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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北游集卷下

附録

【附】杏山摭稿

绩溪县学舍冬至开讲【丁丑十一月新学】

邑庠既毁於寇年余未修近寓於西园西园盖某先世诸老从故侯苏文定公论文讲学之地今因其屋之旧而粉饰之列为斋序召故学子相与摩习其中不以干戈未息久废诗书礼乐之教也此令尹大夫之意博士奉以行之世变纷纭士失其职乃今簪绅朋来弦诵有地博士君以书来道多士之意欲俾某分臯比半席而质正所闻某草土余生不得与於斯文而或谓讲学与仕宦不同古人遭囏可以不仕未尝可以不学朱文公遣其长子受之往金华从学时吕成公正在郎中公忧中成公不以此故纳之然则乌乎不可某自华亭归跧伏丘园无复斯世意遭时之艰勉强酬接乱定苟活己非故吾矣承友朋之不鄙其愚也欲起於倚庐以先正教子之事为勉然某终不能释然而吾道不可使之晦诸君之盛意不可辜辄以易之复紬绎其说为讲义一篇以纳冀与诸君商确之以求无负於天地可也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天地之心何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天地以生物为心当於物正生时可见何独於复见之盖物正生时万彚已尽发育百嘉己尽蕃茂天地生生之道发露在外人皆可见矣不必言其见也此正月三阳泰二月四阳大壮三月五阳夬四月六阳乾皆阳气用事以生为职之时易不言其见天地之心此也至五月一阴生积而至於十月於卦为坤六阴极矣故其冰霜沍寒风雪凄冻草木黄落禽虫藏蛰万彚百嘉之类若尽息灭矣天地生物之心何由而可见乎虽然静极则动阴阳相乘之机无一息间断古人於十月纯阴之时谓之阳月以其一阳生五阴之下羣阴渐退一阳渐长於是沍寒者可煦凄冻者可融黄落者可?甲藏蛰者可振动斯时也物虽未生而生之道已勃然不可御此之谓复此之谓见天地之心夫纯阴疑於无阳至此冬至阳囘如去而归如失而得故谓之复天地之心不见於显然之时而隐然见於杀气之中此是生物之几如俗所谓掉转头是也虽若不可见而实可见者也呜呼天地生物之心於复可见天地以阴隲斯文为心不亦於吾道之复见之乎诸君徒伤世道之否宇宙闭塞贤人遯藏万象萧条鄙诗书如故纸唾礼乐为何物将谓四教可废五常可泯六经可弃儒业摈於不用矣吾道剥蚀不殊穷冬吁天地以阴隲斯文为心岂欲世之乱至此极乎尝考晋末衣冠陵夷儒者索然丧气吾道剥蚀甚矣隋王仲淹教授河汾着书立言诸儒生受业者不一吾道亦如冬至之复矣唐兴贞观之治率其高弟子为之然则当晋之季吾道剥蚀真如纯阴用事物生己息而仲淹得以不死盖硕果不食之象天地阴隲斯文之心亦可见也诸君毋谓时不尚文时未及学遽自以为吾道不振儒不足贵甘於自暴自弃也某窃谓吾道乃人生日用常行之道斯民共由之而不知者本无晦明本无絶续时若晦矣而晦之中自有明之几时若絶矣而絶之中自有续之几若於其几见得分晓便足以见天地之几既见得此几是天地阴隲斯文之心便当於其若晦者明之使愈明若絶者续之使愈续以仰副天地生物之心则吾道将如冬至之复而春矣某又请论夫所谓吾道之晦而必使之明吾道之絶而必使之续又何为而可明何为而可续也盖吾道非他所谓道勑天命纪民彛之谓道耳其目有五曰父子有亲曰君臣有义曰夫妇有别曰长幼有序曰朋友有信是五者天命之性民彛之理所谓勑者勑此而已所谓纪者纪此而已契为司徒敬敷五教者此也今也世事扰扰圣智未兴孰主张之孰扶持之孰纲维之有不汨其父子之伦者乎然所谓有亲者终不可汨也亦犹阴杀之中有阳复之几一念才觉为子尽孝便足以见本心复矣有不汨其君臣之伦者乎然所谓有义者终不可汨也亦犹阴杀之中有阳生之几一念才觉为臣尽忠便足以见本心复矣有不汨其夫妇长幼朋友之伦者乎然所谓别序信者终不可汨也亦犹阴杀之中有阳生之几一念夫义妇顺长令幼从同门合志便可见本心复矣天命之性民彛之理一日丧失人类灭矣非天地生物之心也至此而复之乃天地之心也某於道未悉犹幸昔从当世贤哲习闻余论佩服家教此心之最灵最虚者不敢以世变丧其本真如护宝珠如捧拱璧兢兢业业得以不坠今冉冉老矣所赖以明之续之实後生者之责乃今承令尹博士君使与乡之父兄子弟处习其旧闻圣贤於道死而後已之言复有感於世运之变故拳拳以勑天命纪民彛阐明迓续斯道为诸君吿出治者治此而己令尹大夫事也司教者教此而已博士事也学者学此而已某与诸英事也其务勉以当天地之心华亭县九峯书院开讲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人患不知学既知学矣又当知天理人欲之辩六经不言学字言学始於说命秦汉隋唐以来字义不明训一学字极是舛错近来所谓儒者之学不过读书作文沽科第钓爵禄而已吁曾是可以言学此固非夫子所谓古之学亦非夫子所谓今之学且夫子之时尚无所谓读书作文之弊而夫子已有为己为人之分何也朱子之说未着诸老先生训童蒙解学字必曰学者学先王之道也何谓先王之道昔者帝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所谓道也所谓民性之本善者也学者学此而已夫子之时既无近世读书作文之俗学何莫非学乎此者夫子何以又有为己为人之分然是五者莫非已也人当以此五事为己分上事一有未尽则己分未尽是故父子有亲或有未亲必求先觉所以有亲者效而则之至於必有亲矣亦己分合当为者耳君臣必有义或有未尽必求先觉所以有义者效而则之至於必有义矣亦已分合当为者耳夫妇长幼朋友亦然如使学为父子有亲者不曰已分合如此有亲而乃曰吾能如此有亲则人知我能处父子也学君臣有义者不曰已分合如此有义而乃曰吾能如此有义则人知我能处君臣也推之夫妇长幼朋友莫不皆是欲见知於人以若所为皆似不干己事是之谓为人人於五者上着力把作已分合为便是为己才把作求人知而後为便是为人为己便是天理为人便是人欲圣人教人直是如此分别毫厘有差便有理欲之判若使圣人见後世之学读书作文专於沽科第钓爵禄又岂不大可哀哉梦斗不才辱云台部门不远六七百里专使招致俾正臯比之席夫亦固以其家学之承可以相与发明不知其中空空如此何以为说尝闻先大父康范先生云天下事惟天理人欲两涂出乎彼则入乎此人最患路头之差今且发明夫子所以为古今之学而致辩於理欲之分以先正其所由之涂过此以往无非可商量之日诸贤其尚勉之哉

