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內西南陬以北者1。
1珂案:此經方位與海外西經方位相同。
貳負1之臣曰危,危與貳負殺窫窳2。帝3乃梏之疏屬之山4,桎其右足5,反縛兩手與髮6,繫之山上木7。在開題西北8。
1珂案:貳負,古天神,人面蛇身。海內北經云:「貳負神在其(鬼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吳承志以為此節當在海內北經「有人曰大行伯」節上,是也,說見前卷末「匈奴」節注。
2珂案:窫窳之名,古書無定。文選吳都賦劉逵注引作猰貐,張協七命李善注引作猰〈犭俞〉,爾雅釋獸作〈豸契〉貐,淮南子本經篇作猰貐,其實一也。
3郝懿行云:「(文選)李善注張協七命引此經作黃帝,黃字衍。」珂案:山海經所載未著主名之「帝」,皆天帝,除中次七經「姑媱之山,帝女死焉」之「帝」指炎帝,中次十二經「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之「帝」指堯,海外東經「帝令豎亥」之「帝」指禹而外,餘均指黃帝。郝懿行謂「李善注張協七命引此經作黃帝,黃字衍」,黃字其實不衍,此「帝」正是黃帝。疏屬山附近之開題,畢沅說「疑即笄頭」,笄頭又即雞頭(見注八),史記五帝本紀有黃帝「西至崆峒,登雞頭」語,可見雞頭(開題)附近,為黃帝神話所及之地。西次三經云:「鍾山,其(鍾山山神燭龍)子曰鼓,是與欽〈丕鳥〉殺葆江於昆侖之陽,帝乃戮之鍾山之東曰瑤崖。欽〈丕鳥〉化為大鶚,其狀如雕,而黑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鵠,見則有大兵;鼓亦化為鵔鳥,其狀如鴟,赤足而直喙,黃文而白首,其音如鵠,見則其邑大旱。」與此事相類,而鍾山與昆侖亦均黃帝神話所及地,文中之「帝」自是黃帝無疑,尤可旁證此「帝」之當是黃帝也。
4郭璞云:「梏,猶繫縛也;古沃切。」吳任臣云:「劉會孟曰:『疏屬山今陝西延安府綏德縣。』」珂案:郭注「古沃切」御覽卷五十引無,宋本、藏經本作「音活」,王念孫云:「宋本音苦。」或別有所見也。
5郭璞云:「桎,械也。」郝懿行云:「說文(六)云:桎,足械也;梏,手械也。」
6郭璞云:「并髮合縛之也。」珂案:文選吳都賦劉逵注、張協七命李善注引此經並無「與髮」二字,劉秀上山海經表敘其父劉向以山海經對漢宣帝問事,亦僅云「其文曰:『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之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亦無「與髮」二字。此為最早而又最直接之引文,足證「與髮」二字實衍。又郭注「並髮合縛之也」,御覽卷五十引此注并作約,疑本當作「約髮而縛之也」,而、合形近易訛。「約髮而縛之」者,束其髮以為系而反縛其兩手也。必古時圖象如此。「反縛兩手」猶未能充分說明圖象,故郭注「約髮而縛」以為補充。及而訛為合,後人不解「約髮合縛」之義,以為既云「合縛」,必并髮也,因妄改約為并以就合義。至於經文「反縛兩手」下增「與髮」二字,當緣注文「約髮」二字而誤衍也。北堂書鈔(唐初虞世南撰)卷四十五雖已引有此二字,然是書經後人竄亂,訛誤特多,殆不足憑信。若經文果係「反縛兩手與髮」,則於說明圖象已甚清楚明白,毋煩郭更釋以「并髮合縛」。故知經文實無「與髮」二字,郭注「并髮合縛」實「約髮而縛」之訛也。
