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蒙古部落的起源及其社会的发展
蒙古部落的名称最早出现于唐代。那时,在狃越河(今洮儿河)以北,西至俱轮泊(今呼伦湖)周围,东至那河(今嫩江),北至黑龙江的地域内,分布着许多许多被统称为“室韦”的大小部落,其中有一个“蒙兀室韦”部。蒙兀就是蒙古(mongqol)的唐代音译1。《旧唐书·北狄·室韦传》记载:大山之北有大室韦部落,其部落傍望建河居。其河源出突厥东北界俱轮泊,屈曲东流,经西室韦界,又东经大室韦界,又东经蒙兀室之北,落俎室韦之南。
大山指今大兴安岭,望建河即今额尔古纳河。根据这段史料,蒙兀室韦部的居地应在额尔古纳河下游东南的大兴安岭北端地区。十三世纪蒙古人的历史传说称,他们的祖先原来居住在名为“额尔古纳昆”(ergunequn,qun意为山崖)的地方2,应是指额尔古纳河附近的山林地带,和汉文史籍所载唐代蒙兀部的居地正可以相互印证。
大约在唐代后期(九世纪下半叶),蒙古部落从兴安岭山地向西面的草原地带迁移。随部落的分衍,所占地盘逐渐扩大,有一部分迁到了鄂嫩河、克鲁伦河、土拉河“三河之源”的不儿罕山(今肯特山)地区。成古思汗的先世就属于这部分蒙古部落。
元代史籍记载下来的蒙古人祖先传说,反映了古代蒙古部落繁衍和迁徙的历史过程。《元朝秘史》一开头就讲述蒙古人的起源,说是有一奉天命降生的苍色的狼(孛儿帖赤那,borte-chino)和一白色的母鹿(豁埃马阑勒,qo’ai-maral)相配了,渡过腾汲思海子,来到斡难河(鄂嫩河)源头的不儿罕山立下营盘,生了个儿子名巴塔赤罕。传到第十一代,有兄弟二人,兄都蛙锁豁儿有四子,迁移出去成为朵儿边部(dorben,意为四);弟朵奔蔑儿干娶豁里秃马惕部女子阿阑豁阿为妻,生二子,其后裔各成一部。朵奔死后,阿阑豁阿感天光而孕,又生三子,长不忽合塔吉,后裔为合答斤部(名见《金史》,作合底忻),次不合秃撒勒只,后裔为撒勒只兀惕部(名见《金史》,作山只昆,元代又译散只兀,珊竹);幼子孛端察儿,后裔为孛儿只斤部,从这一支又分衍出约二十个氏族或部落。孛端察儿就是成吉思汗的十世祖,《元史·宗室世系表》称为“始祖”。
《史集》记载了另一种起源传说。据传远古时蒙古部落在与他部战争中1南宋初洪皓最先指出蒙兀即蒙古。其《松漠记闻》云:“盲骨子,《契丹事迹》谓之朦古国,即唐蒙兀部。”
2拉施都丁:《史集》第1卷第一册,页251。
被屠灭殆尽,只剩捏古思、乞颜两名男子和两名女子,逃进额尔古纳昆山地中,在那里长久地生息繁衍。他们的后裔形成为各个氏族(斡孛黑oboq),从这些氏族又分出许多支族,由于人口众多,山地狭隘不能容纳,就迁到了广阔的草原。后来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源出于最初的捏古思和乞颜两人的氏族。《史集》记载成吉思汗先世谱系也追述到孛儿帖赤那,但说他是一个部落首领,从他下传八代到朵奔伯颜(《秘史》作朵奔蔑儿干);因他们出于乞颜氏族,所以这个部落在古代就称为乞牙惕(kiyat,kiyan的复数)。他们的牧地在斡难、怯绿连(克鲁伦)、土兀剌(土拉)三河之源不儿罕山。朵奔之妻阿阑豁阿在夫死后感注:1.2.3..为氏族部落序号,下接第二表。(1)(2)(3)..为世代序号,第二表同。天光连生三子,“重新开创”了一个氏族:由这三子的后裔繁衍出来的各部落称为“尼鲁温蒙古”(尼鲁温意为腰,据说指其皆出于阿阑豁阿贞洁的腰所生之子),他们是同一血统的亲族。其他部落则通称为“迭列列斤蒙古”(意谓一般的蒙古人)。
附注:1.《史集》又列29.doban,30.barin及其分部31.suqnut,32.sukan,33.qingqiat于尼鲁温蒙古诸部中.2.qongqotan,sunit,qarqas,iljit,kekuman,otonaut,arulat等部亦列于八鲁剌思同源诸部中。
“三河之源”不儿罕山即肯特山地区,原是突厥语民族的居地。蒙古部落迁到这个地区后,十分可能通过征服或其他途径吸收了不少留在当地的突厥语族人口,从而使本身的民族成分发生变化;在经济文化方面,更受到突厥族的深刻影响。上述蒙古人的苍狼白鹿始祖传说,当是承袭了高车、突厥人的狼祖传说的一部分发展而来的;感天光生贵人的神话,也和畏兀(回鹘)人天光照树诞生可汗的传说有一定关系1。当蒙古部落还居住在大兴安岭山林中时,狩猎是他们的主要生产活动;迁居鄂嫩河流城和肯特山地区后,他们从当地突厥语族居民那里学习了从事游牧畜牧业的丰富经验2,由原来“射猎为务”,“捕貂为业”,“用桦皮盖屋”(《隋书·北狄·室韦传》)的森林狩猎部落,转变为饲养马、牛、羊,逐水草放牧,居“黑车白帐”的草原游牧部落。《史集》记载说,成吉思汗的七祖篾年土敦(据《秘史》、《元史》,为八世祖)之妻莫孥伦拥有的牲畜多到不可胜数,聚拢起来时,从山顶到山脚下的河边都布满了3。篾年土敦、莫孥伦生活的时代约在十世纪末十一世纪初,相当于辽圣宗时期。《契丹国志》也记载辽时的“蒙古里国”人民过着逐水草、食肉酪的生活,“以牛、羊、马、驼、皮、毳之物与契丹交易”,足见此时蒙古部落的游牧经济已有相当发展,能够提供远超过自身消费的大量牧畜和皮、毛等畜牧业产品,用于和邻人进行交换了。
