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孔丛子卷中 汉 孔鲋 撰公孙龙第十二
公孙龙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马为非白马或谓子高曰【子高孔穿之字孔箕之子汲之玄孙】此人小辨而毁太道子盍往正诸子高曰大道之悖天下之交往也吾何病焉或曰虽然子为天下故往也子高适赵与龙会平原君家谓之曰仆居鲁遂闻下风而高先生之行也愿受业之日久矣然所不取於先生者独不取先生以白马为非白马尔诚去非白马之学则穿请为弟子公孙龙曰先生之言悖也龙之学正以白马非白马者也今使龙去之则龙无以教矣令龙为无以教而乃学於龙不亦悖乎且夫学於龙者以智与学不逮也今教龙去白马非白马是先教也而後师之不可也先生之所教龙者似齐王之问尹文也齐王曰寡人甚好士而齐国无士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君则忠事亲则孝交友则信处乡则顺有此四行者可谓士乎王曰善是真吾所谓士者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为臣乎王曰所愿不可得也尹文曰使此人於广庭大衆之中见侮而不敢闘王将以为臣乎王曰夫士也见侮而不闘是辱则寡人不以为臣矣尹文曰虽见侮而不闘是未失所以为士也然而王不以为臣则乡所谓士者乃非士乎夫王之令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民有畏王令故见侮终不敢闘是全王之法也而王不以为臣是罚之也且王以不敢闘为辱必以敢闘为荣是王之所赏吏之所罚也上之所是法之所非也赏罚是非相与曲谬虽古黄帝固所不能治也齐王无以应且白马非白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於云梦之囿反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已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异楚人於所谓人也夫是仲尼之异楚人於所谓人而非龙之异白马於谓马悖也先生好儒术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学而使龙去所以教虽百龙之智固不能当前也子高莫之应退而告人曰言非而博巧而不理此固吾所不答也异日平原君会衆宾而延子高平原君曰先生圣人之後也不远千里来顾临之欲去夫公孙子白马之学今是非未分而先生飜然欲高逝可乎子高曰理之至精者则自明之岂任穿之退哉平原君曰至精之说可得闻乎答曰其说皆取之经传不敢以意春秋记六鶂退飞覩之则六察之则鶂鶂犹马也六犹白也覩之得见其白察之则知其马色以名别内由外显谓之白马名实当矣若以丝麻加之女工为缁素青黄色名虽殊其质则一是以诗有素丝不曰丝素礼有缁布不曰布缁牛玄武此类甚衆先举其色後名其质万物之所同圣贤之所常也君子之谓贵当物理不贵繁辞若尹文之折齐王之所言与其法错故也穿之所说於公孙子高其智悦其行也去白马之说智行固存是则穿未失其所师者也称此云云没其理矣是楚王之言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先君夫子探其本意欲以示广其实狭之故曰不如亦曰人得之而已也是则异楚王之所谓楚非异楚王之所谓人也以此为喻乃相击切矣凡言人者总谓人也亦犹言马者总谓马也楚自国也白自色也欲广其人宜在去楚欲正名色不宜去白忱察此理则公孙之辨破矣平原君曰先生言於理善矣因顾谓衆宾曰公孙子能答此乎燕客史由对曰辞则有焉理则否矣
公孙龙又与子高记论於平原君所辨理至於臧三耳公孙龙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高弗应俄而辞出明日复见平原君曰畴昔公孙之言信辨也先生实以为何如答曰然几能臧三耳矣虽然实难仆愿得又问於君今为臧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臧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亦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弗能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复与孔子高辨事也其人理胜於辞公辞胜於理辞胜於理终必受诎
李寅言曹良於平原君欲仕之平原君以问子高子高曰不识也平原君曰良尝得见於先生矣故敢问子高曰世人多自称上用我则国无患夫用智莫若观其身其身且犹不免於患国用之亦乌得无患乎平原君曰良之有患时不明也居家理治可移於官良能殖货故欲仕之子高曰未可知也今有人於此身修计明而贫者志不存也身不修会计闇而富者非盗无所得之也
儒服第十三
子高衣长裾振褒袖方?麄翣【翣扇也】见平原君君曰吾子亦儒服乎子高曰此布衣之服非儒服也儒服非一也平原君曰请吾子言之答曰夫儒者居位行道则有衮冕之服统御师旅则有介胄之服从容徒步则有若穿之服故曰非一也平原君曰儒之为名何取尔子高曰取包衆美兼六艺动静不失中道
