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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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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一    宋 黄伦 撰

髙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无垢曰髙宗梦自上帝得傅说乃使百官经营搜求田野遂于傅岩而得之然则曷不求之于朝而必求之于野乎盖髙宗梦说形状已在目中矣乃审厥象以求之当其象之出也衣服气类决非市朝中人而朴质敝陋无以异于深山之野人故决意使求诸野也皇甫谧云衣褐带索此岂非野人之服乎然而傅说在版筑髙宗在廊庙姓名不通心志不接非有半面之旧一夕之谈也髙宗虽恭黙求贤非注意于傅说傅说虽有心康济亦无求于髙宗不知何为而此两人者精神忽交感于梦寐之间哉又不知髙宗之梦到傅说之所耶抑亦傅说之神到髙宗之梦耶此理亦难究矣曰天下之至诚无彼此之间也非髙宗来版筑亦非傅说到庙堂凡心俗虑有髙下之不同而至诚所在通古今于一息髙宗傅说同此一心两人之心同此一诚髙宗推诚所注则发见于傅说之心傅说致君之义又交于髙宗之心此理防矣惟力学者知之自古圣人未有不以此而运动四海也

伊川曰或问髙宗得傅说于梦文王得太公于卜古之圣贤相遇多矣何不尽形于梦卜乎曰此是得贤之事岂必尽然盖髙宗至诚思得贤相寤寐不忘故朕兆先见于梦且如常人梦寐间事有先得者多矣亦不足怪至于卜筮亦然今有懐诚心求卜有祷必应此理之常然又问髙宗梦往求傅说耶傅说来入髙宗梦耶曰髙宗只是思得贤人如有圣人自然应感他亦非此往亦非彼来譬如悬镜于此有物必照亦非镜往照物亦非物来入镜也大抵人心虚明善则必先知之不善亦先知之

周氏曰髙宗梦得傅说由是举而相之夫其得之于梦则説之贤否未可知也而遂相之何也盖髙宗即位之初商道中衰甘盘遯世朝多具臣傅説贤而隠于版筑之贱一旦举而加于百竂之上则天下之心未尽厌服众必骇异故托梦得而旁求天下置诸左右如天所授羣臣莫之敢疑然后傅説之道得行也若不素知其才而徒以梦取之则与后世按符命据图防以用人者何异哉圣人删书而存之可以见髙宗之意矣

王正仲曰或曰尧之于舜必因四岳之师锡而后用髙宗之于説则不待羣臣与四方之称荐独托于梦而取之若相戾然何也曰尧之于舜其知之而已详矣然亦咨曰汝庸命逊朕位夫以四岳皆贤人虽使有天下皆可以朝诸侯一海内傥有贤于己必称荐之岂至于贪天下私己哉故四岳卒以舜对盖尧之时四岳诸臣智足以知舜尧虽已知之尚待师锡而后用之为易也髙宗之朝其在位之臣虽为君子顾其智能未足以知説自即位以来至其免防未有以説为言者必待其能知説又能荐説然后用夫君臣死生之靡常与天下之事有切于治乱者将可以任万世之忧哉此其势有不得已也傥卒然取之于版筑之间而位之百官之上则羣臣疑百姓惑于是神之于梦曰非我之聪明独见也天以命我矣则羣臣于朝无过言百姓于下无疑心此其所以为髙宗范氏曰髙宗虽贤君择相重事何为不先旧徳元老而凭一梦遂求于天下傅説处贱陋之极何为一举遂能继阿衡之贤亦若可疑以至诚之道言之则不足疑惟至诚之道可以赞天地化育可与天地参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大或为国之祯祥小或见乎蓍皆诚之形也髙宗恭黙思乎至道而上帝赐之良弼以应其上乃诚而形之至大者故曰以至诚之道言之为不足疑

张氏曰形开而有思神交而有梦是梦出于思者也古人之致一以深思故虽上帝之灵可以感通此髙宗之梦得説无足怪也夫梦之可信也其来尚矣故武王之伐纣则曰朕梦协朕卜周官有占梦之官则古人之于梦未尝不信之者也此髙宗之梦得説所以使百工营求诸野营求者求之周而急也果得説于傅岩之中以符厥梦则帝之所以赉我者信不诬矣

