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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周延儒温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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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周延儒

周延儒(1593-1644),字玉绳,号挹斋,常州宜兴(今属江苏)人。

万历四十一年(1613)会试、殿试皆第一,授翰林修撰。时年二十余岁,志满意得,与同年冯铨友善,其后结为儿女姻亲。天启中迁右中允,掌司经局事。不久,冯铨在阉党的内部斗争中失势罢相,周延儒旋以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

崇祯帝即位,诛魏忠贤,清理阉党,周延儒因居南京闲散之地而获擢用,召为礼部右侍郎。崇祯元年冬,驻宁远的四川湖广兵士因连续四月断饷而发生哗变,总兵袁崇焕安抚之,事方得平,锦州兵又哗,崇焕请给饷。崇祯帝召群臣问计,诸臣皆请发帑。周延儒警敏而善伺人意,他熟知崇祯帝与乃祖神宗一样吝啬财货,于是进言异于他人。他的陈奏道出了皇帝的心思,“关门昔防敌,今且防兵,宁远哗饷之,锦州哗复饷之,各边效尤,帑将安给?”又奏称“事迫不得不发,但当求经久之策”1。周延儒的话深得皇帝赞赏。数日后,崇祯帝又召周延儒面议政事,周延儒揣摩崇祯帝猜疑和察察为明之习,奏称锦州兵变大略是骄兵构煽为乱,有关将帅御之无策,以故哗变频仍。时崇祯帝方疑边将要挟,周延儒之奏正合皇帝胸臆,于是大悦,由是颇宠之。崇祯帝初政,客氏、魏忠贤等元凶虽除,徒党犹盛。自倪元璐颂东林攻阉党之疏出,清议渐明,不附阉的正人渐获登用。不久附魏忠贤的阁臣相继罢去,天启中致仕的老资格阁臣韩爌被召,尚在途中。于是皇帝下诏会推阁臣,东林党中的头面人物钱谦益期在必得,派其门生给事中瞿式耜在朝中串联活动,吏部尚书王永光迫于情势,列出了以吏部侍郎成基命、礼部侍郎钱谦益为首的十一人名单,供皇帝挑选。周延儒及礼部尚书温体仁均未获提名。按会推的惯例,礼部尚书应获提名,而把持会推的钱谦益等以温体仁素无人望为词拒之于外。又周延儒议事有独见,召对亦当帝意,却也被摈斥在外,于理未合。时周延儒亦暗结外戚锦衣渠帅郑养性、万炜及东厂太监唐之徵,以为内援,希冀入阁。至是周延儒不与会推之列,大恨,暗布流言,言枚卜阁臣之事为钱谦益党把持。温体仁不附东林,虽官礼部尚书亦不预会推之名,亦愤而不平。温体仁乃奏呈《盖世神奸疏》,弹劾钱谦益的浙江乡试作弊的旧案,言其“关节受贿,神奸结党,不当与阁臣选”1。恰崇祯帝因会推名单不列周延儒等而生疑惑,得温体仁疏后,立即召集有关人员在文华殿面讯,温体仁力攻钱谦益,周延儒助之,奏称:“大凡会议会推,皇上明旨,下九卿科道,以为极公。不知外廷,止沿故套,只是一二个人把持定了,诸臣都不敢开口,就开口也不行,徒然言出祸随。”1钱谦益未料到温体仁攻其旧事,周延儒指斥有验,钱谦益理亏语塞。皇帝以周延儒、温体仁所言符合实情,于是罢钱谦益官,回籍听勘,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坐钱党,降谪有差。崇祯帝乃悉置廷推者不用,枚卜之典遂告流产。