子高游赵平原君客有邹文季节者与子高相善及将还鲁诸故人诀既毕文节送行三宿临别文节流涕交颐子高徒抗手而已分背就路其徒问曰先生与彼二子善彼有恋恋之心未知後会何期凄怆流涕而先生属声高揖此无乃非亲亲之谓乎子高曰始焉谓此二子丈夫尔乃今知其妇人也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乎其徒曰若此二子之泣非邪答曰斯二子良人也有不忍之心若於取断必不足矣其徒曰凡泣者一无取乎子高曰有二焉大奸之人以泣自信妇人懦夫以泣着爱
平原君与子高饮强子高酒曰昔有遗谚尧舜千锺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吾子何辞焉子高曰以穿所闻贤圣以道德兼人未闻以饮食也平原君曰即如先生所言则此言何生子高曰生於嗜酒者盖其劝厉奬戏之辞非实然也平原君欣然曰吾不戱子无所闻此雅言也
平原君问子高曰吾闻子之先君亲见卫夫人南子又云南游遇乎阿谷而交辞於漂女信有之乎答曰士之相信闻流言而不信者何哉以其所已行之事占之也昔先君在卫卫君问军旅焉拒而不告问不已摄驾而去【摄取也】卫君请见犹不能终何夫人之能觌乎古者大飨夫人与焉於时礼仪虽废犹有行之者意卫君夫人飨夫子则夫子亦弗获已矣若夫阿谷之言起於近世殆是假其类以行其心者之为也
子高适魏会秦兵将至信陵君惧造子高之舘而问祈胜之礼焉子高曰命勇谋之将以御敌先使之迎於敌所从来之方为坛祈克于五帝衣服随其方色执事人数从其方之数牲则用其方之牲祝史告于社稷宗庙邦域之内名山大川君亲素服誓衆于太庙曰某人不道侵犯大国二三子尚皆同心比力死守将帅稽首再拜受命既誓将帅勒士卒陈於庙之右君立太庙之庭祝史立于社百官各警其事御於君以待命乃大鼓于庙门诏将帅命卒习射三发击刺三行告庙用兵于敌也五兵备効乃鼔而出以即敌此诸侯应敌之礼也信陵君曰敬受教信陵君问子高曰古者军旅赏人必於祖戮人必於社其义何也答曰赏功於祖告分之均示不敢专也戮罪於社告中於土示听之当也
陈尫【魏人】性多秽訾每得酒食必先拨捐之然後乃食子高告之曰子无然也似有态者昔君子之於酒食有率尝之义无捐放之道假其可食其上下如择假令不洁其下滋甚陈尫曰吾知其无益意欲如此子高曰意不可恣也夫木之性以櫽括自直可以人而不如木乎子不见夫鸡耶聚糓如陵跪而啄之若纵子之意则与鸡岂有异乎陈尫跪曰吾今而後知过矣请终改之子高任司马乂为将於齐与燕战而败齐君曰以子贤明故信子也答曰君知穿孰若周公齐君曰周公圣人而子贤者弗如也子高曰然臣固弗如周公也以臣之知乂孰若周公之知其弟齐君曰兄弟审於他人子高曰君之言是也夫以周公之圣兄弟相知之审而近失於管蔡明人难知也臣与乂相见观其材志察其所履齐国之士弗能过也书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穿何惭焉且曹子为鲁三与齐战三败失地然後以勇敢之节奋三尺之劒要桓公管仲於盟坛卒收其所丧夫君子之败如日月之蚀人各有能乂庸可弃乎今燕以诈破乂是乂不能於诈也臣之称乂称其武勇才艺不称其诈也乂虽败臣固不失其所称焉齐君屈辞而不黜司马乂
对魏王第十四
魏王问人主所以为患【魏安厘王】子高对曰建大臣而不与谋嬖幸者言用则知士以疎自疑【自疑上之疎已也】嬖臣以遇徼幸者内则射合主心外则挺主之非此最人主之大患也
子高谓魏王曰臣入魏国见君之二计臣焉张叔谋有余范威智不逮然其功一也王曰叔也有余威也不逮何同乎答曰驽骥同辕伯乐为之咨嗟玉石相揉和氏为之叹息故贤愚共贯则能士匿谋真伪相错则正士结舌叔虽有余犹威不逮也
魏王问何如可谓大臣子高答曰大臣则必取衆人之选能犯顔谏争公正无私者计陈事成主裁其赏事败臣执其咎主任之而无疑臣当之而弗避君总其美臣行其义然则君不猜於臣臣不隐於君故动无过计举无败事是以臣主并各有得也
信陵君问曰古之善为国至於无讼其道何由答曰由乎政善也上下勤德而无私德无不化俗无不移衆之所誉政之所是也衆之所毁政之所非也毁誉是非与政相应所以无讼也
齐王行车裂之刑群臣诤之弗听子高见於齐王曰闻君行车裂之刑无道之刑也而君行之臣窃以为下吏之过也王曰寡人尔民多犯法为法之轻也子高曰然此诚君之盛意也夫人含五常之性有喜怒哀乐喜怒哀乐无过其节节过则毁於义民多犯法以法重无所措手足也今天下悠悠士无定处有德则住无德则去欲规覇王之业与衆大国为难而行酷刑以惧远近国内之民将叛四方之士不至此乃亡国之道君之下吏不具以闻徒恐逆主意以为忧不虑不谏之危亡其所矜者小所丧者大故曰下吏之过也臣观之又非徒不诤而已也心知此事之为不可将有非议在後则因曰君忿意实然我谏诤必有龙逢比干之祸是为虚自居於忠正之地而闇推君主使同於桀纣也且夫为人臣见主非而不诤以陷主於危亡罪之大者也人主疾臣之弼已而恶之资臣以箕子比干之忠惑之大者也齐王曰谨闻命遂除车裂之法焉
子高见齐王齐王问谁可临淄宰称管穆焉王曰穆容貌陋民不敬答曰夫见敬在德且臣所称称其材也君王闻晏子赵文子乎晏子长不过三尺面貌恶齐国上下莫不宗焉赵文子其身如不胜衣其言如不出口非但体陋辞气又呐呐然其相晋国晋国以宁诸侯敬服皆有德故也以穆躯形方之二子犹悉贤之昔臣尝行临淄市见屠商焉身修八尺须髯如戟面正红白市之男女未有敬之者无德故也王曰是所谓祖龙始者也【祖龙始乃屠商姓名】忱如先生之言於是乃以管穆为临淄宰
陈士义第十五