7郭璞云:「漢宣帝(影宋本太平御覽卷五十引此注宣帝下有時字——珂。以下簡稱御覽)使人(御覽使人下有鑿字)上郡發盤(御覽作磐)石,石室中得一人,跣踝被髮,反縛,械一足(御覽械一足下有「時人不識,乃載之於長安,帝」十一字),以問群臣,莫能知。劉子政(劉向)按此言對之,宣帝大驚,於是時人爭學山海經矣。論者多以為是其尸象,非真體也。意者以靈怪變化論(論字疑涉上論字而衍),難以理測;物稟異氣,出於不然(王念孫、郝懿行均以為不然當作自然),不可以常運推,不可以近數揆矣。魏時有人發故周王(御覽作周靈王)冢者,得殉(御覽殉下有葬字)女子,不死不生(御覽不死下無不生二字),數日時(御覽時作而)有氣,數月而能語,狀如廿許人。送詣京師,郭太后愛養之,恆在左右。十餘年,太后崩,此女哀思哭泣,一年餘而死。即此類也。」珂案:御覽卷五十引郭注與今本多有異同,以上所舉,特其較勝於今本者耳。又經文「繫之山上木」,御覽引作「繫之山上磐石之下」,北堂書鈔卷四十五引作「繫之山木之上」,以較今本經文,知「磐石之下」云云,為後人因注文有「發盤(磐)石」語而妄改之也。
8畢沅云:「開題疑即笄頭山也,音皆相近。」珂案:六朝陳顧野王輿地志(漢唐地理書鈔輯)云:「笄頭山即雞頭山。」唐李泰括地志(漢學堂叢書輯)云:「笄頭山一名崆峒山。黃帝問道於廣成子,蓋在此。」開題、笄頭(雞頭)、崆峒,均一音之轉也。
關於危與貳負殺窫窳之神話,海內經云:「北海之內,有反縛盜械帶戈常倍之佐,名曰相顧之尸。」郭璞注云:「亦貳負臣危之類也。」竊以為非僅「之類」,實亦此一神話之異聞也。劉秀上山海經表云:「孝宣帝時,擊磻石於上郡,陷得石室,中有反縛盜械人。時臣秀父向為諫議大夫,言此貳負之臣也。詔問何以知之,亦以山海經對。其文曰:『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之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上大驚,朝士由是多奇山海經者。」「反縛盜械」之語,當非偶同。曰「相顧」者,或併貳負亦俱械繫也。經文奧衍,不可知矣。唐李冗獨異志云:「漢宣帝時有人於疏屬山石蓋下得二人,俱被桎梏,將至長安,乃變為石。宣帝集群臣問之,無一知者。劉向對曰:『此是黃帝時窫窳國負貳之臣,犯罪大逆,黃帝不忍誅,流之疏屬之山,若有明君,當得出外。』帝不信,謂其妖言,收向繫獄。其子歆自出應募,以救其父。其父曰:『欲七歲女子以乳之,即復變。』帝使女子乳,於是復能為人,便能言語應對,如劉向之言。帝大悅,拜向大中大夫,歆為宗正卿。詔曰:『何以知之?』歆曰:『出山海經。』」又劉秀表文神話之演變也。可注意者,已明言所得為「黃帝時窫窳國負貳之臣」,且係「二人」,與海內經「相顧」義符,亦符於「帝」即「黃帝」之推論,於以見民間傳說之恆合古傳,為可貴矣。
大澤方百里1,群鳥所生及所解2。在鴈門北。
1郝懿行云:「大荒北經作『大澤方千里』,郭注穆天子傳(卷三『碩鳥解羽』——珂)引此經亦云:『大澤方千里,群鳥之所生及所解。』是百當為千矣。然郭注(穆天子傳卷四『至于西北大曠原』——珂)又引此經云:『群鳥所集澤有兩處:一方百里,一方千里。』是又以為非一地,所未詳也。李善注別賦引此經亦云:『大澤方百里。』可證今本不誤。」珂案:此經所說大澤,實有兩處。大荒北經云:「有大澤,方千里,群鳥所解。」此千里大澤也,位在西北方。下云「夸父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將飲河而不足也,將走大澤,未至,死於此。」所走者即此大澤,亦穆天子傳卷四所謂「北至曠原之野,飛鳥之所解其羽」之曠原也。郭注穆天子傳所引乃大荒北經方千里之大澤。至於此處大澤,實海內北經所記「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燭光,處河大澤,二女之靈,能照此所方百里」之百里大澤,位在北方,或即今河套附近之地。又此節文字(連同以下二節),亦應在海內北經「宵明燭光」節之前,始與方位地望大致相符。
