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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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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二业合一训序

二业合一训者,吾师甘泉先生救世之第一义也,实拯溺济时之言也。曷谓溺?曷谓济?惧世之习举业者之溺志也,而济之於大道也。济之於大道,则举业在其中而二者一矣。故一则济,二则溺;一则二者皆成,二则二者皆败。自先王复起,不易斯言矣。夫水能载舟,亦能溺舟,水非固溺舟也,操舟之失其道者溺之也。举业本以成学,亦以溺学,举业初非固溺学者也,学举业之失其本者之自溺之也。昔者圣皇之制举业也,读圣之书,蕴圣之德行,发圣之言,庶因言以观其蕴而已。今徒饰其辞,而溺之以忘其本焉。故曰:「学举业者之自溺之也。」鹖冠子曰:「中流失船,一瓠千金。」瓠,微物也,而以济溺则千金焉。有能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域者,二业合一之论是也,反不重於千金与?而世或不之信,是自溺也已。昔孟氏距杨、墨而仁义明,程氏排佛、老而儒道尊,厥功伟矣。然杨、墨之偏,害仁义也,人易得而知也;佛、老之寂灭,反人道也,人易得而知也;至於举业,所读者圣人之书,所为者圣人之言,而志则功利焉是溺,人皆化之,莫得易而知也。故其溺人也深,欲拯而济之,其为化也难。然而易其志,一其业,化其习而新之,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大道,在一念之微耳矣,则亦何难之不易?故事半古之人而功倍之,顾不伟与?呜呼!昔之以邪道而溺人,故其溺也浅;今以正道而自溺,故其溺也深。溺而不反,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为是惧,发合一之说,挽狂澜以还先圣之道。故其施教也,以举业为德业之发,以德业为举业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业,合本末,兼体用,一以贯之,而无遗也。其所以扩前贤所未发,开来学之迷途,一洗支离之习,而归之於大同之道。其救世之功未知与距杨、墨,排佛、老者何如耳,纶不佞,后世必有能辩之者。纶等学於先生,获闻是论,恍若有悟,尤恐天下之士未尽获其教者,遂集先生所与门弟子问荅之言,编次刻之,以广其传,呜呼!此书出而此道明矣。此道明而天下之士习善矣。天下之士习善,则先生所以报朝廷养士之心,亦可以少慰矣。

嘉靖丙戌秋八月既望,门人金溪黄纶顿首谨序。

二业合一训跋

右二业合一训,我明儒宗甘泉翁垂训后学之书也。训者何?凡以约其中,化其偏焉耳矣。章蚤失学,长闻阳明翁之教於刘晴川先生,以为为学必求诸心,若将有得而终身矣。迄今乃获侍我大巡觉山洪公,宗传正学,发示此训,命章督刻之,以广泉翁之教。章捧诵若获拱璧,真有契於其心焉者,遂作而而叹曰:斯道庶几其有求乎!世之名儒者多矣,所以为儒者,吾惑焉。不知用心者,忘己而逐物;略知用心者,又是内而非外。要皆偏之为害,而有累吾儒大中至正之规,本体自然之妙,由未达二业合一之旨也。泉翁深为是惧,故发此训以警觉之,既不失夫国朝举业之制,而又即此以为涵养德业之功。兼体用,合内外,圣学其可全矣。其所以挽人心而反之正,涤旧习而与之新,救世卫道,不益切至矣乎!斯训也,揆之先王而不可易,推之后世而必可行,非有高深玄远而无所循者,岂不易简?岂为难知?故曰:有要焉。一言以蔽之,曰:执事敬。

嘉靖庚子岁孟冬月望日门人邵阳陈大章顿首谨跋

泉翁二业合一训

门人金溪黄纶编述

或问:「二业如何一?」曰:「一,执事敬也。读书时敬,作字时敬,作文时敬,即二业一也。何在多哉!」

教肄凡十八章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人或以子之不教人以肄举业也,何如?」甘泉子曰:「非也。吾乃教举业之大者也。」问曰:「孰为大?」曰:「人为其枝叶,吾兼以本根,由本根以达於枝叶,一气也。人事其流,吾兼以浚其源,由源以达於流,一派也。人学其文辞,吾兼以涵养,自涵养以达其文辞,一贯也。其为举业也孰大於是?昌黎曰:『培其根,将以食其实。』昌黎犹能言之,而况於为圣学者乎!」