随着蒙古部落游牧经济的发展,氏族共有制被突破了。传说阿阑豁阿死后,四个大儿子把家私——牲口(adusun)和食物(ide’e)都分了,欺侮幼弟孛端察儿,不给他一份子。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牲畜和其他财产早已为家庭所私有,儿子继承父母的财产已成为社会通则。私有制刺激了家庭财富的积累,一部分人的财产日益增多,成为富者(伯颜,bayan),而大部分则成了贫穷者(牙当吉古温yadanggi-gu’un)。掠夺邻人是强有力者增加财富的重要手段。孛端察儿兄弟共同掳掠了兀良哈部扎儿赤兀惕氏族的一群百姓,“因这般,头口(adu’un,畜群)也有了,茶饭(ide’e,食物)、使唤的(haran,tutqar,人口、仆人)都有了”1。《契丹国志》说,当时1参见韩儒林:《突厥蒙古之祖先传说》,《穹庐集》,页374—388,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2史料记载室韦人“无羊”,蒙古语的绵羊一词(qonin)就来自突厥语。蒙古畜牧业术语中突厥借词特别多,说明他们是从突厥语族人民那里学会畜牧业的,参见亦邻真:《中国北方民族与蒙古族族源》,《元史论集》,页418。
3《史集》第1卷第二册,页18。
1《元朝秘史》第38节总译。
北方达打(塔塔儿)等部皆“以部族内最富豪者为首领”,蒙古部的情况也是如此。孛端察儿之孙篾年土敦带有突厥语官号“土敦”(tudun)的头衔,当是部落首领,他家就拥有多不胜数的牲畜。后来,被辽朝军队打败的札剌亦儿部从克鲁伦河溃退,侵入蒙古部牧地,发生了冲突,篾年土敦诸子被杀。其孙海都(成吉思汗六世祖)长大后,率部复仇,灭札剌亦儿部,尽掳其妇幼为奴。札剌亦儿是人数众多的大部落(《辽史》作“阻卜札剌部”),因此这次战争的胜利意义很大,它使海都的威望和势力大为扩大,“拥有了难以数计的妻妾、部属、羊群和马群”2。《元史·太祖本纪》说,海都被立为“君”,自战胜札剌亦儿后,“形势寖大..四傍部族归之者渐众”。
海都长子拜姓忽儿和次子察剌哈宁昆相继袭为部落首领,“宁昆”(《秘史》作“领忽”)即辽朝的属部、属国官官号“令稳”之音讹。察剌哈长子直拿斯继任为首领,称想昆必勒格,“想昆”即辽高级属部、属国官官号“详稳”,地位相当于节度使。当时漠北各部都在辽朝统治之下,辽朝除设置西北路招讨司等北面边防官府进行控制外,又置北面部族、属国官、“命其酋长与契丹人区别而用”(《辽史·百官志》)。察剌哈父子生活的时代约为十一世纪下半叶,即辽道宗时期。《辽史·道宗本纪》太康十年(1084)两次记载“萌古国遣使来聘”,可见蒙古部亦通贡使于辽朝,故其首领被命为属部属国官。中原王朝的封授无疑大大加强了他们的政治势力,使他们得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管领本部百姓,成为高踞于普通部落成员之上的“那颜”(noyan,老爷,官人)。察剌哈父子由此身价百倍,子孙世袭官人地位,成为蒙古部最有势力的一家贵族,称泰赤乌氏(tayichi’ut,源于汉语“太子”)。拜姓忽儿之子敦必乃薛禅也管领一部分部民,势力不下于察剌哈家族。其子葛不律罕(成吉思汗曾祖,《秘史》作合不勒合罕)继想昆必勒格之后统辖了全蒙古百姓,称汗号;他的子孙以远古始祖氏族的名号为标榜,称乞颜氏。
随着草原贵族势力不断壮大,普通部落成员的地位日益低落,成为贵族的属民。他们中不仅有迭列列斤蒙古各部落的成员(占属民的多数),也有同属孛端察儿后裔的尼鲁温蒙古一些氏族的成员,这些氏族由于势单力薄,不得不依附强有力的贵族,受其统治。例如,据《秘史》记载为海都幼子抄真斡儿帖该后裔的斡罗纳儿、晃豁坛、雪你惕等氏族成员,后来成了泰赤乌和乞颜两家贵族的部属,《史集·部族志》竟把他们列入迭列列厅蒙古诸部中,但另一处又说他们也属于尼鲁温蒙古,这种氏族起源不清的情况正反映了他们地位的跌落。在一次泰赤乌氏贵族推举首领的会议上,因争执不下,请一个出身斡罗纳儿氏的老人发表意见,他回答说:“我是低贱的哈剌出(qarachu,下民),有什么权利说话?你们众主公。请口吐贤明良言,使2《史集》第1卷第二册,页22。
我们哈剌出能如驹得乳,得遂得生养足矣。”1可见属民(哈剌出)不但没有被推举为首领的资格,也没有推举首领的权利。属民虽受贵族的统治,但还具有不完全的人身自由,有自己独立的家庭经济,可以脱离原来所属的贵族而别投他部。他们是社会生产的主要承担者,同时又是战士的主要来源,所以一家贵族势力的强弱,主要取决于他所控制的属民有多少。