1《明通鉴》卷八一,崇祯元年七月。

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1《烈皇小识》卷二。

崇祯元年十二月,前大学士韩爌还朝,遂为首辅。自文华殿辩论后,周延儒屡蒙召对。二年三月,崇祯帝召周延儒密议,“漏下数十刻乃出,语秘不得闻”2。周延儒得到皇帝的恩眷和进一步的信任。对此,东林一干人非常恐慌,御史黄宗昌搜集周延儒的几件小事劾之,崇祯帝怒,停黄宗昌俸半年。御史李长春疏论独对之非。南京给事中钱允鲸又言“延儒与冯铨密契,延儒秉政,必为逆党翻局”3。周延儒对言官的攻击一一作了答辩,崇祯帝优诏褒答。同年十一月,北兵薄京城,京师警戒,阁臣钱龙锡以袁崇焕案牵连罢职,周延儒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同时入阁的还有何如宠和钱象坤。三年二月,又加太子太保,改文渊阁。周延儒在内阁,竭力援引温体仁和吴宗达,将建议二人入阁的意见书于揭帖,为之力请。崇祯帝憎恶臣下党比欺君,故特别嘉许体仁孤立忠心,六月十一日特旨命温体仁与吴宗达以原官入阁。是年正月,韩爌致仕,三月李标致仕,九月成基命亦致仕,周延儒遂为首辅。寻加少保,改武英殿大学士。

周延儒早年,曾与东林姚希孟、罗喻义相善,由于钱谦益在枚卜一事上做得太过分,事关权势利害之争,周延儒不得不奋起反击,助温体仁攻之。既相之后,延儒总揽全局,会阉党新败,审时度势,不能不与东林这股政治势力共事。鉴于东林士大夫集团并非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于是周延儒一方面与钱谦益等人对立,另一方面则注意改善同其他东林士人的关系。崇祯四年(1631)周延儒主会试,他录取东林后劲张溥、马士奇、吴伟业等。与周延儒并相的温体仁素与东林无涉,既攻钱谦益,益仇东林,温体仁出于自身利害考虑,亟欲将敌视东林的阉党势力转变为自己的政治基础,以抗衡东林。在对待东林和阉党残余势力的态度上,周延儒与温体仁逐渐由差别而发展为分歧。温体仁采取了试探性行动,策划起用阉党官员,他与吏部尚书王永光谋起名丽逆案的王之臣和吕纯如。王、吕二人在逆案中所犯较轻,且于天启中皆在边圉,未尝插手朝廷政治,盖因颂珰获罪,况且崇祯元年东林干员瞿式耜还疏荐吕纯如“谙练边事,猷胆过人,皆可当中枢戎政之任者”1。东林之人荐之,温体仁亦欲荐之,本不当大惊小怪,而有人利用此事挑拨温体仁与周延儒的关系,向周延儒进言说温“体仁将翻逆案而外归咎于公”2。周延儒不察言者之意,刚好中了圈套,他把温体仁荐用王之臣、吕纯如看得过分严重,于是向皇帝奏称“用之臣,亦可雪崔呈秀矣”。皇帝听了周延儒的话,起用王之臣、吕纯如等的事就搁浅了。这样,温体仁决意在政治上与周延儒分道扬镳,温体仁阴鸷有城府,表面上仍曲意媚事周延儒,暗地计划夺其首辅之位,周延儒却不曾察觉。

周延儒是一个典型的没落皇朝的封建官僚,善于攘夺权位,一旦大权在手,殊无为国为民之心,惟知利用权势,谋取私利而已。史称其“庸驽无材略,且性贪”。受姻娅陈于泰万金之馈,使滥厕进士及第之列。周延儒所为遭到给事中吴执御的弹劾。其后又有数十人劾之,因崇祯帝将劾疏一概留中不下,周延儒不得自知,却仍厚着脸皮入直票拟如故。其间子弟暴横乡里,兄弟冒锦衣籍授千户官,用家人为副总兵,京师舆论籍籍,而周延儒仍无敛2《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3《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1《瞿式耜集》卷一《任人宜责实效疏》,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

2《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止之意,仍然我行我素,终为温体仁所乘,狼狈罢归。

崇祯帝初即位时,尽撤镇守中官,黜司礼之权,一心委任大臣。然辽东和内地的战事,屡遭失败,粮饷无着。廷臣却竞相为门户之争,不能赞襄良策,甚至欺蔽朝廷。于是崇祯帝渐渐复用宦官,相继遣宦官监视各镇。又令宦官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温体仁向宦官靠拢,以图周延儒。太监王坤狂躁敢言,在温体仁示意下,疏劾修撰陈于泰,谓其盗窃功名,语侵周延儒。给事中傅朝佑副都御史王志道言中官不当劾首揆,崇祯帝怒,削王志道籍,周延儒不能救解,崇祯帝对周延儒的信任已经动摇。温体仁复嗾给事中陈赞化劾周延儒“昵武弁李元功等,招摇罔利。陛下特恩停刑,元功以为延儒功,索狱囚赇谢。而延儒至目陛下为羲皇上人,语悖逆”1。皇帝怒,穷治其事,锦衣卫考掠李元功无完肤,狱上,周延儒大困。周延儒还希望温体仁为之救解,温体仁不应,还乘机拟旨黜去与周延儒相善可能施以帮助的人。崇祯六年六月,周延儒被迫引疾辞职。皇帝仍待之以礼,赐白金,遣行人护行而归。