心何物也虽人人有之而难言也亦不必言可也而又不容不言也世固有指血肉之包以为心又有误以知觉作用处为心夫以血肉之包为心此是一等愚蒙冥顽之人本不足责吾心方不运寸函宇宙贯古今悠然千万里之远无所不至寥乎千万世之上无所不照若止一血肉之包则心亦一死物耳岂能如此孟子以後惟汉董仲舒唐韩愈畧识此心余则以血肉之包为心耳犹未为心学病至於指知觉作用处为心特知心之发露处而心之本体元来未识也此佛氏言心之病而近世象山之学宗之愚谓心也者人之神明具衆理而应万变本虚灵不昧却是一个活物或时而哀乐生焉或时而喜怒生焉神者有时而不神明者有时而不明遂至於失其心盖心本静有时不能不动人惟有以制其动其动也以天而不以人则虚灵不昧全体可以无失梦斗蚤闻先康范家庭之训有云洙泗设教只从实事上用工夫论语言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言忠信行笃敬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非礼勿视听言动何尝先言心夫子非不言心也特不言心之本体为何物耳至孟子始言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及性善之说仁人心之说要先识心之本体而後加防范涵养之功有所谓存心有所谓养心有所谓尽心有所谓求放心亦非故与夫子异也夫子之时道学未为不明如刘康公民受天地之中以生等语见得此时人犹未至於不识本心故洙泗设教止是语人以防范涵养之功时至战国道学不明又甚於夫子之时人皆不识其本心孟子不得不如此说先康范谓象山之学止是得於佛之所谓心而文之以孟子之说我文公攻之是矣本朝濂洛诸先儒辈出更相发挥增光润色孔孟之旨道学大明言心学非如汉唐之陋亦已无异端之偏正虑防范涵养之功有所未尽耳今日当如夫子从实事上加工夫不可如陆氏只以本心藉口渐言渐差近因漕使以真西山心经遍示本道诸学邑某作策举一为问诸贤辈譁然一辞无非掇拾绪余以应故事往往未得西山所以着书之意吾用惕然梦斗不才俾正臯比之席殊无所发明愿诸贤於本心上加防范涵养之功使虚灵不昧存之而勿失则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当必有可观者幸相与勉之

