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胡成见了王石田,心里也是和赵策荣等人一般地不快活。只因自己是梁锡诚的下人,不敢得罪主人的亲戚,即随口答道:“我也不知道老爷到哪里去了。他今日一早,就独自出门,说是去寻找王少爷,此时还不见回来,也不知寻找到什么所在去了。”王石田又是一惊道:“寻找王少爷吗?不是我家王少爷吗,王少爷已走了吗?”胡成道:“还待此时?昨日你老人家来这里打闹之后,新娘受伤太重,一会儿就死了,王少爷也走了。昨夜派几班人,各处寻找了一夜,没寻着一些儿影子,老爷只得亲自去寻找。”
王石田一听这话,不由得心里更加慌急起来,暗想:无怀平日不大和人交际,近处除了梁家,又别无亲眷;鱼塘张家,他是绝不会去的。可怜他一个不知世道的书生,除却跑到无人的地方,去寻个自尽,还有什么道路可走哩?我怎的为色所迷,直忍心害理到这步田地?像这么孝顺的好儿子,就因为淫妇几句话,弄到如此结局,我便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祖先。锡诚为我的儿子不见了,还急得亲去寻找,我自己难道就这么罢手不成?我若不是有老母在堂,我就拼着这条性命,死在道路上,也要去各处寻找,寻不见不回来。于今唯有暂在附近几十里地方,寻找一遍,再多派几班人,悬着赏格,去外县找寻。但是淫妇被杀的事得和他舅母说知,使她也好快快心,说不得她就要讥嘲我几句,我也只得忍受。
王石田一个人呆呆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见胡成还不曾走开,即向胡成说道:“请你进去回你太太,说我有极要紧的话,须向她说。”胡成应是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说道:“请王老爷进里面去坐。”王石田愁眉苦眼地跟着胡成走进一间书房里坐下。胡成道:“这房是我家老爷特为收拾给王少爷读书的。”这句话在别人听了,不算什么,一到王石田的耳里,到赛过用尖刀戳心,也不能答话,只掉过脸拭眼泪。
胡成退出去,梁太太就走进房来了。王石田起身作了一揖,勉强赔着笑说道:“我此时到府上来,一则道歉,一则道谢。昨日我的举动,不但对不起锡诚和嫂嫂,于今思量起来,连自己都对不起。只是这事的原因很长,所以特来说给锡诚和嫂嫂听。”梁太太答道:“姑老爷说话,怎的忽然这么客气?只怪我夫妻多事,姑老爷有什么对不起人的事?”王石田道:“嫂嫂是这么说,简直是打我了。本也难怪嫂嫂怄气,我且将我家昨夜的事,说给嫂嫂听了再说。”接着即把昨夜的情形及刘升所说的话,从头至尾,直说到刚才进书房来为止。
梁太太听了,自是又惊又喜,低头想了一想说道:“姑老爷出来的时候,那个龟婆奶妈已去了么?”王石田点头道:“那东西一早就去了,我还容留她在家中吗?”梁太太道:“容留自是不能容留,但是据我想,她那种坏蛋,凡事是不肯安分的。姑老爷家出了这样不好看、不好听的事,自然是以不张扬为好。不过不张扬,须得没有外人知道,才可望隐瞒下去。若是给无赖的光棍痞子知道了,反留下一个累来。当时报明了官府,无论拿得着,拿不着凶犯,事主总不至受拖累。于今姑老爷隐瞒着不报,和那龟婆熟识的,还有好人吗?有龟婆做证,万一到县衙里告发了姑老爷,不有理弄成无理吗?我曾听得无怀的舅舅说,姑老爷这位姨太太,原是在无锡当娼的,有名的叫作白玉兰。此刻还有一个堂老兄,在班子里当乌龟,姑老爷讨他的时候,又没有出身价,既无身价,自然没有卖身契,他堂老兄不好去县里喊冤,说他妹妹身死不明吗?那时姑老爷就担当着不是了呢!”