周延儒失势后回归乡里,对倾轧自己的温体仁愤恨不已,对曾与友好的东林诸人颇感惭愧。温体仁继周延儒任首辅,日与东林及朝臣中不附从自己的人为仇,五年后才去职。继而当国者是张至发、薛国观等,这些人都步温体仁后尘,引导皇帝苛严以待臣下,摈斥刘宗周、黄道周、刘三俊等正人,朝廷政治情况非常混乱。周延儒不甘心久居乡里,使其心腹知己礼部仪制主事吴昌时与庶吉士张溥为之奔走,动员各方面的力量,运动重新起用之事,计划凑集了六万金送与宫廷中贵,“涿州冯铨,河南侯恂,桐城阮大铖等,分任一股,每股银万金”1。具体由冯铨利用天启年间与宫中臣珰的老关系送进去,其事“擘画两年,纶綍始下”2。

崇祯十四年二月,诏起周延儒于乡里。周延儒九月至京,遂复任首辅。

以张溥为代表的东林后劲把希望寄托在周延儒身上,他们忠告周延儒,“公若再相,易前辙,可重得贤声”。周延儒临行,张溥“以数事要之”3。被钦定逆案禁锢的阉党诸人在温体仁当政时始终没有抬头,此际也把希望寄托在复出的周延儒身上,故为之集资和交通内侍,阮大铖向周延儒表示希望获得任用,周延儒以其名丽逆案而有难色。阮大铖退而请用其密友马士英,周延儒许之。

由于东林和阉党两方面的支持,周延儒重新柄政,他也注意满足两方面的要求。遵循张溥的要求,召回郑三俊长吏部,刘宗周掌都察院,范景文掌工部,倪元璐佐兵部,其余如李邦华、张国维、徐石麟、张玮、金光辰等分任卿贰,又释放在狱和遣戍的傅宗龙、黄道周等。赠已故文震孟、姚希孟等人官,于是中外翕然称贤。另一方面也履行了对阉党的许诺,起用马士英为凤阳总督,控制南方的政治中心,为其日后操纵南明政权张本。周延儒当政暂时缓和了统治集团内部各派的倾轧,皇帝对他也寄予很大希望,崇祯帝甚至贬损帝王之尊而揖拜周延儒,语称“朕以天下听先生”。但是,此际的明朝病入膏肓,既有李自成、张献忠起义,州县残破,又有清兵南下,抄掠京1《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1《烈皇小识》卷七。

2《明季北略》卷十九《周延儒续记》。

3《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师,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谁都没有为皇朝挽回颓势的妙方。侯恂、范志完督师,皆遭败绩。军事局势日益恶化。周延儒则纵使门下客董廷献等招权纳贿,无所不为。凡求总兵巡抚之职,必先通贿于董廷献,然后得之。前首辅薛国观罢职回乡,因多携财货而遭杀身之祸,周延儒惩其败,所得珠宝皆寄放于廷献家中。其后十六年再度被贬离京时,“行李故为萧减,筐箱几件”而已1,实则“所藏于心葵(董廷献)家者无限也”。政治上倚为腹心的文选郎吴昌时品质极坏,史称其“有干才,颇为东林效奔走,然为人墨而傲”,其在朝“通厂卫,把持朝官”。凡事更张,全凭己意,明制年例,通常以科道一二人出为外官,年例外调意味着贬职,昌时不满言官,特意扩大年例的名额,欲出给事中范士髦等十人于外,言路大哗。昌时挟势弄权,每每如此,故而朝官恨之入骨,对昌时的仇恨,有时也会迁及周延儒,周延儒任用非人,为自己种下祸根。