游牧畜牧业的生产者能提供超过自身消费的许多产品,因而使用奴隶劳动成为有利可图的事。蒙古部进入草原地区后,很快就出现了掳掠别部人口为奴的现象,如上述孛端察儿兄弟掳掠了一群兀良哈百姓,于是家中就有了供驱使的仆役。后来,海都消灭了札剌亦儿部落,这些札剌亦儿人除被屠杀者外,都成了海都及其诸子家庭的奴隶。古代蒙古社会的奴隶(孛斡勒bo’ol)被称为“门限的奴隶”(bosoqa-yinbo’ol),“家门的梯已奴隶”(e’uden-uemchubo’ol),说明他们是各个主人家庭的私属人口。他们的子孙也世袭奴隶的身份,祖祖辈辈与主人家保持主奴关系。被海都俘虏为奴的札剌亦儿人的子孙,祖祖辈辈就成为海都后裔的奴隶,一直传到成吉思汗时。著名将领木华黎就是这些札剌亦儿人的后代,幼年时即被送到成吉思汗家服役,“教永远做奴婢者,若离了你门户呵,便将脚筋挑了,心肝割了”2。成吉思汗还有一个奴隶,是四世祖敦必乃掳来的奴隶的后裔,因此成吉思汗说他是“我祖宗以来的奴婢”1。奴隶可以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一些财产,但必须附属在主人门下,不得擅离;要为主人提供种种无偿劳动。为了维护对属民和奴隶的统治与奴役,为了进行日益经常的战争,蒙古贵族建立了隶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在贵族身边集结了一帮效忠于他们个人的侍卫——那可儿(nokor,伴当),他们有的出身于属民,有的出身于奴隶,还有来自别部的投靠者,都与各自的主人结成特殊的隶属关系,受其豢养,为之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势力强盛的泰赤乌氏和乞颜氏贵族,还组织了护卫军——土儿合兀惕(turqa’ut)和怯薛(keshig),它的核心就是由那可儿组成的。这是与贵族具有特殊关系,侍奉他个人的队伍,而不是氏族内部的人民武装。那可儿和护卫军的产生进一步强化了贵族的权力,并促使他们更频繁地去进行掠夺和兼并战争,以获得更多的财富和奴隶,控制更多的属民。
古昔的父系血缘氏族——斡孛黑(oboq)早已解体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种性质的氏族,虽然仍称为“斡孛黑”,但实际上是以人数不多的显贵家族为主人(额毡,ejen),统治着许多出身于不同氏族的属民(哈阑,haran)和奴婢(bo’ol)的社会单位。原来氏族长老的地位为贵族家族长所取代,以他们的名字或尊号作为“氏族”之名。贵族户家长将属民和奴隶作为家产1《史集》俄译本第1卷第二册,页57。
第二节 蒙古高原诸部的争战与成吉思汗的统一
十一、十二世纪的蒙古高原上,还分布着其他几个强大部落:塔塔儿部(tatar)分布在呼伦湖、贝尔湖附近地区。《史集》记载说,塔塔儿部在古代就非常著名,由于那时他们十分强大并统治了许多部落,所以其他不同名称的部落全都被称为塔塔儿。公元732年建立的突厥文《阙特勤碑》最早记载此名,作“三十姓tatar”,显然就是对当时汉文史料所载室韦诸部的统称。可见tatar也应是室韦诸部之一,大概因为这个部落最邻近突厥而且比较强大,所以突厥人用它的名称来概称室韦诸部,而汉文文献中则沿用北魏以来的名称,把他们总称为室韦。后来回纥人沿用了突厥人对他们的称呼。到九世纪中叶这个名称才传入中原,译为“达怛”1。回纥汗国败亡后,被突厥、回纥人统称为“达怛”的室韦各部落大批西迁,成为蒙古高原上的主体民族,汉文文献中也逐渐普遍地使用达怛(又译达靼、鞑靼、达打等)一名泛称北方各部落了。
塔塔儿人有六个部落,共七万家。其中最强大、尊贵的是秃秃黑里兀惕部(tutuqli’ut),tutuq就是汉语“都督”,大概是唐朝时此部首领曾授都督官号,故其后裔所统部落称“都督之部”。塔塔儿人的势力比蒙古部更强大,但各部之间时常互相争战,只是在与别部作战时才暂时联合起来。他们先后臣属于辽、金王朝,辽、金常利用他们去攻打其他反叛的属部。当蒙古部反金时,塔塔儿人就站在金朝方面,先后把蒙古咸补海罕、斡勤巴儿合黑等首领捕送到金朝处死,因此与蒙古部结下极深的仇恨。他们与克烈部也经常处于敌对之中。
克烈部(kereit)分布在土拉河、鄂尔浑河和杭爱山一带,是辽、金时期蒙古高原上最强大的一部。据《史集》说,克烈人是蒙古人的一种。《辽史》把他们称为“北阻卜部”,“阻卜”是辽朝对达怛人的另一称呼;十一世纪哈拉汗朝学者马哈木·喀什噶里的《突厥语词典》也指出,当时于都斤山(今杭爱山)一带的居民(即克烈人)是达怛人。克烈人可能是最早迁入漠北草原的达怛—室韦部落,吸收了大量突厥族人口,因而突厥化程度最高。他们的社会发展水平也远比蒙古部为高,在辽时就形成强大部落联盟,其首领称汗号,但服属于辽,封为“大王”(夷离堇)。十一世纪初,克烈汗率其臣民二十万信奉基督教聂思脱里派。辽大安五年(1089),克烈首领磨古斯(即《秘史》所载马儿忽思不亦鲁黑汗)被任命为“阻卜诸部长”,不久,他联合漠北各部举兵反辽,历时八年才被镇压下去。磨古斯子忽儿札胡思继位,其营帐设在窝鲁朵城(回纥汗国故都),分封子弟于辖境东西部。1见李德裕:《赐回鹘温没斯特勒等诏书》,《代刘沔与回鹘宰相颉于伽思书》(二书均作于842年),《会昌一品集》卷五、八。
他死后,诸子争位,长子脱里(即王罕)阴谋杀害了继承父位的弟弟台帖木儿太子和不花帖木儿,夺取了汗位。
