽五代之事也。

范质,字文素,大名宗城人。……又述朱梁至周五代,为《通录》六十五卷,行于世。(《宋史》卷二四九《范质传》。)

王溥,字齐物,并州祁人。……溥好学,手不释卷,尝集苏冕《会要》及崔铉《续会要》,补其阙漏,为百卷,曰《唐会要》。又采朱梁至周,为三十卷,曰《五代会要》。(《宋史》卷二四九《王溥传》。)

郑向,字公明,开封陈留人。……五代乱亡,史册多漏失,向著《开皇纪》三十卷,摭拾遗事,颇有补焉。(《宋史》卷三〇一《郑向传》。)

子融,字熙仲……又集五代事,为《唐余录》六十卷以献。(《宋史》卷三一〇《王子融传》。)

路振,字子发,永州祁阳人……又尝采五代末,九国君臣行事,作世家、列传,书未成而卒。(《宋史》卷四四一《路振传》。)

此外又有孙光宪《北梦琐言》,陶岳《五代史补》,王禹偁《五代史阙文》,刘恕《十国春秋》,龚颖《运历图》,见于《宋·艺文志》及《晁公武读书志》者,皆在欧公之前,足资考订。其出自各国之书,如钱俨之《吴越备史》《备史遗事》,汤悦之《江南录》,徐铉之《吴录》,王保衡之《晋阳见闻要录》,又皆流布。而徐无党注中所引证之《唐摭言》《唐新纂》《九国志》《五代春秋》《鉴戒录》《纪年录》《三楚新编》《纪年通谱》《闽中实录》等书,又皆欧所参用者。盖薛史第据各朝实录,故成之易,而记载或有沿袭失实之处。欧史博采群言,旁参互证……卷帙虽不及薛史之半,而订正之功倍之,文直事核,所以称良史也。(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二一《欧史不专据薛史旧本》。)

《宋史》:

本纪四十七、志一百六十二、表三十二、列传世家二百五十五,凡四百九十六卷。

《辽史》:

本纪三十、志三十一、表八、列传四十六,凡一百十六卷。

《金史》:

本纪十九、志三十九、表四、列传七十三,凡一百三十五卷。

辽、宋、金三《史》,皆元人所修。《辽史》,至正四年三月,中书右丞相都总裁脱脱等表进;《金史》,至正四年十一月,中书右丞相领三史事阿鲁图等表进;《宋史》,至正五年十月,阿鲁图等表进。(王鸣盛《蛾术编》卷一〇。)

初元世祖立国史院,首命王鹗修辽、金二《史》。宋亡,又命史臣通修三史。延祐仁宗年号、天历文宗年号之间,屡诏修之,以义例未定,竟不能成。顺帝至正三年,命托克托元史作脱脱为都总裁,特穆尔达实《元史》作铁木儿塔识、张起岩、欧阳玄、吕思诚、揭傒斯为总裁官,修之。或欲如《晋书》例,以宋为世纪,而辽、金为载记。或又谓辽立国先于宋五十年,宋南渡后,常称臣于金,以为不可。待制王理者,著《三史正统论》,欲以辽、金为北史,太祖至靖康为宋史,建炎以后为南宋史,一时持论不决。诏辽、宋、金各为史,凡再阅岁,书成上之,举例论赞表奏,多玄属笔云。(《续通考》卷一六一《经籍考二一》。)

元顺帝时,命托克托等修辽、宋、金三史。自至正三年三月开局,至正五年十月告成。以如许卷帙,成之不及三年……实皆有旧本,非至托克托等始修也。各朝本有各朝旧史,元世祖时,又已编纂成书,至托克托等,已属第二三次修辑,故易于告成耳。《辽史》在辽时,已有耶律俨本,在金时又有陈大任本,此《辽史》旧本也。金亡后,《累朝实录》在顺天张万户家,后据以修史,此《金史》旧本也。宋亡后,董文炳在临安,主留事,曰:“国可灭,史不可灭。”遂以宋史馆诸记注,尽归于元都,贮国史院见《元史·董文炳传》,此《宋史》旧本也。元世祖中统二年,王鹗请修辽、金二史,诏左丞相耶律铸、平章政事王文统监修,寻又诏史天泽亦监修。

其金朝《卫绍王记注》已亡失,则王鹗釆当时诏令,及杨云翼等所记足成之。及宋亡,又命史臣通修三史,此元世祖时纂修三史之本也。故至正中,阿鲁图、托克托等《进辽史表》云:“耶律俨语多避忌,陈大任词乏精详,世祖皇帝敕词臣撰次三史,首及于辽。”《进金史表》云:“张柔归《金史》于先,王鹗釆金事于后。”《进宋史表》云:“世祖皇帝,拔宋臣而列政途,载《宋史》而归秘府,既编戡定之勋,寻奉纂修之旨。”可见元世祖时,三史倶以修订。而《元史·托克托传》,并谓延祐天历间,又屡诏修之。则不惟修之于世祖时,而世祖后,又频有修辑矣。……其所以未有成书者……以义例未定……各持论不决故耳。至顺帝时,诏宋、辽、金各为一史,于是据以编排,而纪、传、表、志,本已完备,故不三年遂竣事。(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二三《宋、辽、金三史》。)

耶律俨,字若思,析津人。本姓李氏。道宗寿隆六年……迁知枢密院事……封越国公,修《皇朝实录》七十卷……又善伺人主意。妻邢氏,有美色,尝出入禁中。俨教之曰:“慎勿失上意!”由是权宠益固。(《辽史》卷九八《耶律俨传》。)

好问字裕之。……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几及汉、唐,国亡史作,己所当任。时金国实录,在顺天张万户家,乃言于张,愿为撰述,既而为乐夔所阻而止。好问曰:“不可令一代之迹,泯而不传。”乃构亭于家,著述其上,因名曰野史。凡金源君臣遗言往行,采摭所闻,有所得辄以寸纸细字为纪录,至百余万言。今所传者,有《中州集》,及《壬辰杂编》若干卷。(《金史》卷一二六《元好问传》。)

顺帝至正三年,诏修辽、金、宋三史,命脱脱为都总裁官。(《元史》卷一三八《脱脱传》。)

铁木儿塔识,字九龄,国王脱脱之子。资禀宏伟,补国子学诸生,读书颖悟绝人。……修辽、金、宋三史,铁木儿塔识为总裁官,多所协赞云。(《元史》卷一四〇《铁木儿塔识传》。)

揭傒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人。……特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时平章李孟监修国史,读其所撰《功臣列传》,叹曰:“是方可名史笔,若他人直誊吏牍尔。”……诏修辽、金、宋三史,傒斯与为总裁官……且与僚属言:“欲求作史之法,须求作史之意。古人作史,虽小善必录,小恶必记。不然何以示惩劝!”由是毅然以笔削自任,凡政事得失,人材贤否,一律以是非之公。至于物论之齐,必反覆辩论,以求归于至当而后止。至正四年,《辽史》成,有旨奖谕,仍督早成金、宋二史。傒斯留宿史馆,朝夕不敢休,因得寒疾,七日卒。(《元史》卷一八一《揭傒斯传》。)

张起岩,字梦臣。……诏修辽、金、宋三史,复命入翰林为承旨,充总裁官……起岩熟于金源典故,宋儒道学源委,尤多究心,史官有露才自是者,每立言未当,起岩据理窜定,深厚醇雅,理致自足。(《元史》卷一八二《张起岩传》。)

欧阳玄,字原功……诏修辽、金、宋三史,召为总裁官,发凡举例,俾论撰者有所据依。史官中有悻悻露才,论议不公者,玄不以口舌争,俟其呈稿,援笔窜定之,统系自正。至于论赞表奏,皆玄属笔。(《元史》卷一八二《欧阳玄传》。)

吕思诚,字仲实,平定州人。……总裁辽、金、宋三史。(《元史》卷一八五《吕思诚传》。)

(乙)通 史

通史之中,以司马光之《资治通鉴》,贯串古今,精博详审,为史家之创体,朱子纲目,不足道也。

光常患历代史繁,人主不能遍览,遂为《通志》八卷以献。英宗悦之,命置局秘阁续其书。至是,神宗名之曰《资治通鉴》,自制《序》授之。(《宋史》卷三三六《司马光传》。)

光有……《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目录》三十卷,《考异》三十卷……初光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以进。英宗命光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属,凡十九年而成。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王偁《东都事略》卷八七《司马光传》。)

攽,字贡父……尤邃史学。作《东汉刊误》,为人所称颂。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专职汉史。(《宋史》卷三一九《刘攽传》。)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笃好史学,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末,纪传之外,至私记杂说,无所不览,上下数千载间,巨微之事,如指诸掌。司马光编次《资治通鉴》,英宗命自择馆阁英才共修之。光对曰:“馆阁文学之士诚多,至于专精史学,臣得而知者,唯刘恕耳。”即召为局僚,遇史事纷错难治者,辄以诿恕。恕于魏晋以后事,考证差谬,最为精详。……著《五代十国纪年》,以拟《十六国春秋》,又采太古以来,至周威烈王时事,《史记》《左氏传》所不载者,为《通鉴外纪》。(《宋史》卷四四四《刘恕传》。)

