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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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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公尝言孝子事亲,须事事躬亲,不可委之使令也。尝说谷梁言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国非无良农工女也,以为人之尽事其祖祢,不若以己所自亲者也。此说最尽事亲之道。又说为人子者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心未尝顷刻离亲也。事亲如天,顷刻离亲则有时而违天,天不可得而违也。

范文正公爱养士类,无所不至。然有乱法败众者,亦未尝假借。尝帅陕西日,有士子怒一厅妓以甆瓦剓其面,涅之以墨。妓诉之官,公即追士子致之法杖之曰:尔既坏人一生,却当坏尔一生也。人无不服公处事之当。

荥阳公尝大书治人事天莫若啬于所坐壁上,修养家以此为养生要术。然事事保慎常令有余,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起于此不止养生也。老子之论亦当于理矣。

焦伯强千之先生尝称东汉(闕)一节至颜子(闕)荥阳公不以为然。列子称狐父之盗食爰旌目,爰旌目义不食其食,两手据地而呕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易曰君子以俭德避难,不可荣以禄。大抵居困否之世,惟贫与贱则可以免。苟居权宠拥富厚,鲜有不及者。季札谓晏平仲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栾高之难。大抵春秋之世以无邑与政为可以免,齐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卒不受也。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为忠而有宠。卫与公孙免余邑六十,辞曰:宁子唯多邑故死。臣惧死之速及也。公固与之,受其半。郑子张有疾,归邑于公而使黜官簿祭,尽归其余邑,曰:吾闻之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此皆古人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处乱世自全之道,可以为万世贪冒不厌,以致破家亡国者之至戒也。

荥阳公尝言:子产有数事失君子气象者,如言民不可逞,度不可改。又曰子宁以他规我。如此之类全无君子气象。又言:张良说汉祖诈秦卒,大不类子房平日所为。外高祖侍郎晋阳王公讳子融,尝编集京师世家家法善者以遗子孙。

前辈尝有编类国朝以来名臣行状墓志,取其行事之善者别录出之以自警戒,亦乐取诸人以为善之义也。

京师曹氏诸贵族卑幼不见尊长三日必拜。

元符末叔祖待制公坐元祐党人贬道州,末至先遣人赁屋两间。时公亦挈家往,既至,屋窄陋甚,更益一间,以公状申郡守,不敢往见。是时上皇即位,已议褒用矣。韩原伯川先贬道州,公以俱在谪籍,不敢相见。既原伯与公俱复官内徙,原伯先受命,往见公,亦不敢与相见,以为未受复官命也。前辈慎事如此,其亦能远祸矣。然且不免,则亦命也。

苏子由崇宁初居颖昌时,方以元祐党籍为罪,深居自守,不复与人相见,逍遥自处,终日默坐。如是者几十年以至于没。亦人所难能也。

崇宁间张公芸叟既贬复归,闭门自守,不交人物,时时独游山寺,芒鞋道服,跨一羸马,所至从容。饮食一瓯淡面,更无他物。人皆服其清德,后生取法焉。

崇宁间饶德操节、黎介然确、汪信民革,同寓宿州,论文会课,时时作诗,亦有略诋及时事者。荥阳公闻之,深不以为然。时公疾病方愈,为作麦熟缲丝等曲诗,歌咏当世以讽止饶黎诸公。诸公得诗惭惧,遽诣公谢,且皆和公诗如公之意,自此不复有前作矣。

张琪(闕)美京畿人久游太学诸生多称之。擢第后守官卫州。陈公莹中为郡,颇厚待琪,礼遇独异众人。琪深感公恩意,然亦不能晓独异之意。崇宁间琪官宿州,诸公贵人数欲招致之,琪感陈公见待,终不肯进。盖琪之为人贤而差弱,陈公所以异待之者,欲以坚其意也。琪终能自守。前辈成就人,委曲如此。教亦多术矣。

刘器之论当时人物,多云弱,实中世人之病。大抵承平之久,人皆偷安畏死,辟事因循苟且而致然耳。

绍圣崇宁间诸公迁贬相继,然往往自处不甚介意。龚彦和夬贬化州,徒步径往,以扇乞钱,不以为难也。张才叔庭坚贬象州,所居屋才一间,上漏下湿,屋中间以箔隔之,家人处箔内,才叔蹑屐端坐于箔外,日看佛书,了无厌色。凡此诸公皆平昔绝无富贵念,故遇事自然如此。如使世念不忘富贵之心,尚在遇事艰难,纵欲坚忍,亦必有不怿之容,勉强之色矣。邹志完侍郎尝称才叔,云是天地间和气薰蒸所成,欲往相近,先觉和气袭人也。