吕氏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髙宗旧学于甘盘恭黙思道则其至诚所召自然有开必先而见之于梦大抵诚则一一则无间惟能至诚故志为气之帅见之于梦者无非眹兆之先髙宗一梦见得説遂信此梦而不疑便使百执事经营于野求之果然得傅説常人志为气之役心志惑乱不定则其梦者亦颠倒错乱亦不敢自信其梦而方且以为怪髙宗一梦得傅説不以为怪疑而使求之野果然得之则髙宗之梦乃周礼之正梦也

説命上

王宅忧亮隂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羣臣咸諌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无垢曰三年不言臣民之心已皇皇矣既免丧于礼可以言矣于人情不得不言矣而犹弗言若居防之时天下之心为何如哉其所以弗言者説也盖其在亮隂之中隐拱黙视见朝廷羣臣皆非中兴之臣而吾就甘盘之学森然在心岂肯以为寻常凡庸之主哉既已免丧天下将拭目以观新政傥惟命令之间一失其机则小人得以窥伺而天下皆失其望矣呜呼天子与王岂可轻哉谓之天子则庆赏刑威万邦百官承之以为式谓之王则播告训诫臣下禀之以为令岂可轻哉今髙宗上承天之所为则当庆赏刑威明示好恶使万邦百官知所趋向下承先王之所为则当布告训戒施于号令使臣下知所奉行今既免丧乃不见庆赏刑威之用使万邦百官不知好恶之所向不闻播告训戒之音使臣下不知号令之所归似为天子与王之职为未尽也此所以进諌也东坡曰天子三年不言百官万民莫不忧惧以待命若大旱之望时雨也一言而天下信之若神明然昔楚庄王齐威王皆三年不出令而以一言致强霸亦此道也恨其所得非傅説之流是以止此亦可谓神而明矣

范氏曰能知礼义则为明智有明智则能为天下之人立法则中庸曰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法行而世为天下则髙宗知居丧三年不言之礼此所以为法则也然而过三年犹不言此不可以为法则也若知三年之外不可不言如此则是明智之君可以为法则矣故曰明哲实作则

张氏曰自知之谓明知人之谓哲自知则内不惑知人则外不疑此明哲实可以为天下则若夫在我之知则未能至于不惑不疑方且取则于人安能至于作则哉莫非则也诗言有物有则是则之出于自然者也此言明哲实作则是则之出于使然者也吕氏曰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三年此亦是人君之常及至免丧之后自可发号施令与天下更始臣民拭目观化耸然聴命之时髙宗犹且弗言盖弗言者正恭黙思道非柔懦闇弱胷中自无所主而惟是不能言也大抵人君胷中无所主者其不言则闇懦怯弱之形着见于外此必召变胷中有所主者虽未尝言其至诚发越自不可掩髙宗虽不言是恭黙思道之时已至诚昭著发越而不可掩宜乎羣臣黙窥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大抵天下之事只争一个知与不知知则为圣人不知则为常人孟子所谓先知先觉盖知则明哲矣明哲通天下一个道理当是大公至同之心苟为自私则不谓之明哲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乃作则之意此两句正当观髙宗维持天下在言语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是以见得髙宗于精防之间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兹故弗言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

无垢曰恐徳不善兹故弗言是其弗言也真有在矣其志亦可谓髙大矣意将言而为天下法今恐我徳不善不足以号令天下不若不言之为愈傥止此而无説岂理也哉不言之中自有造化存焉恭黙思道是也惟恭则神定惟黙则力专以此诚而思所以正四方之道其取则不逺矣昔舜命禹以天下而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精近于恭一近于黙自精一而徃则中道见自恭黙而徃则上帝见中即上帝也精一深于恭黙故上帝在我而为中恭黙未至于精一故中在彼而为上帝中庸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者其梦上帝赉良弼之谓也精一恭黙虽有浅深要之皆诚而已矣髙宗以诚而梦上帝以诚而应傅説以诚而感之者合徳不出乎一诚诚其至矣哉何谓诚曰难言也世皆指专为诚审专是诚则若樵夫愚妇者皆可列于圣人之域也至诚无息使专为诚傥一有应对酬酢则非诚矣是诚有息也以此卜之则诚其见矣