魏王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子顺为相【孔武後名斌字子顺子高之子】子顺谓使者曰若玉信能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疏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尔则魏王不少於一夫子度魏王之心以告我使者曰魏国狭小乏於圣贤寡君久闻下风愿委国先生亲受教训如肯降节岂惟魏国君臣是赖其亦社稷之神只实永受庆於是乃之魏魏王郊迎谓子顺曰寡人不肖嗣先君之业先生圣人之後道德懿邵幸见顾临愿图国政对曰臣覊旅之臣慕君高义是以戾此君辱贶而问以政事敢不敬受君之明命
魏王朝群臣问理国之所先季文对曰唯在知人王未之应子顺进曰知人则哲帝尧所病故四凶在朝鲧任无功夫岂乐然哉人难知故也今文之对不称吾君之所能行而乃欲强吾君以圣人所难此不可行之说也王曰先生言之对曰当今所急在修仁尚义崇德敦礼以接邻国而已昔舜命衆官群臣竞让德礼之致也苟使朝臣皆有推贤之心主虽不知人则臣位必当若皆以知人为治则人主宜未过尧且其目所不见者亦必漏矣王曰善矣
秦王得西戎利刀以之割玉如割木焉以示东方诸侯魏王问子顺曰古亦有之乎对曰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鋘之劒火浣之布其劒长尺有咫链钢赤劒用之切玉如泥焉是则古亦有也王曰火浣之布若何对曰周书火浣布垢必投诸火布则火色垢乃灰色出火振之皜然疑乎雪焉王曰今何以独无对曰秦贪而多求求欲无厌是故西戎闭而不致此以素防絶之也然则人主贪欲乃异物所以不至不可不慎也
魏王曰吾闻道士登华山则长生不死意亦愿之对曰古无是道非所?也王曰吾闻信之对曰未审君之所闻亲闻之於不死者耶闻之於传闻者耶君闻之於传闻者?也若闻之於不死者今安在在者君学之勿疑不在者君勿学无疑
李由之母少寡与李音窃相好而生由由有才艺仕於魏王甚爱之或曰李由母奸不知其父不足贵也王以告由且曰吾不以此贱子也虽然古之圣贤亦有似子者乎吾将举以折毁子者李由对曰今人不通於远在臣欲言谁尔且孔子少孤则亦不知其父者也孔子母死殡於五父之衢人见之皆以为孤葬问鄹曼父之母得合葬於防此则圣人与臣同者也王笑曰善子顺闻之问魏王曰李由安得斯言王曰假以自显无伤也对曰虚造谤言以诬圣人非无伤也且夫明主之於臣唯德所在不以小疵妨大行也昔鬭子文生於淫而不害其为令尹今李由可则宠之何患於人之言而使横生不然之说若欺有知则有知不受若欺凡人则凡人无知必以问臣则臣亦不为君之故诬祖以显由也如此群臣更知由恶此必聚矣所谓求白洁而益其垢犹抱石以救溺愈不济矣
魏王使相国修好邻国遂连和於赵赵王既宾之而燕问子顺曰今寡人欲来北狄不知其所以然答曰诱之以其所利而与之通市则自至矣王曰寡人欲因而弱之若与交市分我国货散於夷狄是强之也可乎答曰夫与之市者将以我无用之货取其有用之物是故所以弱之之术也王曰何谓我之无用彼之有用答曰衣服之物则有珠玉五彩饮食之物则有酒醪五熟【五味也】此即我之所有而彼之所利者也夷狄之货唯牛马旃裘弓矢之器是其所饶而轻以与人者也以吾所有易彼所饶如斯不已则夷狄之用将麋於衣食矣殆可举棰而驱之岂徒弱之而已乎赵王曰敬受教
枚产【魏人】问子顺曰臣匮於财闻猗顿善殖货欲学之然先生同国也当知其术愿以告我答曰然知之猗顿鲁之穷士也耕则常饥桑则常寒闻陶朱公富往而问术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当畜五牸於是乃适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之间其滋息不可计赀拟王公驰名天下以兴富於猗氏故曰猗顿且夫为富者非唯一术今子徒问猗顿何也枚产曰亦将问之於先生也答曰吾贫而子问以富术纵有其术是不可用之术也昔人有言能得长生者道士闻而欲学之比往言者死矣道士高蹈而恨夫所欲学学不死也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也今子欲求殖货而问术於我我且自贫安能教子以富乎子之此问有似道士之学不死者也
东里闾【魏人】空腹而好自贤欲自亲於子顺子顺不下或曰夫君子之交於世士亦取其一节而已东闾子疏达亮直大丈夫也求为先生役而先生无意接之斯者无乃非周公之交人乎子顺曰此吾所以行周公之行也夫东闾子外质顽拙有似疏直然内怀容媚谄魅非大丈夫之节也若其度骸称肤面目鬓眉实美於人圣人论士不以为贵者无益於德故也然东闾子中不应外侮慢世士即所谓愚人而谓人为愚者也持其虚状以不德於人此乃周公之所罪何交之有
宫他【魏人】见子顺曰他困贫贱将欲自托富贵之门庶克免乎子顺曰夫富而可以托贫贵而可以寄贱者天下寡矣非信义君子明识穷逹则不可今子所欲托者谁也宫他曰将适赵公子子顺曰非其人矣虽好养士自奉而已终弗能称也宫他曰将适燕相国子顺曰彼徒兄弟甥舅各济其私无求贤之志不足归也宫他曰将适齐田氏子顺曰齐大国也其士大夫皆有自多之心不能容子也他曰然则何向而可子顺曰吾勿识也宫他曰唯先生知人愿告所择将往庇焉子顺曰济子之欲则宜若郈成子者也昔郈成子自鲁聘晋过乎卫右宰谷臣止而觞之陈乐而不作送以宝璧反过而不辞其仆曰日者右宰之觞吾子甚欢也今过而不辞何也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与我欢也陈乐而不作告我哀也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此观之卫其有乱乎背卫三十里闻甯喜作难右宰死之还车而临三举而归反命于君乃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居之分禄而食之其子长而反其璧夫子闻之曰智可与徵谋仁可以托孤廉可以寄财者其郈成子之谓乎今子求若人之比庇焉可也宫他曰循先生之言舍先生将安之请从执事子顺辞不得已乃言之魏王而升诸朝