祖禹,字淳甫,一字梦得。……从司马光编修《资治通鉴》,在洛十五年,不事进取。书成,光荐为秘书省正字。(《宋史》卷三三七《范祖禹传》。)

氏曰:“皇朝治平中,司马光奉诏编集历代君臣事迹,许自辟官属,借以馆阁书籍,在外听以书局自随。至元丰七年,凡十七年,始奏御上。上起战国始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魏、赵、韩为诸侯,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备检阅,别为《目录》;参考异同,俾归一途,别为《考异》,各一编。(《通考》卷一九三《经籍考二〇》。)

公子康公休,告其友说之曰,此书成,盖得人焉。《史记》前、后《汉》,则刘贡父;《三国》历九朝而《隋》,则刘道原;《唐》迄《五代》,则范淳甫。(《通考》卷一九三《经籍考二〇》。)

致堂胡氏曰:司马公六任冗官,皆以书局自随……高氏《纬略》曰:公与宋次道书曰:“某自到洛以来,专以修《资治通鉴》为事,于今八年,仅了得晋、宋、齐、梁、陈、隋六代以来奏御。唐文字尤多,托范梦得将诸书依年月编次为草卷,每四丈截为一卷,自课三日删一卷,有事故妨废则追补。自前秋始删,到今已二百余卷,至大历末年耳。向后卷数,又须倍此,共计不减六七百卷,更须三年,方可粗成编,又须细删,所存不过数十卷而已。”其费工如此。温公居洛十五年,故能成此书。……一事用三四处出处纂成,是其为功大矣。不观正史精熟,未易决《通鉴》之功绩也。《通鉴》釆正史之外,其用杂史诸书,凡二百二十二家。(《通考》卷一九三《经籍考二〇》。)

李焘仿《资治通鉴》之体,记北宋一祖八宗之事,不敢言续,自居于《长编》。其体既尊,事亦详尽,诚一代巨制,惟其书缺佚,使言宋事者无可据依,深为可惜。

李焘,字仁甫,眉州丹棱人……博极载籍,搜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核。仿司马光《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淳熙七年,《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焘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依熙宁修三经例,损益修换四千四百余事,上孝宗谓其书无愧司马迁。焘尝举汉石渠、白虎故事,请上称制临决,又请冠序,上许之,竟不克就。……张栻尝曰,李仁甫……《长编》一书,用力四十年。(《宋史》卷三八八《李焘传》。)

《续通鉴长编》一百六十八卷,陈氏曰:礼部侍郎眉山李焘仁父撰。《长编》云者,司马公之为《通鉴》也,先命其属丛目,丛目既成,乃修长编,然后删之以成书。唐长编六百卷,今《通鉴》惟八十卷耳。焘所上表,自言未可谓之“通鉴”,止可谓之“长编”。故其书虽繁芜,而不嫌也。其卷数虽如此,而册数至余三百,盖逐卷又自分子卷,或至十余。(《通考》卷一九三《经籍考二〇》。)

袁枢因司马光《资治通鉴》,分类排纂,各详起讫,而有《纪事本末》之作。于史家二体之外,自为一体,迄今不可磨灭。

袁枢,字机仲,建之建安人。……枢常喜诵司马光《资治通鉴》,苦其浩博,乃区别其事而贯通之,号《通鉴纪事本末》。参知政事龚茂良得其书,奏于上,孝宗读而嘉叹,以赐东宫,及分赐江上诸帅,且令熟读曰:“治道尽在是矣。”(《宋史》卷三八九《袁枢传》。)

《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卷,陈氏曰:工部侍郎袁枢机仲撰。……杨诚斋为之序。朱子曰:……司马温公,受诏纂述《资治通鉴》,然后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事,编年系日,如指诸掌。……然一事之首尾,或散出于数十百年之间,不相缀属,读者病之。今建安袁机仲,乃以暇日,作为此书,以便学者。其部居门目,始终离合之间,又皆曲有微意,于以错综温公之书,其亦《国语》之流矣。(《通考》卷一九三《经籍考二〇》。)

元胡三省之《通鉴音注》,亦称博洽,为《通鉴》功臣。

胡三省《资治通鉴音注》一百九十四卷,《资治通鉴释文辨误》十二卷。(《续通考》卷一六一《经籍考二一》。)

胡三省,字身之,浙江天台人。博学能文章,尤笃于史学。登宋宝祐四年进士……宋亡,隐居不仕。著《资治通鉴音注》及《释文辨误》百余卷,今行于世。其《音注序》曰:“……是书依陆德明《经典释文》,厘为《广注》九十七卷;著《论》十篇,自周讫五代,略叙兴亡大致。以《考异》及所注者,散入《通鉴》各文之下;历法、天文,则随《目录》所书而附注焉。凡纪事之本末,地名之同异,州县之建置离合,制度之因革损益,悉疏其所以然。若《释文》之舛谬,悉改正之,别著《辨误》十二卷。”……其《释文辨误序》曰,《通鉴释文》行世,有史炤本,有公休本。史炤本,冯时行为之序;公休本温公修《通鉴》,公休为检阅文字官刻于海陵乡斋,前无序,后无跋,直署公休官位姓名于卷首而已;又有成都府广都县费氏进修堂版行。《通鉴》于正文下附注,多本之史炤,间以己意附之,世人以其有注,遂谓之善本,号《龙爪通鉴》。要之海陵释文、龙爪注,大同而小异,皆蹈袭史炤者也,讹谬相传。而海陵本,乃托之公休以欺世,适所以诬玷公休,此不容不辨也。(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三四《胡三省传》。)

郑樵《通志》,以通史自居,时有新论,以评泊见长,然其二十略,亦多及文献掌故。

郑樵,字渔仲,兴化军莆田人。好著书,不为文章,自负不下刘向、杨雄。居夹漈山,谢绝人事。久之,乃游名山大川,搜奇访古,遇藏书家,必借留读尽乃去。赵鼎、张浚而下,皆器之。初为经旨,礼乐、文字、天文、地理、虫鱼、草木、方书之学,皆有论辨,绍兴十九年上之,诏藏秘府。樵归益厉所学,从者二百余人。……授右迪功郎,礼、兵部架阁,以御史叶义问劾之,改监潭州南岳庙,给札归钞所著《通志》。书成,入为枢密院编修官……高宗幸建康,命以《通志》进,会病卒……学者称夹漈先生。(《宋史》卷四三六《郑樵传》。)

自序略曰:“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宪章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不比纪、传,纪以年包事,传以事系年,儒学之士,皆能为之。……臣今总天下之大学术,而条其纲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宪章,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五略,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曰氏族略、六书略、七音略、天文略、地理略、都邑略、谥略、器服略、乐略、艺文略、校雠略、图谱金石略、灾祥略、昆虫草木略,凡十五略,出臣胸臆,不涉汉、唐诸儒议论。曰礼略、职官略、选举略、刑罚略、食货略,凡前五略,虽本诸前人之典,亦非诸史之文也。”(《通考》卷二〇一《经籍考二八》。)

按:郑氏此书,名之曰《通志》,其该括甚大。卷首序论,讥诋前人,高自称许,盖自以为无复遗憾矣。然夷考其书,则氏族、六书、七音等《略》,考订详明,议论精到,所谓出臣胸臆,非诸儒所得闻者,诚是也。至于天文、地理、器服,则失之太简……若礼及职官、选举、刑罚、食货五者……杜岐公《通典》之书,五者居十之八。然杜公生贞元间,故其所记述,止于唐天宝。今《通志》既自为一书……天宝以后,则竟不复陆续。(《通考》卷二〇一《经籍考二八》。)

(丙)政 史

政史名著,有马端临《文献通考》,昔人以拟《通鉴》,谓为二通。其书虽录《通典》,而自具面目,缀辑宋事,尤足以补宋史之阙。

马端临,字贵与,江西乐平人。……宋亡不仕,著《文献通考》,自唐虞至南宋,补杜佑《通典》之阙,二十余年而成。其自序曰:“……考制度,审宪章,博闻而强识之,固通儒事也。……是以忘其固陋,辄加考评,旁搜远绍,门分汇别,曰田赋、曰钱币、曰户口、曰职役、曰征榷、曰市籴、曰土贡、曰国用、曰选举、曰学校、曰职官、曰郊社、曰宗庙、曰王礼、曰乐、曰兵、曰刑、曰舆地、曰四裔,俱仿《通典》之成规。自天宝以前,则增益其事迹之所未备,离析其门类之所未详;自天宝以后,至宋嘉定末,则续而成之。曰经籍、曰帝系、曰封建、曰象纬、曰物异,则《通典》元未有论述,而采 诸书以成之者也。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以历代会要,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录,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纪录,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釆而录之,所谓献也。其载诸史传之纪录而可疑,稽诸先儒之论辨而未当者,研精覃思,悠然有得,则窃以己意附其后焉。命曰《文献通考》,为门二十有四,为卷三百四十有八,其每门著述之成规,考订之新意,则各以小序详之。……”仁宗延祐四年,遣真人王寿衍,寻访有道之士,至饶州路,录其书上进,诏官为镂版,以广其传。(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三四《马端临传》。)

