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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文质与显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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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之性质,有相反者二事,而不可一有一偏无焉。兹述之如下:

(一)文与质最相反者也。东汉一代文质适中,赋、诗、论、说、颂、赞、碑、铭各体,皆文质相半。惟张平子、班孟坚,文略胜质;蔡中郎之碑铭则有华有质,章奏亦得其中。建安以后,文风丕变,有文胜质者,有质胜文者。辞赋高华,较东汉为胜;章奏质朴,较东汉为差。《东观汉纪》及袁宏《后汉纪》所载东汉诸人之章奏,皆文质适中,即考据议礼之文亦有华彩可观,非如建安三国之重名实而求深刻也。西晋之时,陆士衡之表疏,如《谢平原内史表》等,文彩彬蔚,与辞赋无殊。其余各体亦皆文质相参。嗣宗高华,亦未舍质。故知后世惊彩绝艳之文,格实不高,与宋人语录相较,一浅一深,其弊则同耳。欲求文质得中,必博观东汉之文,以蔡中郎诸人为法,乃可成家。观《晋》、《隋》两书之《礼志》及杜佑《通典》诸议礼文字,虽主考据而并有文彩。《颜氏家训》各篇亦质而有文,与后世之质朴者相去远甚。故文质得中,乃文之上乘也。

(二)文章有显有晦,各有所偏。扬子云《太玄经》及《剧秦美新》等固有艰深之字句,而《十二州箴》及《赵充国颂》等篇,则文从字顺,毫不冷僻。可见古人作文固非尽隐晦难知者。又文之通病显则易浅,深则易晦,锤炼之极则艰深之文生。然陆士衡之文虽极力锤炼,而声调甚佳,风韵饶多,华而不涩。西晋普通之文俱极隽妙,而绝不浅俗。若清之董祐诚故意堆积故实,则深而流于晦;袁子才务期人尽可晓,则显而流于浅,均未得其中也。古人之文,深而流于艰涩者,除樊宗师之《绛守居园记》外,绝不多见。盖文章音调,必须浅深合度,文质适宜,然后乃能气味隽永,风韵天成。潘安仁、任彦昇之文所以风韵盎然者,正以其篇篇皆在文质之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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