子顺相魏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秩者不悦乃造谤言文咨【魏人】以告且曰夫不害前政而有成孰与变之而起谤哉子顺曰民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後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後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圣贤庸知谤止独无时乎文咨曰子产之谤尝亦闻之未识先君之谤何也子顺曰先君初相鲁鲁人谤诵曰麛裘而芾投之无戾芾之麛裘投之无邮及三年政成化既行民又作诵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文咨喜曰乃知先生亦不异乎圣贤矣
魏王谓子顺曰吾欲致天下之士奈何子顺对曰昔周穆王问祭公谋父曰吾欲得天下贤才对曰去其帝王之色则几乎得贤才矣今臣亦请君去其尊贵之色而已王曰吾欲得无欲之士为臣何如子顺曰人之可使以有欲也故欲多者其所得用亦多欲少者其所得用亦少夫夷齐无欲虽文武不能制君安得而臣之
论势第十六
魏王问相国曰今秦负强以无道陵天下天下莫不患寡人欲割国之半以亲诸侯求从事於秦可乎子顺对曰以臣观之殆无益也今天下诸侯畏秦之日久矣数被其毒无欲复之之志心无所计委国於游说之士游说之士挟强秦以为资卖其国以收利义手服从曾不能制如君之谋未获其利而祗为名适足以速秦之首诛则无以得之不如守常以须其变也王曰秦其遂有天下乎对曰必然焉虽然取不以道得不以道自古以来未有能终之者五国西诛秦子顺会之秦未入境而还诸侯留兵於成臯子顺谓市丘子曰此师楚为之主今兵罢而不散殆有异意君其备之市丘子曰先生幸而教之愿以国寄先生子顺许诺遂见楚王曰王约五国而西伐秦事既不集又久师於市丘谤君者或以君欲攻市丘以偿兵费天下之士且以是轻君而重秦又且不义君之为矣王可不卜交乎楚王曰奈何子顺曰王出令使五国勿攻市丘五国重王则听王之令矣不重王则且反王之令而攻市丘以此卜五国交王之轻重必明矣楚王敬诺而五国散
赵闲魏将以求亲於秦子顺谓赵王曰【赵悼襄王】此君之下吏计过也比目之鱼所以不见得於人者以偶视而俱走也今秦有兼吞天下之志日夜伺间不忘於侧息也赵魏与之隣接而强弱不敌秦所以不敢图并赵魏者徒以二国并目周旋者也今无故自离以资强秦天下拙谋无过此者故臣曰君之下吏计过也夫连鸡不能上捷亦犹二国构难不能自免於秦也愿王熟虑之赵王曰敬受教
韩与魏有隙子顺谓韩王曰昭厘侯一世之明君也【韩宣惠王乃昭厘侯之子】申不害一世之贤相也韩与魏敌侔之国而厘侯执圭见梁君者非好卑而恶尊虑过而计失也与严敌为隣而动有?亡之变独劲不能支二难故降心以相从屈己以求存也申不害虑事而言忠臣也昭厘侯听而行之明君也今韩弱於始之韩魏弱於始之魏秦强於始之秦而背先人之旧好以区区之衆居二敌之间非良策也齐楚远而难恃秦魏呼吸而至舍近而求远是以虚名自累而不免近敌之困者也为王计者莫如除小忿全大好也吴越之人同舟济江中流遇风波其相救如左右手者所患同也今不恤所同之患是不如吴越之舟人也韩王曰善
秦兵攻赵魏大夫以为於魏便子顺曰何谓曰胜赵则吾因而服焉不胜赵则可乘弊而击之子顺曰不然秦自孝公以来战未尝屈今皆良将何弊之乘大夫曰纵其胜赵於我何损邻之不修国之福也子顺曰秦贪暴之国也胜赵必复他求吾恐於时受其师也先人有言燕雀处屋子母相哺喣喣然其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竈突炎上栋宇将焚燕雀顔不变不知祸之及己也今子不悟赵破患将及己可以人而同於燕雀乎
齐攻赵围廪丘赵使孔青帅五万击之尅齐军获尸三万赵王诏勿归其尸将以困之子顺聘赵问王曰不归尸其困何也曰其父兄子弟悲苦无已废其产也子顺曰非所以困之也死一也归尸与不悲苦胡异焉以臣愚计贫齐之术乃宜归尸王曰何谓对曰使其家远来迎尸不得事农一费也归所葬使其送死终事二费也二年之中丧卒三万三费也欲无困贫不能得已王曰善既而齐大夫闻其子顺之谋曰君子之谋其利溥哉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叹曰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言不当於主而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尸利也尸利素飱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事魏王遣使入其馆谢曰寡人昧於政事不显明是非以啓罪於先生今知改矣愿先生为百姓故幸起而教之辞曰臣有犬马之疾不任国事苟得从四民之列子弟供魏国之征乃君惠也敢辱君命以速刑书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吾将行如之山东则山东之国将并於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穷于家