(3)文 学

(甲)文

通行文字体裁,有古文、骈俪、制艺之区分,兹分别列叙之。

古文:

自唐末历五代,文格卑弱。至宋初,柳开始为古文,洙与穆修复振起之。(《宋史》卷二九五《伊洙传》。)

国初杨亿、刘筠,犹袭唐人声律之体,柳开、穆修志欲变古,而力弗逮。庐陵欧阳修出,以古文倡,临川王安石、眉山苏轼、南丰曾巩,起而和之,宋文日趋于古矣。南渡文气不及东都,岂不足以观世变欤!(《宋史》卷四三九《文苑传序》。)

柳开,字仲涂,大名人。……既就学,喜讨论经义。五代文格浅弱,慕韩愈、柳宗元为文,因名肖愈,字绍元。既而改名字,以为能开圣道之涂也。著书自号东郊野夫,又号补亡先生,作二传以见意。……范杲好古学,大重开文,世称为柳范。(《宋史》卷四四〇《柳开传》。)

穆修,字伯长,郓州人。……自五代文敝,国初柳开,始为古文。其后杨亿、刘筠尚声偶之辞,天下学者,靡然从之。修于是时,独以古文称,苏舜钦兄弟,多从之游。修虽穷死,然一时士大夫,能称文者,必曰穆参军。(《宋史》卷四四二《穆修传》。)

柳穆提倡古文,排斥骈偶,然矫枉过正,而流于艰涩难通。

往岁士人,多尚对偶为文。穆修、张景辈,始为平文,当时谓之古文。穆、张尝同造朝,待旦于东华门外,方论文次,适见有奔马,践死一犬,二人各记其事,以较工拙。穆修曰:“马逸,有黄犬遇蹄而毙。”张景曰:“一犬死奔马之下。”时文体新变,二人之语皆拙涩。当时已谓之工。(沈括《梦溪笔谈》卷一四。)

嘉祐中,士人刘幾累为国学第一人。骤为怪崄之语,学者翕然效之,遂成风俗。政阳公深恶之。会公主文,决意痛惩,凡为新文者,一切弃黜。时体为之一变,欧阳之力也。有一举人论曰:“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公曰:“此必刘幾也。”戏续之曰:“秀才刺,试官刷。”乃以大朱笔横抹之,自首至尾,谓之“红勒帛”,判大纰缪字榜之。既而果幾也。(沈括《梦溪笔谈》卷九。)

自欧阳修起,法度细密,所谓古文者始盛。

尹洙,字师鲁,河南人也……博学有识度,通六经,尤深于《春秋》。为文章,简而有法。(王偁《东都事略》卷六四《尹洙传》。)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幼敏悟过人……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宋史》卷三一九《欧阳修传》。)

景祐初,欧阳文忠公与尹师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超然独骛,众莫能及……于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朱熹《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二。)

修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琊山,以醉翁名之。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尝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刻石,居颍一年而卒。(王偁《东都事略》卷七二《欧阳修传》。)

欧氏汲引后进,于是曾、王、三苏之文风行一时。

曾巩,字子固,建昌南丰人。生而警敏……甫冠,名闻四方。欧阳修见其文奇之。……为文章上下驰骋,愈出而愈工,本原六经,斟酌于司马迁、韩愈,一时工作文词者,鲜能过也。少与王安石游,安石声誉未振,巩导之于欧阳修,及安石得志,遂与之异。(《宋史》卷三一九《曾巩传》。)

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其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传》。)

苏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发愤为学,岁余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悉焚常所为文,闭户益读书,遂通六经、百家之说,下笔顷刻数千言。至和嘉祐间,与其二子轼、辙,皆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上其所著书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争传之,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宋史》卷四四三《苏洵传》。)

欧阳修得洵书二十篇,大爱其文辞,以为贾谊、刘向不过也。……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一时学者……皆学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号为老苏。(王偁《东都事略》卷一一四《苏洵传》。)

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比冠,博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嘉祐二年,试礼部。方时文磔裂诡异之弊胜,主司欧阳修思有以救之,得轼《刑赏忠厚论》,惊喜,欲擢冠多士……后以书见修,修语梅圣俞曰:“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轼与弟辙师父洵为文,既而得之于天。尝自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当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之。其体浑涵光芒,雄视百代,有文章以来,盖亦鲜矣。……一时文人,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举世未之识,轼待之如朋俦,未尝以师资自予也。(《宋史》卷三三八《苏轼传》。)

苏辙,字子由,年十九,与兄轼,同登进士科……致仕。筑室于许,号颍滨遗老。自作传万余言……性沉静简洁,为文汪洋澹泊,似其为人,不愿人知之,而秀杰之气终不可掩,其高处殆与兄轼相近。(《宋史》卷三三九《苏辙传》。)

南宋之文,皆不能纯,唯朱熹不以文名,而文自雄奇,效法韩、曾,毫无萎薾之气,实一大家也。

王十朋,字龟龄,温州乐清人。资颖悟,日诵数千言。及长,有文行,聚徒梅溪,受业者以百数。(《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

叶適,字正则,温州永嘉人。为文藻思英发。(《宋史》卷四三四《叶適传》。)

陈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论议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亮自以豪侠,屡遭大狱,归家益厉志读书,所学益博。(《宋史》卷四三六《陈亮传》。)

吕祖谦,字伯恭……自其祖始居婺州。祖谦之学,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栻、朱熹,讲索益精。……晚年会友之地,曰丽泽书院,在金华城中。(《宋史》卷四三四《吕祖谦传》。)

陈傅良,字君举,温州瑞安人。……为文章,自成一家,人争传诵,从者云合,由是其文擅当世。当是时,永嘉郑伯熊、薛季宣,皆以学行闻,而伯熊于古人经制治法,讨论尤精,傅良皆师事之,而得季宣之学为多。及入太学,与广汉张栻、东莱吕祖谦友善。祖谦为言本朝文献相承条序,而主敬集义之功,得于栻为多。……傅良为学,自三代秦、汉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于极而后已。(《宋史》卷四三四《陈傅良传》。)

金文大率取法苏轼,而以金石文字擅场者为大家,赵秉文、元好问,其尤著者也。

蔡珪,字正甫,松年子也。……珪博物,且识古文奇字……朝廷稽古礼文之事,取其议论为多。(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八《蔡珪传》。)

赵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阳人也。幼颖悟,读书若夙习。……金自泰和、大安以来,科举之文其弊益甚。盖有司惟守格法,所取之文,卑陋陈腐,苟合程度而已,稍涉奇峭,即遭黜落,于是文风大衰。……秉文之文,长于辨析,极所欲言而止,不以绳墨自拘。(《金史》卷一一〇《赵秉文传》。)

元德明,系出拓拔魏,太原秀容人。……子好问……字裕之。……从陵川郝晋卿学,不事举业,淹贯经传百家,六年而业成。下太行,渡大河,为《箕山》《琴台》等诗。礼部赵秉文见之,以为近代无此作也。于是名震京师。……金亡不仕。为文有绳尺,备众体。……好问蔚为一代宗工,四方碑板铭志,尽趋其门。……晚年尤以著作自任。(《金史》卷一二六《元德明传》。)

元文更颓薾不振,然纪事之文,常窥见元事。

戴表元,字帅初,一字曾伯,庆元奉化州人。七岁学古诗文,多奇语。稍长,从里师习词赋,辄弃不肯为。……初表元闵宋季文章,气萎薾而辞骫骳,疲弊已甚,慨然以振起斯文为己任。时四明王应麟、天台舒岳祥,并以文学师表一代,表元皆从而受业焉。故其学博而肆,其文清深雅洁,化陈腐为神奇,蓄而始发,间事摹画,而隅角不露,施于人者多,尤自秘重,不妄许与。至元、大德间,东南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时者,唯表元而已。(《元史》卷一九〇《戴表元传》。)

姚燧,字端甫柳城人,后迁洛阳……生三岁而孤,育于伯父枢。枢隐居苏门……年十三,见许衡于苏门。十八,始受学于长安。时未尝为文,视流辈所作,惟见其不如古人,则心弗是也。二十四,始读韩退之文,试习为之,人谓有作者风。稍就正于衡,衡亦赏其辞……燧之学,有得于许衡,由穷理致知,反躬实践……为文闳肆该洽,豪而不宕,刚而不厉,舂容盛大,有西汉风,宋末弊习,为之一变。盖自延祐以前,文章大匠,莫能先之。……当时孝子顺孙,欲发挥其先德,必得燧文,始可传信;其不得者,每为愧耻。故三十年间,国朝名臣世勋、显行盛德,皆燧所书。每来谒文,必其行业可嘉,然后许可,辞无溢美。又稍广置燕乐,燧则为之喜,而援笔大书,否则弗易得也。时高丽沈阳王父子,连姻帝室,倾资结朝臣。一日欲求燧诗文,燧靳不与,至奉旨乃与之。……然颇恃才,轻视赵孟頫、元明善辈……所著有《牧庵文集》五十卷行于世。(《元史》卷一七四《姚燧传》。)