或问曰:「读书也,作文也,斯举业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子盍求其大者也?」曰:「读书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读书焉,斯读书之大者而已。」曰:「作文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作文焉,斯作文之大者而已。二者得其大焉,是之谓道艺。道艺者,天下之小艺莫能敌之矣。小艺者,其譬诸雕虫小技也夫!其譬诸巧鸟好音也夫!」陈生问曰:「何为异端?」甘泉子曰:「异也者,二也。夫端,一而已,二之则异端矣。」曰:「异端固害道乎?」曰:「孟子之时,害道者有杨、墨矣。程子之时,害道者有佛、老矣。今时则异然矣,非二害之忧也,惟举业之累也。」问曰:「然则举业固害道乎?」曰:「非举业之害道也,人之自累於举业者之为害也。」曰:「然则举业与杨、墨、佛老之害,何以异?」曰:「不同也。夫杨、墨、佛、老与道悖者也;至於为德业者,固读圣贤之书也,习举业者,亦圣贤之书也,夫何二?况举业又当时之制乎!故不外举业,而於是乎化其志焉,其亦犹诸日用饮食男女之类焉耳。舜、跖之分也,义与利之间也。故程子曰:『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夫能不为之夺志焉,则德业斯在矣。」问曰:「人之有言:『必废之,然后可以入道。』何如?」曰:「然则饮食男女亦可废与?齐王好色,孟子引之以太王;好货则引之以公刘。故公私之间系乎此心,不系乎货色也,何必废?」

黄生纶问曰:「昔者纶也闻诸子云:『二业一,则无有弗成者;二业不一,则有成焉,有弗成焉。』然则世之不知合一者多矣,而利於举,何耶?」甘泉子曰:「终亦合一而已。彼不知合一而利者,其性敏而才达,暗合乎此耳。是故或有由中之言、自得之妙,然而其它或有不尽然者。具目者观之,弊斯见矣。况才性之钝鲁者必弗能然,乃资於记诵。然而记诵者比比皆是也,遇记诵者,见之斯黜矣。夫才性之钝鲁者;从吾合一之说,三年而变化焉,天下之技莫能敌之矣。故曰:『无[有弗成者也]。』」甘泉子谓汤子民悦曰:「良知、良能,人之同有也,彼后生岂无善念,以其汩没於举业焉,恐正学之妨之也,故未能舍彼而从此。噫!惑也甚矣。夫德业举业,业二而致一者也,今夫修德业者从事於古训也,为举业者亦从事於古训也,是其业一也。世之学者以为不同,非也。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举业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举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也精,涵养也熟,於义理也明;故其辞畅,其指达,其发於文,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虽然,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即非真知行矣。才与德二,即非全人矣。文与武二,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

甘泉子谓汤子曰:「子其来!子其来!居山中究此学,坐进二业,归之一致,是故终身立命之地也。乡有后生,其亦以吾说告之,使渐有明焉,亦成己成物之大端也。」

甘泉子报汤子曰:「嗣子兰也,性可与学也。惜乎习俗之深,於予举业德业合一之说,虽或知焉,未能从事於斯,归诸一耳。夫人之至贵、至贱、至贤、至愚,将於是乎在。使孔、孟复起,其教人亦必於是焉,不偏废也。人生光景之来也有限,而家事之累也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

甘泉子谓久卿、景辰诸生曰:「还山进德修业,不宜悠悠度日尔也。举业与德业合一,不易之论也。若夫随事随分感而应之,勿之有外焉;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勿之有忽焉。此心日纯焉,此理日明焉,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耳矣。」