秦急攻魏王恐或谓子顺曰如之何答曰吾私有计然岂能贤於执政故无言焉魏王闻之驾如孔氏亲问焉曰国亡矣如之何对曰夫弃之不如用之之易也死之不如弃之之易也人能弃之弗能用也能死之不能弃也今王亡地数百里亡城数十而患不解是王弃之非用之也秦之强天下无敌魏之弱甚矣而王是以质秦【景闵王为太子时尝质於秦】此王能死不能弃之也是重过也若能用臣之讣则亏地不足伤国卑体不足苦身患除怨报矣今秦四境之内执政以下固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门闾之下廊庙之上犹皆如是今王诚能割地赂秦以为嫪毒功卑身尊秦以固嫪毒王是以国赞嫪毒也则嫪毒胜矣於是太后之德王也深如骨肉王之交最为天下之上矣孰不弃吕氏而从嫪毒天下皆然则王怨必报矣【按此策甚疎必非子顺语】
执节第十七
赵孝成王问曰昔伊尹为臣而放其君其君不怨何行而得乎此也子顺答曰伊尹执人臣之节而弼其君以礼亦行此道而已矣王曰方以放君为名而先生称礼何也子顺曰以礼括其君使入於善也曰其说可得闻乎答曰其在商书太甲嗣立而干冢宰之政伊尹曰惟王旧行不义习与性成予不狎于不顺王始即桐迩于先王其训罔以後人迷王往居忧允思厥祖之明德是言太甲在丧不明乎人子之道而欲知政於是伊尹使之居桐近汤之墓处忧哀之地放之不俾知政三年服竟然後反之即所以奉礼执节事太甲者也率其君以义强其君以孝道未有行此见怨也王曰善哉我未之闻也
魏安厘王问子顺曰马回之为人虽少才文梗梗亮直【一作缏】有大丈夫之节吾欲以为相可乎答曰知臣莫若君何有不可至於亮直之节臣未明也王曰何故答曰闻诸孙卿云其为人也长目而豕视者必体方而心圆每以其法相人千百不失臣见回非不伟其体干也然甚疑其目王卒用之三月果以谄得罪
新垣固谓子顺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今子相魏未闻异政而即自退其有志不得白何去之速也答曰以无异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无良毉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理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当如今日山东之国弊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节而入秦燕齐宋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尽为秦乎
季节见於子顺子顺赐之酒辞问其故对曰今日家之忌日也故不敢饮子顺曰饮也【礼忌日不乐而己未有无饮者】礼虽服衰麻见於君及先生与之粱肉无辞所以敬尊长而不敢遂其私也忌日方於有服则轻矣
魏安厘王问天下之高士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答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文武欲作尧舜而至焉昔我先君夫子欲作文武而至焉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习与体成则自然矣
虞卿着书名曰春秋魏齐曰子无然也春秋孔圣所以名经也今子之书大抵谈说而已亦以为名何答曰经者取其事常也可常则为经矣且不为孔子其无经乎齐问子顺子顺曰无伤也鲁之史记曰春秋经因以为名焉又晏子之书亦曰春秋吾闻泰山之上封禅者七十有二君其见称述数不盈十所谓贵贱不嫌同名也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雀於赵王而缀之以五丝赵王大悦申叔以告子顺曰王何以为也对曰正旦放之示有生也子顺曰此委巷之鄙事尔非先王之法也且又不令申叔曰敢问何谓不令答曰夫雀者取其名焉则宜受之於上不宜取之於下下人非所得制爵也而王悦此殆非吉祥矣昔虢公祈神神赐之土田是失国而更受田之祥也今以一国之王受民之雀将何悦哉申叔问曰犬马之名皆因其形色而名焉唯韩卢宋鹊独否何也子顺答曰卢黑色鹊白黑色非色而何魏公子无忌死韩君将亲吊焉其子荣之以告子顺子顺曰必辞之礼邻国君吊君主之今君不命子则子无所受其君也其子辞韩韩君乃止
子高以为赵平原君覇世之士惜其不遇时也其子子顺以为衰世之好事公子无伯相之才也申叔问子顺曰子之家公有道先生既论之矣今子易之是非焉在答曰言贵尽心亦各有所见也若是非则明智者裁之申叔问子顺曰礼为人臣三谏不从可以称其君之非乎答曰礼所不得也曰叔也昔者逮事有道先生问此义焉而告叔曰得称其非者所以使天下人君不敢遂其非也子顺曰然吾亦闻之是亡考起时之言非礼意也礼受放之臣不说人以无罪先君夫子曰事君欲谏不欲陈言不欲显君之非也申叔曰然则晏子叔向皆非礼也答曰此二大夫相与私燕言及国事未以为非礼也晏子既陈屦贱而踊贵於其君其君为之省刑然以及叔向叔向听晏子之私又承其问所宜亦答以其事也
魏王问子顺曰寡人闻昔者上天神异后稷而为之下嘉谷周以遂兴往中山之地无故有谷非人所为云天雨之反亡国何故也答曰天虽至神自古及今未闻下谷与人也诗美后稷能大教民种嘉谷以利天下故诗曰诞降嘉种犹书所谓稷降播种农殖嘉谷皆说种之其义一也若中山之谷妖恠之事非所谓天祥也赵王问相於平原君平原君曰邹文可【赵人】王曰其行如何对曰夫孔子高天下之高士也取友以行交游以道文与之游称曰好义王其用之王卒不用後以平原君言问子顺且曰先生知之乎答曰先父之所交也何敢不知王曰寡人虽失之在前犹愿闻其行於先生也答曰行不苟合虽贱不渝君子人也王遂礼之固以老辞赵王问子顺曰寡人闻孔氏之世自正考父以来儒林相继仲尼重之以大圣自兹以降世业不替天下诸侯咸资礼焉先生承其绪作二国师从古及今载德流声未有若先生之嗣率由前训将与天地相敝矣答曰若先祖父并禀圣人之性如君王之言也至如臣者学行不敏寄食於赵禄仕於魏幸遇二国之君寛以容之若乃师也未敢承命假令赖君之愿後世克祚不忝前人不泯祖业岂徒一家之赐哉亦天下之庆也王曰必然必然