明代政治体制表明,无论内阁怎样拥有相权之实,然而厂卫却是代表皇权监视和控制着整个官僚集团,周延儒自恃已经取得皇帝的信任和各派政治势力的支持,于是奏请削弱厂卫缉事之权。周延儒此举虽然邀获众誉,厂卫却十分怨恨他。厂卫着意刺探周延儒的阴事。崇祯十五年五月,兵备佥事雷演祚劾周延儒门生范志完督师时纵兵淫掠。翌年廷议其事,雷演祚语侵周延儒。皇帝召雷演祚面对,遂劾周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皆自居为功,考选台谏尽收门下,凡求总兵巡抚者,必先贿幕客董廷献”1。又言范志完“两载佥事,骤陟督师,非有大党,何以至是”。雷演祚所奏,引起了皇帝对周延儒的怀疑,于是逮治廷献,诛范志完。周延儒的地位受到动摇。崇祯十六年四月,清兵掠山东,师还,至京畿,周延儒不得已自请视师。崇祯帝犹降手敕,以召虎裴度为喻奖之,赐给章服、白金、文绮、上驷,并给金帛,以供其功成赏军。皇帝对周延儒寄予极大的希望,周延儒却殊无退敌之策,驻兵通州,不与北兵接战,惟“每日幕客攒集,午后始开门收文书,应故事”2。周延儒视师丝毫没有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清兵退回辽东,各路援兵尾之而行,不敢邀击,却厚贿周延儒以求叙功。周延儒日与幕客饮酒娱乐,天天派飞骑往宫中奏捷,骗得皇帝一场空喜欢。周延儒还朝,请议从征将吏的功劳,周延儒又获赐银币、蟒服,荫子中书舍人。数日之后,锦衣卫渠帅骆养性和东厂太监“尽发所刺军中事”,厂卫把周延儒稽延不战和谎报战功的实情报告皇帝。五月十八日,皇帝还在下谕布置凯旋之宴,二十三日传谕大小九卿,“首辅周延儒奸贪诈伪,大负朕躬,着议处回奏”3。周延儒再度失宠,崇祯帝为全君臣终始之义,犹降温旨,赐银百两为旅资,并许乘传归。

周延儒的敌人不但有厂卫渠帅大珰,还有阁中的魏藻德与陈演。魏藻德是薛国观的门生,吴昌时在薛国观赐死一事上颇起作用,以是魏藻德非常痛恨吴昌时,时时寻找替座师报仇的机会。周延儒平素蔑视陈演,陈演大恨之,于是两人与厂卫复腾蜚语,攻击周延儒。周延儒既去,言路发舒,所言皆及他。皇帝隐忍未发。已而御史蒋拱宸劾吴昌时入周延儒之幕,与董廷献表里1《明季北略》卷十九《董心葵大侠》。

1《明史》卷二七四《雷演祚传》。

2《烈皇小识》卷八。

3《明季北略》卷十九《周延儒续记》。

为奸,无所不至,语其赃私巨万,并揭露吴昌时交通内官李端、王裕民等,侦知宫廷秘密诸状。骆养性仔细地调查了吴昌时与周延儒谋取贿赂的详情,报告皇帝。东厂诸阉亦向崇祯帝汇报了实情。吏部尚书郑三俊以误荐吴昌时,引咎辞职。这时崇祯帝了解了周延儒的全部罪行,盛怒之下,立遣缇骑逮周延儒到京师治罪。

崇祯十六年(1643)七月二十五日,崇祯帝召府部科道廷鞫昌时,皇帝声色俱厉,内侍用刑,吴昌时两胫皆折。周延儒在途闻吴昌时受刑之状,非常恐惧,在途中迁延不进。时旧辅王应熊应召入京,周延儒与王应熊关系密切,应熊之获再召,亦周延儒未败时为之营就。周延儒期待应熊先入,在皇帝面前为之救解,冀能逃脱罪罚。陈演通过中官,向皇帝揭穿了周延儒稽延不入的缘由,崇祯帝益恨,并及王应熊,王应熊入京,不召对而命其复归。十月,周延儒尾王应熊之后到了京城,被安置在正阳门外,周延儒上疏哀求,自请戍边,皇帝不予理会。十六年十二月(1644年1月)吴昌时弃市,遂勒令周延儒自尽,并籍其家。