四会重修学成,问学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以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为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知行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当今之世,二者无之,其惟举业乎!举业非累人也,人自累之也。二业之支离之害之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甘泉子曰:「诸生之於笃实也、文艺也,一以贯之可也。周子曰:『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非二也。於作文焉而诚敬存存,於作字焉而诚敬存存,则何莫而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门人有问於甘泉子曰:「或以过时缺小学之为忧也,何如?」甘泉子曰:「噫!惑甚矣。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焉耳,至於事则一也。今之应事接物也,至於读书也、作文也、作字也、则皆洒扫应对之类也。惟今立诚以往耳。」

甘泉子曰:「诸生其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矣乎!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言言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老人之声也。童子自是童子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童子之声也。自涵养发之者,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彼剽窃而为者,遇明有司,见之亦知其人矣。若夫世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之声,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掩也?」

甘泉子曰:「今之科举,其圣代之制矣。志学之士有不遵习焉,是生(金)[今]反古也。生今反古者,非天理也。虽孔孟复生,亦必由此而出矣。虽孔孟教人,亦不外此而求之矣。然而孔孟为之,则异於今之为之者矣。」曰:「何居?」曰:「孔孟为之,必於根本焉发之也。故举业不足以害道,人自累耳。故学者不可外举业焉,外举业焉,是外物也已。安有外物而可以为道乎?

甘泉子曰:「夫事举业也者,其於立心之初,即分义利焉矣。义利也者,君子小人之分也,及其至也,相去也悬绝矣。可不痛省而甘为小人之归乎?」或问曰:「然则义利之分也,其状何以异?」曰:「今夫读书以明吾心性焉,体吾实事焉,而举业在其中矣。如彼树木之有根而枝叶焉,而花实焉,自然而成,此义之谓也。若夫读书徒事记诵焉,而资辞章焉,以取科第、媒爵禄焉,是计功谋利之心,其大本失矣。此利之谓也。舜与跖之分,间不容发。诸生其猛省之哉!」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子云二业合一也,果若是一乎?敢问恶乎合?」曰:「吾之教人也,不外科举,至理也存焉,德性存焉,是故合一。吾独忧夫学者之堕於一偏也,於举业焉而立命,是不喻吾之志也。吾惟欲人读书焉、作文焉,不失本体,就根本之中,发其枝叶耳。此之谓同行而异情,可不察哉?」

甘泉子叹曰:「后世儒者何其支离之弊也乎!岐内外本末心事而二之也,是故支离之弊生。是内而非外也,重心而略事也,犹然不悟,反谓立本,误矣。千百年来,道学不明,非此之故乎?故学者必内外、本末、心事之合一也,乃为孔孟之正。」或曰:「何居?」曰:「理无内外、本末、心事之间也。」

甘泉子曰:「进德修业,其致一矣,即业、即德、而致力焉也。月考日试,以验其进修之实,所以令自励也。即用心之精粗,所以令自考也。」或曰:「敢问其要。」曰:「在於克去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不可以入道,则亦不可以成盛德而广大业。」

黄生纶问:「合一之功何如?」甘泉子曰:「诸生於作文之时焉,即知於作文之间收敛焉,可也。於读书之时,即知於读书之间收敛焉,可也。收敛致一,不滞不放,是故能立敬矣。」

胜心凡十七章

甘泉子曰:「今之学者,始作文也,而胜人之心生焉,而欲人称之之心生焉,此非人欲之萌而何?是心也,不可入尧舜之道矣。」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据吾所得而发挥之,勿或计功焉,勿或谋利焉,斯天理而已矣。」

黄生纶问曰:「人有观书而得心病也,如之何?」甘泉子曰:「窃闻之矣,渊明之读书也,不求解焉;孔明之读书也,不求记焉;其古之知道者与!」请益。曰:「程子之读史也,不蹉一字焉。其作字也甚敬,曰:『即此是学焉。』其古之执事敬者与!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尽然,岂直读书然哉!盖於是乎有涵泳持养之功焉,於是乎有穷格发明之益焉。豁然而悟,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子以为心病,惑矣!圣贤之书,将以养心也,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未之有得乎?」

