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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访问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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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泰戈尔的访问美国,为的是想美国人对他的国际大学的理想表同情。在战前及战争期间,他曾走马看花地到美国跑了两趟。他所得的印象是,这个年轻的新大陆,比较旧大陆更能够热烈响应他的主张,因为后者被战神蹂躏,个个抱着民族的偏见及领土的狭窄的观念。

假如你对于天下一家的主张有相当的认识,那么下文所引述的他的言论就很有意义。

所有人为的藩篱应该拆掉,这个时代已经到了。只有那个根本上和普遍的原则相协调的国家才能够生存;而那个想在特殊的偏僻的洞里找到安全的国家将会毁灭。饲养婴儿的地方应该隔开,他的摇篮应该平安。但是,当婴儿已经长大成人后,假如继续采取同样的隔离的方法,这将使他的心身衰弱下去。……

我们应该预备伟大的场合,让全世界从事千年万代的合作。在那种场合里,每个国家可以和别的国家互相取舍;在那种场合里,每个国家可以从历史发展的阶段来研究,这种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来调整知识,将成为未来时代的关键。

胸襟豁达的泰戈尔,绝对不是排外主义者。相反的,他要把本国的文化做主体,然后尽量吸收西方各国的文化;利用人家的文化做精神食粮,而不至成为负担。要达到这目的,我们必须精通西方各国的文化,不要站在边缘,给人家作书本的杂差。

当泰戈尔访问美国的时候,他刚好害病,所以他的意志十分消沉。美国人对于国际文化合作这问题的反应,起初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么直接爽快。因此,他给安德烈的信札带着悲观的情调。

在1920年10月28日,从纽约发出的一封信里,他说:

我们的轮船抵达埠口——因为时间太迟,今晚我们不能上岸。从一个海岸到另一个海岸,激怒的波浪在动荡,呼啸的风声在威胁,但是,到头来,平安抵岸,而那种瓜分世界的孤独感,似乎非真实,而且被人忘记。在一代又一代的航海家的心目中,漂洋过海的事情并没有完成。波浪的怒号,盐海的悲鸣,无分昼夜地追随他们。但是,避风港已经在望,时间的新大陆,准备以光和生命来欢迎,同时,它还邀请人家到未曾发现的地方。我已经闻到未来的气息,同时,也见到鸟儿从岸上带来希望的歌声。

诗人的视野是广大无边。他生在这时代,可是他的思想和见识是超过这时代。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为未来的美好的世界着想。

印度像中国一样,它的诗人多数过着“闲静少言”的隐居生活。要他们到乱哄哄的都市去争名争利,他们可缺少那种劲头。然而现在泰戈尔却要到全世界最热闹的市场去宣传东方文明,这对他不消说是个大负担,他说:

我是个诗人,要我忍受那些没有时间思索的忙人很鲁莽地乱挤着我的途径,这倒是很困难。我不是运动家。我不属于竞技场。好奇的群众对我的凝视,把我的灵魂烧焦了。然而一种力量却号召我跑到西方国家的人群中,而它所加于我的使命,我从来没有训练过。真理从芦苇中锻炼自己的箭杆,又轻便,又脆弱。

泰戈尔一向主张归真返璞的生活是最愉快的生活。因此,他到了纽约后,那种繁华热闹的生活,他实在过不惯。他觉得自己好像住在庞大的堡垒里的地牢。两相比较,他相信圣蒂尼克坦的无限自由的生活实在值得人留恋。他认为大都市的紧张繁忙的气氛,整天催促牺牲者,结果,使牺牲者走投无路。在那种心情下,他恨不得提早回去。

我们知道,泰戈尔这次赴美的次要目的,是想替他的国际大学筹款,可是他一想起富人的支票簿里边包含着种种血腥的味儿,他的心已经冷了半截。他希望每个出钱的人都带着一种仁爱的心理。事实上,只有仁爱才能够对真理表示敬意。不过仁爱的呼声和金元并没有多大关系。当二者不可得兼的时候,他宁愿舍弃金元,跑到故乡去享受笑声和歌声的简朴的乐趣。

泰戈尔是个注重精神,厌恶形式的人。他想打破一切形式的藩篱,找到内心的真意义。1920年12月20日从纽约发出一封信,信里说:

宗教上的形式主义,等于政治上的国家主义;它孕育着宗派的妄自尊大的心理,彼此互不相谅,再加上图谋迫害的精神。我们印度中古的圣人,通过他们的仁爱的光辉和真理内在的知觉,能够认识人类的精神上的统一性。在他们的心目中,形式主义的无数障碍物根本不存在。因此,印度教和回教的相互敌对的教条——虽然那么不调和——不会使他们为难。

泰戈尔认为这时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东方须和西方接触。凡是有信仰的人,应该负起这使命。虽然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以为东方和西方有基本歧异的地方,但是泰戈尔相信,有信仰、有眼光的人,仍须努力促进东方和西方的携手合作。