克烈人与东面的塔塔儿部,西面的乃蛮部和北面的蔑里乞都经常相互争战,脱里幼年时就先后被蔑儿乞人和塔塔儿人捉去当奴隶。后来乃蛮部可汗又支持脱里之叔古儿罕、弟也力可哈剌与他争位,占领克烈部许多地方,脱里遂与蒙古部贵族也速该(成吉思汗之父)结成联盟,打败敌人,恢复汗位。自此势力日盛。1196年,他协助金朝镇压塔塔儿部叛乱,被封为王,遂称王罕。
乃蛮部(naiman)分布在阿勒台山东西,西至额尔齐斯河,东至杭爱山。《辽史》作粘八葛部,《金史》作粘拔恩部。乃蛮人可能是突厥语部落。《元史·地理志》说,相传乃蛮部最初居住在谦河(今叶尼塞河上游)之地,据此推测,他们可能是唐代后期南下的一支黠戛斯部落发展成的。
十世纪时,乃蛮部被辽朝征服。金朝前期,他们臣属于西辽,直到金世宗时(1161—1189)才归附金朝,金封其可汗为大王。在十一、十二世纪的漠北诸部中,乃蛮部最为先进,较早就建立了初具规模的国家机构,设有统兵的将领,掌印的文官,并采用了回纥文字。十一世纪后期,乃蛮贵族为争夺汗位发生内讧:亦难赤汗死后,长子拜不花继承汗位,因金封大王,故称太阳罕(“太阳”为“大王”之音讹)。其弟不亦鲁黑汗亦自立。于是乃蛮部分裂为二,势力受到削弱。
蔑儿乞都(merkit)分布在色楞格河和鄂尔浑河下游一带,有三个分支部落,故称“三姓蔑儿乞”。蔑儿乞人与蒙古部同属蒙古语族,也是达怛—室韦人的一支。《辽史》中写作梅里急,又作密儿纪,为辽朝的属部。“其俗骁勇,善骑射,诸族颇惮之”1。蔑儿乞部与蒙古、克烈为邻,时常相互争战。
斡亦剌部(oirat)分布在叶尼塞河上游乌鲁克姆河和库苏古尔泊一带。
《史集》记载说,斡亦剌人的语言是蒙古语,只是与其他蒙古部落的语言略有不同2。可见他们也是蒙古语族部落之一。斡亦剌部大概有四个分支部落,多数居住在森林地区,社会发展水平要比其他部落低。斡亦剌部首领号“别乞”(beki),为萨满(巫师)头目的称号,说明萨满教在部民中占有很高地位。
汪古部(onggut)分布在漠南阴山(大青山)之北,《辽史》及宋人著作中称之为“白达达”(白鞑靼)。汪古部的民族成分很复杂,有突厥人、回纥人、达怛人,可能还有党项人,但突厥族无疑居于多数;其统治家族自称是沙陀突厥贵族、唐末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的后裔。辽时为属部之一,辽亡后归附金朝,为金守卫西南路界壕边墙,蒙古语称边墙为unku,故名汪古部1《元史》卷一三四《阔阔传》。
2《史集》第1卷第一册,页193。
3。汪古部人共有四千车帐,以游牧为主,略有农业。他们与中原地区的接触远比漠北各部密切,社会发展水平也较高。
在贝加尔湖东西至叶尼塞河上游一带,还分布着许多森林部落,蒙古人称之为“林木中百姓”(槐因亦儿坚,hoi-yinirgen)。他们是八剌忽(barqut)、豁里(qori)、秃马惕(tumat)、不里牙惕(buriyat)、憾合纳(qabqanas)等部。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利吉思部(即唐代黠戛斯)本来势力甚强,但到十二世纪时,历经西辽、乃蛮等多次攻击,加以内部分裂,已经衰弱了。
与塔塔儿、克烈、乃蛮等部比起来,蒙古部兴起较晚,势力也较小。辽时,他们还是一个分散的部落,“不与契丹争战,惟以牛、羊,驼、马、毛、毳之物与契丹为交易”(《契丹国志》),所以没有引起辽朝的重视,至称之为“远萌古国”。直到辽道宗时(十一世纪后期),其首领察剌哈还只得到小部族官“令稳”的官职;到他儿子想昆必勒格(《元史》宗室世系表作直孥斯)袭任,才升为“详稳”。不过从这时起,蒙古贵族得以借助辽王朝的声威号令部众,把各个分支部落纳入管辖之下,势力日益强大起来。
葛不律罕继任首领,“管辖了全蒙古百姓”。其时正值辽亡金兴,金朝把主要兵力用于经略中原,攻打宋朝,这对蒙古部势力的发展非常有利。金帝闻葛不律罕强盛,遣使招其来朝,葛不律罕在金帝面前颇不恭敬。金帝因他拥有众多部众,不欲为此引起敌对,未予加罪,且赠金、玉、衣服,遣归部,但因臣僚建言此人不宜纵还,又遣急使将他捕获。葛不律罕脱身后,设计杀金使臣,从此蒙古部与金朝为敌,屡屡攻扰边境地区1。金朝史料记载,天会十三年(1135)“萌古斯扰边”,遣太师领三省事宗盘、尚书左丞相完颜希尹统兵破之,大获其牲畜2。南宋史料亦载此事1,当即指葛不律罕反金事件。葛不律罕死后,由想昆必勒格之子咸补海(《秘史》作俺巴孩)继承汗位。咸补海罕被塔塔儿人捉去,送到金朝处死,临刑前传命其子哈丹太子等和葛不律罕之子忽图剌等统领部众,为他复仇。结果,忽图剌罕被推举为全蒙古大首领,他骁勇无比,统率全蒙古部众,连年与金朝和塔塔儿部作战。据当时南宋方面的记载,自绍兴五年(金天会十三年)至十六年(金皇统六年),即1135至1146年间,蒙古部与金朝有多次战争,最后金朝不得不遣使议和,将西平河(疑即克鲁伦河)以北二十七团寨割与蒙古,册封其酋长为国王。到绍兴三十一年(金正隆六年,1161),金帝完颜亮在给宋朝的公文中说,近来蒙古等部“又复作过,比之以前保聚尤甚,众至数十万”2,3《史集》第1卷第一册,页230。