2郭璞云:「百鳥於此生乳,解之毛羽。」珂案:「解之毛羽」不成文義,宋本、藏經本作「解氄毛羽」,是也。郝懿行云:「此地即翰海也,說見大荒北經。」翰海古本泛指沙漠之地,北方有翰海,西北亦有翰海,史記霍去病傳:「禪於姑衍,登臨翰海。」此北方之翰海也。唐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詩云:「翰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此西北之翰海也。郝以此處所記大澤為翰海是也,然以之混同於大荒北經所記大澤則非也。
鴈門山1,鴈出其閒2。在高柳北3。
1郝懿行云:「淮南墬形訓云:『燭龍在鴈門北,蔽於委羽之山。』疑委羽山即鴈門山之連麓,委羽亦即解羽之義。江淹別賦所謂『鴈山參雲』也。」
2郝懿行云:「水經注(〈氵纍〉水)及初學記三十卷引此經並作『鴈出其門』。」珂案:今本(蘊石齋叢書本)初學記仍作「鴈出其閒」。
3畢沅云:「山(高柳山——珂)在今山西代州北三十五里。」
高柳在代北1。
1珂案:水經注〈氵纍〉水引此經北作中,云:「其山重巒疊巘,霞舉雲高,連山隱隱,東出遼塞。」藏經本北作地。
后稷之葬,山水環之1。在氐國西2。
1郭璞云:「在廣都之野。」珂案:海內經云:「西南黑水之閒,有都廣之野,后稷葬焉。其城方三百里,蓋天地之中,素女所出也(以上十六字係經文誤入郭注者,據王念孫、郝懿行校復)。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穀自生,冬夏播琴。鸞鳥自歌,鳳鳥自儛,靈壽實華,草木所聚。爰有百獸,相群爰處。此草也,冬夏不死。」敘寫后稷葬所景物,至為詳盡,實有人間樂園之概。惟經文作都廣之野,郭注則作廣都之野。夷考古籍所引,或作都廣、或作廣都不一(詳海內經「都廣之野」節注)。華陽國志蜀志云:「廣都縣,郡(指成都——珂)西三十里,元朔(漢武帝年號——珂)二年置,有鹽井漁田之饒。」據蜀中名勝記(明曹學佺撰),其地蓋屬雙流縣,在今成都與雙流之間。故楊慎山海經補注逕云:「黑水廣都,今之成都也。」衡之以后稷葬所地望,大致相近,故都廣、廣都,當是一而非二也。后稷除在都廣之野之葬所外,尚有其在槐江之山附近所潛之淵。西次三經云:「槐江之山,實惟帝之平圃,西望大澤,后稷所潛也。」郭璞注云:「后稷生而靈智,及其終,化形遯此澤而為之神,亦猶傅說騎箕尾也。」蓋關於后稷死的神話之異聞,猶鯀潛羽淵也。所謂「潛」者,乃化形遯身於水泉之地,非郭注「傅說騎箕尾」之比也。至於淮南子墬形篇云:「后稷壟在建木西,其人死復蘇,其半魚在其間。」則后稷死後,既已埋葬,復化形為異物,實兼「葬」與「潛」二說而為一也。
2珂案:海內南經云:「氐人國在建木西。」淮南子墬形篇云:「后稷壟在建木西。」則后稷壟與氐人國俱在建木之西。此復云:「后稷之葬,……在氐國西。」氐國當即氐人國也,脫人字。
流黃酆氏之國1,中方三百里2。有塗四方3,中有山4。在后稷葬西。
1珂案:海內經云:「有國名流黃辛氏,其域中方三百里,其出是麈(麈原作塵土,據清蔣知讓校改,說詳該節注)。有巴遂山,繩水(繩原作澠,從水經注若水引此經改)出焉。」淮南子墬形篇云:「流黃沃民在其北,方三百里。」即此國。民字或氏字之訛。
2郭璞云:「言國城內。」珂案:經文「中方三百里」者,即海內經所謂「其域中方三百里」也,郭注城字當為域字之訛。
3郭璞云:「途,道。」珂案:郭注途,宋本作塗,是也,經文正作塗。
4珂案:即海內經所謂「巴遂山」也。
流沙出鍾山1,西行又南行昆侖之虛2,西南入海黑水之山3。
1郝懿行云:「楚詞招魂云:『西方之害,流沙千里。』王逸注云:『流沙,沙流而行也。』高誘注呂氏春秋本味篇云:『流沙在敦煌郡西,八百里。』水經(禹貢山水澤地所在)云:『流沙地在張掖居延縣東北。』注云:『流沙,沙與水流行也。』亦言出鍾山,西行,極崦嵫之山,在西海郡北。」