天理人欲【甲申五月朔紫阳书院讲】

梦斗少闻先大父康范家庭之训有云天理人欲四字随处体认自受用不尽某奉此於读书行事间每见一言一事便分天理人欲两途始自人生而静观之浑然天理冲漠无朕万善毕备无一毫人欲杂乎其中何恶可言及夫感物而动天理人欲两途於此乎分所谓几善恶是时人欲虽生天理未损所谓善恶二字最好看几字正是理欲胜负分两个路头处去而之善固在此去而之恶亦在此然是时天理人欲方交战於胷中胜负未分天理胜则本然之善固在不幸而人欲胜则下趋於恶本然之善始丧亡无余矣某近日病中看得此话犹觉亲切尝作一图分天理人欲宗孽二途以自警吁天下无独必有对理与欲为对者也天下有独无对天理是也正如天有阴阳阴阳迭运而成岁功此无独必有对也古人谓阳以成岁为名而阴以助之故阳者有独无对也天理属阳人欲属阴故亦如此凡善皆天理为刚为健为正大为光明凡恶皆人欲为柔为顺为邪曲为暗昧学者於此而慎其所趋则阳明用事而阴浊不行此所谓能处置者也圣贤所谓修道所谓立命所谓存心所谓复性所谓求仁曰修曰立曰存曰复曰求此处置之说要不过使人克去人欲复还天理云尔此学者最急务也某向在云闲义塾三年只以此说与友朋相切磋初时似迂阔及说到通透时行持体验亦自有得处一日某举子罕言利与命与仁问诸从游曰圣人之教学者务在阐明开剖此话分晓塞其所不可由之途必导其所可入之门今利固罕言而命与仁又罕言既窒之於彼又不辟之於此圣人之意何也此亦是一大议论时会下有一卫生答曰利是人欲命与仁是天理圣人固不以欲诱天下而亦不轻以此理渎天下也当时劈一下直是使人称快某临归时又为讲姤复二卦姤复者天理人欲消长之几也絶彼柔道牵是阴生而将盛当有以抑絶之闭关息商旅是阳生而犹微当有以保培之乃是於善恶交战时作处置工夫此席实举晦庵先生感兴诗以为说卫生听毕又拱手曰先生真是一掴一掌血某切谓学者必如此方为有益不特学者有益某又得以自信其谬见亦为有益某自离云间以来闻卫生一向长进今某沗据臯比五载於兹亦常常以此语相切磋惟虑诸讲而不听听而不思思而不行行而不力亦徒讲耳圣贤说学必说知行互进某不胜区区之见辄以天理人欲消长胜负之说不嫌为迂阔而重吿焉前日周公甫所讲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章摘出求之一字有说也夫人不食则饥而死固不能不食食以充饥足矣若求饱焉即有贪婪饕餮之意夫人木处而颠土处而病固不能不居居以蔽风雨足矣若求安焉即有纵肆之意此便是天理人欲之分食以充饥天理也求饱而流於贪婪饕餮人欲也居以蔽风雨天理也求安而荡於纵肆人欲也以某推之却是如此先康范尝言天理人欲两涂本无难辩人谁不愿存天理而去人欲然学者不患於分晓处差只患於近似处差紫之乱朱郑声之乱雅乐近似者最可患也张以洪所讲贞而不谅一章正是此说夫贞出於天理谅出於人欲贞正固也有执之意谅非贞而亦有执之意谅之执所执者一贞之执所执者中人若以谅为善则是为近似乎贞者误矣圣人故断然曰君子贞而不谅虽然以洪之说得其意乃引而不发更有一说同一欲也而其实有不同如其欲逐逐将以求吾所大欲欲败度欲速则不达皆是欲之恶者直谓之人欲是也至於我欲仁斯仁至矣从心所欲不踰矩可欲之谓善皆是欲之好者此欲正是善端谓之天理亦可也欲於此则可欲於彼则不可夫既欲於此又欲於彼则胷中无所主甚矣故当有处置之说生我所欲义我所欲两欲字是一个好一个不好生我所欲出於人欲义我所欲出於天理到舍生取义便是去人欲而存天理此是善处置者然又有一字分为两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此一个欲字兼该好与不好在中富贵人之所欲此欲字善恶未分不以其道得之而处则全向人欲边去不以其道得之而不处则自向天理边来前日吴吉甫所讲此章亦已有得处连日听诸贤讲跃然自喜不可谓无益不知诸贤之听者能思而择择而行行而力否耶吁人每患知而不行今说天理人欲消长胜负如此较明理主於静浑然天理不杂人欲欲生於动动而复乎静其欲终归於天理动而一向动更无静时其欲流於人欲而不返此是知一截话既知矣於静处则敬以涵养到动时则又须防闲不使动而为欲於静而归於天理不使之动而无静而其欲流於人欲此是行一截话仲夏吿朔此为何时朱光遍炎宇微阴眇重渊是月也阴长而阳消善恶争胜负之际也某追念先训方作此图以自警夙兴夜寐无沗所生自期他日可见先人於地下而连日诸贤所讲适有关於此说故不敢自隐辄出此图以致对时珍护之祝因得以发图外未尽之意诸贤其勿以迂阔视之而相与懋勉之

北游集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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