王石田道:“我料想他们不敢,一对龟子龟婆,天大的胆,也不敢和绅宦作对,这倒可以不必着急。我此时不能在这里久坐了,得回家去派人寻找无怀,我自己也好去城外寻寻。”梁太太也巴不得早些寻着无怀,并不留王石田多坐。送了几步,即回房去了。
王石田回到家中,才坐下来,就见当差的进来报道:“外面孙济安、周青皮,还同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短衣的人,要见老爷有话说。”王石田挥手道:“你说我不在家就完了,跑来报些什么呢?谁有工夫见他们。”当差的应着是,才退到房门口,三个人已挤了进来。
原来当差的进里面报告的时候,三人已跟在后面,轻轻地走。当差的进房,三人就立在窗下等候,王石田的话,三人都听得明白,因此强挤进去。王石田一见三人的面,气就上来了,估料着穿短衣的,必是白玉兰的堂兄,也懒得问他的姓名。三人进门行礼而不睬,开口便大声说道:“你们怎这么不知礼节,也不问我许不许,竟敢撞进我的上房来。你们有什么事?快说,我这里没你们坐的份儿,好大的胆,这还了得?”
周青皮冷笑了一声道:“啊呀呀!好大的架子。你可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么?你家里谋财害命,把人杀了,就这么抬出城外掩埋,这才真是好大的胆,了不得呢?”随用手指着穿短衣的道:“他便是柏氏的哥子,叫柏忠信,他刚才遇见奶妈,知道你昨夜买人,将柏氏杀了,图谋柏氏带来的财产。”
王石田等不到周青皮说完,已气得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放屁!你敢再这么乱说下去,我立时叫人把你捆起来。”周青皮将面孔一扬,做出那鄙夷不屑的样子说道:“我身边无半文,这件蓝布大褂,值不了一串钱,不怕你谋财害命。柏氏是我和孙济安的媒人,她今日身杀不明,我能不管。”柏忠信也跟在里面说道:“今日你姓王的,不要再搭这松香架子了,你不将我妹子的事,弄个明白,休想我们出去。”
王石田只气得发抖,面孔都气青了,放开破喉咙,向窗外喊道:“来几个人哪。”刚才进房通报的那人,还立在窗外,听得王石田喊,连忙答应,走进房来。王石田挥手说道:“快把这几只混账王八蛋,给我赶出去。”当差的听了主人的命令,怎敢不动手?遂一手拉住柏忠信,一手拉住孙济安,口里说道:“值价些,自己滚吧!”柏忠信放赖不肯走,孙济安向王石田笑道:“我倒是一片好意,想来替你家调解,你却要拿架子。好,你瞧着吧!”遂对柏忠信道:“我们走,在这里也不中用,我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周青皮道:“也好,我们不怕他姓王的飞上天去。嘎!你家遭了人命还敢是这么欺负人,哪知道有王法呢?”
王石田也不作理会,只一迭连声地催快滚。柏忠信和孙济安摔开了手,三人一同,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王石田余怒未息,一个人板着脸,坐在书房生气,好半晌才想起这事,就是这么搁起不妥,这三个坏蛋一出去,说不定真会去县衙里喊冤,我原告变成被告,总觉有些理亏。我虽则居心无愧,不怕他们,但是总免不了淘气。我且赶紧作一纸报呈,亲去县衙一趟。想罢,即拂纸提笔,动手写起来。
才写了两行,只见梁锡诚匆匆走了进来。他们因是至戚,素来不用通报,所以直走进书房来。王石田一见梁锡诚,心里说不尽地惭愧,连忙起身拱手问道:“劳动你去寻找无怀,已找着了么?”