1《史集》第1卷第二册,页42—44,48,53—54。
2《完颜希尹神道碑》,《满洲金石志》卷三。
1《建炎江以来系年要录》卷九六,绍兴五年。
2《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二九。王国维疑此系完颜亮拒绝南宋使臣入境的借口,非真有其事。但据《元朝这和忽图剌罕兴兵复仇的时间大体符合。忽图剌罕兄八里丹(把儿坛)之子也速该在与塔塔儿人作战中,俘获塔塔儿首领帖木真兀格等,适其妻月伦兀真(兀真即汉语“夫人”)生下长子,遂取名铁木真(1162)。
咸补海罕死后,泰赤乌氏贵族为推举首领发生内讧,争议不决,最后由咸补海的侄子塔儿忽台当了首领。他们仍与乞颜氏结成联盟,拥戴忽图剌罕为全蒙古大首领,共同对付金朝和塔塔儿部。但在忽图剌罕死后,联盟即趋于瓦解,未能产生出一个共同的大首领。不久,乞颜氏首领也速该被塔塔儿人毒死(1170或1174年),各家贵族分崩离析,也速该部众多投奔泰赤乌氏,乞颜氏势力中衰。铁木真母子兄弟陷入了困境,而泰赤乌氏贵族又乘机来袭,抓走铁木真。贵族间为了夺权夺利,亲族相残,这种事在克烈、乃蛮、塔塔儿等部早已发生,现在在蒙古部内也出现了。
铁木真得到泰赤乌氏一家属民的救助,脱出罗网。他知道要抵抗泰赤乌氏的压迫,必须寻求更强大势力的庇护,于是立即投靠父亲也速该的“安答”(anda,意为契交,义兄弟)、克烈部首领脱里,尊之为父,表示臣属。从此他开始积聚力量,收集旧部众。
三姓蔑儿乞人来袭,抢去他的妻子、家人,他请求脱里和蒙古札只剌部贵族札木合帮助,共同起兵攻打蔑儿乞,大获全胜,不仅夺回妻子、家人,还掳掠了大批财物和奴隶。这次战争大约发生在1180至1184年之间1。由于战争的胜利,铁木真的力量逐渐壮大起来,遂脱离札木合,迁到克鲁伦河上游的桑沽儿河旁独立建营。原来的部属和一些尼鲁温部落纷纷来归;各家乞颜氏贵族如葛不律后裔长支主儿乞氏的薛彻别乞太丑,忽图剌罕之子拙赤和按弹,也速该兄聂坤太子之子火察儿、弟答里台斡赤斤等,也都向铁木真靠拢,重新结合成乞颜氏贵族联盟,共同推举铁木真为首领(据《蒙古源流》,此事发生在1189年)。铁木真经乞颜氏贵族会议推举为汗后,立即建立了自己的护卫组织,命亲信那可儿博尔术、弟合撒儿、别里古台等为长,分设了带弓箭的、带刀的、掌驭马的、掌饮膳的、管放牧羊群、马群的、掌修造车辆的守卫宫帐的等十种职务,都命其亲信那可儿担任,组成了一支隶属于自己的精悍队伍。
当时蒙古部中,泰赤乌氏贵族“地广民众,号为最强”(《元史·太祖本纪》),他们自然不能容忍乞颜氏重兴,于是联合札木合,起兵三万进攻铁木真。铁木真方面组成十三翼军队抵抗,其中第一、二翼为母亲月伦兀真和他自己率领的族人和部属,第三至十一翼为乞颜氏各家贵族率领的族人和部属,十二、十三翼为与他联合的旁支尼鲁温部落。从十三翼的组成,可以秘史》及《史集》,其时确有蒙古忽图剌罕兴兵复仇之事。
1据《史集》记载,铁木真妻孛儿帖被掳时已怀孕,后获救回来的路上生下术赤(第1卷第二册,页68—69)。《蒙古源流》说,铁木真与孛儿帖成婚是在1178年。孛儿帖生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子和五个女儿。窝阔台生于1186年,知术赤生年至迟不得晚于1184年。
看出当时铁木真领导下的乞颜氏贵族联盟的结构。两军大战于桑沽儿河附近答兰版朱思(dalanbaljus)之野,铁木真羽翼初长,难以抵敌,率部退到斡难河的一个狭地中1。这就是著名的“十三翼之战”。泰赤乌氏虽胜,但“内无统纪”,那颜们互争权力,对部众十分残暴,“攘其车马,夺其饮食”,而铁木真则极力笼络人心,厚待部民,因此照烈、兀鲁、忙兀等尼鲁温蒙古部落都脱离泰赤乌氏,归附铁木真。
1196年,塔塔儿部叛金,金章宗命丞相完颜襄统兵讨伐,塔塔儿溃败,向斡里札河(今蒙古东方省乌勒吉河)逃奔。铁木真闻讯,即向脱里汗报告,于是脱里率领克烈军,铁木真以“为父祖复仇”的名义征集蒙古部军相从,进至斡里札河,攻破塔塔儿堡寨,获其首领,“尽掳其车马粮饷”。完颜襄以他们助征叛部有功,承制授与脱里王号,自此称王罕;授铁木真“札兀惕忽里”(ja’ut-quri,诸乣统领)官号。斡里札之战和金朝的封赏,大大提高了铁木真的威望和权力。从此他可以用中原王朝任命的部族长官身份统辖部众,号令诸家贵族了。回军后,他就以违背结盟誓约,不肯出兵为父祖复仇,还乘机偷袭他的老营等理由,击灭乞颜氏长支贵族主儿乞氏,夺取其部民,从而消除了联盟内最有资格与他争夺权位的一家势力。
1200年,铁木真会同王罕进攻泰赤乌,败之于斡难河北,杀塔儿忽台。