第二节温体仁

温体仁(1573—1639),字长卿,号圆峤,乌程(今湖州)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官礼部侍郎。朱由检即位初,迁尚书秩,协理詹事府事。崇祯元年(1628)冬,诏会推阁臣,东林党钱谦益指使门生给事中瞿式耜居间活动,迫使吏部把很有希望入阁的侍郎周延儒排斥在会推提名之外。温体仁素与东林没有往来,亦不得预名陪推之列。温体仁见会推不及周延儒,忖度皇帝必疑臣下结党排挤,于是发难攻击钱谦益,遂上《盖世神奸疏》讦钱谦益为浙江乡试考官时,“关节受贿,神奸结党,不当与阁臣之选”1。翌日,皇帝召集阁部科道诸臣在文华殿面询其事,命钱谦益、温体仁、周延儒等人俱至。钱谦益于枚卜阁臣之先,经过严密布置和活动,费了许多精力才将周延儒等排斥在外,却没有料到温体仁突出,以浙闱旧案劾己。文华殿面质之际,一时辞屈。崇祯帝问温体仁:“疏内称神奸结党欺君,奸党是谁?枚卜大典是谁人一手握定?”2温体仁从容奏称,“谦益之党甚多,臣还不敢称言”。接着将所知的情况一一陈奏,大略言吏部尚书屡疏乞休,杜门谢事,瞿式耜“受谦益指使,疏催冢臣王永光暂出完会推之事”3。温体仁指出,“谦益热中枚卜”,甚至“先令御史梁子璠上疏,欲令侍郎张凤翔代行会推,此从来未有之事”4。吏部都给事中章允儒出班为钱谦益辩解,引喻失当,被皇帝喝令锦衣卫卫士推出。温体仁又请命吏部尚书王永光陈述会推的实情,王永光不敢开罪钱谦益,回避其事,向皇帝奏称“皇上召问吏科、河南道(御史)与郎中耿志炜便知道了”。温体仁毫不放松,他步步进逼,言“永光是六卿之长,用贤退不肖,是他职掌,如何推到司官身上”,崇祯帝再三诘问会推实情,一时阁部六科等臣俱含糊其词,搪塞皇帝,为钱谦益开脱。在此关键时刻,礼部右侍郎周延儒站出来支持温体仁,周延儒指出,“皇上再三问,诸臣不敢奏者,一者惧于天威,二者牵于情面”,又说“大凡会议会推,皇上明旨,下九卿科道,以为极公。不知外廷,止沿故套,只是一二个人把持定了,诸臣都不敢开口,就开口也不行,徒言出祸随”。周延儒揭露了钱谦益等在会推中挟制群臣的实情。于是皇帝罢钱谦益官,令其回籍听勘,其门生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坐党,降谪有差。文华殿辩争之后不久,御史毛九华疏纠温体仁于杭州建逆祠时,作诗颂魏忠贤。御史任赞化亦纠温体仁娶娼、受金、夺人产诸不法事。温体仁再次与毛九华、任赞化等人抗辩良久。九华所谓的媚珰之诗显系栽赃诬陷,经温体仁当面诘问,毛九华词穷。而任赞化则毛举细故,排击不已。皇帝“怒其语亵,贬一秩调外”1。温体仁揭露说二人皆是钱谦益死党,皇帝亦颇以温体仁之言为是。皇帝召大学士韩爌论其事,韩爌虽心向东林,亦不得不称“体仁平日硁硁自守,亦有品望”,因枚卜一事“所以诸臣攻他”2。温体仁又向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2文秉:《烈皇小识》卷二。

