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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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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读书劄记卷五

明 徐问 撰

谢上蔡持体验克治工夫甚力郤从禅学中出来以知觉为仁以树根比念头虽皆切实而不能无本来气味朱子以程门高弟如谢上蔡游定夫杨龟山下稍皆入禅学去故程子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然尹和靖又似少穷理之学故充拓不大

杲老欲张无垢用其禅学改头换面出来盖欺人也而无垢竟用禅不改若刘元城贬南安章惇遣判官至欲杀之是夕鼾睡如故至死不畏若真禅矣然其劲节直气则恁地光明象山从禅着脚郤从高处立论与人多抝故朱子谓其专主生知安行而学知以下一切皆废则於圣门下学上达格致诚正工夫已漫不相关矣

象山与朱子鹅湖议论多不合且指朱子为葛藤蔓说若以气折人而不察夫理之本末精粗内外圣贤原是如此敎人其等断不可躐易非朱子杜撰之言只是朱子推明得详尽如云大学首章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者也其答项平甫书云子静专尊德性而某平日所论道问学为多当反身用力去短集长庶不堕於一边耳观朱子平生论说义理甚详备诚如茧?牛毛然历历皆有根据下落而子静少平心易气偏抝处多不知尊德性者何在而朱子则欲就其所谓德性会归而同之也然则晚年自悔麄心浮气盖悟往日之差其进亦可知矣

又曰子静说克己复礼云不是克去己私别自有个克处又云只是有一念要做圣贤便不可曰圣门何尝有这般说话看他意思只是禅志公云不起纎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他只要如此愚观自古大圣大贤如伊尹孔顔孟其相师相勉精察力行只是一个志若无志不知何所向往何所归着宋大儒多於禅学中着脚既知不是便走出向实地大路上行若子静恐未免沉冥其中耳

近学以大学在亲民宜从旧本不用新民愚谓讲说道理在亲切妥贴不必拘於一字且新民与明德相应盖自明其德又当新民也且引诸书於民上皆无亲字曰亲其亲曰亲九族曰亲亲皆以所亲而言曰百姓不亲以民自相亲而言若以民为亲则是兼爱无亲踈也明者必能辨此

或比尧舜孔子汤武夷惠如金有轻重等镒愚不知顔孟曾闵以下只有几多镒也要之圣人德无不盛所以孟子只言性之反之之异耳至若伯夷柳下惠其实不及顔子故孟子就其一节之粹而无杂者亦以圣称之正不可拘泥在迹上

或谓知行只是一个工夫不可分作两段事与易知至至之大学知止而後有定孔子知之不如好之意相背又曰敬即无事时义义即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与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意相背大抵圣贤说道理有本原有作用理无二致而用功则有先後故其次序如四时之不可易若欲打滚一处或倒做了工夫恐於道难入也

或谓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曾行孝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如痛必自己痛了方知痛饥必自己饥了方知饥愚谓人能孝弟称其孝弟可矣何必称他知孝知弟知在我乎在人乎不然人已知行之间真世所传蕉鹿之梦也又痛与饥知之无益痛必拊摩而使之平饥必饮食而使之饱终亦力行之在後也若费辞求异互相逃闪以求必行恐於平易处反戾

又谓只说一个知己自有行在则是周公思兼三王仰思而得之已不须待旦矣痛与饥寒事郤似行到方知类象山解君子喻於义必要好後方喻与程子所谓惟其深喻是以笃好又云须知了方行得意相反若行远不问道先知所向未免摘埴索涂冥行而已耳近岭南黄才伯云知如目视行如足行既有先後又非徒知而不行者较能发先儒未言之意

或谓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郤不能孝弟此已被私欲隔断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此等语亦自痛快切中人病但云知行本体圣人教人正是要复那本体愚恐二字无本体只有知之真与不真行之力与不力者耳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正此之谓也

或谓货色名利等心一切都消灭了只是心之本体自无间思虑此便是寂然不动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发而中节如此只说得至诚能尽其性者也若常人之心易感而动其动也天理之道心常少物欲之人心常多货色名利等心如何会自然消灭得尽便至寂然不动廓然大公发而皆中其节哉大舜惟精惟一是精察理欲之几而决去人欲以循天理断断乎不可易者其次则庄敬以存养之而已

或谓居敬即是穷理就穷理专一处说便谓之居敬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是以中庸尊德性道问学头绪混为一处又谓戒惧慎独只是一个工夫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若意念未萌善恶之几未兆原无有知须安静以存养之何用省察及其感而几动则宜省察以决之何用存养人心动静随处可以用功若打混一处尤难得力也

或以大学格物为正物如大人格君心非之格若曰自正其心则物字无下着落若去正人心与自己知至意无相关而上文正心意义又重叠推说不去

或谓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云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岂有内外彼此之分哉愚观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欲也物之理虽具於心而实散於事心意中似不可着物着则不能虚静而物其物矣至谓正其物之心诚其物之意致其物之知噫焉有舍己而於物上反用如许工夫哉

或谓致知内兼行格物取物自正之义无工夫无先後愚谓此孔氏遗书其充积工夫先後次序最为切要而精确恐不可轻以他说易之其言修身行乃在其中矣其言格致盖谓致极吾心知识全在穷物之理则能会通曲畅内外昭融而明德可明矣如此亦自明白奚必为奇异以疑人之见俾反覆漫昡而无所从入况先後字已见经文及古之欲明明德句下又叠有先後字工夫至格物而尽矣不然下文物格而後知至句岂徒言哉高明者自当有悟