接着又随从王罕进兵呼伦贝尔草原,攻打合答斤、散只兀、朵儿边、塔塔儿、弘吉剌等部,大掠其部民、牲畜。1201年,札木合纠集泰赤乌氏残部和上述呼伦贝尔地区诸部贵族。结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共推札木合为“古儿罕”(gur-qan,众汗之汗),谋攻铁木真。铁木真得到报告,起兵迎敌,战于海剌儿河(海拉尔河)支流帖尼火鲁罕之地,击溃札木合联盟。1202年春,进攻答兰涅木儿格思之地(在今贝尔湖南)的塔塔儿部落,灭之。秋,他与王罕又共同击败了乃蛮不欲鲁罕的进攻。在攻打塔塔儿之前,铁木真发布了两条命令(札撒,jasaq),一是战胜时不许贪财,事定后均分所得财物;二是战斗中兵马退动至原排阵处要返回力战(防止冲乱本军阵脚),违者斩。这实际上就是规定了任何人都要服从他统一军令,战利品应当由他统一分配,论功行赏。这是铁木真就任联盟首领后的第一次立法,其意义在于提高汗权,限制各家贵族。果然,按弹、火察儿、答里台斡赤斤等乞颜贵族不遵命令,按老规矩随意抢掠,被他派那可儿责罚,没收其所得财物分配给众军。长期以来,铁木真一直臣事王罕,追随他东征西讨,巧妙地依托着克烈的势力来壮大自己,一一清除了蒙古部内的敌对贵族,消灭了东部地区各强大部落。铁木真的势力日益壮大,引起王罕及其子亦剌合鲜昆的疑忌,札木合、按弹等蒙古部贵族也力劝王罕除掉他。以前铁木真曾为长子术赤向亦剌合之女求婚遭到拒绝,1203年春,王罕父子计议伪许婚约,邀铁木真来饮“布1关于十三翼之战的结局,《史集》和《圣武亲征录》都说铁木真获胜,但《元朝秘史》却记载他被迫退入斡难河的哲列涅狭地。后者较近真实。
浑察儿”(buquljar,定婚宴),乘机谋害,铁木真得到按弹弟也客扯连的家奴巴歹和启昔礼的密报,慌忙整军备战。王罕谋泄,发兵来攻,双方战于合兰真沙陀之地(当在今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北境),铁木真虽经反复苦战,终因寡不敌众,退到哈拉哈河旁的建忒该山整顿败散军马,仅得四千六百骑,然后转移到班朱泥河(当在克鲁伦河下游之南)休整。当时他处境极为艰难,至射野马为食,汲浑水以饮。遂与追随他的忠实那可儿们宣誓:“使我克定大业,当与诸人同甘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元史·扎八儿火者传》)后来,“同饮班朱泥河水”作为成吉思汗艰苦创业的佳话载入史册。
王罕获胜后,愈益骄傲轻敌。其部下蒙古贵族札木合等密谋杀他,被发觉,即逃奔乃蛮。铁木真元气渐复,探知王罕在折折运都山正搭起金帐,宴饮欢娱,毫无防备,于是率军偷袭,围攻王罕营帐,经过三天三夜激战,击溃其主力,王罕狼狈西逃入乃蛮部境,被乃蛮边将所杀。亦剌合逃到西夏,被逐,又辗转至曲先(今新疆库车)之地,亦被当地人所杀。克烈部众尽被铁木真所并。至此他完全征服了东起大兴安岭、西至杭爱山的所有部落,“帝业”基本上奠定了。
克烈的灭亡震惊了乃蛮部统治者,1204年,自恃强大的太阳罕决定出兵攻打蒙古,并遣使连结漠南的汪古部,但汪古部首领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却将乃蛮使者缚送铁木真。铁木真得到汪古部的报告,立即议定对策,将军马集中在哈拉哈河旁进行了整顿,按千户、百户、十户统一编组,委派了各级那颜,并建立了一支护卫军。然后率军逆克鲁伦河西进,布阵于萨里川(在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两河上游之间)。太阳罕除率领乃蛮本部军外,又收罗了札木合等一批蒙古、克烈败散的贵族,蔑儿乞部首领脱脱,斡亦剌部首领忽都合别乞亦领兵来助,兵力甚多,但军纪涣散,内部矛盾重重,太阳罕又懦弱无能。当乃蛮军进至鄂尔浑河之东的纳忽昆山时,蒙古军亦至,札木合等见铁木真军容甚盛,麾下“四骏”(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四狗”(速不台、哲别、者勒篾、忽必来)骁勇无比,知难以取胜,即离太阳罕散去。乃蛮军大败,太阳罕受伤被擒,不久死;其子屈出律率残部西逃,投奔其叔不欲鲁罕。铁木真乘胜进兵至阿勒台山,征服了乃蛮部。札木合逃亡到倘鲁山(今唐努山),被跟随他的五个那可儿捕送铁木真处死。
灭乃蛮太阳罕后,铁木真立即发兵北攻三姓蔑儿乞,其首领脱脱逃奔乃蛮不欲鲁罕,蔑儿乞部亦被征服。
2《元朝秘史》第137节总译。
1《元朝秘史》第180节总译。原文为:“你是我高祖家门的梯已奴婢,我曾祖的门限奴婢。”分配给成年的儿子们,诸子各继承一“份子”(忽必,qubi),再扩展形成新“氏族”。为了共同对付外敌的侵略或进行掠夺战争,出于同一父或祖“氏族”贵族的许多子或孙“氏族”贵族,往往结成联盟,推举最有势力的一家贵族为长。久之,有些弱小的“氏族”贵族,不仅属民被强大贵族所兼并,就连他们本身也成了强大贵族的附庸,甚至沦为属民。成吉思汗十世祖孛端察儿后裔(尼鲁温蒙古的一支)诸“氏族”的分衍和泰赤乌、乞颜两大贵族势力的形成,就是这一历史发展过程的证明。
草原贵族拥有各种尊号,如“土敦”、“太子”、“薛禅”(sechen,贤者)、“蔑儿干”(mergen,善射者)、“巴阿秃儿”(勇士,ba’atur)等等,他们被属民称为“那颜”。他们已脱离了游牧生产劳动,而以统领部众从事战争和掠夺为职。草原贵族制的发展,必然导致各部贵族之间争夺蒙古高原霸权的激烈斗争。正是各部贵族的争霸战争,把蒙古高原推向统一,从而结束了草原贵族制时代。