其门人最著名者,曰袁桷。桷之文,其体裁议论一取法于表元者也。(《元史》卷一九〇《戴表元传》。)

袁桷,字伯长,庆元人。幼学文,脱去凡近,长益留心典故。常谓宋末文缛滥,克自奋厉,希古作者。(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二二《袁桷传》。)

马祖常,字伯庸,世为雍古部,居靖州天山。……父润,同知漳州路总管府事,家于光州。祖常七岁知学,得钱即以市书。……既长益笃于学。蜀儒张 讲道仪真,往受业其门,质以疑义数十,甚器之。……祖常工于文章,宏赡而精核,务去陈言,专以先秦两汉为法,而自成一家之言。……有文集行于世。(《元史》卷一四三《马祖常传》。)

赵孟頫,字子昂,宋太祖子秦王德芳之后也。……赐第于湖州,故孟頫为湖州人。……幼聪敏,读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操笔立就。……仁宗在东宫,素知其名,及即位,召除集贤侍讲学士……拜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帝眷之甚厚,以字呼之而不名。帝尝与侍臣论文学之士,以孟頫比唐李白、宋苏子瞻。又尝称孟頫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及。……诗文清邃奇逸,读之使人有飘飘出尘之想。……前史官杨载称孟頫之才,颇为书画所掩,知其书画者,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不知其经济之学。人以为知言云。(《元史》卷一七二《赵孟頫传》。)

虞集,字伯生,宋丞相允文五世孙也。……集与弟槃,皆受业家庭,出则以契家子从吴澄游,授受具有源委。……集学虽博洽,而究极本原,研精探微,心解神契,其经纬弥纶之妙,一寓诸文,蔼然庆历乾淳风烈。尝以江左先贤甚众,其人皆未易知,其学皆未易言,后生晚进,知者鲜矣,欲取太原元好问《中州集》遗意,别为《南州集》以表章之,以病目而止。平生为文万篇,稿存者十二三。早岁与弟槃同辟书舍为二室,左室书陶渊明诗于壁,题曰陶庵,右室书邵尧夫诗,题曰邵庵,故世称邵庵先生。……游其门见称许者,莆田陈旅,旅亦有文行世。国学诸生若苏天爵、王守诚辈,终身不名他师,皆当世称名卿者。(《元史》卷一八一《虞集传》。)

杨载,字仲弘,其先居建之浦城,后徙杭,因为杭人。少孤,博涉群书,为文有跌宕气。……初吴兴赵孟頫在翰林,得载所为文,极推重之。由是载之文名,隐然动京师,凡所撰述,人多传诵之。其文章一以气为主,博而敏,直而不肆,自成一家言。(《元史》卷一九〇《杨载传》。)

范梈,字亨父,一字德机……梈天资颖异,所诵读,辄记忆……耽诗工文,用力精深……所著诗文,多传于世。……持身廉正……吴澄以道学自任,少许可,尝曰:“若亨父,可谓特立独行之士矣。”为文志其墓学者称文白先生。(《元史》卷一八一《范梈传》。)

揭傒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人。……幼贫,读书尤刻苦,昼夜不少懈……贯通百氏,早有文名。……为文章,叙事严整,语简而当……朝廷大典册,及元勋茂德当得铭辞者,必以命焉。殊方绝域,咸慕其名,得其文者,莫不以为荣云。(《元史》卷一八一《揭傒斯传》。)

黄溍,字晋卿,婺州义乌人。……长以文名于四方。……视弟子如朋交,未始以师道自尊……而来学者滋益恭……溍之学,博极天下之书,而约之于至精,剖析经史疑难,及古今因革制度名物之属,旁引曲证,多先儒所未发。文辞布置谨严,援据精切,俯仰雍容,不大声色,譬之澄湖不波,一碧万顷,鱼鳖蛟龙,潜伏不动,而渊然之光,自不可犯。(《元史》卷一八一《黄溍传》。)

同郡柳贯、吴莱,皆浦阳人。贯字道传……自幼至老,好学不倦。凡六经、百氏、兵刑、律历、数术、方技、异教外书,靡所不通。作文沉郁舂容,涵肆演迤,人多传诵之。……与溍及临川虞集、豫章揭傒斯齐名。(《元史》卷一八一《黄溍传附传》。)

吴莱,字立夫……辈行稍后于贯、溍。天资绝人,七岁能属文,凡书一经目,辄成诵……莱尤喜论文,尝云:“作文如用兵,兵法有正有奇。正是法度,要部伍分明;奇是不为法度所缚,举眼之顷,千变万化,坐作进退击刺,一时倶起,及其欲止,什伍各还其队,元不曾乱。”闻者服之。贯平生极慎许与,每称莱为绝世之才。溍晚年谓人曰:“莱之文崭绝雄深,类秦、汉间人所作,实非今世之士也。吾纵操觚一世,又安敢及之哉!”其为前辈所推许如此。……卒……私谥曰渊颖先生。(《元史》卷一八一《黄溍传附传》。)

骈体文:

宋人继六朝唐后,别创四六一体,代言之作如制诰,述恩之作如笺表,以隶事为工,对仗为巧,亦自创一风格。工此者每能得盛名显位,杨、刘、二宋,称为首出,沉博艳丽;欧、王、苏轼,继以昌大,而意无不尽,语无不工,尤尽四六之能事。宋代最重宏词,所习者即此也。

杨亿,字大年,建州浦城人。……天性颖悟,自幼及终,不离翰墨。文格雄健,才思敏捷……当时学者,翕然宗之。而博览强记,尤长典章制度,时多取正。喜诲诱后进,以成名者甚众。人有片辞可纪,必为讽诵。手集当世之述作,为《笔苑时文录》数千篇。(《宋史》卷三〇五《杨亿传》。)

刘筠,字子仪,大名人。……其文辞善对偶,尤工为诗。初为杨亿所识拔,后遂与齐名,时号杨刘。(《宋史》卷三〇五《刘筠传》。)

宋庠初名郊,字公序,安州安陆人,后徙开封之雍丘。……自应举时,与祁倶以文学名擅天下,俭约不好声色,读书至老不倦。善正讹谬。(《宋史》卷二八四《宋庠传》。)

祁,字子京,与兄庠同时举进士……人呼曰二宋,以大小别之。……祁兄弟皆以文学显,而祁尤能文,善议论,然清约庄重不及庠……论曰……庠明练故实,文藻虽不逮祁,孤风雅操,过祁远矣。(《宋史》卷二八四《宋祁传》。)

大抵史近古,对偶宜今,以对偶之文入史策,如粉黛饰壮士,笙匏佐鼙鼓。(《宋祁笔记》上。)

欧阳修以古文排寡之调为四六。

臣闻神功不宰,而万物得以曲成者,惟各从其欲;天鉴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动者,在能致其诚。敢倾虔至之心,再

渎高明之听。(《欧阳修全集》卷九三《亳州乞致仕第二表》。)

王安石,喜运经史语入文,谓之典雅。

懋昭贤业,寅亮圣时,伯夷之直惟清,仲山之明且哲。所居之名赫赫,岂独后思;尔瞻之节岩岩,方当上辅。(王安石《临川集》卷七九《贺致政赵少保启》。)

苏轼制表,驱遣经史语文,如出诸己。在欧、王二家之外,尤号雄杰,涵造化之妙,尽笔端之巧。南宋古文益衰,工四六者愈众,以流丽稳妥为能事,体乃愈卑矣。

汪藻,字彦章,饶州德兴人。……徽宗亲制《君臣庆会阁诗》,群臣皆赓进,惟藻和篇,众莫能及。时胡伸亦以文名,人为之语曰:“江左二宝,胡伸、汪藻。”……高宗……时多事,诏令类出其手。……藻通显三十年,无屋庐以居。博极群书,老不释卷,尤喜读《春秋左氏传》及《西汉书》。工俪语,多著述,所为制词,人多传诵。(《宋史》卷四四五《汪藻传》。)

綦崇礼,字叔厚,高密人……幼颖迈,十岁能作邑人墓铭……太学诸生溺于王氏新说,少能词艺者。徽宗幸太学,崇礼出二表,祭酒与同列,大称其工。……高宗时,再入翰林,凡五年,所撰诏命数百篇,文简意明,不私美,不寄怨,深得代言之体。……崇礼妙龄秀发,聪敏绝人,不为崖岸斩绝之行。廉俭寡欲,独覃心辞章,洞晓音律,酒酣气振,长歌慷慨,议论风生,亦一时之英也。……楼钥尝叙其文,以为气格浑然天成,一旦当书命之任,明白洞达,虽武夫远人,晓然知上意所在云。(《宋史》卷三七八《綦崇礼传》。)