梁锡诚摇头道:“还没找着,只是找无怀的事可缓,我刚才回家,听得内人说你才走不久,并把你家昨夜的事,说给我听了。内人的意思,说这事应呈报县衙,请官相验,方免后患,我也是这么说。我早知道孙济安、周青皮,都不是个安分的东西,平日无事生风,还要寻出事来,好图些咀嚼;何况白玉兰嫁你,是他们的媒人,又有那万恶的奶妈,给他们送信,做见证人,还怕不闹出乱子来吗?出事的时候,你若呈报了,他们不过哀求你,给柏忠信几文抚恤费,好大家分肥。你于今既隐瞒不报,他们抓着的题目,就很大了。
“我越想越觉可怕,所以来不及地跑到这里来,恰好走到路上,迎面撞着孙济安、周青皮和柏忠信三人,这三个东西我都认得,只不肯理会他们。他们平日在路上,遇见我,总得恭恭敬敬地立在旁边,问候几句,等我走过了才走,因我逢年过节,照例多少有些好处给他们。刚才他们看见我,神气就不似平常了,我料知必是从你家闹僵了,要去县衙里告发的,说不得要给他们一点儿颜色。便走拢去,劈头向孙济安问道:‘你们去王家,事情说得怎样了呢?’我是这么问他,分明是有意冒诈他。如果他们还不曾知道,听了我这话,摸不着头脑,也就泄露不了什么机密;若不出我所料,就没有不疑心我已知道他们举动的。
“果然孙济安见问得这么在行,便向我诉说你如何对他们凶恶,他们受了这场羞辱,非去县衙里图出气,绝不甘心。我只得止住他们道:‘你们不要性急,王老爷是个这么的脾气,素来是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不大瞧得起人的。薛知事又和他要好,天大的事,他都担当得了,何况一个当婊子的小老婆,又和自己当差的通奸?就被人杀了,也算不了一回事,你们也代替他想想,他家出了这种事,心里能不烦躁么?就对你们说得欠些委婉,你们也应该原谅一点。大家都在这城里老住,少不得时常要见面的,彼此留点儿人情最好。我说话来得直,你们就去县里告他,也弄他不翻,‘谋财害命’四个字,无论如何,也加不到他身上去。莫说他家是无锡的巨富,人人知道,便是白玉兰在无锡当班子,谁也知道她手边没几文钱,况且已嫁给王老爷做姨太太,王老爷就要谋她的财,也用不着害她的命。薛大老爷若追根问底起来,你们拿一个婊子,假装良家妇女,嫁给王老爷,过门后,又不安分,致闹出人命奸情案来,只怕反要担些不是。你们都是当光棍的人,怎么忽然这么不漂亮呢?劝你们不要把做一个好题目,我帮你们的忙,去王老爷跟前,方便一句话,绝亏不了你们。你们明天来我家讨回信好么?我一来是为王家息事,二来见你们不是王家的对手,才出来做这个和事人,你们的意思怎样呢?’
“他们三个东西,本来只有孙济安刁狡点儿,又能动笔作作呈词,柏、周二人听了我的话,都望着孙济安。孙济安踌躇了一会儿,望着笑道:‘梁老爷不是缓兵之计,有意将我们稳住么?’我听了,心里虽有吃惊,但是不肯露出神色来,故意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在这里做梦呢?莫说王老爷是城内有名的正绅,有钱有势,不怕你们去告;就是我姓梁的家里,出了这种乱子,也不放在心上。好,好!不必再谈了,你们要告去告吧!’孙济安也无非想捞几个钱,自然巴不得有我出来,替他们调解。当下就连忙转口说好,问我明天是上午是下午,在家里等他们。我说上午有事,你们下午来吧!三人即高高兴兴地走了。我想这事,不报官存案,终是后患,这三个东西,花几个钱,虽可买住一时,但无锡城里城外的流氓痞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何能花钱买尽?且买了目前,买不了后日。分明不是谋杀,若这样买来买去,倒显得是谋杀了。我看你此时就亲去县衙里呈报吧!”