像其他伟大的诗人一样,泰戈尔是喜欢做梦的。梦想的生活过得太多,他对于繁华热闹的大都市的嘈杂的生活越不能够适应。他明知西方的社会和他不大协调,可是,当他发现西方还有一部分人对他所负的使命有相当认识的时候,他恨不得竭尽智能为他们服务。

1920年他在纽约过耶稣诞,有45位客人从美国各地到他所住的山边的旅店来联欢。那时,白雪飘飘,木叶尽脱,客中作客,别有一番风味。他看见周遭的人大吃大玩,在狂欢中毫无永生的气氛、镇定的乐趣,不禁使他觉得惊奇。他知道西方人赚钱的本领倒不小,可惜生活的诗意完全被抹杀了。自到纽约后,他更深切地觉得,俭朴的生活和简单的信仰有无限的价值。但是,西方人只信仰财富,结果,财富天天增加,所得的代价却等于零。

怎么样才能够说服西方人士,坦白地指出他们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呢?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认识自己的不愉快。为着消磨闲暇,他们只好拼命去找无聊的娱乐,免得他们被人家发现为不愉快。自欺欺人,不值识者一笑。

平心而论,从朴素的印度的农村,跑到纸醉金迷的万花筒的美国最大的都市,大有“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之慨。在1921年2月5日的一封信里,他说:

西方的文明是一面放大镜,它把最普通的东西尽量放大。它的建筑物、生意、娱乐,都是过分。西方的精神喜爱它的高跟的靴子,而靴子的后跟比靴子本身大得多。

自我来到本洲后,我的数字(升按:这大概是指开销)膨胀得离谱。它不肯收缩到适当的限度内。但是,我老实告诉你,要负起这么样的重担,光是想一想也够使人厌倦。

人类真是环境的动物。环境顺利,身体健康的时候,他对于世间事物有一种感觉;环境不利,身体多病的时候,他对于世间事物另有一种感觉。他到美国的初期,正值隆冬,加以体弱多病,一切都带着灰色。不久之后,新春的气息带来了新的生命,他的健康逐渐恢复,所以他在美国也住得比较舒服。他曾到南部各州去参观,他发现各阶层人士都有温暖的人情味。

泰戈尔以垂老之年,到处旅行,为的是要宣扬他的天下一家、世界大同的主张。他要人家互相敬爱,不要互相怨恨,这本来是极平易近情的论调,可是许多人还是听不进去。

当他在纽约期间,有一天,他到了一个美国著名的艺术批评家府上去访问。

这位批评家极崇拜古代意大利的艺术。泰戈尔好声好气地问他是否也懂得印度的艺术。批评家很鲁莽地答道,他很可能会痛恨印度的艺术。泰戈尔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好像冷水浇背,什么兴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本来很想采取报复的态度,用同样的语调,把西方的艺术也臭骂一顿;可是他究竟修养到家,话到了嘴头,急忙收回去。事实上,他时常想法了解西方的艺术;欣赏犹恐不暇,哪里来的什么痛恨?

在泰戈尔的心目中,世界上第一流的艺术品,可以算是天下公物,不管这个人生在什么国家,来自什么地方。他一方面爱护他的同胞,另一方面又敬重其他国家的诗人和艺术家。他曾说过这么一个豪语:“人类的一切伟大的光荣都属于我。”(all the great glories of man are mine),这和孟子所说的“万物皆备于我”,并没有两样。

他不但不喜欢西方人看不起他的同胞,而且也不希望他的同胞对西方人士有什么误解。当印度的独立运动展开的时候,有些人在提倡国货,排斥外货,同时,还大声疾呼“西方的教育只会伤害我们”,这些不入耳之谈,往往会刺痛他的心。

他认为印度过去的毛病,在于不认识自己的文化,所以才把西方的文化当做自己的文化。但是,当我们能够立定脚跟,拥有自己的知识的资本的时候,那么本国文化和外国文化的交流,不但是自然的趋势,而且使双方俱蒙其利。假如有人说文化交流根本要不得,这简直是其愚不可及,结果,将造成地方割据的思想,产生知识上的贫困。他说:

西方误会东方。这事情生根于二者之间所流行的不协调。但是,假如东方也想误会西方,那么,这对于事情又有什么补救的呢?目前这时代,西方非常强盛;所以很可能把人类所负的伟大使命付托给它。我们从东方来的,为的是向它学习它所能教导的任何东西;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促进履行这时代的使命。我们知道东方也有东西可以教导人家,同时,它也有责任,不要让它的光焰熄灭。将来总有一天,让西方人士有闲暇的心情来认识,他们能够在东方找到粮食和休息的所在。

在只有今天,没有明天;只有今生,不问来生的时代,泰戈尔的教训好像是石沉大海那样,一去无踪。但是,负着时代的使命的大诗人,他是诲人不倦的,在国内如此,在海外也如此。

这次访问新大陆,前后不过6个月。到了1926年,他又到美国观光,不幸中途失了护照,弄得他十分尴尬。这是人生过程中的插曲,不然,生活毫无波折,似乎显出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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