适,字景伯番阳人……幼敏悟,日诵三千言。……以文学闻望,遭时遇主。(《宋史》卷三七三《洪适传》。)

遵,字景严……从师业文,不以岁时寒暑辍。(《宋史》卷三七三《洪遵传》。)

迈,字景卢……幼读书,日数千言……博极载籍,虽稗官虞初,释老傍行,靡不涉猎。……迈兄弟皆以文章取盛名,跻贵显,迈尤以博洽受知,孝宗谓其文备众体。迈考阅典故,渔猎经史,极鬼神事物之变……有《容斋五笔》《夷坚志》行于世,其他著述尤多。(《宋史》卷三七三《洪迈传》。)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其先……倅庐陵,因家焉。……高宗读其策曰:“掌制手也。”……必大在翰林几六年,制命温雅,周尽事情,为一时词臣之冠。(《宋史》卷三九一《周必大传》。)

杨万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人。……精于诗,尝著《易传》,行于世。光宗尝为书诚斋二字,学者称诚斋先生。(《宋史》卷四三三《杨万里传》。)

真德秀,字景元,后更为景希,建之浦城人。……立朝不满十年,奏疏无虑数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四方人士,诵其文,想见其风采。(《宋史》卷四三七《真德秀传》。)

魏了翁,字华甫,邛州蒲江人。……年十五,著韩愈论,抑扬顿挫,有作者风。……进华文阁待制……上章论十弊……疏列万言,先引故实,次陈时弊,分别利害,粲若白黑。(《宋史》卷四三七《魏了翁传》。)

制艺文:

宋熙宁中,王安石始废诗赋用经义,元祐后复罢。迨元仁宗延祐中,定科举考试法,于是王克耘始造八比一法,名书义矜式。遂为八股滥觞,学者俯就绳式,推敲揣摩,有害于学术文学者甚大。

自宋以来,以取中士子所作之文,谓之程文。金史承安五年,诏考试词赋官,各作程文一道,示为举人之式,试后,赴省藏之。(顾炎武《日知录》卷一六《程文》。)

唐之取士以赋,而赋之末流,最为冗滥。宋之取士以论策,而论策之弊,亦复如之。(顾炎武《日知录》卷一六《程文》。)

宋季有魏天应论学绳尺一书,皆当时应举文字,有破题、接题、小讲、大讲、入题、原题诸式。(顾炎武《日知录》卷一六《试文格式注》。)

(乙)诗

宋诗初学西昆晚唐,欧阳修、王安石锐意学韩学杜,苏、王不主一格,巍然大家,宋诗体格,至是始成。

王禹偁,字元之,济州巨野人。……赋咏人多传诵。……太宗亲试贡士,召禹偁赋诗立就。上悦曰:“此不逾月,遍天下矣。”……禹偁词学敏赡,遇事敢言……所与游必儒雅,后进有词艺者,极意称扬之。……有……诗三卷。(《宋史》卷二九三《王禹偁传》。)

丞相莱国寇忠愍公,名準,字平仲,华州下邽人。……平生著述,于章疏尤工,旨粹言简,多所开益……好为诗,警策清悟,有刘梦得、元微之风格,其气焰奇拔,则又过之。(朱熹《五朝名臣言行录》卷四。)

魏野,字仲先,陕州陕人也。……及长嗜吟咏,不求闻达。居州之东郊,手植竹树,清泉环绕,旁对云山,景趣幽绝。凿土袤丈,曰乐天洞,前为草堂,弹琴其中,好事者,多载酒肴从之游,啸咏终日。……野不喜巾帻,无责贱皆纱帽白衣以见,出则跨白驴。过客居士往来,留题命话,累宿而去。野为诗精苦,有唐人风格,多警策句。……有《草堂集》十卷。(《宋史》卷四五七《魏野传》。)

林逋,字君复,杭州钱塘人。少孤力学,不为章句。……初放游江、淮间,久之,归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自为墓于其庐侧。临终为诗,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既卒,州为上闻,仁宗嗟悼,赐谥和靖先生……逋善行书,喜为诗,其词澄浃峭特,多奇句。既就稿随辄弃之。或谓:“何不录以示后世?”逋曰:“吾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然好事者,往往窃记之,今所传,尚三百余篇。(《宋史》卷四五七《林逋传》。)

杨亿,字大年……六岁学吟诗……年十一,以童子召对,试诗赋五篇,下笔立成。太宗叹异……太宗观华后苑,召命赋诗。明年,苑中曲宴,亿复以诗献。……有《西昆酬倡》等集……真宗尝谓王旦曰:“亿辞学无比,后学皆师慕之。文章有贞元、元和风格,自亿始也。”旦曰:“后学皆师慕亿,唯李宗谔久与之游,终不得其鳞甲。”谓其体弱,不宗经典云。(王偁《东都事略》卷四七《杨亿传》。)

刘筠……善对偶,尤工为诗。初为杨亿所识拔,后遂与齐名,时号杨刘。(《宋史》卷三〇五《刘筠传》。)

石延年,字曼卿……家于宋城。延年为人跌宕任气节……于诗最工。(《宋史》卷四四二《石延年传》。)

苏舜钦,字子美……当天圣中,学者为文,多病偶对,独舜钦与河南穆修,好为古文、歌诗,一时豪俊多从之游。……舜钦既放废,寓于吴中,其友人韩维,责以……去离都下,隔绝亲交。舜钦报书曰,“……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樽以自愉悦,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阊二门,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忧,莼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君子,佛庙胜绝,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鱼鸟留连,不觉日暮。……以彼此较之,孰为然哉!……”在苏州买水石,作沧浪亭,益读书,时发愤懑于歌诗,其体豪放,往往惊人。(《宋史》卷四四二《苏舜钦传》。)

梅尧臣,字圣俞,宣州宣城人……工为诗,以深远古淡为意,间出奇巧,初未为人所知。……为河南主簿,钱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赏之,为忘年交,引为酬倡,一府尽倾。欧阳修与为诗文,自以为不及。尧臣益刻厉,精思苦学,由是知名于时。宋兴以诗名家为世所传,如尧臣者盖少也。尝语人曰:“凡诗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矣。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也。”世以为知言。……尧臣家贫喜饮酒,贤士大夫多从之游,时载酒过门。善谈笑,与物无忤,诙嘲讥刺托于时,晚益工。(《宋史》卷四四三《梅尧臣传》。)

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苏轼叙其文曰……诗赋似李白。(《宋史》卷三一九《欧阳修传》。)

苏轼、王安石,叠为诗家宗主,苏门有黄、晁、秦、张诸人尤盛。

黄庭坚,字鲁直,洪州分宁人。……苏轼尝见其诗文,以为超轶绝尘,独立万物之表,世久无此作,由是声名始震。……庭坚学问文章,天成性得,陈师道谓其诗得法杜甫,学甫而不为者。……与张耒、晁补之、秦观倶游苏轼门,天下称为四学士。而庭坚于文章,尤长于诗,蜀、江西君子以庭坚配轼,故称苏黄。轼为侍从时,举庭坚自代,其词有“瑰伟之文,妙绝当世……”之语,其重之也如此。初游灊皖山谷寺、石牛洞,乐其林泉之胜,因自号山谷道人云。(《宋史》卷四四四《黄庭坚传》。)

晁补之,字无咎,济州巨野人……父端有工于诗。补之聪敏强记,才解事,即善属文……十七岁,从父官杭州,倅钱塘,山川风物之丽,著《七述》以谒州通判苏轼。轼先欲有所赋,读之叹曰:“吾可以阁笔矣。”又称其文博辩隽伟,绝人远甚,必显于世。由是知名。……补之才气飘逸,嗜学不知倦,文章温润典缛,其凌丽奇卓,出于天成。尤精《楚词》,论集屈、宋以来赋咏,为《变离骚》等三书。(《宋史》卷四四四《晁补之传》。)

秦观,字少游,一字太虚,扬州高邮人。少豪隽慷慨,溢于文词……见苏轼于徐,为赋黄楼,轼以为有屈、宋才。又介其诗于王安石,安石亦谓清新似鲍、谢。……放还。至藤州,出游华光亭,为客道梦中长短句,索水欲饮,水至,笑视之而卒。先自作挽词,其语哀甚,读者悲伤之。(《宋史》卷四四四《秦观传》。)

张耒,字文潜,楚州淮阴人。幼颖异,十三岁能为文,十七时作《函关赋》,已传人口。游学于陈,学官苏辙爱之,因得从轼游,轼亦深知之,称其文汪洋冲澹,有一倡三叹之声。……耒仪观甚伟,有雄才,笔力绝健,于骚词尤长。……作诗晚岁亦务平淡,效白居易体,而乐府效张籍。(《宋史》卷四四四《张耒传》。)