3《瞿式耜集》卷一《奉台回话疏》。

4文秉:《烈皇小识》卷二。

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2《烈皇小识》卷二。

皇帝陈述,“臣通籍三十年,并无一字挂人弹章,只因参了钱谦益,攻者四起。凡可以杀臣者,无所不至。岂一人之身,贤奸顿异如此?”温体仁在与钱谦益党的斗争中抗争不屈,其后,经浙江巡抚的调查,毛九华等所论体仁媚珰之诗“卒无左验”。于是皇帝对温体仁揭露诸臣结党之说深信不疑。皇帝曾召大学士韩爌,言“诸臣不忧国,惟挟私相攻”,表示要对结党者“重绳以法”1。其后,给事中祖重晔、南京给事中钱允鲸、南京御史沈希诏相继攻温体仁,孰知攻者愈力,而皇帝却愈加相信温体仁及其对人事所发的议论。崇祯二年十二月,周延儒以礼部尚书入阁。周延儒在阁,极力援引温体仁。三年六月,温体仁遂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他既仇东林,为扩大自己的势力,企图起用阉党逆案中情节较轻的王之臣和吕纯如。周延儒虽攻钱谦益,却与另外一些东林士大夫有较密的政治关系,在起用阉党上,周延儒所持与温体仁有异,加上人为的挑拨,周延儒没有注意与温体仁协调其事。于是温体仁逐渐自异于周延儒,并忌周延儒位在己上,图谋取而代之。崇祯四年三月,吏部尚书王永光被劾罢职,温体仁用其乡人闵洪学代之。闵洪学与温体仁相结,在吏部奉行温体仁意旨,为之拉拢朝官。凡有过失,则归之于周延儒。周延儒因温体仁曾与自己一道攻钱谦益,又援其入阁,因之对温体仁和闵洪学的诸种做法未曾觉察。由是温体仁操纵了吏部的用人大权,在朝局中的实权逐渐超过周延儒。周延儒的追随者和东林一派人非常怨恨温体仁,吏部左侍郎张捷联络太仆少卿贺世寿等暗中布置,他们串通言路,图谋逐去闵洪学,断温体仁之左右臂,进而将其逐出内阁。于是给事中王绩灿、御史刘令誉等先后疏攻闵洪学,而兵部职方员外郎华允诚言之尤切。华允诚言称“今日之事有三大可惜,四大可忧”,指出“次辅体仁与冢臣洪学,同邑朋比,惟异己之驱除,阁臣兼操吏部之权,吏部惟阿阁臣之意,造门请命,夜以为常”1。皇帝也觉察到温体仁与闵洪学同里有私,于是罢去闵洪学吏部尚书之职,温体仁发展政治势力的动向受阻。周延儒为首辅,颇纵容家人奴客肆为奸利之事,京师舆论籍籍。周延儒旋与宦官交恶,温体仁向宦官泄露其阴事,使太监王坤攻及周延儒。温体仁复嗾给事中陈赞化劾周延儒昵武弁李元功为奸利及周延儒为悖逆之语。皇帝怒,穷治其事,周延儒大困,犹望温体仁为之解免,温体仁不应,且“阴黜与延儒善者”2,使周延儒不能获得任何帮助,被迫引疾辞职。周延儒既去,温体仁遂任首辅。

温体仁欲用逆案中人,使之转化为自己的基础力量,由于遭到东林士大夫的抵制,未获成功。此外,崇祯帝登位后,一直以翦除魏忠贤和钦定逆案自得,因之对逆案中人深恶痛绝,温体仁于是放弃了起用阉党的策略。温体仁与东林极端对立,又无法利用阉党发展势力,在政治上一筹莫展,惟与东林及不附从自己的朝臣为敌。居次辅时,曾以经筵讲章不当为词,罢去属于东林势力的礼部侍郎罗喻义,又以他事将东林闻人詹事姚希孟贬到南京。少詹事文震孟为《春秋》名家,声誉颇属,而温体仁忌之,阴阻其担任经筵讲官。既而文震孟进讲称旨。八年七月,文震孟以礼部左侍郎入阁,适温体仁以家事告假。温体仁销假后回到任上,即与吏部尚书谢升内外相结,与文震孟为难。温体仁首先借细事打击文震孟所欲擢用的都给事中许誉卿,许誉卿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1《明史》卷二五八《华允诚传》。

2《明史》卷二五一《文震孟传》。

被斥为民,文震孟争之不得,慨叹“科道为民,是天下极荣事,赖公玉成之”3。温体仁乘机向皇帝报告,帝怒,责文震孟徇私挠法,遂落职闲住。文震孟去官,温体仁憾犹未释,迁怒于曾与文震孟同建言相友善的庶吉士郑鄤。温体仁利用社会上的流言,“劾鄤假乩仙判词,逼父振先杖母”1。帝震怒,不俟佐证就将郑鄤磔死,于是演成著名的“郑鄤杖母案”之纷争。关于郑鄤杖母一案在统治集团内部引起极大的争论。明末重臣右谕德黄道周因事后为郑鄤营护而被贬职。另一名臣工部左侍郎刘宗周言政事并及郑鄤事,被斥为民。迄明亡后,黄宗羲犹撰文为郑鄤辩护。总之,该案加深了统治集团的政治分裂,其削弱皇朝的统治,加速皇朝灭亡的作用是无可怀疑的。

