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也是它的重要性之所在,即它是我国封建社会历代“正史”中第一部专记少数民族政权史事的著作。过去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古代的史书是记载汉族的历史。其实,这个看法并不是很妥帖的。自《史记》、《汉书》开始,历代“正史”中都有少数民族历史记载的专篇。十六国时,出现了许多记述各个割据政权史事的专书,可惜大部分都失传了。《魏书》记述了我国北方鲜卑族拓跋部从四世纪末叶至六世纪中叶(即北魏道武帝至东魏孝静帝)的历史,内容涉及到它的发展兴盛、统一北方、实现封建化和门阀化的过程,以及北魏、东魏与南朝宋、齐、梁三朝关系的历史;《魏书·序纪》还追叙拓跋氏的远祖至二十余代的史事,虽未可尽信,但却大致阐述了拓跋氏的历史渊源。因此,研读《魏书》,对于认识我国历史是由多民族共同缔造的这一客观事实,必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魏书》的另一个特点,是它的作者在反映时代特点方面的自觉性。除了它的列传具有比《宋书》更突出的家传色彩以外,值得注意的是它的志。《魏书》的志,新增《官氏志》、《释老志》两篇。魏收在《前上十志启》中说,这两篇志所记述的内容是“魏代之急”、“当今之重”。《官氏志》首记官制,后叙姓族,记载了鲜卑氏族的名称及所改之姓、官制和制度的变化,为研究拓跋部落的发展扩大及汉化提供了完备的资料,是反映北魏统治封建化、门阀化的重要文献。《释老志》记佛、道二教,以记佛教为主。它叙述了佛教在中国传播的过程,详细记载了它在北魏的兴衰史。重姓族,崇佛教,这正是当时的社会风尚和历史特点。此志乃魏书首创,首次有史书记载佛道两教的流传及变革,尤其对于记载佛教发展十分详实,可看作是一部中国佛教简史。魏书首辟专篇记录宗教,是其在历史上的功劳。
这两个特点,也可以看作是《魏书》的主要成就。
历史上有不少人批评《魏书》,仅刘知几《史通》一书,批评魏收及其《魏书》的地方,就有数十处之多。但历史上也是有人肯定它的。唐初,许多史家认为《魏书》“已为详备”;李延寿更是称赞它“追踪班、马,婉而有则,繁而不芜,持论序言,钩沉致远”。隋唐时期,重撰魏史者甚多,但千载而下,诸家尽亡,《魏书》独存,说明它是经得起历史的选择的。
以今天的眼光怎样看待《魏书》所引起的这场风波呢?至少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第一,在门阀地主居于统治地位的时代,死人的历史地位直接关系到活人的现实利益,这比封建社会任何其他时期都更为突出。唯其如此,门阀地主对其家世、郡望、先人的职位才这样敏感,这样关心。《魏书》的风波,不过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地主直接干预史书编撰工作的一个突出例子罢了。第二,不论是当时的人以《魏书》在记述门阀地主家世时的某些“不实”为理由。还是后人以《魏书》“党齐毁魏”(维护北齐而诋毁东魏)为口实,把《魏书》称作“秽史”,都是不妥当的。曲笔,一向为正直的史家和读者所唾弃,无疑是应当反对的;但也不能因为一部史书存在某些曲笔就全然否定它,以致谥为“秽史”。曲笔和秽史,既有联系,又不可完全等同起来。否则,就会把许多存在曲笔的史书都视为“秽史”,那是极不妥当的。《魏书》的风波所造成的影响,直到今天还没有完全消失。因此,澄清这些问题,是后人研读《魏书》所必要的。
魏书向称“秽史”有所谓“曲笔”,其实关键在于魏收把个人恩怨感情放在了史书之上。他宣称:“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凡是史官的祖先姻戚,“多列史传”,“饰以美言”,还有受贿行为。由于魏收在列传人物的去取褒贬上触犯了某些门阀地主,诸家子孙控诉“不平”的一百多人。可见魏收并不完全代表所谓“门阀地主”的干预,而更多的是他个人的“私欲”。
《隋唐嘉话》言:“梁常侍徐陵聘於齐,时魏收文学北朝之秀,收录其文集以遗陵,令传之江左。陵还,济江而沈之,从者以问,陵曰:‘吾为魏公藏拙。’ ”表明魏收当时就为人不齿。又魏书成书后众口沸腾,当时遍骂为“秽史”,被迫两次重订乃成。
早在北魏末年魏收就参加“国史”和起居注的编写。他在东魏、北齐虽然官职步步高升,直做到尚书右仆射,但除起草诏令之外,修史长期是他的专职。这次设局纂修,高隆之只是挂名,魏收推荐的史官都是一向趋奉自己的人,凡事由收专主。
此外魏书多取不可信之言论,李延寿截取魏书大部分入北史也为司马光讥诮。魏书之价值在于没有更多的史书留存。魏收以前和同时代人曾经编写过魏史和其他资料,隋、唐时期也有人另写过几种魏书,这些书都没有传下来。唐代李延寿的北史,其中北魏部分基本上是魏书的节录。因此,魏书是现存叙述北魏历史的最原始和比较完备的资料。
魏书十志内容疏略,杨守敬批评地形志“貌似高古,然有详所不当详,略所不当略者”。详略失当,不仅地形一志,其他各志也是一样。例如食货志不记徭役;官氏志不记官府部门,官吏职司;天象志四卷、灵徵志二卷,全是宣扬灾变祥瑞。
不管纪传和志,魏书都载入大量无关重要的诏令、奏议,以致篇幅臃肿。但却也保存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例如李安世传载请均田疏,张普惠传载论长尺大斗和赋税疏等,有助於对北魏均田制和残酷剥削的瞭解。书中所载文章诗歌是后人搜辑北魏诗文的主要来源。
曲笔之言,修魏史者如崔浩因修史被诛,所以史官多不敢直书拓跋之“隐恶”,固可以谅解,评为“秽史”主要还是因为魏收的不良人品直接作用于修史的过程及考证引用之不精确治学不严谨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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