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彭城人。少而好学苦志,年十六,蚤以文谒曾巩,一见奇之,许其以文著,时人未之知也……元祐初,苏轼、傅尧俞、孙觉荐其文行……喜作诗,自云学黄庭坚,至其高处或谓过之,然小不中意,辄焚去,今存者才十一。世徒喜诵其诗文,至若奥学至行,或莫之闻也。(《宋史》卷四四四《陈师道传》。)

李廌,字方叔,其先自郓徙华。……长以学问称乡里。谒苏轼于黄州,贽文求知。轼谓其笔墨澜翻,有飞沙走石之势……又数年,再见轼,轼阅其所著,叹曰:“张耒、秦观之流也。”(《宋史》卷四四四《李廌传》。)

南宋诗,以尤、杨、范、陆为四大家,宋元之际,若真山民、汪水云为诗,凄凉感叹,虽为亡国遗音,而可窥见当时史事。

尤袤,字延之,常州无锡人。……入太学,以词赋冠多士……上……使人密察,民诵其善政不绝口,乃录其《东湖》四诗归奏。上读而叹赏,遂以文字受知。……尝取孙绰遂初赋以自号。(《宋史》卷三八九《尤袤传》。)

范成大,字致能,吴郡人。……素有文名,尤工于诗。……自号石湖,有《石湖集》。(《宋史》卷三八六《范成大传》。)

杨万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人。……名读书之室曰诚

斋。……精于诗。(《宋史》卷四三三《杨万里传》。)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游才气超逸,尤长于诗。(《宋史》卷三九五《陆游传》。)

金诗多学苏黄一派,至元好问而大。中州一集,汾河诸老稍嫌浅率,然征金事者,所不废也。

察松年……文词清丽,尤工乐府,与吴激齐名,时号吴蔡体。(《金史》卷一二五《蔡松年传》。)

赵秉文……七言长诗,笔势纵放,不拘一律,律诗壮丽,小诗精绝,多以近体为之,至五言古诗,则沉郁顿挫。(《金史》卷一一〇《赵秉文传》。)

党怀英,字世杰……能属文……当时称为第一,学者宗之。……上章宗谓宰臣曰:“郝俣赋诗颇佳,旧时刘迎能之,李晏不及也。”(《金史》卷一二五《党怀英传》。)

刘昂,字之昂,兴州人。……律赋自成一家,作诗得晚唐体,尤工绝句。(《金史》卷一二六《刘昂传》。)

李汾,字长源,太原平晋人。……工诗,雄健有法。……平生诗甚多,不自收集,世所传者,十二三而已。(《金史》卷一二六《李汾传》。)

其诗奇崛而绝雕刿,巧缛而谢绮丽。五言高古沉郁。七言乐府,不用古题,特出新意。歌谣慷慨,挟幽、并之气,其长短句,揄扬新声以写恩怨者,又数百篇。(《金史》卷一二六《元好问传》。)

元诗颇矫江西派粗犷之病,虞集以高亢胜,萨都剌以秾丽胜,末流或失之于纤,杨维桢读史乐府当行,别开一体,亦有足多。

虞伯生先生集、杨仲弘先生载同在京日,杨先生每言伯生不能作诗。虞先生载酒请问作诗之法,杨先生酒既酣,尽为倾倒。虞先生遂超悟其理,继……以所作诗介他人质诸杨先生。先生曰:“此诗非虞伯生不能也。”或曰:“先生尝谓伯生不能作诗,何以有此?”曰:“伯生学问高,余曾授以作诗法,余莫能及。”……故国朝之诗称虞、赵、杨、范、揭焉。范即德机先生梈,揭即曼硕先生傒斯也。尝有问于虞先生曰:“仲弘诗如何?”先生曰:“仲弘诗如百战健儿。”“德机诗如何?”曰:“德机诗如唐临晋帖”“曼硕诗如何?”曰:“曼硕诗如美女簪花。”“先生诗如何?”笑曰:“虞集乃汉廷老吏。”盖先生未免自负,公论以为然。(陶宗仪《辍耕录》卷四。)

张翥,字仲举,晋宁人。……留杭,又从仇远字仁近,钱塘人先生学。远于诗最高,翥学之,尽得其音律之奥,于是翥遂以诗文知名一时。……翥长于诗,其近体长短句尤工。(《元史》卷一八六《张翥传》。)

萨都剌,字天锡,别号直斋,本答失蛮氏……有诗名……晚年寓居武林。每风日晴好,辄肩一杖挂瓢笠踏芒,凡深岩邃壑,人迹不到处,无不穷其幽胜,兴至则发为诗歌。(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三六《萨都剌传》。)

诗社之集,以元时为最盛。

元季士大夫,好以文墨相尚,每岁必联诗社,四方名士毕集,䜩赏穷日夜,诗胜者,辄有厚赠。饶介为淮南行省参政,豪于诗,自号醉樵,尝大集诸名士,赋醉樵歌《明史·文苑传》……浦江吴氏,结月泉社,聘谢皋羽为考官……注见《怀麓堂诗话》。松江吕璜溪,尝走金帛,聘四方能诗之士,请杨铁崖为主考,第其甲乙,厚有赠遗,一时文人毕至,倾动三吴注:见《四友斋丛说》。又顾仲瑛玉山草堂,杨廉夫、柯九思、倪元镇、张伯雨、于彦成诸人,尝寓其家,流连觞咏,声光映蔽江表注:见《元诗选》。此皆林下之人,扬风扢雅,而声气所届,希风附响者,如恐不及。……有元之世,文学甚轻,当时有九儒十丐之谣,科举亦屡兴屡废,宜乎风雅之事,弃如弁髦。乃搢绅之徒,风流相尚如此。盖自南宋遗民故老,相与唱叹于荒江寂寞之滨,流风余韵,久而弗替,遂成风会。(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三〇《元季风雅相尚》。)

(丙)词

词至宋而极盛。宋人填词,皆能被之乐府,北宋多小令,而气格浑成,南宋多为长调,而不免失之堆砌。苏、辛盛气汪洋,别为一体,周邦彦实为一代词宗,光前启后,其诗文亦有规律,故不同靡靡之作。

宋人编集歌词,长者曰慢,短者曰令,初无中调、长调之目。自顾从敬编《草堂词》,以臆见分之,后遂相沿。(朱彝尊《词综·发凡》。)

晏殊,字同叔……有《珠玉词》一卷。(朱彝尊《词综》卷四。)

晏幾道……殊幼子……有《小山词》一卷。(朱彝尊《词综》卷五。)

柳永,初名三变,字耆卿……有《乐章集》九卷……叶少蕴云: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丼水饮处,即能歌柳词……黄叔旸云:耆卿长于纤艳之词。(朱彝尊《词综》卷五。)

有客谓子野张先字曰:“人皆谓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朱彝尊《词综》卷五。)

晁无咎云:“东坡居士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横放杰出,自是曲子内缚不住者。”……陆务观云:“……东坡……词……但豪放不喜裁剪以就声律耳。……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朱彝尊《词综》卷六。)

贺铸,字方回……有《东山寓声乐府》三卷……妙绝一世……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谓之贺梅子……山谷有诗云:“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其为前辈推重如此。(朱彝尊《词综》卷七。)

周邦彦,字美成……有《清真集》二卷,……张叔夏云:“美成词浑厚和雅,善于融化诗句。”沈伯时云:“作词当以清真为主。”(朱彝尊《词综》卷九。)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善长短句,悲壮激烈,有《稼轩集》行世。(《宋史》卷四〇一《辛弃疾传》。)

刘克庄,字潜夫……有《后村别调》一卷。(朱彝尊《词综》卷一四。)

姜夔,字尧章号白石。范石湖成大云:“白石有裁云缝月之妙手,敲金戛玉之奇声。”……黄叔旸云:“白石词极精妙,不减清真,其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张叔夏云:“姜白石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朱彝尊《词综》卷一五。)

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姜尧章云:“邦卿词奇秀清逸,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张功甫云:“……妥贴轻圆,辞情倶到。”(朱彝尊《词综》卷一七。)

吴文英,字君特……有《梦窗甲乙丙丁稿》四卷。张叔夏云:“吴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折下来,不成片段。”……沈伯时云:“梦窗深得清真之妙,但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易知。”(朱彝尊《词综》卷一九。)

张炎,字叔夏……有《玉田词》三卷……仇仁近云:“……意度超玄,律吕协洽,当与白石老仙相鼓吹。”(朱彝尊《词综》卷二一。)

周密,字公谨……有《草窗词》二卷,一名《洲渔笛谱》。(朱彝尊《词综》卷二〇。)

高观国,字宾王号竹屋……张叔夏云:“竹屋、白石、邦卿、梦窗,格调不凡,句法挺异。”(朱彝尊《词综》卷一七。)

朱淑真,钱塘人,有《断肠集》词一卷。(朱彝尊《词综》卷二五。)

李清照,字易安,格非之女,嫁赵明诚,有《漱玉集》一卷。(朱彝尊《词综》卷二五。)