丰公相之稷清节自守,一意直道,更无他说,而未尝绝物。张才叔盖师法之。相之元祐间与荥阳公同在经筵,有女之丧,荥阳公问之,曰:以公定力如此,必无过戚。相之云:正为未能如此。

李君行先生绍圣中致仕归虔州,元符庚辰岁诸公既还朝廷,君行驿召赐对,管勾宗子学,比国子司业,盖有阴沮之恐在要地者。伊川先生尝问从学者:李君行何以复出?从学者对曰:李司业承朝廷美意,不得不出,然且归矣。君行既至京师,即引疾得归。

伊川先生尝有门弟子日赴歌会过差,先生闻之大不乐,以为如此绝人理,去禽兽无几尔。

正献公作相时,每月以上尊分遗亲旧。杨十七学士应之,公之甥也,月送两壶。杨学士得酒,即送酒家易常酒数壶,欲饮酒即取之。东莱公以为杨学士英气伟度,必不以唇舌间沾玩上尊滋味为美也,得酒贵多,不问美恶,过人远矣。

李君行先生之长子格笃行博学,克肖其父,而长于四六表章。早岁登科,绍圣中知江宁府上元县,荥阳公知太平府。李以启事贺公,其略有云:知府侍讲,蕴命世之雄才,赋经邦之远器。令问令望,起韦平旧相之家;嘉谋嘉猷,翊舜禹重熙之代。危诚独立,直已不回,从容进退之仪,挺达始终之节。李寻以病不起,学士大夫惜之。

国语:公父文伯之母告季康子:君子能劳,后世有继。又谓其子: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又曰: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才,淫也;瘠土之民莫不饷义,劳也。左传亦言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以此知勤劳者立身为善之本,不勤不劳万事不举。今夫细民能勤劳者必无冻馁之患,虽不亲人,人亦任之常。懒惰者必有饥寒之忧,虽欲亲人,人不用也。公父文伯之母与左传所记,皆故家遗俗相传之语,其必自圣人出也。然则后生处身居业,其可不以勤劳为先而懒惰自弃其身哉?

元祐末李君行先生与杨应之学士同在京师,安静自守,诸公以其不附已不甚肯进用。赵公君锡无愧为中丞当荐御史,问荥阳公所当荐者,公以应之为对。无愧亦不能用,更举杨畏子安为御史,杨畏后反攻无愧。绍圣初应之病卒,苏子由罢知汝州,李君行先生往见之,与之论当世事,子由恨知君行之晚。当时议者谓杨李二公如在,言路必不肯委靡自已。纵无所举办,亦必极言而去也。

司马温公既辞宥密之命,名冠一时,士无贤不肖皆所归重,而两程先生、孙莘老、李公择诸公尤推重正献。已而二公同居洛中。熙宁末正献起知河阳,明道以诗送行曰:晓日都门飐旆旌,晚风铙吹入三城。知公再为苍生起,不是寻常刺史行。又与温公同饯正献,复有诗与温公云:二龙闲卧洛波清,此日都门独饯行。愿得贤人均出处,始知深意在苍生。盖以二公出处无异,且恐温公以不出为高也。及正献公自河阳乞在京宫祠,神庙大喜召还,遂登枢府。人或问二程以二公出处为有优劣,二程先生曰:正不如此。吕公世臣也,不得不归见上;司马公争臣也,不得不退处。盖自熙宁初正人端士相继屏伏,上意常不乐,以为诸贤不肯为我用,故正献求在京宫祠,以明不然,上意始大喜。

元祐间伊川先生既归洛中,寄范公淳父书云:丞相久留左右所助一意正道者,实在原明尔。(原明荥阳公字也)伊川尝言:杨应之在交游中英气伟度过绝于人,未见其比,可望以托吾道者。应之乐善尚德而论议不苟。以富文忠公处事犹不免有心,如孙威敏操行不能端一,石守道行多诡激,特以两人附己,乃荐威敏代己,荐守道可任台谏。又如刘原父文学绝人而喜讪韩富亦加摈抑。凡此之类,未免有心,况常人乎?虽然毫发之失生于心术,其流之敝有不可胜言者。岂不要贤师友以正救其微邪?此应之之论也。