近学有谓人不须多读书六经亦圣人之迹耳果然则顔子所称博我以文易谓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何意邪且六经所载皆天地万事万物之理帝王君臣经纶裁辅之道与圣贤在下藴蓄忧违之情淑诸徒以传诸後者在焉非讲习以穷其理则无以致吾心之知而知所往吾恐其所独见以为明者未免局於私智而於事物终扞格而难通必不能顺应以方於义矣

世学或谓心中不须用一个敬字且病宋儒程朱主敬及主一之说不知敬非别物只是尊德性常以心为天君为严师翼若有临而不敢怠放圣人纯一无伪有自然之敬斋戒以神明其德所谓斋庄中正是也贤人严?寅畏有固守之力操存涵养不敢放置所谓整齐严肃是也其用功则不妄动之谓诚弗岐二之谓一不偏倚之谓中止纷挠之谓静无邪曲之谓直中有主之谓实去物欲之谓虚其实一也外则践履执事使民常整思虑斯须不忘正衣冠尊瞻视非礼不动是也舍此则灵扃无主人心客气交病於内耳目口鼻四肢富贵利达诸欲攻夺於外譬如所居藩篱不固中之所藏寇窃得与我共之我方在外奔走救急不暇虽有良知亦将为所昬塞而无所用其明矣考易诗书所称曰敬直曰敬德曰圣敬曰敬止曰毋不敬曰修己以敬圣人以此洗心其言若出一口而谓尽非乎哉

商书咸有一德云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舜察迩言诗询刍荛孔子问礼问官是也善无常主协於克一又曰一哉王心舜之执中惟一孔子之一贯是也尹汤一德其传尚矣程子以敬为主一一盖天理浑具於良心不为物欲之杂可以统会万殊而贞天下之动以归於一而或谓主一之非至谓一心在好货好色上亦可为主一不知要诚意之功何用无乃未之思乎

或以平生笃志僊释自谓既有所得者三十年後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始自叹悔夫圣人之学易感人而平时旧习未能猝去明道见周茂叔後十年遇猎喜心复动可见偏好非旦夕顿悟所能移也但才气高迈者未敢诬其尽无所见以悔平日之差只恐放言论道犹坐测度之见如明道语荆公观塔而未入其内虽有聪明说出一段好处可喜而於浑实的确处未免走作若以其说遂行则不敢不辩

前言往行善者甚多学者固当多识取益身心不可揜取遂为己出後世有着作者既或瑕议先儒一二又多窃其言以文其说如世有大学中庸管窥不知何谓也

或谓後儒敎人才涉精微便谓上达未当学且说下学是分下学上达为二也愚谓下学之事即上达之理学者固欲缘此一蹴而得之然其气禀才力亦自有限不可凌高猎等反至汗漫而无所归入程子曰盖凡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然习而不察则亦不能以上达矣如此言何尝分而为二

世之英才美器煞有高见者得人一言两句起发而求之反自有得力处但不须泥於新说若只以论孟观之自是平实有依据宋儒如朱子议论虽多然皆说尽学者之病与夫进为之方圣贤门庭路径浅深曲折可寻而进但须博求而约守之耳简便径捷之说虽易听可喜若无忠信积累工夫下稍头无着落恐终坏了士习非国家养育实才修明治化之意故不量其寡昧而辩言之非得已也

宋之儒者议论明粹莫过於周程朱子详其语意皆原於六经孔孟之训或以阏塞而旁达其流或因支离而引通其会或隐约而宣之使明或断续而仍之可久皆自本源而枝而派宏纲大旨要不诡於圣门而夷考其修身行己之实又能相符不徒为口耳孟浪无根之说惟在学者约取而力行之耳夫卑下者溺於近高旷者骛於远简易之理中庸之道自古为难若厌其说以为不足行而别为一说以新人之耳目则是六经孔曾思孟之书皆可尽议而异端之教固可修身治世而传远矣譬之巨室大匠?墨已定自栋宇梁柱至於欂栌侏儒皆不可缺苟欲去一件少一木虽有公输巧为支持终不免栋挠之患其能久乎

宋儒言语未敢说纯是圣人口气观论语书孔子言语平约而理该更移不动顔子和易曾子诚笃至孟子刚毅中又有圭角三子几於圣矣而尚隔一关後儒盖贤人说圣人事也张子曰吾数年学?而安不成虽气象亦有难似之者况其言岂能浑然如出一口邪或言下学或言上达或言体用动静或言性情工夫要其大义不诡於圣贤路迳斯已矣观汉唐以後儒者谈经做文字於道理多少病痛至宋始粲然复明吾人童而习之长执以用世若考论事理似亦无妨惟於所趋而或异之自非尚友之义惟吾高明同志者思焉

理以条分为字义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是也义以制宜为字义如父子当亲君臣当义之类是也然非其人则道不虚行易曰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孟子谓心之所同然者理也义也故礼义亷耻国之桢干人之纪纲不可一日无斯须去焉者也子思以率性为道宋大儒始推明而行之而为忌者诋指曰伪曰党至使空人之国而宋因以不竞夫士修其礼义以存国脉使得逐而空之以利其富贵宋之国家世道不亦可悲乎夫道不明久矣不知实践止以闭门兀坐为事高?大袖为奇而窃虚名者固不足道若人能以礼义廉耻自励必欲诋指而非笑之然则彼何人哉是可叹矣

读书劄记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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