(4)通俗文学

唐时佛教流行,因以俗文敷衍教义,传播既久,用之以作传记。至宋语体尤盛,出使专对则有口语,讲学则有语录,小说、戏曲之作,则雅俗并陈。元人《水浒传》,纯以语体行之,遂成章回说部一体。自此以后,小说、戏曲,深入人心,弥漫社会,风俗思想,为之一变。

(甲)宋元人小说

《五代史平话》:

宋巾箱本《五代史平话》,于梁、唐、晋、汉、周,各分上下二卷。惜《梁史》《汉史》皆缺下卷,虽上卷尚存回目,而《梁史》已敚去数叶,不能补矣。元忠于光绪辛丑游杭,得自常熟张大令敦伯家,以压归装,顾各家书目皆未著录。……偶忆《梦粱录》小说讲经史门,有云:“讲史者,谓讲说《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有戴书生、周进士、张小娘子、宋小娘子、丘机山、徐宣教。”疑此《平话》,或出南渡小说家所为,而书贾刻之,故目录及每卷首尾,辄大书新编五代某史平话也。(曹元忠《五代史平话跋》。)

《京本通俗小说》:

余避难沪上,索居无俚。闻亲串按:即冯誉骥家妆奁中,有旧妙本书,类乎平话,假而得之……搜得四册,破烂磨灭,的是影元人写本。首行京本通俗小说第几卷按:缪刻本存第十,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第十六,凡七卷,通体皆减笔小写,阅之令人失笑。三册尚有钱遵王图书,盖即也是园中物。《错斩崔宁》《冯玉梅团圆》二回,见于书目。而宋人词话标题,词字乃评字之讹耳按:词话与评话异,此说不然。所引诗词,皆出宋人,雅韵欲流,并有可考者。如《碾玉观音》一段,三镇节度使延安郡王指韩蕲王,秦州雄武军刘两府是刘锜,杨和王是杨沂中,官衔均不错。尚有《定州三怪》一回,破碎太甚;《金主亮荒淫》两卷,过于秽亵,未敢传摹。与《也是园》有合有不合,亦不知其故。(缪荃孙《京本通俗小说跋》。)

《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宋椠《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三卷……阙卷上第一叶,卷中第一二三叶。卷末有“中瓦子张家印”款一行。中瓦子为宋临安府街名……此云中瓦子张家印,盖即《梦粱录》之张官人经史子文籍铺。……此书与《五代平话》 《京本小说》及《宣和遗事》,体例略同。三卷之书,共分十七节,亦后世小说分章回之祖。其称诗话,非唐宋士夫所谓诗话,以其中有诗有话,故得此名;其有词有话者,则谓之词话。……皆《梦粱录》《都城纪胜》所谓说话之一种也。书中载元奘取经,皆出猴行者之力,即《西游演义》所本。(王国维《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跋》。)

《宣和遗事》:

世所传《宣和遗事》,极鄙俚,然亦是胜国时闾阎俗说。中有南儒及省元等字面,又所记宋江三十六人,卢俊义作李俊义,杨雄作王雄,关胜作关必胜,其余俱小不同。并花石纲等事,皆似是《水浒》事本。倘出《水浒》后,必不更创新名。(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一。)

余于戊辰冬,得宣和遗事二册,识是述古旧藏。……述《古堂书目》,宋人词话门,有《宣和遗事》四卷……后检之高儒《百川书志》,于史部传记类云:《宣和遗事》二卷,载徽、钦二帝屯泰二百七十余事。虽宋人所记,辞近瞽史,颇伤不文。(黄丕烈《宣和遗事跋》。)

《水浒传》:

今世传街谈巷语,有所谓演义者,盖尤在传奇、杂剧下。然元人武林施某所编《水浒传》,特为盛行。世率以其凿空无据,要不尽尔也。余偶阅一小说序,称施某尝入市肆,紬阅故书,于敝楮中得宋张叔夜禽贼招语一通,备悉其一百八人所由起,因润饰成此编。(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一。)

(乙)金人院本

两宋戏剧,均谓之杂剧,至金而始有院本之名。院本者,《太和正音谱》云:“行院之本也。”初不知行院为何语,后读元刊《张千替杀妻》杂剧云:“你是良人良人宅眷,不是小末小末行院。”则行院者,大抵金元人谓倡伎所居,其所演唱之本,即谓之院本云尔。院本名目六百九十种,见于陶九成《辍耕录》卷二十五者,不言其为何代之作。而院本之名,金元皆有之,故但就其名,颇难区别。以余考之,其为金人所作,殆无可疑者也。自此目观之,甚与宋官本杂剧段数相似,而复杂过之。其中又分子目若干,曰和曲院本者十有四本。其所著曲名,皆大曲法曲,则和曲殆大曲法曲之总名也。曰上皇院本者十有四本。其中如《金明池》《万岁山》《错入内》《断上皇》等,皆明示宋徽宗时事,他可类推,则上皇者,谓徽宗也。曰题目院本者二十本。按题目即唐以来合生之别名。高承《事物纪原卷九·合生》条,言:《唐书·武平一传》,平一上书:比来妖伎胡人,于御座之前,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舞蹈,名曰合生。始自王公,稍及闾巷。即合生之原,起于唐中宗时也。今人亦谓之唱题目云云。此云题目,即唱题目之略也。曰霸王院本者六本,疑演项羽之事。曰诸杂大小院本者一百八十有九,曰院么者二十有一,曰诸杂院爨者一百有七。陶氏云:“院本又谓之五花爨弄。”则爨亦院本之异名也。曰冲撞引首者一百有九,曰拴搐艳段者九十有二。案《梦粱录》卷二十云:“杂剧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则引首与艳段,疑各相类。艳段《辍耕录》又谓之焰段,曰:“焰段亦院本之意,但差简耳。取其如火焰易明而易灭也。”其所以不得为正杂剧者当以此,但不知所谓冲撞、拴搐作何解耳。曰打略拴搐者八十有八,曰诸杂砌者三十。案芦浦笔记,谓:“街市戏谑有打砌、打调之类。”疑杂砌亦滑稽戏之流。然其目则颇多故事,则又似与打砌无涉。《云麓漫钞》卷八:“近日优人作杂班,似杂剧而稍简略。金虏官制,有文班武班,若医卜倡优,谓之杂班。每宴集,伶人进,曰杂班上,故流传作此。”然《东京梦华录》,已有杂扮之名。《梦粱录》亦云:“杂扮,或曰杂班,又名经当作纽元子,又谓之拔和,即杂剧之后散段也。顷在汴京时,村落野夫,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装为山东河北村叟,以资笑端。”则自北宋已有之。今打略拴搐中,有和尚家门、先生家门、秀才家门、列良家门、禾下家门各种,每种各有数本,疑皆装此种人物,以资笑剧,或为杂扮之类;而所谓杂砌者,或亦类是也。(王国维《宋元戏曲史》。)

(丙)元人杂剧

曲至元而盛。曲本词之余,宋人间用俚语。金元愈臻浅俗,杂以胡语,南人所作,谓之南曲以别之。南曲两人对唱,北曲一人独唱,若易人必换宫,又南北之别也。

唐有传奇,宋有戏曲、唱诨、词说宋赵德邻取唐元微之《会真记》,或仍原文,或加删削。于吃紧处,则系以《蝶恋花》词,谓之诨词,金有院本、杂剧、诸公调。院本、杂剧,其实一也。国朝院本、杂剧始厘而二之。院本则五人:一曰副净,古谓之参军;一曰副末,古谓之苍鹘,鹘能击禽鸟,末可打副净故云;一曰引戏;一曰末泥;一曰孤装。又谓之五花爨弄。或曰:宋徽宗见爨国人来朝,衣装鞋履巾裹,傅粉墨,举动如此,使优人效之以为戏。又有焰段,亦院本之意,但差简耳。取其如火焰,易明而易灭也。(陶宗仪《辍耕录》卷二五。)

稗官废而传奇作,传奇作而戏曲继。金季国初,乐府犹宋词之流,传奇犹宋戏曲之变,世传谓之杂剧。金章宗时,董解元所编《西厢记》,世代未远,尚罕有人能解之者,况今杂剧中曲调之冗乎?(陶宗仪《辍耕录》卷二七。)

元人著北曲者至多,关汉卿、王实甫为最著。

关汉卿,解州人,工乐府,著北曲六十本,世称宋词元曲。然词在唐人,已优为之,惟曲自元始,有南北十七宫调……一时文人才士辈,所撰杂剧,计五百四十九种,皆精审于字之阴阳,韵之平仄,可以被管弦,协律吕……又曰升平乐。(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三六《关汉卿传》。)

马致远,《汉宫秋》等十三本,如鹏抟九霄;白仁甫,《梧桐雨》等十七本,如朝阳鸣凤;李寿卿,《临岐柳》等十一本,如春晓洞天;乔孟符,《金钱记》等八本,如神鳌鼓浪;费唐臣,《贬黄州》等三本,如三峡波涛……王实甫,《西厢记》等二十二本,如花间美人……郑德辉,《细柳营》等二十本,如碧汉晴云……并称杰构。(邵远平《元史类编》卷三六《关汉卿传注》。)

