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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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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辨録卷八

(明)髙拱 撰

○论语

问在陈絶粮曰当行而行无所顾虑然否曰非也只是无上下之交耳人之为道也居必有积仓行必有糇粮岂有当行就行更不照管日用以至于絶粮岂不迂乎迂非圣人也愚尝谓宋儒逺人情以为理使人无所适从此类皆是

问蘧伯玉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何以为可曰可字最宜玩味言其隠便好隠伸缩以时更无系吝非有所勉强而然也

问颜渊问为邦注云颜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曰为邦者谦辞然否曰此亦作好问为邦而已何谓谦辞曰行夏之时谓何曰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尧厯则然非始于夏也夏葢遵行之耳然以正时则序无愆以授民则事不悖于天于人皆得其善是故百世不可改也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夏为人统商为地统周为天统然欤曰此后人附会之说也王者易姓受命务自为制以新天下之耳目故夏建寅商则建丑商建丑周则建子周建子秦则建亥秦不足言即殷周异建亦只自为制以新耳目耳而时令之未善有不暇计固非取义于天地也自夫子表夏时之为善汉唐以后乃皆行之遂为万世不易之法不然其不为卯辰而酉戌也者几希矣此垂训之功所以大也殷辂周冕谓何曰王者立一代之制岂止乗辂服冕而已乎二者特以示斟酌之意云尔即是而推则凡损益取舎以备一代之制者固可以例知也乐则韶舞谓何曰韶舜乐也孔子闻之至于不知肉味则其尽美尽善可知然舜之乐所以象舜之成功也而吾乃用之则何象焉今必思夫致治何以如舜而后思夫作乐何以如韶乃为得耳若徒即用舜乐是亦在齐闻韶而已何有于我也放郑声郑声滛谓何曰恶郑声之乱雅乐为其滛也故曰郑音好滥滛志故放之何谓滛曰滛者靡溺流荡之谓礼云五音皆乱互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盖其声调靡溺流荡能散人之志而使之懈慢故乱雅乐者郑声为甚雅与郑声皆言声调非指其词语也后人溺于滛字遂以为男女滛乱之滛亦既可笑而考亭于郑风咏他事者亦皆力改旧序而强解为滛奔之诗以合郑声滛之说殊失其理夫郑声郑之乐也彼滛媟之词出自里巷者固非所以被之金石用之朝廷邦国者也果是郑乐乎以滛靡为滛乱既非其旨以滛诗为郑乐亦非其实至改旧说以为滛诗则尤牵合矣逺佞人佞人殆谓何曰巧言孔壬尧舜犹畏之而况于他乎葢佞人包藏祸心奸诡百出以是为非以白为黒密于窥伺善于逢迎君欲修徳则能潜移其志君欲致治则能阴夺其成君欲用贤则能巧譛其去儇利通滑又能使人君甘之如饴虽至于倾覆家而犹不自知也岂不可恶之甚然斯人也惟大圣大贤乃能识而逺之后世若唐太宗之英明亦既识宇文士及之佞矣然卒不能去而旋又聴其说况他君乎则佞人之难逺可知为人君者诚不可不深察而痛絶之也曰伊川云春秋之书百王不易之法此义门人皆不得闻惟颜子得闻尝语之曰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也然否曰伊川以春秋为孔子自行天子之事自创制立法故以春王正月为行夏之时四代礼乐为其所立之法然春秋只是明周天子之事率诸侯以尊周何尝自立法度即春王正月亦非夏时又与周冕殷辂韶舞何干葢谓告颜子者为百王不易之法可也谓为春秋之义则非也

问臧文仲贤大夫也何乃窃位而蔽贤曰鲁为大夫也独文仲也与哉柳下惠之弗与立也独文仲也与哉惟其贤故责备焉彼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恶乎责

问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何以便可终身行之曰吾道一以贯之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终身行之不亦宜乎

问动之动民也犹云鼓舞作兴云尔然否曰此章皆言修己之事未及于人曰何以云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曰礼云庄敬则严威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曰则民不敬也者是言不可不庄耳非取必于民也动之以礼如何曰盛徳之至要诸动容中礼若庄而不以礼则动不中节是于自修之道犹有欠阙故云未善也曰何以知动之不是动民曰方言修己忽及动民义殊不贯且三复立言始未葢曰知而不仁则不能守仁而不庄则无威庄而不以礼则恭不中节是亦学问之疵犹未善也自知及仁守庄莅必至于动容周旋中礼而后已乃成修己之学似是如此

问君子不可小知曰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然否曰不可小知者言不可以小事知之非不能也葢不能不足以为短而能之亦不足以为长所以知君子者不可以此也岂以君子但务其大者而细事便未可观乎

问当仁不让于师曰若善名在外则不可不逊何如曰为仁由已何与于名有名无名何所于逊君子惟有自修而已不为人也

问有教无类曰类有善恶之殊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是否曰非也类是族类言教之所施不分族类随他各项之人但知求教即有以教之非谓类之恶也

问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如曰如谋国者必与为国之人谋不然非惟无济必且败也如谋为善者必与善人谋不然非惟无助必且隳也夫谓相为谋者彼此同心互相成也彼道既不同不止不肯实为我谋即令悉心以谋之然非为国之人何以谋国非为善之人何以谋善其理不知其机不顺从何发虑何处图成固自有所不可也曰道之不同者止谓善恶邪正之类而已乎曰亦不然如农不与工谋工不与贾谋皆是

问三友三乐损益相反如何曰圣人之言意明而止曽无比对拘系晦翁最好比对故常牵制文义今以便佞为多闻之反曰无闻见之实佚游为道善之反曰惰慢而恶闻善宴乐为多贤友之反曰滛溺而狎小人岂不牵强亦是哭则不歌也要歌则不哭之意也其实损益各言非对言也若果一益对一损则只言一益而已反是者即损矣不必更言损也