王石田点头道:“我正在这里作呈词,就只因为已经将淫妇埋了,这节不好着笔。”梁锡诚道:“这节有甚要紧?你糊涂不明事体的声名,早已是全国皆知,薛应瑞也是知道的。刘升又不曾死,你去自然要将他带去,吩咐刘升照实供一遍,就听薛应瑞去办。像刘升这种当差的,也应该重办他一下子。”
王石田道:“我想自己不去,用抱告去,行不行呢?”梁锡诚道:“用抱告也行,薛应瑞始终免不了要来这里勘验一遭的。他来时最好有鱼塘张亲家在这里,他两人都是米成山的学生,平日过从很密,自然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王石田道:“张亲家吗?我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去请他了。”
梁锡诚点头道:“最伤他夫妻二人的心,就是你昨日的举动太过了。但是此刻也不必提了,他本也没有工夫来,我却忘了。今日早张夫人才从我那里回鱼塘去,我内人和他说好了,静宜的灵柩,在我家停放三日,做三日道场,才搬到鱼塘,葬入他张家祖山里。张亲家要忙着葬他心爱的女儿,哪有工夫到你这里来呢?”
王石田回想昨日以前的种种举动,仿佛如吃了迷药一般,心里悔得痛如刀割,两眼不住地下泪。梁锡诚连忙劝住道:“此时伤感也不中用,你还是从速作呈词,看遣谁作抱告,赶快去吧!我家里事情结成了团,不能在此久坐。”王石田揩干眼泪说道:“请再坐一会儿,我还有几句话说。我想静宜既已和怀儿成了礼,总算是我王家的人了,我一时糊涂,被那淫妇迷了,致闹出种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此时既经悔悟,岂可再把静宜葬在张家祖山里,我王家没有祖山吗?王家的媳妇,自应葬入王家祖山。无怀将来娶妻,生了儿子,头一个就承继给静宜做奉祀的人。我这一支的人丁,本来不多,从此就多分一房,承继静宜的儿子,作为长房,以后生下的,也挨次分房,家产也劈分一半给长房。这虽是虚文故事,也略表我一点悔祸之心,慰静宜的幽魂于地下,你以为我这话怎样?”说时,嗓音一硬,两眼又红了。
梁锡诚想到静宜惨死,听了这些话,自不免有些伤感,遂点头说道:“这么办最好。今日是来不及了,我明日亲去鱼塘走一遭,想张亲家没有不依遵的。我去了,呈报的事,不可懈怠。”王石田起身送出来,答应理会得。王石田回房,将呈词作好,拣了一个老成干练的下人,亲自教了一遍话;另选两人,押解着刘升,一同到县衙去了。
这位知事姓薛,名应瑞,直隶河间府人,年纪已有五十多岁。虽是两榜出身的文人,吏才却是很好,办事精明干练,居心更恺恻慈祥。这无锡又是他老师米成山桑梓之邦,他在无锡做了两年知事,真是爱民如子,治得个无锡县政简刑清。莫说人命盗案,不曾发生过,便是寻常小窃案,也稀少得很。所以周发廷和史卜存都不想把命案累他。
这日薛知事忽然接了王石田的呈词,阅罢不觉大惊失色。那时在清朝,法律对于人命,并不轻视,大不似民国以来的法律,完全是一种具文。督军省长不待说,有生杀予夺之权;就是一个县知事,一个营长,有时都能随意杀人,学前朝先斩后奏的样,随意把人杀过了,才呈报督军省长,督军省长也只当没有这回事。若在前清时候,杀一个人好容易?哪怕这人分明是个大盗,或是犯了十恶大罪,都得三推五问,详了又详,驳了又驳,案卷堆成几尺高,判定了罪名要处决,仍得奏明候旨。因为把人命看得重,所以这地方出了命案,无论这县的知事,办理得怎样,总免不了要受朝廷的处分。
薛知事是个爱民的官,见了这呈词,如何能不大惊失色呢?立时坐大堂,传王石田的抱告,问了一遍出事的情形,又提刘升审讯,录过了供词,即掣了一支签掷下来,命差役立拘那奶妈到案。
此时奶妈住在柏忠信那班子里,柏忠信正别了孙、周二人回来,和奶妈谈论途遇梁锡诚,答应向王石田说的话。两人都很高兴,以为明日下午去梁家必有好消息。奶妈说:“王石田是有名的蜡烛,手里有的是钱,这事又极怕张扬,尽可大大地敲他一下。没有一千八百,绝不要应允他休歇。”
柏忠信道:“就是一千八百,有孙、周二人在内,分到我名下,也没有几文。若再少就更犯不着了,我多的不打算,讲银子至少四百两,讲钱五百串,少了我是不答应的。”奶妈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怎么这么好说话呢?这事是你的苦主,孙、周二人不过是个媒证,难道还要比你分得多些吗?我告诉你,你不答应,他两人不能把这事担起;你情愿了,他两人也不能把这事掯住。梁锡诚知道苦主是你,给你的钱,得教你写一张甘休字,你嫌钱少,就不肯写字,孙、周二人不能代替你写,便是写了,梁锡诚也不会要。你想这事不全在你手心里吗?怎的倒说有孙、周二人在内,一千八百你都分不了几文呢?”