2珂案:宋本作崑崙墟,下同。
3郭璞云:「今西海居延澤。尚書(禹貢)所謂『流沙』者,形如月生五日也。」楊慎云:「謂形如半月也。唐詩:江畔洲如月。」珂案:郭楊之說流沙,乃詩之構想也。宋沈括夢溪筆談卷三云:「予嘗過無定河,度活沙,人馬履之,百步之外皆動,澒澒然如人行幕上。其下足處雖甚堅,若遇其一陷,則人馬駞車,應時皆沒,至有數百人平陷無孑遺者。或謂:此即流沙也。又謂:沙隨風流,謂之流沙。」則是流沙之科學狀寫也。
東胡1在大澤東。
1郝懿行云:「國名也。伊尹四方令云:『正北東胡。』詳後漢書烏桓鮮卑傳。廣韻引前燕錄云:『昔高辛氏游於海濱,留少子厭越以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號曰東胡。』云云。其後為慕容氏。」
珂案:「東胡」已下四節當移海外北經「舜妻登比氏」之後,海內東經「國在流沙中者埻瑞、璽〈日奐〉」已下三節當移於此處。說詳上卷「匈奴」節注。
夷人在東胡東。
貊國在漢水東北1。地近于燕,滅之2。
1郭璞云:「今扶餘國即濊貊故地,在長城北,去玄菟千里,出名馬、赤玉、貂皮、大珠如酸棗也。」郝懿行云:「(三國志)魏志東夷傳說夫餘與此注同,即郭所本也。唯貂皮作貂〈犭宂〉,後漢書東夷傳又作貂豽。藝文類聚八十三卷引廣志曰:『赤玉出夫餘。』」
2郝懿行云:「大雅韓奕篇云:『其追其貊。』謂此。」
孟鳥1在貊國東北,其鳥文赤、黃、青,東鄉2。
1郭璞云:「亦鳥名也。」郝懿行云:「海外西經有『滅蒙鳥在結匈國北』,疑亦此鳥也,滅蒙之聲近孟。」珂案:郝說是也,詳海外西經「滅蒙鳥」節注。
2珂案:藏經本黃上無赤字。
海內昆侖之虛1,在西北,帝之下都2。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3。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4。面5有九井6,以玉為檻7。面有九門8,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9。在八隅之巖10,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巖11。
1郭璞云:「言海內者,明海外復有昆侖山。」郝懿行云:「海內昆侖即西次三經昆侖之丘也。禹貢昆侖亦當指此。海內東經云:『昆侖山在西胡西。』蓋別一昆侖也。又水經河水注引此經郭注云:『此自別有小昆侖也。』疑今本脫此句。又荒外之山,以昆侖名者蓋多焉。故水經禹本紀並言昆侖去嵩高五萬里。水經注又言晉去昆侖七萬里。又引十洲記『昆侖山在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去岸十三萬里』,似皆別指一山。然則郭云海外復有昆侖,豈不信哉。說文(八)云:『虛,大丘也,昆侖丘謂之昆侖虛。』」
2珂案:西次三經云:「昆侖之丘,實惟帝之下都,神陸吾司之。其神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時。有鳥焉,其名曰鶉鳥,是司帝之百服。」即最早有關昆侖神話之記敘也。「帝之下都」,郭璞云:「天帝都邑之在下者。」穆天子傳卷二云:「吉日辛酉,天子升于昆侖之丘,以觀黃帝之宮。」則此天帝實黃帝也。「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之神陸吾,即此經所記「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之開明獸也,「司帝百服」之鶉鳥(禽經云:赤鳳謂之鶉),即開明西鳳皇鸞鳥之屬也:以傳聞不同而略異其辭也。