问阳货欲见孔子不过欲其助己为乱耳然否曰那里便要孔子助他为乱亦其偶起一念欲见之耳遇诸涂而不避者不终絶也然否曰避者本心也遇诸涂何所避亦不得已而见之非谓不终絶也遇者偶然使其不遇固终絶也后儒但于恶人必苛索其未形之恶而过示其诛但于圣人必曲求其未然之情而附会其说虽是好善恶恶之心然亦皆出于有意也予所以每为此说者夫岂有他直以天下自有大公至正之理而君子当以荡荡平平为心心苟有偏则虽善而不得其正由是作于其事害于其政欲天下之平也难矣且恶人亦既恶矣即过示其诛不能加也圣人亦既圣矣即附会其说亦不能加也而吾心则有物矣心可容有物乎有物之心可以议道乎可以平治国家乎

问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谓何曰千古论性断案莫的于此学者必当以是为凖焉曰伊川云此言气质之性非言性之本也何如曰人只是一个性此言气质之性又有何者非气质之性乎曰朱子云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也气质之性固有美恶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则皆不甚相逺也何如曰晦翁遵伊川之言然不敢自定故以为兼气质而言人只是一个性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又有何所谓性者不兼气质而言乎曰张子亦云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者朱子又云有天地之性万殊之一本也有气质之性一本之万殊也何如曰人只是一个性又有何者是天地之性何者是气质之性乎且气质非得之天地者乎曰然则三先生之论谓何曰孔子言性相近孟子言性善二说微有不同后世儒者乃欲比而同之欲言性近则不合孟子之旨故曰有气质之性兼气质而言也以还却夫子性相近之说欲言性善则不合孔子之旨故曰有天地之性此性之本也以还却孟子性善之说其意固美然终不能使孔孟之说归于大同也曰理气之说归于大同也曰理气之说究竟何如曰气具夫理气即是理理具于气理即是气原非二物不可以分也且性从生生非气欤从心心非气欤而后儒乃谓理属精纯气或偏驳不知精纯之理縁何而有偏驳之气别何所存气聚则理聚与生俱生气散则理散与死俱死理气如何离得而可分言之耶葢自孟子性善之说出有求其理而不得者则遂曰性恶则遂曰善恶浑则遂曰性有三品宋儒欲扫去诸说而还归孟子也则又分理气言之而以孟子之言合于孔子曰此纯乎理者也此杂于气者也乃亦卒不能合而又有以启辩论者之纷纷然后乃知圣人之言明白精当而人不得以为议也曰宋儒固不知性乎曰岂谓不知但其求合孔孟处未免强辞强辞便费解说惟明道先生有言性即气气即性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有合孔子之旨学者只求诸明道先生则知孔子之说矣

问上知下愚不移谓何曰相近者常理也葢大段如斯者也惟上知下愚不移乃不相近耳圣人言无渗漏曲当其实故歴千古而人心皆合非若他人论性或不得其理而徒得其一端便自有遗说也曰伊川云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自暴自弃是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圣人以其自絶于善谓之下愚然否曰伊川之意谓下愚者非不可移乃不肯移也葢曰移之则移云尔而乃以征性善之说不知他恁地不肯移者是何故上知却必不肯移而之恶者又何故夫非上知下愚不移而何

问乡愿徳之贼也注云乡者鄙俗之称然否曰只是一乡称愿人而已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非之无举刺之无刺阉然媚世众皆恱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葢似是而非也故曰徳之贼若是鄙俗之人则人方鄙弃之矣何能乱徳曰陆子有云汉文帝也只学得个乡愿然否曰三代而后有徳之君致治之美如汉文有几若汉文只是乡愿则乡愿有何不可儒者大言乃尔

问宰予圣门髙弟乃何至欲短丧曰自是圣门髙弟即此亦自有人不及处何以故曰人于名义有不顺者率甘心为之而又恐人议已率又昧而不言宰予即明言以请正是不欺也是有求教之实心也人之居丧徒有三年之空名者多其实一年之间何曽尽礼宰予尽礼于一年之内是尚有一年之实丧也以他人自欺之心而议宰予求教之实以他人三年之虚丧而议宰予一年之实丧其相去葢逺矣曰然则夫子何深责之曰人子而欲短丧是何言也则何为而不责但须有宰予不欺之实心一年之实丧而后可责以三年之爱彼三年之虚丧与夫欺其心而不以言也者求为宰予不可得也鸟乎责

问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然欤曰非也逸散也亦安也犹俗所谓自在人者也逸民者超然物外无拘系之散人不在常格之中者也亦髙人也

问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其说谓何曰此仁人之言也千载而下读之犹能使人不忍之心恻然而动禹见罪人下车而泣孔子始政有告不孝者不以罪曰尚未有以教也则圣人之用心可知矣夫上失其道民散乆矣民散则罪多是民之有罪固上之驱之也夫既驱民于罪则岂惟不得情者不可枉其是非之实即得其情当其罪非复无辜者矣然致之自上罪不在民犹夫无辜焉方哀矜之不暇而又何可以得情为喜乎此乃天理人情之至持是心也则所以慎于用狱以求得其情者既可想见而所以自反自尽务求不失为上之道也者亦自不容己矣曰上之不失其道也奚若曰冨之而使之廉耻生教之而使之礼义明则从善也轻可措刑而不用兹无讼之本也曰若是而犹有凶顽不可以化敢于犯法者将亦哀矜之乎曰何为其不哀矜也亦不忍之心而已其罪在彼法则不可容也

问辨録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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