柏忠信把腰子挺了一挺,晃晃头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讲究?我又不认识字,写是更不消说了。若没有他两人替我出主意,教给我说话,我如何敢去王家闹事呢?孙济安是个读书人,能写能作,口里又会说,心里的主意更多,我多年就不敢得罪他;周青皮更是阴毒不过,动不动就拿小刀子戳人,你说我敢得罪他么?我刚才去找他们的时候,周青皮说是好交易上门了,喜得打哈哈,孙济安就板着脸,也不笑也不说话,半晌才望着周青皮道:‘你不要喜早了,我看这不是一件好交易。’周青皮问是什么缘故,孙济安说出一派话来,正和梁锡诚在路上对我们说的差不多。周青皮道:‘然则我们不能管么?’孙济安点头道:‘不管的好多了。管得好,分得我二人,没多的光叨;管得不好,就有大的亏吃。’周青皮素来是很听孙济安说话的,当下就不作声了。
“我见他二人说不管,便和掉在冷水里面一般,连五脏六腑,都凉了半截。只得哀求孙济安道:‘二位是我妹妹的媒人,若不出来帮帮我的忙,我妹妹就死得冤屈无申了。’孙济安问道:‘你认真是想替你妹妹申冤么?’我当时被他是这么一问,因为我自己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能说不是认真想替妹妹申冤,只好答应自然是认真要申冤呢。孙济安笑道:‘我只道你想借这事,敲王家一下钉锤。既不是想要钱,事情却还有办法。’我说申冤是要申冤,能够捞得着几文,也是好的。孙济安就说:‘你还是想捞钱,去找别人帮忙吧!’周青皮便向我说道:‘事情我们大家去做,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做到哪里是哪里。你依得,我们就商议法子。想我们替你捞钱,去得罪无锡城的大绅士,闹得不好,不是披蓑衣打火,惹火上身吗?若得不着一些甜头,我们不成了呆子吗?’
“我听了他两人的话,明知道他们没有想头,是不肯出头帮我的,只得说:‘好!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是这么说了,他们才出主意,教了我一派话,同去王公馆。孙济安出的主意,悄悄跟在通报人背后,就不愁王石田不见面。要周青皮和我两人作恶,他就看风色出来做好。没想到王石田竟是乌龟扛轿——硬顶硬,幸得在路上遇着梁锡诚,不然这事真要闹僵了。”
奶妈便道:“便是闹僵了,也不打紧,难道告到无锡县,还能问出你苦主一个罪名来吗?你是一个男子,不知怎的,倒怕见官?我虽是个妇人,不论见什么官员,不算一回事。”奶妈才说到这里,外面跑进来四个公差。班子里的老龟婆,走出来问话,公差从袖中“哗啦”一声,抖出铁链,往老龟婆颈上一套,老龟婆吓得不知犯了什么罪,全身发抖地问道:“各位夫叔,什么事锁我?”一个公差说道:“你不是王公馆出来的奶妈么?”龟婆连忙用手指着奶妈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奶妈登时吓得面如土色,立起身来想往外逃跑,早有两个公差过来,将铁链一抖,已把奶妈套上了。奶妈急的哭道:“与我什么相干,如何来抓我呢?”公差哪容她多说,拉了就走,一会儿拉到了县衙。
不知如何审讯,且俟下回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