玉岩周子书以语学。甘泉子曰:「吾近若有觉焉!吾近若有觉焉!是学也,其在切问近思之间耳矣。自存养以达於事业,无非此心一以贯之。譬诸树木焉,自根本以至於枝叶,无非生意之一贯也,而本末俱备矣,初何前后之间?。」黄生纶闻之叹曰:「由此观之,可以知二业之合一矣夫!」

甘泉子复於改斋王子曰:「夫道无内无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能止则德也、业也,合同而兼得矣。」

甘泉子曰:「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矣。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矣。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终日读书作文,酬应万变,而吾有主焉。故能不因物有迁,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定静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

或问曰:「德性举业,内外之事也,於何事内?於何事外?」甘泉子曰:「噫!若子所谓支离之说也。」曰:「曷为支离?」曰:「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也;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也,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斯可以免也夫。故率天下於支离之归,必自子之言矣。」

甘泉子复杨生士德曰:「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非他也,病在内与外、己与物二之也,是之谓二本也。故己物两得,内外一致,夫然后德业合。学而至於德业合焉,则几矣。」

甘泉子有复於海涯陈子曰:「所举古人之语,取其一皆足以入道,惟执事敬其至要矣。执事敬则德业两得,此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此所谓一本者也。其或偏则内焉,或偏则外焉,未之尽知耳。」

甘泉子语邓生君恪曰:「夫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精一之功也。若夫今之集义者,於事事而集之,无乃义袭焉尔。此内外之辩也。然而能主敬则事事不能外矣,而况於为举业者乎?」

黄生孟善问曰:「淑也始以举业之妨於涵养也,何以使吾心之洒然也乎?请明以教我。」甘泉子曰:「夫淑也,尔亦犹乎惑矣!既曰『不图今日复见大同之教,一举而两得也』,又曰『诵读不胜其倦』,是未能於读书习业之中,合一同功而涵养之矣。涵养习业非二事也,但尔心生焉,故若为二耳。习之之久,斯合一矣,夫何二?」

黄生孟善曰:「动与静戾,犹患酬应、读书、作文之为病也,若之何?」甘泉子曰:「而於体认天理未之至耳。夫体认而有得焉,斯动静一体,而酬应、读书、作文莫非洒然矣。」

黄生问:「知识未广,犹藉乎书也,如之何?」甘泉子曰:「如其然!如其然!孰能舍诸?孰或溺诸?昔者傅说之告高宗也:『学於古训。』夫学之亦必有道矣,孰能舍诸?孰或溺诸?」黄生曰:「淑也闻体认内外合一之说,不复他求之矣。」曰:「是欲舍书册而求体认也乎!」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读书之时,以我体认,是亦合一而已矣。」

甘泉子谓刘生相曰:「子以今之学者,各就其偏而为之,其中时病矣!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之适中都者,南方之人,自南驰矣;北方之人,自北驰矣;西方、东方之人,自东西其驰矣。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惟成就其偏而已。造之逾深,去之逾远。方且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乎?抑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东方、西方之人,亦知西东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知道之人,不任王良、三老,乃号於人曰:『吾已知之矣!吾已知之矣!』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一耳。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

甘泉子谓郑子启范曰:「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又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何有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道,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理得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焉。故待夜气而见,则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间断多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食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则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於乎郑子!其益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其斯合一之道乎!」

甘泉子谓徐子曰:「学者之病,吾知之矣。在二三其致矣乎!时而静坐焉,自静坐也;时而读书焉,自读书也;时而应酬焉,又自应酬也。如人之身血气不通,安能有生?若是者其敬之未力与!是故於内外也,二而离之。合一之要,其惟执事敬乎!独处也、读书也、酬应也,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此开物成务之学异佛老之流也。」

甘泉子谓周道通曰:「於乎!习蔽之深矣。后世儒者无怪乎见道之不明也已。寻行而数墨,如蚕之在茧,作丝愈多则自蔽愈深,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之为大。噫!可哀也已。」