诘墨第十八【墨翟着书诬称孔晏之事故孔鲋诘辨之】
【墨子称景公问晏子以孔子而不对又问三皆不对公曰以孔子语寡人者衆矣俱以为贤人今问子而不对何也晏子曰婴闻孔子之荆知白公谋而奉之以石乞劝下乱上教臣弑君非圣贤之行也】
诘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应聘如荆不用而反周旋乎陈宋齐卫楚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孙胜以为白公【史云二年】是时鲁哀公十五年也夫子自卫反鲁居五年矣白公立一年然後乃谋作乱乱作在哀公十六年秋也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虽欲谤毁圣人虚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
【墨子曰孔子之齐见景公公悦之封之以尼谿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立命而怠事崇丧遂哀盛用繁礼其道不可以治国其学不可以导家公曰善】
诘之曰即如此言晏子为非儒恶礼不欲崇丧遂哀也察传记晏子之所行未有以异於儒焉又景公问所以为政晏子答以礼云景公曰礼其可以治乎晏子曰礼於政与天地并此则未有以恶於礼也晏桓子卒晏婴斩衰枕草苴絰带杖菅菲食粥居於倚庐遂哀三年此又未有以异於儒也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晏子所弗为
【墨子曰孔子怒景公之不封已乃树?夷子皮於田常之门】
诘之曰夫树人为信己也记曰孔子适齐恶陈常而终不见【即田常】常病之亦恶孔子交相恶而又任事其然矣记又曰陈常弑其君孔子斋戒沐浴而朝请讨之观其终不树子皮审矣
【墨子曰孔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孙】
诘之曰若以季孙为相司宼统焉奉之自法也若附意季孙季孙既受女乐则孔子去之季孙欲杀囚则孔子赦之非苟顺之谓也
【墨子曰孔子厄於陈蔡之间子路烹豚孔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之剥人之衣以沽酒孔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之】
诘之曰所谓厄者沽酒无处藜藿不粒乏食七日若烹豚饮酒则何言乎厄斯不然矣且子路为人勇於见义纵有豚酒不以义不取之可知也又何问焉
【墨子曰孔子诸弟子子贡季路辅孔悝以乱卫阳货乱鲁佛肸以中牟畔漆雕开形残】
诘之曰如此言卫之乱子贡季路为之耶斯不待言而了矣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何弟子之有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则有之矣为孔子弟子未之闻也且漆雕开形残非行己之致何伤於德哉
【墨子曰孔子相鲁齐景公患之谓晏子曰邻有圣人国之忧也今孔子相鲁为之若何晏子对曰君其勿忧彼鲁君弱主也孔子圣相也不如阴重孔子欲以相齐则必强谏鲁君鲁君不听将适齐君勿受则孔子困矣】
诘之曰按如此辞则景公晏子畏孔子之圣也上乃云非圣贤之行上下相反若晏子悖可也否则不然矣【墨子曰孔子见景公公曰先生素不见晏子乎对曰晏子事三君而得顺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见也公告晏子晏子曰三君皆欲其国安是以婴得顺也闻君子独立不慙於影今孔子伐树削迹不自以为辱身穷陈蔡不自以为约始吾望儒贵之今则疑之】
诘之曰若是乎孔子晏子交相毁也小人有之君子则否孔子曰灵公污而晏子事之以洁庄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俭晏子君子也梁丘据问晏子曰事三君而不同心而俱顺焉仁人固多心乎晏子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婴之心非三也孔子闻之曰小子记之晏子以一心事三君君子也如此则孔子誉晏子非所谓毁而不见也景公问晏子曰若人之衆则有孔子乎对曰孔子者君子行有节者也晏子又曰盈成匡父之孝子兄之弟弟也其父尚为孔子门人门人且以为贵则其师亦不贱矣是则晏子亦誉孔子可知也夫德之不修己之罪也不幸而屈於人己之命也伐树削迹絶粮七日何约乎哉若晏子以此而疑儒则晏子亦不足贤矣
【墨子曰景公祭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对曰鲁孔子之徒也其母死服丧三年哭泣甚哀公曰岂不可哉晏子曰古者圣人非不能也而不为者知其无补於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
