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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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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四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让王第二

孔子穷於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羮不糁顔色甚惫而弦歌於室顔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於鲁削迹於卫伐树於宋穷於商周围於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絶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顔回无以应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谓通穷於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於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旣至霜雪旣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陈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扦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於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於颍阳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自顔阖御寇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禄施予以至贫贱冻馁而不改其乐者也其次公子牟虽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伪者闻许由善卷之风狂而不信故历叙圣贤莫不乐道以忘生忘生为难犹且为之则不以天下国家伤其生为易可知矣

疑独注夫子之道充塞两间何穷通之能累方其厄於陈蔡而无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为忧而弦歌不辍当时知夫子者独顔回耳子路子贡不免有无耻之讥遂召二子而与之言穷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义之道何穷之为此临难而不失其德也道德在已非临难无以见犹天寒而後知松栢故夫子以为幸也遂反琴而弦歌二子释然而悟执干而舞不知天高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穷通皆乐而所乐非穷通也碧虚注可谓穷矣是观其迹以穷通在时未知道本也松栢遇霜雪而益茂圣人遭患难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证陈蔡之厄实由文显道以事彰也天高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德犹金石一调而不可更穷通犹琴瑟曲终必改调是知穷通在人犹风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许由谢尧而枯槁於颍阳共伯辞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惧陈蔡之厄卓立乎二者之间也

鬳斋云不糁无米粒藉陵烁之天寒松栢即後凋之义因陈蔡之厄而後圣人固穷之节见可为法於後世故云幸也削然盖潇洒之意扦然喜跃貌子贡曰数句述自悟之意商周谓周之都有商之旧地旧民也

子路子贡所言者夫子之迹顔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穷通在道则世间得失无所益损焉不穷於道则不失於德又何患难之能移岁寒知松栢临难乃见圣人此所以为幸夫子复琴而弦歌一安於命而不损其乐子路执干而奋舞悟理而心悦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贡曰数句赞夫子之道大难穷道德於此义当是得上文可照许由共伯之自乐其乐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虚照江南古藏本松栢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会稽三句故其注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穷於商周商字说之不通诸解遗而不论独鬳斋及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无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沉於庐水

郭注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高风邈世与贪利没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旧说曰如卞随瞀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则谬矣夫轻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苟无所重则无死地矣以天下为六合之外固当付之尧舜禹汤耳淡然无系泛然从衆得失无槩於怀何自投之为哉若二子者可为殉名慕高矣未可谓外天下也吕注见後章

疑独注舜与汤一道也舜顺得而汤逆取顺者由天而之人逆者反道而入德舜让北人无择见其复命之深又言汤伐桀取天下以让卞随瞀光示汤无心於天下所以伐之者为民非为己也伊尹相汤伐桀之事具载於书而汤让天下未尝经见庄子制名以寄让王之意

碧虚注洁身之士以荣为辱若北人无择者上可与仲武为俦下可与子陵为友不以物挫志者也若卞随瞀光者不臣乱世逃之而已何遽至於自沉盖有激於後世也

鬳斋云舜让其友他无经见亦是寓言强力有作为忍垢奈汚辱卞随瞀光古之隐者自沉之事亦不可考

舜与无择友也必知其可任故让以天下为无择者不受则已或逃而去之何至自投清泠邪盖指舜之居畎亩而游尧门以为辱行则其立志可见何舜之不知心所期愈下也汤将伐桀有为方鋭卞随瞀光无为者也而汤因之以谋是又适越而北其辕也後得伊尹乃成伐桀之功归而让卞随随非特不受而已又耻其见汚而自投椆水洎让瞀光瞀光数其非仁非义非廉之悖道卒不受其禄不践其土而负石自沉此三子者皆高节厉行刚介不回自古有死又奚恤焉故南华举此以激励颓俗云窃详本章大意舜禅之事虽不见他书云得之於让而施之让尽善尽美人无间言若汤之让恐非其本心无以逃天下之议卞随瞀光椆水庐水之事盖言其避之之极存而勿论可也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於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於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悦衆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至首阳之山遂饿而死若伯夷叔齐者其於富贵也苟可得已则不必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节也

郭注语云伯夷叔齐饿於首阳不言其死此云死者明守道以终也

吕注若无择随光夷齐者非特不受人之天下与其爵禄又以闻其言处其世为污辱至於溺饿而死此其於乐道以忘生者益为难世俗之情所不信也数子皆圣贤则於死生之义固达矣夫死有重於太山有轻於鸿毛而舜禹之让其流为之哙殷武之事其末为聩辄闻无择随光夷齐之风者於天下後世岂小补哉则死非所爱也而韩非乃云汤恐天下以己为贪乃让瞀光恐光受之乃使说光汤欲传恶声於子光遂投河司马?亦不信有所谓随光者韩非以知杀身则其量汤与光宜若此盖许由支父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使後世尊生而轻利也无择随光夷齐之徒则弃生以砺天下使後世忘生而重义也其为仁则一而已矣庄子方论至道以遗名利则夷齐随光皆在所斥及论让王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则皆在所贵观者知此则言忘而意得矣