潘生子嘉问:「读书於存心何如?」曰:「正心而后我立,以我读之,心斯存也,是故天之聪明可以开发矣。」

古训凡十六章

问:「心存矣,何庸乎读诵?」曰:「学於古训,所以发明乎此心者也,涵养乎此心者也。孔子曰:『信而好古』,曰『好古敏求』,然则彼皆非与?」

潘生问德举二业之同异。曰:「奚而不同也?吾易尔志也,非易尔业也。志本也,业末也,本末一以贯之,其合一之道乎!」

潘生子嘉问:「举业於进德有累乎?」曰:「理无二也,奚其累?累之者,利为之主也。学於古训,明诸心性,存养之久而根深焉,花实茂矣。於举业也何有?」曰:「未达。」曰:「举业也者,花实之类也,在培其根,本末一贯也。若夫利钝之计焉,躁心生矣。非徒无益而反害之也。」

黄生纶问作文。曰:「在善思而已矣。思也者,本末之贯也。如浚泉焉,始而浊,少而澄焉,愈汲而愈清矣。」曰:「或有累於本体,如之何?」曰:「毋汩尔思,毋挠诸本体。澄心体会,意立理充而辞出矣。旋而思焉,旋而笔焉,於辞章之学亦未也,矧载道乎?」

余生胤绪问:「读书心不累於书,作文心不累於文,不求胜於人,然而未之能也,奈何?」甘泉子曰:「绪也,汝庶知其几矣乎?汝庶知其过矣乎?累之与胜,充此一念,天理灭矣。」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汝於时读书焉,澄心体认而有契,则可以不忘矣。於时作文焉,由中发挥,则可以能达矣。其於剽窃者,不亦远乎!世之学者之於读书、作文也。则先有胜人之心焉,先有射利之心焉,闻此说者或骇而不信,反以不达。噫!惑也甚矣。」

管生登问曰:「於读书而心累焉,惑也。於作文而心累焉,惑也。惟读书也,以开明此心。作文也,以发挥此心。字字而由心焉,句句而由心焉,皆与之应。夫然,则书也必精,文也必实,而心愈明。其为益也孰大焉!」先生曰:「然子朱子有云:『开发聪明。』其得读书之宗指矣。」

门人有问文之道。甘泉子语之曰:「人之有事於文也,不[可]得一意而辄书之,不可得一句而辄书之,若是乎其陋矣。惟澄心以凝思焉,思之思之,斯其发也,沛乎其不可遏矣。」

甘泉子语学子曰:「尔知读书之道乎?」曰:「未也。」曰:「在调习此心而已矣。」或曰:「何居?」曰:「调习此心,在勿忘勿助之间[而已。]

「何谓忘?」曰:「面於书而心於他,是之谓忘。」曰:「何谓助?」曰:「溺於书而丧其本,是之谓助。惟能调习其心,於□□[之间]而不失,久将自得矣。」

[谢生]禧问读书之益。甘泉子曰:「学於古训,自傅说以来孰能废之?然而天下之善读书者寡矣。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识,其知也,所以开发其聪明也。周子曰:『圣贤之训,入乎耳,感乎心。』所以扩其知也。若夫从事事而记焉,则今之从事口耳者与!是故古昔圣贤之经书礼乐也,皆所以培养乎此也。夫然后能开发其知识,感通其义理。夫非由外得之也,我固有之也,藉是焉以开发感通之耳。昔舜居深山,及闻人善言,见人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者,其感应之速者,何也?以此心固有之也。」

或问心性情之别。甘泉子曰:「学在切问而近思。」又问:「於何切近?」曰:「汝之切近,在存天理焉耳。终食於是,造次颠沛於是,如是而涵养焉,自见之矣。否则虽毫分缕析,□梦而已矣。」

或问:「於书之载古人言行,学而为之,其亦学也乎?」甘泉子曰:「否,非读书之善者也。必由心而体会之,立其本体。本体立则事皆天理,虽不求合於古人,而自合矣。舍此而外[求焉]以效[法]之,则[事]理之应无穷,而古人之[迹有限],抑见其困也已。是故学之於书也,取其培养此心而已,诵读之时,此心洞然,如镜照物,不引之於书册焉,可也。否则习矣而不察,安能见道?」