南曲以高则诚《琵琶记》为称首。

自金元入中国,所用胡乐,嘈杂凄紧,缓急之间,词不能按,乃更为新声以媚之。而诸君如贯酸斋、马东篱……辈,咸富有才情……所谓宋词元曲,殆不虚也。但大江以北,渐染胡语……沈约四声,遂阙其一。……复变新体,号为南曲。高拭则成,遂掩前后。……凡曲北字多而调促……南字少而调缓……北宜和歌,南宜独奏。(王世贞《艺苑卮言·附录一》。)

高明则诚者,温之永嘉人,以《春秋》中元至正乙酉榜,授处州录事……方国珍聘置幕下,不行。旅寓明州,以词曲自娱……有王四者,以学闻,则诚与之友善,劝之仕,登第即弃其妻,而赘于不花太师家,则诚恶之,故作此记以讽谏。名之曰《琵琶》者,取其头上四王,为王四云尔;元人呼牛为不花,故谓之牛太师。(何元朗《曲论》。)

(5)书 画

(甲)书

宋:

句中正,字坦然,益州华阳人。……精于字学,古文、篆、隶、行、草无不工。太平兴国二年,献八体书。(《宋史》卷四四一《句中正传》。)

李建中,字得中,其先京兆人。……建中善书札,行笔尤工,多构新体,草、隶、篆、籀、八分亦妙,人多摹习,争取以为楷法。(《宋史》卷四四一《李建中传》。)

陈尧佐……善古隶八分,为方丈字,笔力端劲,老犹不衰。(《宋史》卷二八四《陈尧佐传》。)

李行简……家贫……聚木叶学书,笔法遒劲。(《宋史》卷三〇一《李行简传》。)

王荆公书,清劲峭拔,飘飘不凡,世谓之横风疾雨。黄鲁直谓学王濛,米元章谓学杨凝式,以余观之,乃天然如此。(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一。)

蔡襄,字君谟,兴化仙游人。……襄工于书,为当时第一,仁宗尤爱之,制《元舅陇西王碑文》,命书之。及令书《温成后父碑》,则曰:“此待诏职耳。”不奉诏。(《宋史》卷三二〇《蔡襄传》。)

东坡……尺牍狎书,姿态横生……萧散容与,霏霏如零春之雨;森疏掩敛,熠熠如从月之星;纡徐婉转,纚纚如抽茧之丝,恐学者所未到也。(杨慎《升庵合集》卷一六九《书品》。)

黄庭坚……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宋史》卷四四四《黄庭坚传》。)

东坡题鲁直草书《尔雅》后云:“鲁直以真实心出游戏法,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磊落人录细碎书,亦三反也。”(赵德麟《侯鲭录》卷三。)

米芾,字元章,吴人也。……特妙于翰墨,沉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宋史》卷四四四《米芾传》。)

鲁公蔡京……授笔法于伯父君谟……字势豪健,痛快沉著。迨绍圣间,天下号能书,无出鲁公之右者……晚……遂自成一法,为海内所宗焉。(蔡絛《铁围山丛谈》卷四。)

吴激……米芾之婿也。工诗能文,字画俊逸,得芾笔意。(《金史》卷一二五《吴激传》。)

金:

张即之……字温夫……其书当时所重。完颜有国时,每重购其迹。(文徵明《文待诏题跋》卷下。)

王竞……博学而能文,善草隶书,工大字,两都宫殿榜题,皆竞所书,士林推为第一云。(《金史》卷一二五《王竞传》。)

赵公秉文……有才藻,工书翰……字画则有晋魏以来风调,而草书尤警绝,殆天机所到,非学能至。(元好问《中州集》卷三。)

赵……正书体兼颜、苏,行草备诸家体,其超放又似杨凝式,当处苏黄伯仲间。(《金史》卷一二六《赵讽传》。)

王庭筠……书法学米元章,与赵沨、赵秉文、倶以名家。(《金史》卷一二六《王庭筠传》。)

元:

巙巙,善真、行、草书,识者谓得晋人笔意,单牍片纸,人争宝之,不翅金玉。(《元史》卷一四三《巙巙传》。)

赵孟頫……篆、籀、分、隶、真、行、草书,无不冠绝古今,遂以书名天下。天竺有僧,数万里来求其书归,国中宝之。(《元史》卷一七二《赵孟頫传》。)

揭傒斯……善楷书、行、草。朝廷大典册……必以命焉。(《元史》卷一八一《揭傒斯传》。)

虞集……真、行、草篆,皆有法度,古隶为当代第一。(陶宗仪《书史会要》卷七。)

(乙)画

宋:

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关仝尝师之……宋世山水超绝唐世者,李成、董元、范宽三人而已。尝评之:董元得山之神气,李成得山之体貌,范宽得山之骨法。故三家照曜古今,为百代师法。(汤厚《古今画鉴》。)

江南中主时,有北苑使董源善画,尤工秋岚远景,多写江南真山,不为奇峭之笔。其后建业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理。大体源及巨然画笔,皆宜远观。其用笔甚草草,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沈括《梦溪笔谈》卷一七。)

李成,字咸熙,唐宗室,避地营丘……画师关仝,凡烟云变灭,水石幽闲,树木萧森,山川险易,莫不曲尽其妙。(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三。)

范宽,初名中正,字仲立……以其豁达,有大度,故以宽名之。……北宋时,天下为山水者,惟范宽与李成称绝。议者谓李成之笔,近视如千里之遥,范宽之笔,远望不离坐外,皆造乎神也。(陈仁锡《潜确居类书》卷八二。)

李公麟,字伯时,舒州人。……病痹,遂致仕。既归老,肆意于龙眠山岩壑间。雅善画,自作《山庄图》,为世宝传。写人物尤精,识者以为顾恺之、张僧繇之亚。(《宋史》卷四四四《李公麟传》。)

米芾……画山水人物,自名一家,……子友仁,字元晖,……亦善书画,世号小米。(《宋史》卷四四四《米芾传》。)

米芾,字元章,天姿高迈……作画喜写古贤像,山水其源出董源,天真发露,怪怪奇奇,枯木松石,自有奇思。(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三。)

米友仁,字元晖,元章之子,能传家学……烟云变灭,林泉点缀,草草而成,不失天真……每自题其画曰墨戏。(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

文同,字与可,梓州梓潼人……苏轼,同之从表弟也。同又善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缣素请者足相蹑于门。同厌之,投缣于地,骂曰:“吾将以为袜。”好事者传之,以为口实。(《宋史》卷四四三《文同传》。)

徽宗……好书画。兴学较艺,如取士法。……尤注意花鸟,点睛多用黑漆,隐然豆许,高出缣素。(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二。)

金:

赤盏君实,女真人,居燕城。画竹学刘自然,颇有意趣。(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五。)

蘧然子赵滋……画入能品。(元好问《中州集》卷一〇。)

元:

赵孟頫……其画山水木石花竹人马尤精致。……子雍、弈并以书画知名。(《元史》卷一七二《赵孟頫传》。)

元四大家: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吴镇,字仲圭,号梅花道人;黄公望,字子久,号大痴,又号一峰老人;王蒙,字叔明,号黄鹤山樵。……以画名家。(陈仁锡《潜确居类书》卷八二。)

倪迂画……可称逸品……元之能者虽多,然率承宋法,稍加萧散耳。吴仲圭大有神气,黄子久特妙风格,王叔明奄有前规,而三家未洗纵横习气,独云林古淡天然,米痴后一人而已。(陈继儒《妮古录》卷一。)

元人善画者多,其在大都,山水则刘融伯熙、乔达达之、韩绍晔子华、高克恭彦敬,李希闵克孝,竹石则李衎仲宾、于士行遵道、张德琪廷玉、李有仲方、刘德渊仲渊及张敏夫、高吉甫、刘广之,花果则谢佑之,人物则李士传,传写则焦善甫、冷起岩。(朱彝尊《日下旧闻》卷二一九《补遗·引粉墨春秋》。)

按:宋元画家辈出,大抵规范唐人,然自元黄公望、倪瓒等,以简逸为天下倡,画风乃一变。

(6)印 刷

五代雕板之术兴,官书家刻,同时并盛。印刷术日精,迨宋庆历间,活字版兴,文化臻进,裨益不少。

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道始印五经,已后典籍,皆为板本。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板。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药稍熔,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不用则以纸帖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不以木为之者,文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黏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讫再火,令药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沈括《梦溪笔谈》卷一八。)

今世刻书,字体有一种横轻直重者,谓之为宋字;一种楷书圆美者,谓之为元字。……吾谓北宋蜀刻经史,及官刻监本诸书,其字皆颜柳体,其人皆能书之人。其时家塾书坊,虽不能一致,大都笔法整齐,气味古朴。……光宗以后,渐趋于圆活一派。……已近于今日之元体字。而有元一代官私刻本,皆尚赵松雪字,此则元体字之所滥觞也。……明季始有书工,专写肤廓字样,谓之宋体,庸劣不堪。(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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