第三节 大蒙古国的建立
铁木真统一蒙古高原各部落,1206年春,于斡难河源头举行大聚会(忽里台,quriltai),建九斿白旗,即帝位。出身晃豁坛氏族的巫师阔阔出(号“帖卜腾吉里”,意为上天代言人)上言:“如今地上称为古儿罕的各国君主都被你征服,其领土都归你治下,因此你也应该有普天下之汗的尊号。上天旨意,你的称号应为成吉思汗。”“成吉思”的意思,南宋人赵珙说是“乃译语天赐二字也”(《蒙鞑备录》),拉施都丁《史集》说是蒙古语“坚强有力”。近人多采伯希和之说:此字源于突厥语tengiz,意为“海”,成吉思汗意即像海一样广大的皇帝1。最近的研究证明,此字当来源于古突厥语chingis,意为“可怕的”、“强健的”1。成吉思汗以本部落名称为国号,称“大蒙古国”。从此,统一在大蒙古国治下的漠北各部百姓,尽管各有自己原来的部落氏族名称,都以“蒙古”为总名,逐渐融合为统一的蒙古民族共同体。
大蒙古国的统治制度在成吉思汗灭克烈之后就开始建立,建国后进一步完善。主要有以下几项:一是千户制。全国百姓(游牧民)统一按十进制编组,分千户、百户、十户三级,共划分为九十五个千户,并划定各千户的牧地范围,分别授予建国有功的贵族和那可儿们世袭管领,封他们为千户那颜。千户的编组原则,一种是那些始终忠诚地联合或附庸于成吉思汗的部落首领(如弘吉剌、亦乞列思等姻族,兀鲁、忙兀、八邻等尼鲁温蒙古部落),或主动归附者(如汪古部的阿剌兀思惕吉忽里、斡亦剌部的忽都合别乞),均获准仍“统其国族”(即本部人民),但需按统一编制组成若干千户;少数功勋卓著的那可儿(如木华黎)也被允许收集业已分散的本部落人民组成千户。另一种是由不同部落的人民混合组成的,如泰赤乌、蔑儿乞、塔塔儿、克烈、乃蛮等人数众多的大部,在被征服后,其部民都被“分与了众伴当”,加上这些伴当(那可儿)们在战争中各自“收集”(掳掠)来的人口,编组为千户。前一类只占少数,后一类是多数、千户体制既是大蒙古国的军事单位,同时也是地方行政单位,完全取代了旧时代的氏族部落组织。千户百户那颜是大汗任命的军事和行政长官,如有过失或不忠诚,大汗可将他们治罪,剥夺其职务,另授予他人。全国百姓都是成吉思汗皇家的臣民,他们被划归各千户“著籍应役”,在指定的牧地范围内游牧,不得擅离所部。在千户之上设左右翼两个万户,为最高统兵官,所有千户(除分给诸子弟者外)部分属这两个万户。二是怯薛机构。1204年与乃蛮作战之前,成吉思汗着手“整顿军马”,1伯希和:《马可波罗行记注》,页298—301。
1罗依果:《成吉思、合罕称号再探》,海西希、萨加斯特编:《鲍贝教授九十寿辰论文集》,页281—288,1989年。
在原有怯薛组织的基础上建立了一支护卫军,包括八十名宿卫(客卜帖兀勒,kebte’ul),七十名散班(土儿合兀惕,又译秃鲁花,turqa’ut),四百名箭筒士(火儿赤,qorchi)。建国后,将护卫军扩充为一万名,包括箭筒士一千名,宿卫一千名,散班八千名,散班从千户、百户、十户官员和白身人(都里因古温,duri-yingu’un)的儿子中挑选有技能、身体健壮者充当;千户之子可带伴当(随从)十人,百户之子伴当五人,十户及白身人之子伴当三人。各级那颜必须遵令将自己的儿子送到成吉思汗身边服役,不得躲避或以他人代充。这显然含有征调掌管兵民的那颜子弟入质,以便更有效地控制他们的意义,所以元人又将秃鲁花译为“质子军”。护卫军的职责是守卫大汗金帐和分管汗廷的各种事务。规定宿卫值夜班,箭筒士和散班值日班,各分四队,轮番入值,每番三昼夜,故总称为“四怯薛”。护卫军还是由大汗直接掌握的最精锐的部队,凭此足以“制轻重之势”(《元史·兵志》),故又称为大中军。成吉思汗任命最亲信的那可儿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四骏、四杰)四家子弟世袭担任四怯薛之长。怯薛职务的分工有火儿赤(qorchi,佩弓矢者)、云都赤(ulduchi,带刀者)、札里赤(jarliqchi,书写圣旨者)、必阇赤(bichigchi,书记)、博尔赤(ba’urchi,厨子)、速古儿赤(sugurchi,尚供衣服者)、昔宝赤(siba’uchi,掌鹰者)等十多种。诸怯薛执事官作为大汗的侍从近臣,地位在外任千户那颜之上。怯薛不仅是大汗的亲卫军和宫廷(王室)事务机构,而且具有政府的职能,在大蒙古国的军政事务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三是设置大断事官。成吉思汗建国前,曾命异母弟别里古台担任断事官(札鲁忽赤,jarquci),“整治外头的事”,审断斗殴、偷盗、诈伪等事件。1206年建国时,任命养弟失吉忽秃忽为最高断事官(大断事官),主持分封民户和惩治盗贼、诈伪等事,把分配给宗室诸王和划归各千户的民户数、判决的案件,都记在青册(kokodebter)上,任何人不许更改。大断事官就是大蒙古国中央的司法行政长官,所以被称为“国相”,后来汉人就把失吉忽秃忽(又译胡土虎)称为胡丞相。直到元世祖初年,大断事官一直保持着中央最高行政官(丞相)的地位。在他之下设有许多僚属,组成断事官机构。诸王也各置断事官管理本部百姓。