3郭璞云:「皆謂其虛基廣輪之高庳耳。自此以上二千五百餘里,上有醴泉華池,去嵩高五萬里,蓋天地之中也。見禹本紀。」珂案:史記大宛列傳引禹本紀云:「河出崑崙。崑崙其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瑤池。」
4郭璞云:「木禾,穀類也,生黑水之阿,可食,見穆天子傳。」珂案:穆天子傳卷四云:「黑水之阿,爰有野麥,爰有荅堇(祇謹二音——原注),西膜之所謂木禾。」
5珂案:初學記卷七引此經作上。
6珂案:呂氏春秋本味篇云:「水之美者,昆侖之井。」淮南子墬形篇云:「昆侖旁有九井。」
7郭璞云:「檻,欄。」
8珂案:史記司馬相如傳正義引此經作旁有五門。御覽卷三八引此經作面有五門。
9珂案:水經注河水引遁甲開山圖榮氏注云:「天下仙聖,治在柱州崑崙山上。」十洲記亦云:「(崑崙)真官仙靈之所宗,品物群生,希奇特出,皆在於此。天人濟濟,不可悉記。」則是神話仙話化之自然表現也。
10郭璞云:「在巖閒也。」珂案:謂百神居處昆侖八隅巖穴之間。大荒西經云:「昆侖之丘,有人戴勝,虎齒,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可證神處巖穴,在古人質樸的思想觀念中,並不足異。
11郭璞云:「言非仁人及有才藝如羿者不能得登此山之岡嶺巉巖也。羿嘗請藥西王母,亦言其得道也。羿一或作聖。」珂案:郭注「羿一或作聖」,宋本、藏經本俱無一字,一字衍。「仁羿」,郭釋為「仁人及有才藝如羿者」,嫌迂曲;據近人研究,仁羿,即夷羿,「仁」即「夷」之借字,「夷」之重文古作〈入二〉,與「仁」音形並近,較確。郭云「羿或作聖」,亦通。「非仁聖莫能上岡之巖」,猶海外西經稱「龍魚陵居在其北,即有神聖乘此以行九野」,無非對古有才德者之讚美而已。然此處仁羿實當即羿,為有關羿神話之零片而散見於此者。淮南子覽冥篇云:「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高誘注云:「姮娥,羿妻;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盜食之,得仙,奔入月中為月精也。」「為月精」之說,不見於今本淮南子,唯初學記卷一引古本淮南子有之,云「(姮娥)託身於月,是為蟾蠩,而為月精」,此十二字蓋後人或以其「不雅馴」,刊落去也。「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巖」者,羿登此(昆侖山)岡巖向西王母請不死藥也。西王母或居玉山。西次三經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或居弇茲山。穆天子傳卷三云:「天子遂驅升于弇山,乃寄名跡于弇山之石而樹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郭璞注:「弇,弇茲山,日入所也;言是西王母所居也。」或居昆侖。大荒西經云:「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勝,虎齒,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雖傳說中西王母居地非一,而唯昆侖有不死樹及不死藥。本卷下文云:「開明北有……不死樹。」又云:「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則羿「上岡之巖」之所請者,亦唯有居於昆侖之西王母耳。郭璞圖讚云:「萬物暫見,人生如寄;不死之樹,壽蔽天地;請藥西姥,烏得如羿!」是能得其解者。
赤水出東南隅,以行其東北1。