太宗真宗朝雎阳有戚先生者,名同文字同文,有至行,乡人皆化之。雎阳初建学,同文实主之。范文正与嵇内翰颖之父皆尝师事焉。戚纶其后也。所居门前有大井,每至上元夜即坐井旁,恐游人坠井,守之至夜深则掩井而后归寝。尝有人盗其所衣衫者,同文适见之,喻盗弟将去,然自此慎勿复然,坏汝行止,悔无及也。盗惭谢而去。同文竟以衫予之。南康学中至今有戚先生祠堂。

范文正公初从戚先生学,志趣特异,初在学中未知己范氏子,人或告之,归问其母,信然,曰:吾既范氏子,难受朱氏资给。因力辞之。贫甚,日糴粟米一升煮熟放冷,以刀画四段,为一日食。有道人怜之,授以烧金法,并以金一两遗之,又留金一两,谓之曰:候吾子来予之。明年道人之子来取金,文正取道人所授金法并金二两皆封完未尝动也,并以遗之。其励行如此。后登科封赠朱氏父,然后归姓。

师友渊源必有所自,未有无因而然。如周茂叔先生官守南安军,为守所不礼。两程之父太中公自虔州差摄南安倅,与茂叔相善,力庇护之。其后两程皆师事茂叔。

陕西侯无可先生,二程之舅,贤豪独立,与申颜先生为友。申先生死,侯先生倾家所有予之。

关止叔尝言伊川门弟子且是信得及师说。

陈莹中尝作青沈文送其侄孙几叟云:予元丰乙丑夏为礼部贡院点检官,适与校书郎范公淳夫同舍。公尝论颜子之不迁不贰,唯伯淳能之。予问公曰:伯淳谁也?公默然久之,曰:不知有伯淳耶?予谢曰:生长东南,实未知也。时予年二十九矣。自是以来,常以寡陋自愧。得其传者如杨中立先生,亦未之识也云云。所谓责沈者叶公沈诸梁也。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叶公当世贤者,鲁有仲尼而不知,宜乎子路之不对也。莹中以谓世有伯淳而己不知,宜自责者也。今世之人闻己所不知其不愠而发谤骂者几希矣,况能自责日夜以为愧乎!莹中之所以超绝古今特立独行而不顾,非偶然也。

莹中为都司,上曾子宣论日录书云:目今观之成哀之世,使大臣之门有负恩之士,则汉之宗社未至危亡。然则为大臣者不欺其君尽忠之士,亦安忍负其门哉。如此等语,皆足以立懦夫之志矣。其后上吕吉甫书:列子有言世以生人为行人,则死人为归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此御寇未了之语。生死无时而不一,四大无时而不离,何待死乃为归乎。其生也心归,其死也形化。归而待化,复何俟于言哉。其精识远见,殆過古人。此蓋誘吉甫使之為善,老子所謂常善救人者也。

高郵守晁仲約,有大賊過城下,欲攻城。守醵民金與賊,賊乃去。范文正公富鄭公同在政府,鄭公建議守不能死守,乃以金與賊,失節當誅。范公以為守能醵金却賊為有功,縱不欲賞,安可誅耶。既退,富公慍曰:方今患法不舉,方欲舉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衆?范公密告云: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之事。奈何輕壞之?且吾與公在此同寮之間,同心者幾人?雖上意亦未定也,而輕道人主以殺戮臣下。他日手滑,雖吾輩亦未敢自保也。富公曰:聞高郵人欲食守肉。范公曰:高郵守既能為民却賊,民感戴之不暇,豈有欲食守肉之理。仁廟卒從范公議。明日富公稱疾不出。仁廟問宰執:富弼何以不出?范曰:必是為爭高郵事。上曰:富弼非卿門人耶?范曰:富弼雖與臣相知,然弼為人守義不回心不安者,不肯從也。此正是弼好處。上曰:此却是卿好處。後范富俱罷政,富以事召至京師,譖之者甚衆。或以為富公有不臣之意,至京城不得見者累日。富公甚恐懼,且悔建議高郵之非,歎曰:范六丈真聖人,與吾淺見不同!