甘泉子授黄生纶以书,谓之曰:「尔之於斯文也,宜善[体]诸!勿之有所偏靠焉,自根本而立之,惟藉此以浇灌焉耳。」

郑子请学,甘泉子曰:「默而思之,敬以存之,其庶矣乎。」曰:「尔学何学矣?」曰:「求寡欲而未能也。」曰:「尔之云欲者,何如?」曰:「利。」曰:「匪直利欲之为欲焉耳,心有所偏滞焉,亦谓之欲也。今夫读书非不为善事也,作文非不为善事也,过用其心,失其中正焉,皆欲而已。」

广德州尊经阁成,东郭邹子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之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以诏多士。

甘泉子示王子敬之诗曰:「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辩,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辩惑凡十五章

或质之曰:「某可人也,某可人也。德业也者,终身不能[一]举焉,则子合一之说,吾不能无惑尔矣。」甘泉子曰:「吾子惑矣,而反於吾惑乎?彼之所谓离举业而事德业者也。夫离业而立德焉,自孔孟以来未之前闻也。业之不成也何怪乎!非徒业之不成也,舍业则无以立德耳矣。噫!德业之非二也,久矣。」

或问曰:「子何以拳拳焉教人以二业合一也?」甘泉子曰:「吾实身践焉,吾尝试之矣。昔者吾自二十而学,至二十七年而举於乡,其业犹夫人也。自闻学於君子,舍举业而涵养者十有三年。及乙丑之试也,而举业则若大有异夫昔者也,其源源而来也,若有神开之也。然犹有说焉,乃离举业而涵养也犹若是,若夫不外举业而涵养存存焉,其成也勃焉矣。」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今举业,弗闲则弗熟也,而子谓二业合一,孰与闲之?」曰:「吾非谓尔弗闲也,盖闲之有其道也。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得也。而况於举业乎?夫曰专曰致,则德业斯举之矣。非惟奕为然也,至於凿石攻木之为数,贱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精焉,而况於举业乎?故朝而诵焉,弗丧其心志;昼而讲焉,弗丧其心志;暮而思焉,弗丧其心志;五日、三日而一课焉,弗丧其心志;心志存存,与举业俱神。」问曰:「焉得存存焉而弗丧诸?」曰:「习化而久,斯存存而弗丧矣。」曰:「敢问习化之术何如?」曰:「子不闻鸷鸟之雏与骥马之驹乎?夫鸷鸟者,天下之健飞者也,方其雏也,力能十里,抟之以百里则坠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十里,明日二十里,渐而至於百焉,虽万里可至也。夫骥马者,天下之健步者也。方其驹也,力能五十里,驱之以五百里则僵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五十里,明日六七十里,渐而至於五百焉,虽千里可至也。何者?其力能及之也,习使然也。夫天下之心性能健飞健走者,且犹习久而化之远,而况於人乎?士之学古训也,力及三行,则至三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五行,则至五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十行,则至十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及其习熟而化也,力及三行者,可使及五行矣;力及五行者,可使及十行矣。以至百千而定力不夺,心与书相忘而合一。何则?习使之然也。古之学於古训者之术如是夫!否则或三行而溺,或五行十行而溺,欲其弗丧志者鲜矣。其程伯子之所以忧上蔡乎!」

黄生纶问甘泉子曰:「二业之功何如?」曰:「在存神。神也者,德业之妙也,举业之主也。是故存神而二业一矣。」曰:「未达。」曰:「今夫病痿之人,其口齿唇舌固具也,而不能言者何也?气不足而神不主也。故神全则气全,气全则其发诸言也达,其为文辞也畅。反是则神散,神散则气散,气散则其发诸言也谬。其为文辞也落莫而不章,无怪其然也。」曰:「敢问神气之聚散也何如?」曰:「邪视则能散目之神矣,邪听则能散耳之神矣,邪臭则能散鼻之神矣,是三神者一也,皆本诸心也。邪言则能散心之神矣,故在敛之而已。目视书而目不溺於书,故能敛目之神;耳听书而耳不溺於书,故能敛耳之神;口诵书而心不溺於书,故能敛心之神。神完而固,言发而昌,辞成而浑,其古之德行道艺者与!」