东林后劲庶吉士张溥与临川知县张采倡立复社,其后,本来是士子读书会文的文社,逐渐变成一个政治组织。由于张溥“倾身结纳,交游日广,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颇能为荣辱”2。由是附丽者益众,复社之中既有倜傥非常之士,也窜入不少逐臭慕膻之徒,使文社逐渐变成势利的场所。复社等立,万历中士人结党的故态复萌。温体仁非常痛恶这群“自矜‘吾以嗣东林也’”的士子,寻找机会摧毁复社。崇祯十年,苏州监生陆文生上疏,攻张溥倡复社乱天下。苏州推官周之夔亦上疏讦奏复社在地方恣横诸状。温体仁乃欲藉之兴大狱,将这些士人一网打尽。提学御史倪元珙、海道副使冯元飏不承温体仁风旨,皆被降谪。即使站在温体仁一边的朝臣,鉴于当时皇朝的危机四伏,也不敢贸然响应,于是严旨察究之事暂搁下来,迄复社张溥助周延儒复出任内阁首辅,这件案子才宣布撤销。

复社之事未已,温体仁又借常熟民张汉儒告发钱谦益、瞿式耜居乡不法一事大做文章。明代官绅居乡不法原为常事,温体仁乃居中主持,严究其事,温体仁拟旨逮钱谦益、瞿式耜下诏狱严讯。钱谦益窘甚,求司礼太监曹化淳为之解免。曹化淳原为太监王安从阉,钱谦益曾因其请为王安撰碑文,曹化淳德之,故答应为之设法。钱谦益又以攻为守,行贿于抚宁侯朱国弼,使其参劾温体仁欺君误国。温体仁侦知钱谦益所为,秘密奏告皇帝,并请治曹化淳之罪。孰料皇帝颇为爱惜自己的鹰犬,把温体仁所奏转示曹化淳。曹化淳惧,请亲自审理张汉儒告讦之案。曹化淳主持下的东厂专找温体仁的差错,钱谦益的势力又多方配合,于是张汉儒被诬为奸民,案子完全翻过来。狱上,原告张汉儒被枷死,皇帝也不再信任温体仁了,使温体仁进退维谷。崇祯十年六月,温体仁引疾,藉以试探皇帝的态度,书奏方上,得旨放归乡里。温体仁用膳时得知这一消息,吃惊得掉下了手中的筷子。

温体仁为首辅八年,与朝士结怨甚深,本身又没有形成一股势力,故而不敢过分恣肆。史称其“用廉谨自结于上,苞苴不入门”1,这在士风极坏的明末时期已是非常难得的表现了。自万历以来,朝臣每以政见之异结党相攻,温体仁熟知崇祯帝刚愎自用、察察为明的特点,为固君宠,不逞己能。皇帝每访以兵食大计,温体仁“辄逊谢曰:臣夙以文章待罪禁林,上不知其驽下,擢至此位。盗贼日益众,诚万死不足塞责。顾臣愚无知,但票拟勿欺耳。兵食之事,惟圣明裁决”。温体仁经常遭到言官的弹劾,或诋其窥帝旨行事,3《明史》卷二五一《文震孟传》。

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2《明史》卷二八八《张溥传》。

1《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温体仁则说自己驽下,“颂服将顺不暇,讵能窥上旨”。皇帝认为温体仁朴忠而孤立朝廷,对他愈加信赖。温体仁在位,无论于辽东的抗清兵的南下还是对付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未尝建一策。他向朝廷推荐的人也大多平庸之辈,苟以充位而已。温体仁则“专务刻核,迎合帝意”,故恩礼优渥,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阶左柱国,兼支尚书俸禄,时无与并者。温体仁归乡,崇祯十二年(1639)卒于家。事闻,赠官太傅,谥文忠。南明弘光时,以尚书顾锡畴议,削其赠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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