滎陽公嘗榜文中子數語於家中壁上,云:子之室酒不絶。注云:用有節,禮不缺也。

周恭叔行已嘗言:見吕與叔博士,説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浩然之氣充塞天地,雖難得而言非虚無也,必有事焉。但正其名而取之,則失之矣。又不可忘之也,忘之者不芸苗者也。正其名而取之者,非苗者也。

伊川先生嘗言:成王不當賜魯以天子禮樂。使周公在,必不受也。故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後世儒者以為周公能為人臣所不能為之功,故賜人臣不得用之禮樂,此尤傷教害義也。為人臣如周公始可,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

范正平子夷堯夫,丞相之子,賢者也。能世其家。嘗言其家家學:不卑小官,居一官便思盡心治一官之事。只此便是學聖人也。若以為州縣之職徒勞人爾,非所以學聖人也。

周恭叔又説先生教人為學,當自格物始。格物者,窮理之謂也。欲窮理,直須思始得。思之有悟處始可。不然所學者恐有限也。恭叔又言:隂陽不測之謂神(横渠先生云两在故不测),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然則聖人之道,仁知者皆不能測也。一隂一陽之謂道,仁,且知夫子所以既聖也。乾坤之於易,猶隂陽之於道,仁知之於聖也。故曰乾坤其易之縕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

李君行先生説武王數紂之罪曰:郊社不修,宗廟不享。歴觀諸書,皆以郊對社。蓋郊者所以祭天,社者所以祭地也。南郊北郊五帝之類,皆出於周禮。聖人書中不見也。嚴父配天之禮,蓋始自周公。若自古有之,則孔子何得言則周公其人也。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蓋至周始定。若夏商以前俱如此,則書為妄也。因言吾徒學聖人者,當自用意看易詩書春秋論語孟子孝經而已。中心既有所主,則散看諸書,方圓輕重之來,必為規矩權衡所正也。又言史書尚可,最是莊老,讀時大段害道。

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富有之大業,至誠無息日新之盛德也。

田腴誠伯嘗説他用心多使氣勝心,毎心有所不善者,常使氣勝之。且云自知如此,未得為善也。

誠伯又言讀書須是盡去某人説某人説之心,然後經可窮矣。

李君行先生學問,以去利欲為本。利欲去則誠心存矣。李君行先生説年二十餘時,見安退處士劉師正解春秋文字,甚愛之,從他觀其文,他亦不惜也。後於楚州聚學,他一日見訪,問曰:李君在此何欲?答曰:為大人令去應舉令及第後歸,今次以朞服礙,却欲且就此處修學,以俟後次應舉也。劉曰:不然,夫不可得而久者在父母之左右也。君行於是便歸鄉。然則劉師正者,君行之師與。又云嘗語君行:今之人所以為學者,某却不會如此為學。

徐仲車先生少年時為母置膳,先過一賣肉家中,心欲買他肉,遂先於市中買他物,而别路於歸,途為順且亦有賣肉者。因自念言:心中已許買他家肉,若捨而之他,能不欺心乎?遂迂道買肉而歸。且云:已之行信自此始也。又言少年時逐日以衫帽揖母,一日當見貴官,乃用幞頭襴衫。因自念言天下之尊,無逾父母,今反不若見貴官?自明日以幞頭襴衫往揖母焉。家人之見者莫不笑之,既久亦不笑也。且云:己之行敬自此始也。

徐仲車見門人,多於空中書一正字。且云:於安定處得此一字,亦用不盡。徐仲車説:以信解誠,不能盡誠。至誠無息,信豈能盡之乎?

伊川先生嘗説:楊子雲云聖人之言逺如天,賢人之言近如地,是不然也。當為他易數字曰:聖人之言其逺如天,其近如地。其逺者,須謂之逺。其近者,須謂之近也。

范辯叔説:今太學長貳博士居此住者,皆利於養資考求外進也。為之學生者,皆利於歲月而應舉也。上下以利相聚,其能長育人才乎!此於本亦已錯了,更不須言也。

田誠伯説: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未以為然也。乃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子曰雍之言然。仲弓未以聖人之言為然而問之,而聖人以仲弓之言為然也。學聖人者,如仲弓可也。且云見君行如此説。

誠伯説公羊不知聖人之意也,故其立言多傷教害義,至如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及人臣無將,將則必誅,此二者尤甚。至令西漢時尊崇丁傳,及誅大臣以為將謀惡者,蓋用公羊之説也。其為天下後世害甚矣。

李朴先之説臨離洛時,請教於先生,先生言:當養浩然之氣。語先之云:觀張子厚所作西銘,能養浩然之氣者也。

先之説以舉業育人才,不知要作何使用。

誠伯説近世學者恐無有如橫渠先生者也。正叔其次也。又云:向日因看正蒙書,似有箇所得處。又云:每見與叔中庸解,便想見其為人。由是觀之,誠伯師橫渠也。

劉元承元禮嘗師事伊川,説紀侯大去其國。大者紀侯之名也,齊師未入境而已去之,則罪不在齊侯也,故不書齊侯焉。又見伊川先生説,仲尼曰惜乎出境乃免,須終身不反始可免罪。

宿州高朝奉説他師事伊川先生,嘗見先生説義者宜也,知者知此者也,禮者節文此者也。皆訓詁得盡。惟仁字,古今人訓詁不盡。或以謂仁者愛也,愛雖仁之一端,然喜怒哀懼愛惡欲情也,非性也。故孟子云:仁者人也。