萧氏曰人君不可以弗言言而不本于徳不如弗言而已髙宗恐徳之不似而不言则其自知明矣恐故恭不言故黙然而徒恭则劳徒黙则葸恭黙以思乎道故于梦足以有感焉诚之至也

吕氏曰夫説一匹夫耳一旦遽为髙宗之求幡然而居相位髙宗凭一夕之梦輙倚説以大事何耶此两叚当参尧舜二典防夫尧非不知舜方且观其刑于二女而又徽五典賔四门宅百揆歴试以诸难之事以尧舜而观髙宗似失之卤莽以髙宗而观尧舜似失之覼缕要知两叚事又当以孔门二子观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顔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曽子以唯悟道却如髙宗以一梦信説顔子既得克己复礼之言方且请问其目却如尧之举舜二者本无异体譬如夏葛冬裘时节如此尧之举舜顔之问目直是详审曽子之唯髙宗之梦直是直防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啓乃心沃朕心

无垢曰霖雨所利者众舟楫所利者狭砺所利者在物耳要之三者所湏皆急而不可少缓髙宗之视天下岂为不急之务哉其心盖可想见也

张氏曰若金用汝作砺资之以成己之徳也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以其有渉难之才而资之以济难也若歳大旱用汝作霖雨者以其有爱民之仁而资之以泽民也啓乃心者使之在彼无所隐沃朕心者许其在我者无所拒沃如水之沃物浸而入之者也君之受言如此故谓之沃既责之使言又许之以受言则君臣之相与以有为足以排患释难而措世于康寜之域矣

吕氏曰盖金不就砺则止于钝而已若无舟楫以济川则大不可下一句切似上一句夫济巨川而无舟楫则止于不可渡若夫大旱之嵗羣心所仰望以为终嵗之获者惟霖雨之作而已苟霖雨不作则苖槁较之无舟楫渡河则又大于此者此一句又切似上一句髙宗资说之深望説之切观其言一句切似一句其见道明如此夫髙宗望説以啓沃则二心一心也羣臣期髙宗明哲则二心亦一心也

若药弗瞑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无垢曰沃有渐义沃之既久非心将去又将乗机据防一扫而使之无余也夫渐则其去也微决则其去也猛当非心之炽则去之当以渐故有沃心之説及非心之衰则去之当以猛故有瞑之説不如是则不足脱此遗殃余孽也如医之治积当积之盛作则以温平之药消磨之及积之将去则以迅利之药荡涤之当其荡涤不免肢体疲顿血气虚羸瞑愦闷理之必然然而病之本根自此尽矣非心将尽则当以遂心之言难堪之语芟其本根一举而净尽之至于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乃髙宗自警也意以谓履天下之重任傥不得大人君子开心之障翳若率意而行则将有危亡之变矣

张氏曰天下之事常成于刚防而废于犹豫故喻之以若药弗瞑厥疾弗瘳使之致果以有行者也动不因时则或至于妄动行不循理则或至于妄行故又喻之以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使之虑善而后动者也

陈氏曰髙宗之命傅説欲其开汝之心以灌溉于我心顾我之心若虽就学然未有所得亦冥行而已矣吕氏曰大抵人臣进言告君始则諌大畧到中则渐引其君以当道至终方敢极苦口之言此其进谏之次序也髙宗虑傅説初来未逹髙宗意必不肯尽言相告髙宗望説一见我便説逆耳难聴之言言不逆耳则我过不防改盖药不猛烈则疾必不愈譬如学者为学能容难受之言斯去难除之病其求谏之心又切于前数句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无垢曰髙宗之命傅説其意无它专欲康兆民而已故其命之以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金以砺以舟以楫以旱以雨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啓乃心沃朕心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药以跣以同心者欲康兆民也君民一体也民康则君保其遐福民不康则君亦不终厥位矣髙宗之命所以如此傅説安得不钦其所以命之之意乎非钦髙宗之命也钦民也非钦民也钦先王钦髙后也傅説一钦髙宗之命而钦民钦先王钦髙后一举而皆得之傅説安可忽乎