或曰:「今夫达官大人,举业足矣。子之迂也,奚必德业之一?」甘泉子曰:「今之人,材大者大用焉,小者小用焉。譬之材木之大小焉,其材固类也,或可以为栋梁焉,或可以为榱桷焉。何也?其大者非常之材,得雨露之养於天也,得土力之养於地也,得栽培之养於人也。否则小焉榱桷之材而已。其亦有起明堂造宗庙也,将何须矣?是故二业合一,则盛德大业备矣。天德王道之事具矣,夫是之谓王佐之才。」

甘泉子尝言之:「古之辞也,达诸内而已。今之辞也,饰诸外而已。古之修辞也,立其诚而已。今之修辞也,立其伪而已。一辞之发,诚伪之主也,可不慎诸!」

甘泉子雅言之曰:「学文而不失己者,善学者也。故己立而后可以学文,圣人之教也,游艺终焉耳。」

甘泉子言之:「孔明、渊明,其知学者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其所求者大焉尔。」

甘泉子言於吕子云:「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明道者精,蔽道者眩。」

甘泉子闲尝言之曰:「言辞者,其精微之致乎!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古之有国有家者,修德以致其辞,修辞以崇其德,德以基之,辞以文之,而国家可保也。是故家国理者,其辞雅。家国戾者,其辞淫。正人之辞严,吉人之辞谨,骚人之辞怨,清修者之辞约,其辞雅者,其气和;其辞淫者,其气乖;其辞严者,其气肃;其辞谨者,其气昌;其辞怨以怒者,其气郁,其声切;其辞约者,其气纾,其声清以越。故曰: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

杨少默居烟霞一载,归潮。甘泉子曰:「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矣。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二而贰之也。是故教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尧曰:『执中』,舜、禹曰『精一』。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传之孔子,孔子曰『一贯』。孔子传之颜氏曰『博约』,孟氏曰『反约』。孟氏之后,盖有渐离而二之者矣。是故内外分而动静判,动静判而体用离,体用离而物我间。夫天之生物,一本也;夫道,一本者也。知不二本,又何有於内外?故一之而后可以入道,道无二也。夫适道者,不二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二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呜呼!杨子,一尔心,无二尔途矣。」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莫之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持其混合之说访於西樵。甘泉子爱其似夫合一之旨,乐与之游而尤好与之辩。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混合之说主乎气,知混一之说而不失其中正者,其惟圣人乎!」

黄子才伯曰:「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故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黄子曰:「唯唯。」他日,甘泉子谓黄子曰:「子之博学,如聚万珠矣,其惟贯之已乎!」黄子曰:「唯唯。」

门人有质於甘泉子曰:「子之二业合一之说也,吾惑焉!吾惑焉!」曰:「子何惑?」曰:「姑藐之间,有人焉,其名曰陶某,行若负秽,心若穿窬,然而画能貌春意,诗能夺天巧,笔如有神,文如绘云。其取省之元也,如拾地下之芥,夫何有於德业乎?」曰:「子又何惑矣?」曰:「唳鹤之野,有人焉,其名曰泉某,色荒於内,酒酣於外,然而博若书肆,思若涌泉,口若悬河,文若流水,其取三百之魁也,若探诸囊中之物,又何有乎德业,先生欺予哉!何二业之一?」甘泉子曰:「夫陶氏之子,其终也如之何?」曰:「以奸谋削籍。」曰:「是奸谋也,邪人也。以邪人为正人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正人之德为正人之辞,夫何削籍之有?彼泉氏之子,其终也则如之何?」曰:「以淫荡禠职。」曰:「是淫荡也,小人也。以小人为君子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君子之德发为君子之辞,夫何禠职之有?故二业合一,是谓自求多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二业果若是一乎?举业何资於德业乎?」曰:「子不见越南、胡北之子乎,越南、胡北之子之生也,其具手足、头颅、耳目、口鼻之形,相似也,其哭笑之声,呱呱咍咍相似也;及其长也,大不相类有什伯千万者,何也?其习气之养使之然也。孟子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无他,居相似也。然则居养之於人大矣,况乎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观居养之移声,则二业之相变可知矣。」或曰:「其征於古圣贤亦有之乎?」曰:「有之。圣人有圣人之言也,贤人有贤人之言也,学士有学士之言也。夫言一也,而不同者,此无他故矣,系乎其所养耳。[矣]。故士养而化贤,贤养而化圣,存乎其人耳。然则涵养之能化举业也审矣。」