樂文仲説眉浩學士事,亦好常見人寫字不端正,必須勸戒之。或人問之,曰:每事無不端正,則心自正矣。

陳正端誠説:王輔嗣王介甫有大段不通處,須要説應故也。田明之説易,所以尤多過者,須要説無應故也。易中自説上下敵應,剛柔相應之類甚多,豈得謂之無應?但不可執定耳。

又説:邵堯夫先生説孟子雖不説易,然精於易者也。且云能説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及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非精於易,豈及此乎?

李君行説他每日常多只讀易書詩春秋孝經,間讀孟子。

田明之説他常只讀易論語孟子老子楊子,如莊子未暇讀也。

呉叔揚紹聖中嘗説:世人多欲勝於學,故無所不為。惟陳瑩中學勝於欲,故有所不為。且云瑩中,今諸公非不知他,但不可得而用也。

又説字説,詩字從言從寺,詩者法度之言也。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惟詩不可拘以法度。若必以寺為法度,則侍者法度之人,峙者法度之山,痔者法度之病也。古之置字者,詩也峙也侍也痔也,特以其聲相近取耳。又説今之學者必要一其説,是不知聖人之意也。无妄之往何之矣,言无妄之世,往無所之也。无妄之往得志,言无妄而往,則可以得志也。其言无妄之往,則一其所以為无妄之往,則異也。

任淳夫説莊子儵忽混沌之説,郭象只以為者敗之解之。則解經者何用多言。

范子夷説其祖作外任官時,與京中人書居京慎勿竊論,曲直不同。任言官時,取小名受大禍,因言吾徒相見,正當論行已立身之事耳。

又説仲尼聖人也,才作陪臣。顔子大賢也,簞食瓢飲。後之人不及孔子顔子逺矣,而常嘆仕宦不達,何愚之甚。若能以自己官爵比方孔顔,僥倖甚矣。

又説凡人為事須是由衷方可,若矯飾為之恐不免。有變時任誠而已。雖時有失,亦不覆藏使人不知,但改之而已。

李君行田明之俱説,讀書須是不要看别人解者。聖人之言易曉,看傳解則愈惑矣。田誠伯説不然,須是先看古人解説,但不當有所執,擇其善者從之。若都不看,不知用多少工夫方可到先儒見處也。

陳端誠説易須是説到可行處始可。

陳瑩中説:書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蓋堯授舜,舜授禹,禹授啓,三聖一賢相繼,未始失道也。至太康失邦,故上推陶唐而云。今失厥道,自堯至太康百二十年矣。

又説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夫能如是,故能養其大體,而為大人,故能格君心之非,而使天下利見,故能言動以為法則。後之人急急然唯欲已為是也,恐其畔己以利誘之,以害敺之,天下終不以為然,而自以為過天下,何愚之甚。

又説安而行之,聖人也,自非聖人,皆利而行之者也。何也?欲遷善逺罪,是利於善也。欲忠於君,是利於忠也。欲孝於父,是利於孝也。其餘皆然。今之學者不能見其近者小者,而妄意談其大者逺者,故終汗漫而無成也。

陳瑩中説學者非獨為己而已也,將以為人也。自王介甫解經,止尚高論,故使學者棄民絶物,管仲晏嬰霸者之佐一也。桓公殺公子糾,管仲不能死,有三歸反坫,官事不攝,可謂違禮之極矣。崔杼弑君,晏子從容於其間,成禮而後去,可謂有節矣。然孔子之稱晏子則曰:善與人交,久而敬之而已。及稱管仲則曰:如其仁,如其仁。豈不以管仲功及天下所濟者廣,而晏子獨善其身而已哉!