诘之曰墨子欲以亲死不服三日哭而已於意安者卒自行之空用晏子为引而同乎己适证其非耳且晏子服父礼则无缘非行礼者也
曹明问子鱼曰【子鱼孔鲋】观子诘墨者之辞事义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复起对之乎答曰苟得其理虽百墨吾益明白焉失其正虽一人犹不能当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矫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尽乎曹明曰可得闻诸子鱼曰昔齐景公问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覇诸侯乎对曰官未具也臣亟以闻而君未肯然也臣闻孔子圣人然犹居处勌惰廉隅不修则原宪季羔侍气郁而疾志意不通则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勤则顔闵冉雍侍今君之朝臣万人立车千乘不善之政加於下民者衆矣未能以闻者臣故曰官未备也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此又孔子之贵晏子者也曹明曰吾始谓墨子可疑今则决妄不疑矣
独治第十九
子鱼生於战国之世长於兵戎之间然独乐先王之道讲习不倦季则谓子鱼曰丈夫不生则已生则有云为於世者也今先生澹泊世务修无用之业当身不蒙其荣百姓不获其利窃为先生不取也子鱼曰不如子之言也武者可以进取文者可与守成今天下将扰扰焉终必有所定子修武以助之取吾修文以助之守不亦可乎且吾不才无军旅之任徒能保其祖业优游以卒岁者也
秦始皇东并子鱼谓其徒叔孙通曰子之学可矣盍仕乎对曰臣所学於先生者不用於今不可仕也子鱼曰子之材能见时变今为不用之学殆非子情也叔孙通遂辞去以法仕秦
尹曾谓子鱼曰子之读先王之书将奚以为答曰为治也世治则助之行道世乱则独治其身治之至也陈余谓子鱼曰秦将?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矣子鱼曰顾有可惧者必或求天下之书焚之书不出则有祸吾将先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子鱼居魏与张耳陈余相善耳余魏之名士也秦?魏求耳余惧走会陈胜吴广起兵於陈欲以诛秦余谓陈王曰今必欲定天下取王侯者其道莫若师贤而友智孔子之孙今在魏居乱世能正其行修其祖业不为时变其父相魏以圣道辅战国见利不易操名诸侯世有家法其人通材足以干天下博知足以虑未形必宗此人天下无敌矣陈王大悦遣使者齎千金加束帛以车三乘聘焉耳又使谓子鱼曰天下之事已可见矣今陈王兴义兵讨不义子宜速来以集其事王又闻子贤欲谘良谋虚意相望也子鱼遂往陈王郊迎而执其手议世务子鱼以覇王之业劝之王悦其言遂尊以博士为太师谘度焉
子鱼名鲋甲陈人或谓之子鲋或称孔甲陈胜既立为王其妻之父兄往焉胜以衆宾待之长揖不拜无加其礼其妻之父怒曰估乱僭号而傲长者不能久矣不辞而去陈王跪谢遂不为顾王心慙焉遂适博士太师之舘而言曰予虽丈夫哉然塞於礼义以啓於姻娅唯先生幸训诲之使免於戾可乎子鱼曰王所问者善也敢固无辞以对乎今以礼言耶则礼无不拜且宗族婚媾又与衆宾异敬者也敬而加亲自古以然也王曰虽已失之於前庶欲收之於後也愿先生修明其事必遵奉焉对曰昔唐尧内亲九族外协万邦礼以婚为昆弟妻之父母为外舅姑由是明之则拜之可知夫婚亲之义非宗贤之类也虽自已臣莫敢不敬昔魏信陵君尝以此质臣之父臣之父曰於诸母之昆弟妻之诸父则以亲配德年以上虽拜之可也幼於己者揖之可也此出於人情而可常者也王曰善哉请问同姓而服不及者其制何耶对曰先王制礼虽国君有合族之道宗人掌其列继之以姓而无别醊之以食而无殊各随本属之隆杀属近则死为之免属远则吊之而已礼之正也是故臣之家哭孔氏之别姓於弗父之庙哭孔氏则於夫子之庙此有据而然也周之道虽百世婚姻不通重先君之同体也王跪曰先生之言厥义博哉寡人虽固敢不尽心
问军礼第二十
陈王问太师曰行军之礼可得备闻乎答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自天子出必以岁之孟秋赏军师武人於朝简练杰俊任用有功命将选士以诛不义於是孟冬以级授军司徒执扑北面而誓之誓于社以习其事先期五日太史筮於祖庙择吉日斋戒告于郊社稷宗庙既筮则献兆於天子天子使有司以牲特告社告以所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学以受成然後乃类于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齐车迁庙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马职奉之无迁庙主则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谓之主命亦载齐车凡行主皮圭币帛皆每舍奠焉而後就舘主车止于中门之外外门之内庙主居于道左社主居于道右其所经名山大川皆祭告焉及至敌所将战太史卜战日卜右御先期三日有司明以敌人罪状告之史史定誓命战日将帅陈列车甲卒伍于军门之前有司读诰誓使周定三令五申既毕遂祷战祈克于上帝然後即敌将士战全已克敌史择吉日复禡于所征之地柴于上帝祭