1珂案:宋本下有「西南流注南海厭火東」九字,明藏本、吳寬抄本、清吳任臣本、汪紱本、畢沅校本、百子全書本並有之,當係脫文。
河水出東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導積石山1。
1郭璞云:「禹治水復決疏之,故云『導河積石』。」珂案:此積石山蓋即西次三經所云「積石之山,其下有石門,河水冒以西流」之積石山也,郝懿行以此為海外北經禹所積石之山,非也,說詳該節注。
洋水1、黑水2出西北隅,以東,東行,又東北,南入海,羽民南3。
1郭璞云:「音翔。」郝懿行云:「高誘注淮南墬形訓云:『洋水經隴西氐道東至武都為漢陽(陽字疑衍——珂),或作養(今本高注養下有水字——珂)也。』水經注(漾水)引闞駰云:『漢或為漾,漾水出昆侖西北隅,至氐道,重源顯發而為漾水。』是洋水即漾水,字之異也。」珂案:書禹貢云:「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即此洋水也。
2珂案:書禹貢云:「黑水西河惟雍州。」又云:「導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即此。
3珂案:羽民已見海外南經。
弱水、青水出西南隅1,以東,又北,又西南,過畢方鳥東2。
1郭璞云:「(漢書)西域傳:『烏弋國去長安萬五千餘里,西行可百餘日,至條枝國,臨西海。長老傳聞,有弱水西王母云。』(三國志魏志)東夷傳亦曰,長城外數千里,亦有弱水。皆所未見也。淮南子(墬形篇)云:『弱水出窮石。』窮石今之西郡〈冄阝〉冉,蓋其派別之源耳。」珂案:郭注「〈冄阝〉冉」,何焯校「刪丹」;黃丕烈、周叔弢校同,云以漢晉地理志參校。弱水已見前卷「窫窳」節。
2珂案:海外南經云:「畢方鳥在青水西。」
昆侖南淵深三百仞1。開明獸身大類虎2而九首,皆人面3,東嚮立昆侖上4。
1郭璞云:「靈淵。」郝懿行云:「即海內北經云『從極之淵,深三百仞』者也。」珂案:海內北經云:「昆侖虛南所,有氾林方三百里。從極之淵,深三百仞,維冰夷恆都焉。」郝說是也。
2珂案:宋本、毛扆校本、藏經本「類虎」下均有郭注「身或作直」四字,今脫去。
3珂案:開明獸即西次三經神陸吾也,已見本章「海內昆侖之虛」節注2。大荒西經云:「昆侖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文尾(原作『有文有尾』,王念孫云:二有字衍,從刪),皆白——處之。」即神陸吾,亦即開明獸也。
4郭璞云:「天獸也。銘曰:『開明為獸,稟資乾精,瞪視昆侖,威振(藏經本作震——珂)百靈。』」珂案:銘亦郭氏圖讚也。今圖讚云:「開明天獸,稟茲金精;虎身人面,表此桀形;瞪視崑山,威懾百靈。」與此略異。
開明西有鳳皇、鸞鳥,皆戴蛇踐蛇,膺有赤蛇1。
1珂案:西次三經云:「(昆侖之丘)有鳥焉,其名曰鶉鳥,是司帝之百服。」郝懿行云:「鶉鳥,鳳也;海內西經云:昆侖開明西北皆有鳳皇,此是也。埤雅(卷八)引師曠禽經云:『赤鳳謂之鶉。』」即此。
開明北有視肉、珠樹1、文玉樹2、玗琪樹3、不死樹4。鳳皇、鸞鳥皆戴瞂5。又有離朱6、木禾、柏樹、甘水7、聖木8曼兌9,一曰挺木牙交10。
1珂案:海外南經云:「三珠樹生赤水上。」疑即此。淮南子墬形篇云:「增城九重,珠樹在其(昆侖)西。」即此珠樹也。列子湯問篇云:「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不老不死。」則又不死樹之類,蓋亦傳說之演變也。
2郭璞云:「五彩玉樹。」珂案:淮南子墬形篇云「玉樹在其(昆侖)西。」楚辭離騷王逸注引河圖括地象云:「崑崙上有瓊玉之樹。」即此之屬。