疑独注孔孟称夷齐为圣人以信於後世庄子所载者史臣之言其意盖欲矫世俗殉物之弊所言不能无过此篇本旨以起高尚远退之风使贪夫廉懦夫立然亦未能无弊夷齐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盖不得其时则制行以矫俗世亦有以使之然若因时乘理顺物之自行则无迹而无弊矣

碧虚注淳朴之世祀神不祈福事君不贪禄与政为政与治为治从人欲也江海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今乃自成自高自利圣人所不与也修文王之业夷齐孤竹而就有道岂苟爵禄者哉采薇西山养志幽林其禀性高洁也与

鬳斋云祈喜犹祈福无求犹无名与政为政为而无私遽犹汲行货谓以利禄招天下之士阻兵行险保威立武扬行昭其名也其并乎周言我与周同乎斯世是涂辱吾身也不赖不以为资言二子非欲高节厉行以为亢使富贵有可受之理则亦受之唯其於义不可所以如此天下闇商乱也周德衰谓周方兴而所为又如此恶其以知谋取天下也

夷齐弃君位往观於岐阳盖慕周之德化愿为圣人氓共乐无为之化而已武王使叔旦与盟而诱以爵禄岂二士之志哉故举神农之世以证今日之非时祀不祈福社腊郊禘尽敬以报神非有所觊望也则治国无为可知与政为政无私於己与治为治不扰乱之不坏人以自成不卑人以自高不以遭时自利则视人犹己物得其平今周见殷之乱而急於修政幸彼之危而图之行货保威悦衆要利无异推乱以易暴也时闇德衰与之并世恐污吾身不若避之北至首阳而甘饿死焉夫饿死之及身患也节行之亏心患也心患推之至於冒刑犯义流毒无穷身患终於一已而有足以障颓波兴教化者故民到於今称之而孔子许之以仁二子亦求仁得仁而无怨也 今天下闇周德衰陈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殷德衰殷德衰故周灭之也

郭氏云此篇本意以起高尚远退之风故被其风者虽贪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时犹慨然中路而叹况其凡乎故夷许之徒足以当稷契对伊吕矣夫居山谷而弘天下者虽不俱为圣佐不犹高於蒙埃尘者乎其事虽难为然其风少弊故可贵也曰夷许之弊安在曰许由之弊使人饰让以求进遂至乎之哙也伯夷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伊吕之弊使天下贪冒之雄敢行?逆唯圣人无迹故无弊也若以伊吕为圣人之迹则夷齐亦圣人之迹也若以夷齐非圣人之迹则伊吕之事亦非圣矣圣人因物之自行故无迹然则所谓圣者我本无迹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强名圣则圣者无迹之名也陆德明云或谓让王其意多重生而卞随瞀光二三子自投於水何也曰庄子之兴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於去荣是以明让王之高风标傲世之逸志在不降以砺俗无厚身以求生虽时有重生之辞亦终归弃荣之意所以深祛尘务之弊也其次者被褐啜粥之士而全道高尚超俗自逸宁投身於清泠终不屈於世累也

刘槩云於不得已而已者无所不拒於得已而不已者无所不取无所不拒近狷无所不取近狂圣人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所废其不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裁之之域矣夫狂狷者固中道之弊而後世狂者非特进取也至於贪生爱利颠冥於嗜欲之地狷者非独有所不为至於洗耳投渊以恶尧舜之名此又狂狷之弊也庄子谓让之为名处夫授受之间而宜不失者也王者域中之大於王而能让事物何有哉故圣人不得已而临涖天下如王子搜者盖可见矣圣人之於外无物则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至於内无我则为天下所归亦安得而辞如此则尧舜之禅汤武之伐伊尹之相汤伯夷之避纣或足履尧门与夫身居畎亩者无殊致矣

褚氏统论本篇载让王高节自尧舜许由善卷至於王子捜皆重道尊生不以富贵累其心视天下如敝屣者也子华顔阖曾顔公子牟之徒葆真守约不以利禄易其操视富贵如浮云者也其间魏牟较诸圣贤若不足然以国之公子能舍王位之尊就岩穴之隐亦良难矣故其长风余波之所被实启有国有位者重道尊生之心清净无为之教所以立玄圣素王之业所以着也世之忘己徇物者小临利害一毫必争在王位而能让可谓天下之盛举矣夫怀道抱德而为人之所寄托者或不愿有国去而入山海有之何无择随光之徒遽至自沉而丧不赀之躯邪盖士不得中道而狷介特立者不能无弊是以贪甚者求之无厌必至於簒逆让甚者避之无所必至自沉而後已此非特明其不受又见其不受之极以暴白於後世亦慕名之过唯圣人中庸无弊让受合宜隐显随时从容中道尧舜之事是也伯夷叔齐让国而逃於首阳食薇蕨而终则非故为矫亢要名後世者比实以世闇德衰不容并立志在出尘高举抱道独全虽死奚恤若夫为君而让则其迹显未为君而避则其迹隐退让之志本同惟其时而已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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