泉翁西樵大科书堂训规

卷五

甘泉子三十而游江门,江门夫子授之程子之书。四十复游燕赵,讲业齐、鲁、维扬之墟,仰观人文於上国,陆沈於金马。五十以忧病归西樵。樵中有烟霞之洞,四方英才集焉,乃胥与集石为台,因台集木,为居、为堂、为馆、为讲学进修之地,以迩大科峰,因曰大科书院,诸生咸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岁,诸生复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时。甘泉子曰:「吾有言乎哉!诸生其以言焉,吾无言焉可也,吾不徒言乎哉!诸生其不以言焉,吾虽欲无言焉,吾恶得而默诸?乃为条之如左,凡以发诸心性也,凡以归诸心性也,凡以无所外於心性也,吾其不徒言也已。诸生以吾不徒言之实,而求得吾之所以言焉。由得吾之所以言,而契夫吾之无所容於言焉,其几矣!其几矣!」

正德庚辰季夏望日

叙规卷五

予既为大科训规,又虑夫习之者漫不知其统,是故括而图之,作序规。

夫规何为者也?夫学,心而已焉者也。何莫非心也?心得其职则敬,敬为义。心失其职则肆,肆为利。利义之判也,间焉者也。义为志道,为体认天理,为寻乐也实,为求道於人伦之间,为笃实,为言动由中出,为不怨尤迁怒,为事父兄也诚切,为自得师,为传习,为遇长者谦让,为处同门久敬,为约信,为去成心,为二业并,为内外混合,为读书调心合一,为作字也敬,为考业用心也精,为观山水不失己,为博六经以开知见,为作文也发挥所得,为教束家仆。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君子。利为无志,为肆欲,为虚乐,为外伦求道,为先文艺,为巧令以滋伪,为暴怒,为事父兄也不诚,为不求师,为传而不习,为抗倨,为同门猜嫌,为期约不信,为师成心,为徒事举业以乾禄,为支离,为读书主敬两途,为作字欲好,为粗心,为梏亡,为泛滥仙佛以坏心术,为欲胜人,为纵放家童。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小人。是故古之人有终日乾乾为君子而不息矣,今之人有终身弊弊为小人而不知者矣。岂其智不若欤?其术使然也。是故学莫先於辨术矣。学者观其图焉,斯过半矣。

训规图

君子。

教童仆。钤束理家。

作文发所得。

博六经开知见。

读书观山水不失己。游息收摄。

考业用心精。

作字敬。自然附。

读书调心合一。随心力附。

内外混合。

二业合并。

去成心。读书虚心,较业虚心,自考讲书,虚心听受。

期约以信。

同门久敬。凡九条附。

遇长谦让。求益。

传习。实用功。

自得师。

事父兄诚切。族党慈敬。

不怨尤迁怒。

言动由中出。求理义务敬谨。

笃实。真诚二。

求道於人伦间。

寻乐实。

体认天理。进修时体认,煎销习心。

心几、敬义、志道。

、肆利、不志道。

肆欲。失本领习心。

虚乐。

外伦求道。

先文艺。不立诚二。

巧令滋伪。高声躁妄。

暴怒。

事父兄不诚切。族党不慈敬。

不求师。

传而不习。悠悠过日。

过长抗倨。

同门猜嫌。

期约不信。

师成心。

徒举业以乾禄。

支离。

读书主敬两途。

作字欲好。

用心粗。

读书观山水梏亡。

泛滥仙佛坏心术。

作文欲胜人。

纵家童。弃家事。

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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