社奠祖以告克者不顿兵伤士也战不克则不告也凡类禡皆用甲丙戊庚壬之刚日有司简功行赏不稽于时其用命者则加爵受赐于祖奠之前其奔北犯令者则加刑罚戮于社主之前然後鸣金振旅有司徧告捷于时所有事之山川既至舍于国外三日斋以特牛亲格于祖祢然後入设奠以反主若主命则卒奠歛主埋之于庙两阶间反社主如初迎之礼舍奠于帝学以讯馘告大享于群吏用备乐飨有功於祖庙舍爵策勲焉谓之饮至天子亲征之礼也陈王曰其命将出征则如之何太师曰古者大将受命而出则忘其国即戎师阵则忘其家故天子命将出征亲洁斋盛服设奠于祖以诏之大将先入军吏毕从皆北面再拜稽首而受天子当阶南面命授之节钺大将受天子乃东向西面而揖之亦弗御也然後告大社冢宰执蜃宜於社之右南面授大将大将北面稽首再拜而受之承所颁赐于军吏其出不类其克不禡战之所在有大山川则祈焉祷克于五帝捷则报之振旅复命简异功勤亲告庙告社而後适朝礼也王曰将居军中之礼胜败之变则如之何太师曰将帅尚左士卒尚右出国先锋入国後刃介胄在身执鋭在列虽君父不拜若不幸军败则驿骑赴告于载櫜韔天子素服哭于库门之外三日大夫素服哭于社亦如之亡将失城则皆哭七日天子使使迎于军命将帅无请罪然後将帅结草自缚袒右肩而入盖丧礼也王曰行古礼如何太师曰古之礼固为於今也有其人行其礼则可无其人行其礼则民弗与也
答问第二十一
陈人有武臣谓子鲋曰夫圣人者诚高材美称也吾谓圣人之知必见未形之前功垂於身後立教而戾夫弗犯吐言而辩士不破也子之先君可谓当之矣然韩子立法其所以异夫子之谓者纷如也予每探其意而校其事持久历远遏奸劝善韩氏未必非孔子未必得也吾今而後乃知圣人无世不有前圣後圣法制固不一也若韩非者亦当世之圣人也子鲋曰子信之为然是固未免凡俗也今世人有言高者必以极天为称言下者必以深渊为名是资势之谈而无其实者也好事而未必凿也必言经以自辅援圣以自贤欲以取信於群愚而度其说也若诸子之书其义皆然吾先君之所自志也请畧说一隅而君子审其信否焉武臣曰诺子鲋曰乃者赵韩共并知氏赵襄子之行赏先加具臣而後有功韩非书云夫子善之引以张本然後难之岂有不似哉然实诈也何以明其然昔我先君以春秋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至二十七年荀瑶与韩赵魏伐郑遇东垣而还是时夫子卒已十一年矣而晋四卿皆在也後悼公十四年知氏乃亡此先後甚远而韩非公称之曾无怍意是则世多好事之徒皆非之罪也故吾以是默口於小道塞耳於诸子久矣而子立尺表以度天植寸指以测渊蒙大道而不悟信诬说以疑圣殆非所望也武臣义手跪谢施施而退遂告人曰吾自以为学之博矣而可否於孔氏方知学不在多要在精之也陈王问太师曰寡人不得为贤所推而得南面称孤其幸多矣今既赖二三君子且又欲规久长之图何施而可答曰信王之言万世之福也敢称古以对昔周代殷乃兴?继絶以为政首今诚法之则六国定不擕抑久长之本王曰周存二代别有三恪其事云何答曰封夏殷之後以为二代绍虞帝胤备为三恪恪敬也礼之如宾客也非谓特有二代别有三恪也凡所以立二代者备王道通三统也王曰三统者何答曰各自用其正朔二代与周是谓三统王曰六国之後君吾不能封也远世之王於我何有吾自举不及於周又安能纯法之乎陈王涉读国语言申生事顾博士曰始予信圣贤之道乃今知其不诚也先生以为何如答曰王何谓哉王曰晋献惑听谗而书又载骊姬夜泣公而以信入其言人之夫妇夜处幽室之中莫能知其私焉虽黔首犹然况国君乎予以是知其不信乃好事者为之辞将欲成其说以诬愚俗也故使予并疑于圣人也博士曰不然也古者人君外朝有国史内朝则有女史举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以无讳示後世善以为式恶以为戒废而不记史失其官故凡若晋侯骊姬牀第之私房中之事不得舍焉若夫设教之言驱群俗使人入道而不知其所以者也今此皆书实事累累若贯珠可无疑矣王曰先生真圣人之後风也今幸得闻命寡人无过焉陈王涉使周章为将西入关以诛秦秦使将章邯拒之陈王以秦国之乱也有轻之之意势若有余而不设敌备博士太师谏曰章邯秦之名将周章非其敌也今王使章霈然自得而不设备臣窃惑焉夫虽天之所舍其祸福吉凶大者在天小者由人今王不修人利以应天祥若跌而不振悔之无及也王曰寡人之军先生无累也请先生息虑也又谏曰臣闻兵法无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也今恃敌而不自恃非良计也王曰先生所言计策深妙予不识也先生休矣已而告人曰儒者可与守成难与进取信哉博士他日复谏曰臣闻国大兵衆无备难恃一人善射百夫决拾章邯枭将卒皆死士也周章若懦使彼席卷来前莫有当其锋者王曰先生所称寡人昧昧焉愿以人间近事喻之答曰流俗之事臣所不忍也今王命之敢不尽情愿王察之也臣昔在梁梁人有阳由者其力扛鼎伎巧过人骨腾肉飞手搏兽国人惧之然无治室之训礼教不立妻不畏惮浸相泄渎方乃积怒妻坐於牀答焉左手建杖右手制其头妻亦奋恚因授以背使杖击之而自撮其隂由乃仆地气絶而不能兴邻人闻其凶凶也窥而见之趋而救之妻愈戆忿莫肯舍旃或发其裳然後乃放夫以无敌之伎力而劣於女子之手者何也轻之无备故也今王与秦角强弱非若由之夫妻也而轻秦过甚臣是以惧故区区之心欲王备患之也王曰譬类忱佳然实不同也弗听周章果败而无後救邯遂进兵击陈王师大败
博士凡仕六旬老于陈将没戒其弟子曰鲁天下有仁义之国也战国之世讲颂不衰且先君之庙在焉吾谓叔孙通处浊世而清其身学儒术而知权变是今师也宗於有道必有令图归必事焉
孔丛子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