説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无垢曰其曰后克圣谓后从谏也不曰从谏而曰克圣盖傅説直指从谏为圣使髙宗自此一门而入焉夫君之所以为君臣之所以为臣非苟相为翫富贵取威仪为戯事而已其职专在康兆民使不以民为心者岂所谓明良相防哉髙宗果行从諌之説则上而朝廷下至都邑晓然知吾君以民为心岂惟傅説一人钦顺其命将见凡为臣子者无不钦顺此意傥有一毫害民亦无不进諌以建长久之策矣呜呼从諌一门其大如此人主可不念乎

张氏曰髙宗之告傅説以啓乃心沃朕心故傅説于是复王以木从绳则正后从諌则圣夫木曰曲直则木不能以自直必待绳直之而始正以譬后不能自圣必待臣谏之而后圣若夫后能从諌至于克圣则聪足以作谋言足以作乂思足以知道如是则君臣相得于不言之中君虽不命之以諌而臣莫敢不承之矣又况君之休命孰敢不钦顺之者哉

吕氏曰大抵人臣进言贵济君所不及如告汉武帝不当言武功盖武功帝所自知也如告汉元帝不当言恭俭盖恭俭帝所自有也髙宗命説朝夕纳诲已切于从谏今説复告以从谏非所谓济其所不及也大抵人君为事怕过惟是从谏一事不怕过愈从諌愈好故傅説不怕髙宗有余只怕髙宗不足故复告之以諌必欲使到舜舍己从人禹闻善言则拜地位譬如学者受益已自有益后复受人之益而不倦何嫌于过哉今吾君欲臣之教诲君亦湏自圣盖主圣则臣必直既为江海何忧百川之不归説此言又扩髙宗受谏之量

説命中

惟説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无垢曰髙宗命説总百官其任至重其责至专乃敢进言于王耳使髙宗诚意不着委任未深傅説亦未敢遽尽言于人主也盖为臣之法理当如此言未及之而言言及之而不言未见顔色而言谓之躁谓之隐谓之瞽也由是而推则夫朱云乞斩张禹刘辅讥斥帷幄李云言帝不禘三代臣子无此法也故未信而諌孔子以谓谤交浅言深古人以为戒

胡氏曰日月列星四时之在天其广狭小大逺近迟速皆有纲纪不相差也日月相继以照临下土先王立后王使之继世而王天下犹是也列星森罗东南西北各有分野先王立君公使之分土以守天下犹是也四时之运二中二正与夫二十四气相辅而后嵗功成先王立大夫师长使之相辅以立政事犹是也

吕氏曰此説自本原説出来夫明王奉顺天道以立邦国都邑上则有后王君公以统其下下则有公卿大夫师长以奉承其上故为君享一个六寝六宫为臣享一个俸禄天岂徒遗人君以安逸之具哉其意正欲人君不恃己之尊忧勤以治民尔后世错认了题目见后王君公以下许多臣都来奉我一人则我当享安荣逸乐皆自奉飬一己曽不知天之所以立尔为君者本不是要尔逸豫如此只为要尔治民如此是以为君者不当谓富贵之可乐当在于治民也为后王君公者不当僭生杀之权亦在于治民也为大夫师长者不专奉上以从事亦在于治民也

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无垢曰天昭然在上聪明如此使人主奉若之不敢逸豫惟以治民为心则君公大夫师长皆钦若人主而不敢违天下四海皆低首拱手聼人主号令而不敢逆乱此自然之理也人主不宪天则已矣使人主宪天则不下几席不离倾歩臣即钦若民即从乂矣此机防之自然者也故傅説立为四语其辞劲疾以其深见机防迅速如此故也

张氏曰夫髙其目而无所不见者天之明下其耳而无所不闻者天之聪也天之所以为聪明者因民之聪明以为聪明而已人君之聪明非敢作也必也取法于天其所法天者盖亦因民而已惟宪天聪明以为视聼则耳目不为物所蔽此其臣所以钦若其民所以从乂若夫人君之聪明不足以胜之则彼方且悖慢逆乱而无所不至其能钦若从乂哉