又説隂陽災異之説,雖儒者不可泥此,亦不可全廢。王介甫不用此。若為政依介甫之意,是不畏天者也。(已上皆绍圣中语)

前邵倅呉朝奉説,近世士大夫太不以節操為事。因説與他立節,非一朝一夕所能為,蓋在平日之所養也。他甚然之。時李自明在坐,云:此事閑時説時甚易,在於臨事時,要執得定耳。因言昔人有自諫官以言事,被責時兼判國子監,乃與諸生往賀焉。蓋嘉祐以前,以言事被責為榮也。既見,顔色慘沮,殆不能説話。昔人尚如此,他人未易能也。呉因言自小讀書,用得工夫不正,當立節非素養不能。若學得不正,則所養亦非也。

陳瑩中又説:學者非止讀誦語言,撰綴文詞而已,將以求吾之放心也。故大畜之卦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所謂識者,識其是非也、識其邪正也。夫如是,故能畜其德。所以言天在山中者,前言往行,無有紀極。故取天之象焉。

瑩中説:今有人曰仕宦顯達者,使天下謂之賢人則不可,使天下謂之不賢人,則可矣。使天下謂之賢人,是自取其善而歸過於其君也,使天下謂之不賢,是自取其惡而歸美於其君也。曰是不然,此乃李斯分謗之説也。不能盡受其惡名,使惡名不及於君,是李斯而已,何况天下謂之不賢,未必不為其君之累也。

又説范子思所知所守過於其兄,范氏家學便有使處。又説孔子以柔文剛,故内有聖德,而外與人同也。孟子以剛文剛,故自信其道而不為人屈也。衆人以剛文柔,故色厲而内荏也。却説與他楊子之書唯是,説到孟子之書,如自得之發於面,平旦之氣養浩然之氣之類,皆自得處。孔子則并自得處亦無。

又説學者非特習於誦數,發於文章而已。將以學古人之所為也。自荆公之學興,此道壞矣。又説,凡欲解經,必先反諸其身,而安措之天下而可行,然後為之説焉。縱未能盡聖人之心,亦庶幾矣。若不如是,雖辭辯通暢,亦未免乎鑿也。今有語人曰:冬日飲水夏日飲湯,何也?冬日隂在外陽在内,陽在内則内熱,故令人思水。夏日陽在外隂在内,隂在内則内寒,故令人思湯。雖甚辯者不能破其説也。然反諸其身而不安也,措之天下而不可行也。嗚呼,學者能如是用心,豈曰小補之哉。莊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土苴以治天下國家,曰:是不然。禮記曰誠者非獨成已也,將以成物也。我之所得者不能盡推於人,非聖人之道也。但行之一身有先後耳。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方其窮也,獨善一身之道,乃兼善天下之道。及其達也,兼善天下之道,乃獨善一身之道也。施於一身而非有餘也,施於天下而非不足也,是之謂聖人之道。學聖人者不能以孔子孟子為心,而專以莊周為我之書為説,烏在其學聖人也。

瑩中説,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尋常人便説作兩事,失之逺矣。蓋語學則益道則損,二卦未嘗偏廢也。所損者懲忿窒慾,所益者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也。若用此説方始可行,不然則虚語也。又云:胡先生在邇英講損益卦,專以損上益下,損下益上為説。

昉兒時侍鄉長老,嘗從旁竊闚所謂吕氏童蒙訓者。其間格言至論,粗可記者一二。稍長務鑽(闕)舉子業而親舊,几案上亦不復有此(闕)矣。世道之升降於此可占也。客授金華太守丘公,先生語次及之,且曰:“昔先公每以訓子姪。”某初在傅,日誦習焉。將求善本刻之學宫,或太史祠中,使流布於世。昉因從臾成之曰:“書出於吕氏,刻於祠堂,宜也。”會公有民曹之命,迺出錢五萬以從初約。吕兄巽(闕)家所臧本最為精密,前此長沙郡龍溪學皆嘗鋟木,而譌舛特甚。丘公所誦習者,未知何所從得也。初舍人吕公以正獻長孫,逮事元祐遺老與諸名勝游,淵源所漸者逺(闕)。轉徙流落之餘,中原文獻與之俱南(闕)。即疇昔所聞見者,輯為是編。倉部既手寫而臧之,巽伯又是正而刋之,庶幾可以傳矣。書之所載,自立身行已、讀書取友、撫世醻物、仕州縣、立朝廷、綱條本末,皆有稽据,大要欲學者反躬抑志,循序務本,切近篤實,不累於虚驕,不騖於高逺,由成已以至成物,豈特施之童蒙而已哉。雖推之天下國家可也,巽伯屬記始末,因輙附所聞於其後,是亦丘公之志焉。爾公名壽雋,字真長,文定公之嫡長子云。

嘉定乙亥中秋日四明樓昉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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