3郭璞云:「玗琪,赤玉屬也。吳天璽(孫皓年號——珂)元年,臨海郡吏伍曜在海水際得石樹,高二(宋本、藏經本作三——珂)尺餘,莖葉紫色,詰曲傾靡,有光彩,即玉樹之類也。于、其兩音。」郝懿行云:「郭注見宋書符瑞志,唯二尺作三尺,莖葉作枝莖,詰曲作詰屈為異,其餘則同。但據郭所說,則似珊瑚樹,恐非玗琪樹也。玗琪見爾雅釋地。又穆天子傳(卷四)云:『重〈缶邕〉氏之所守,曰玗琪、玗尾。』」
4郭璞云:「言長生也。」珂案:不死樹已見海外南經郭注:「員邱山上有不死樹,食之乃壽。」文選思玄賦李善注引此經云:「崑崙開明北有不死樹,食之長壽。」又引郭注:「言常生也。」今經無此語,注常生作長生。呂氏春秋本味篇云:「菜之美者,壽木之華。」高誘注云:「壽木,崑崙山上木也;華,實也;食其實者不死,故曰壽木。」是壽木即不死樹也。淮南子墬形篇亦云:「不死樹在其(昆侖)西。」
5郭璞云:「音伐,盾也。」郝懿行云:「太平御覽三百五十七卷引此經瞂作盾。」王念孫、畢沅校並同郝注。珂案:今影宋本御覽作〈盾戈〉,則是瞂之訛也,郝氏等三家所見本均同誤。
6珂案:離朱即踆烏,已見海外南經「狄山」節注。
7郭璞云:「即醴泉也。」珂案:史記大宛傳云:「禹本紀言崑崙上有醴泉。」
8郭璞云:「食之令人智聖也。」
9郭璞云:「未詳。」珂案:聖木曼兌,當是一物,曼兌即聖木之名也。
10郭璞云:「淮南作璇樹;璇,玉類也。」郝懿行云:「淮南子(墬形篇)云:昆崙之上有璇樹。蓋璇樹一名挺木牙交,故郭氏引之。疑經文上下當有脫誤,或挺木牙交四字即璇樹二字之形訛亦未可知。璇當為琁。高誘注淮南墬形訓云:琁音窮,是也。明藏本牙作互。臧庸(清人——珂)曰:『挺木牙交為曼兌之異文,兌讀為銳,挺當為梴,字之訛也。』」
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1,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2。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
1郭璞云:「皆神醫也。世本曰:『巫彭作醫。』楚詞(招魂)曰:『帝告巫陽。』」珂案:大荒西經云:「大荒之中,有靈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十巫中有巫彭,即此巫彭也。餘巫禮郝懿行以為即巫履(禮之義履也),巫朌即巫凡(朌與凡音近),巫謝即巫相(謝與相聲轉),十巫與此六巫名皆相近,而彼有「百藥爰在」、此有「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藥以距之」語,巫咸、巫彭又為傳說中醫道創始者,此經諸巫神話要無非靈山諸巫神話之異聞也。故郭璞注以為「皆神醫也」;然細按之,毋寧曰,皆神巫也。此諸巫無非神之臂佐,其職任為上下於天、宣達神旨人情,至於采藥療死,特其餘技耳。操不死神藥以活窫窳,當亦奉神之命,非敢專擅也。郭氏圖讚云:「窫窳無罪,見害貳負;帝命群巫,操藥夾守;遂淪弱淵,變為龍首。」是能得其情狀者。參見海內經「九丘建木」節注。
2郭璞云:「為距卻死氣,求更生。」
服常樹1,其上有三頭人2,伺琅玕樹3。
1郭璞云:「服常木,未詳。」吳任臣云:「淮南子(墬形篇)沙棠琅玕在崑崙東,服常疑是沙棠。」
2郝懿行云:「海外南經云:『三首國一身三首。』亦此類也。」
3郭璞云:「琅玕子似珠,爾雅(釋地)曰:『西北之美者,有昆侖之琅玕焉。』莊周曰:有人三頭,遞臥遞起,以伺琅玕與玗琪子,謂此人也。」郝懿行云:「說文(一)云:『琅玕,似珠者。』郭注爾雅釋地引此經云:『昆侖有琅玕樹也。』又玉篇引莊子云:『積石為樹,名曰瓊枝,其高一百二十仞,大三十圍,以琅玕為之實。』是琅玕即瓊枝之子似珠者也。瓊枝亦見離騷(『折瓊枝以繼佩』——珂)。又王逸注九歌云:『瓊芳,瓊玉枝也。』騷客但標瓊枝之文,玉篇空衍琅玕之實,而莊子逸文,缺然未睹厥略。惟藝文類聚九十卷及太平御覽九百一十五卷引莊子曰:『老子見孔子從弟子五人,問曰:「前為誰?」曰:「子路為勇。」其次子貢為智,曾子為孝,顏回為仁,子張為武。老子歎曰:「吾聞南方有鳥,其名為鳳,所居積石千里。天為生食,其樹名瓊枝,高百仞,以璆琳琅玕為實。天又為生離珠,一人三頭,遞臥遞起,以伺琅玕。鳳鳥之文,戴聖嬰仁,右智左賢。」』以此參校郭注所引,『與玗琪子』四字,蓋誤衍也。」珂案:離珠,即離朱,黃帝時明目者,此一人三頭之離珠又為日中三足神禽離朱演變而成者,參見海外南經「三株樹」節及「狄山」節注。