吕氏曰髙宗恭黙思道已是明哲圣人所谓知之曰明哲便是天之聪明一个自然道理天与圣人举无间防然髙宗既有明哲可以作则今似不必宪天也盖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逹引之而深积之而明今其宪天聪明非是自外面求不过从其本来素有者扩而推之傅説此言正欲充扩髙宗之明哲使之广大无穷是以教髙宗于宪字上下工夫君既宪天聪明如此则为臣者不得不敬顺为民者不得不从治盖端本澄源尽出一人之正君天也天其可违乎当以此意观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无垢曰此髙宗非心也虽未见之行事而傅说已知之矣此所以于未形之先而箴刺焉昔扁鹊之见威侯知病在腠理医和之见秦伯知病在膏盲夫在腠理则可治在膏盲则已矣髙宗四病已在腠理此所以懃懃恳恳为髙宗科别而言之人固各有短处此髙宗之短也先事而言格人主之非心亦如治病使不知非心之本而每事进戒则亦劳矣傅説知髙宗之病发见于此四处故每事而进戒之且曰戒此四病信説此言则静见四病之源而了然无障无所徃而不美矣

史氏曰言轻而不戒则招辱动轻而不戒则致冦赏轻用而不戒则滥罚轻行而不戒则伤四者一失则上拂天意而下违人心矣 又曰起羞者招辱之谓也号令之出所以取风雷之鼓舞则其言与天同矣口之不慎岂天不言之意哉起戎者致冦之谓也军旅之动所以象隂阳之肃杀则其动与天同矣甲胄不慎岂天好生之徳哉天命有徳而后五服五章今有所赏而衣裳在笥示行天赏者不可以妄出也天讨有罪而后五刑五用今有所罚而干戈省厥躬示行天讨者不可以妄举也

张氏曰口所以出命者也出而不当则有以起羞甲胄所以备患者也恃其有备则有以起戎衣裳所以章有徳也在笥者欲其不可以妄与也干戈所以讨有罪也省厥躬者欲其正己以正人也

吕氏曰夫言一形于口其初不离于毫末及其弥满散布不可収拾原其所自则皆出于口故于言未发之前当思可以起羞则王用丕钦罔有逸言而言满天下无口过所谓惟口起羞是也甲为备御之具其备御也严而无隙之可投则奸宄不能乗间而入而戎兵不起譬如人自备甲胄其一身周遍然后锋刃不可入苟有些不周覆处则锋刃自然入得故于甲胄当思有起戎之患所谓惟甲胄起戎是也此出于己者戒其失之在人也赤舄衮冕所以锡予人也当于未锡之前审其当否及既与人了有不当处始悔前日之误如何悔得故衣裳必在笥之时言谨其用也兴师动众以加人之境必审其实可罪也苟不审其罪状遽兴师以讨之则彼将有辞于我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妄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诸己也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徳惟其贤

无垢曰治乱不在天下而乃在庶官庶官所以造治乱也使庶官得其人则治非其人则乱不必礼乐彰法度着谓之治朝廷皆君子则治之本已举亦不必三纲沦九法斁谓之乱朝廷皆小人则乱之形己见官所以使能爵所以尊贤能必实能以私昵而官人则适所以妨能贤必真贤以恶徳而爵人则适所以害贤人主官爵之所自出也官欲使能爵欲尊贤虽中才之君其心亦固知其如此然而卒至于官及于私昵爵及于恶徳何也则以私情乱之故见识颠倒如此私情昵于亲近故能不当其官见识蔽于贤否故以恶徳而受位私昵在官恶徳受爵如此而不乱者未之有也

吕氏曰傅説言国家之兴亡治乱系于羣臣言髙宗官人爵人之际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此便是出于私意便不是宪天聪明爵或及于恶徳此亦是出于私意便非宪天聪明夫天命有徳五服五用则官本天所有之物岂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当于能者任之修其天爵以要人爵爵亦天所有之物岂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当于贤者与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贤也亦宜夫官爵既当贤能是知其能钦若也又固宜是徳所以宪天聪明也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无垢曰虑而必获为而必成輙自满溢此覆亡之道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防微有震矜则叛者九国岂特齐桓晋武自平吴之后明皇自天寳之后宪宗自平淮之后庄宗自灭梁之后皆以功业自足不复警戒卒至不克终始而贻子孙社稷之祸

顔氏曰王者孳孳为善惟日不足一日志满而自谓有善则所积之善皆废一日志满而自谓有能则已立之功皆壊故舜美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仲虺作汤诰曰徳日新万邦惟懐志自满九族乃离昔人谓盈满为伐者如自伐刈其徳取丧败之道也

吕氏曰此之善实天之善公善也非人君之善也苟自有其善则丧厥善矣此之功乃天之功公功也非人君之功也苟自有其功则丧厥功矣夫前所以做得许多事者正以宪天无心故做出许多事来今若有善矜能则私心日重非所谓宪天矣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啓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无垢曰事事有备无后悔之非虽使变生仓卒祸起萧墙吾亦无患矣则以其小心畏惧早正素治于未然未形之时虽治而常若乱虽安而常若危履霜而忧坚氷大旱而彻桑土不恃患之不至而每恃吾有以待之 又曰人之常情顺适则喜干犯则怒怒干犯而喜顺适则君子日逺小人得志矣君子正直故多干犯小人邪僻故多顺适喜君子君子受知则愈生恭敬宠小人小人恃宠则必至侮慢此天下之理也君开宠以待之小人纳侮以报之其侮也乃吾宠有以致之也

顔氏曰王者万事虑于未然为有备有备则免仓卒之患故君子思患而豫防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若图安于己危防患于己形如大寒而后索衣裘马骇车偾而图羁靮虽有明智强力亦无如之何

吕氏曰夫一日二日万几事亦甚多若物物事事欲其有备当以无心理防然后可以该遍如必智力则一人之智力能有几多岂能一一办理偹于左则失于右备于前则失于后惟是天之聪明只顺自然道理随事以处所以有备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无垢曰黩数也数于祭祀是所以敬亲也反防于不钦是心实以善为之反自堕于不善也谁知爱亲乃反为不敬乎夫礼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防疏则怠怠则忘是祭之为义数既不可疎亦不可必求合于礼而已矣合于礼是合诸天道也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所以有秋甞之祭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所以有春祠之祭至礿夏烝冬皆有所感而然也如此则既非数又非疎既非烦又非怠髙宗爱亲之深失之于数数故烦烦故乱乱者不敬也如以数为礼后何以为继乎是事神以难而不以礼也先王贵礼而不为难故荷蓧荷蒉长沮桀溺皆在所黜而许行陈子皆在所屏则以此数人者为难而不合礼也人道如此事神亦然明乎此则可以识先王之道

王曰防哉説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恊于先王成徳惟説不言有厥咎

无垢曰呜呼髙宗岂寻常人哉其能决择言语如此盖以旧学甘盘其心明照邪正之言一无所逃傅説之言美哉故我佩服之使汝之言不良我岂当喋喋与臣下争长短哉第不闻行其言于事为之间耳夫髙宗既已知傅説之言为美矣徒知之而不能行与不知同也且学贵于行不贵于知行则有力知多无功行则见于实效知多止于説词自愚庸观之则知之惟艰自圣贤观之则行之惟艰大抵知而不能行者多矣然则行之之艰如此是终不可勉强欤曰是何言也特诚有不至耳使知此言为美而以诚意加焉则见易而不见难言入于耳知见于行知则有尽行则无穷以诚者行之机也故曰至诚无息忱者诚也日月以诚故行于昼夜四时以诚故行于春夏秋冬则以诚者行之机也使髙宗以诚为主何患于行乎髙宗以忱诚为主虽不期于合先王而自合矣则以先王成徳正在诚也 又曰观傅説中篇之意节目虽繁疑使人纷然不知其守然其意止在王忱不艰一句而已是于纷然之中其指自有所归也读古人书者其可轻忽乎

顔氏曰能勉于道则必有不息之诚既笃于诚则必有丕承之烈甚矣学之而为者事也始贵于知终贵于行知而不行与不知同行而不笃与不行何异也能知能行周旋注措皆出于诚意昔之难者皆反于易矣仰视先王之遗烈不亦着见于当时也哉范氏曰凡事之善者知其义不为难身履而行之为难行之难由信之不笃则居之不安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至乐之则从容颠沛无不中其义岂有以行为难者诚能行之不难则信同乎先王大成之盛徳

吕氏曰髙宗于此聼説之言心领神受涣然氷释怡然理顺深有所得不觉曰防哉美説之辞也乃言其可佩服而行使尔当初不良其言以教我则我何縁有所闻而见于行观髙宗此言便见得髙宗已下工夫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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