開明南有樹鳥,六首1;蛟2、蝮3、蛇、蜼、豹、鳥秩樹4,于表池樹木5,誦鳥6、〈隼鳥〉7、視肉。
1珂案:大荒西經云:「有青鳥,身黃,赤足,六首,名曰〈鳥蜀〉鳥。」郭璞云:「音觸。」疑即此六首之樹鳥。
2郭璞云:「蛟似蛇,四腳,龍類也。」
3珂案:楚辭招魂:「蝮、蛇蓁蓁。」王逸注:「蝮,大蛇也。」
4郭璞云:「木名,未詳。」
5郭璞云:「言列樹以表池,即華池也。」
6郭璞云:「鳥名,形未詳。」
7郭璞云:「鵰也。穆天子傳(卷二)曰:『爰有白〈隼鳥〉、青鵰。』音竹筍之筍。」郝懿行云:「今穆天子傳作白鳥、青鵰,已見西次三經『鍾山』注。」珂案:西次三經「鍾山」郭注引穆天子傳亦作「白鳥、青鵰」,可證今本穆天子傳不誤,郭此處所引自誤。關於昆侖山之神話,其較完整而又較古者,除此經所記而外,尚見於淮南子墬形篇。墬形篇云:「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為名山,掘昆侖虛以(水經注河水引此以下有為字——珂)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萬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尋。珠樹、玉樹、旋樹、不死樹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東;絳樹在其南;碧樹、瑤樹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門,門閒四里,里閒九純,純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橫維其西北之隅。北門開以內不周之風。傾宮、旋室、縣圃、涼風在昆侖閶闔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黃水。黃水三周復其原,是謂白水(白原作丹,從王念孫讀書雜志校改——珂),飲之不死。河水出昆侖東北陬,貫渤海入禹所導積石山。赤水出其東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澤之東,赤水之東。弱水出自窮石,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絕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藥,以潤萬物。昆侖之邱,或上倍之,是謂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謂懸圃之山(原無之山二字,從王念孫讀書雜志校增——珂),登之乃靈,能使風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高誘注:「太帝,天帝。」此天帝蓋即黃帝也。餘十洲記拾遺記等亦均記之,然卑瑣不足道矣。下卷卷首「蛇巫之山」及「西王母」二節,均當移於此節之後,說已見海內南經「匈奴」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