四是制定札撒。札撒(jasaq)就是“命令”、“法令”的意思。古代蒙古人中有许多“古来的约孙”(yosun,意为道理、规矩、缘故,元代通常译为“体例”),它包含了长期历史过程中形成的种种社会习惯和行为规范。当贵族(那颜)成了统治者,他们就可以对部人发号施令,于是就有了札撒。在各部贵族激烈地相互攻战、兼并,争夺蒙古高原霸权的时代,旧的社会秩序日益崩坏,“子不从父教,弟不听兄言,夫不信其妻,妻不顺其夫,长不护其幼,幼不奉其老..慢视约孙,不遵札撒,以致犯上作乱,欺窃风行,盗贼不宁”,因此,成吉思汗深知要绥服嚣嚣众民,必须“用极严厉的札撒来建立秩序,智者勇者使为统将,捷者巧者使掌后营(奥鲁,a’uruq),愚者贱者亦授以执鞭之役,遣就畜牧”1,使人们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建国前后,他颁布了一系列法令和训言(必里克,bilik)。在1219年西征前举行的大聚会上,又“重新确定了训言、法令和古来的体制”,下令全部写在纸卷上,编定为《大札撒》1。后来每当新大汗即位,或诸王朝会共议国家大事,都要先捧出《大札撒》诵读,遵照其中的有关条文行事。元人说:“凡大宴,世臣掌金匮之书,必陈祖宗《大札撒》以为训。”2《大札撒》是大蒙古国的法典,原书虽已失传,但中外史籍保留了它的许多条款,如那颜们除君主外不得投靠他人,不得擅离职守,违者死;构乱皇室,挑拨是非,助此反彼者处死;收留逃奴不归还其主者死;盗人牲畜者九倍偿还,不能偿还者以子女作抵。此外还有许多保护草扬、水源、马匹以及宰杀牲畜方法的规定等等。
五是分封子弟。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原来分别隶属各部贵族的所有“有毡帐的百姓”,都成了他的“黄金家族”的臣民和产业,在编组为九十五千户之后,他按照蒙古社会家产分配的体例,给诸子、诸弟和母亲月伦太后各分配一“份子”(忽必)百姓。《元朝秘史》和《史集》记载的子弟分民(分军)数差别较大,如下表所示(见第360页):两书记载何以歧异,还难于求得确当的解释。《元史·博罗欢传》载:“昔太祖分封东诸侯,其地与户..以二十为率,乃颜得其九,忙兀、兀鲁、札剌儿、弘吉剌、亦乞烈思五诸侯得其十一。”按五诸侯所部蒙古民共13000户,如斡赤斤(乃颜先祖)分民为10000户,则适成十一比九(56%比44%),可见《秘史》所载1《史集》第1卷第二册,页354。
1《史集》第1卷第二册,页272。
2《元诗选》三集戊集,柯九思《官词》注。
《元朝秘史》《史集》备注子弟名分民数千户长名(部族)分军数千夫长名(部族)长子术赤9000忽难(格尼格思)、蒙古兀儿(失主兀)、客帖(许慎?)4000蒙古兀儿、忽难、旭失台(许慎)、拜忽(许慎)次子察合台8000合剌察儿(把鲁剌)、木格、亦都合歹、阔客搠思(巴邻)4000合剌察儿、木格(弘吉剌)及另二千户(佚名)三子窝阔台5000亦鲁该(札剌儿)、迭该(别速惕)4000亦鲁该、亦剌黑秃阿(逊都思)、答亦儿(晃豁坛)幼子拖雷5000者台(忙兀)巴刺(斡罗纳儿)继承成吉思汗自领左右翼军及中军共101000庶子阔列坚4000忽必来(把鲁剌)、脱斡邻(捏古思)弟合撒儿4000(后被夺,仅留1400)者卜格(朴剌亦儿)(后逃离合撒儿)1000又增100弟合赤温之子按赤台2000察兀儿孩(兀良哈)3000兀只合失?(乃蛮)、某人(兀良合)..续表《元朝秘史》《史集》备注子弟名分民数千户长名(部族)分军数千夫长名(部族)幼弟斡赤斤母月伦太后10000曲出(蔑儿乞)、阔阔出(别速惕)、冢率(那牙勤)、豁儿50003000(斡罗纳儿二千)、(别速惕一千)、(札只剌等部人二)庶弟别里古台1500自为一千户长(左翼)《元史》本传,赐蒙古百姓3000户分民数应是可信的。但《史集》的记载系根据“经过研究后的可靠材料”以及《金册》(altandebter)的记录,其准确性也无可怀疑。《秘史》记载了一个故事:分民之后,萨满阔阔出(帖卜腾格理)向成吉思汗进谗说:“长生天的圣旨,神来告说:‘一次教帖木真管百姓(兀鲁思),一次教合撒儿管百姓。’若不将合撒儿去了,事未可知。”于是成吉思汗当夜将合撒儿抓起来,月伦太后得到报告,连夜赶来怒责他残害亲弟,这才救了合撒儿一命。但过后成吉思汗还是瞒着母亲,将合撒儿的百姓夺走,只留给1400。这个数目与《史集》记载的合撒儿分军数相近,不过合撒儿分民被夺是由于特殊原因,不能说明两种主要史料所载其他子弟分民数的不符。可能成吉思汗后期对初次分民作了普遍调整,《秘史》记载是前者,而《史集》则反映了后期的情况。
成吉思汗给诸子、诸弟划定了封地范围。诸弟封在蒙古东部,称为“东道诸王”。合撒儿——阔连海子(呼伦湖)和海剌儿河之北,也里古纳河流域;与斡赤斤封地相近。合赤温子按赤台——金边墙附近,合兰真沙陀与兀鲁灰河(今东乌珠穆沁旗乌里勒吉河)地区。斡赤斤——蒙古最东部,捕鱼儿海(贝尔湖)哈剌哈河流域至海刺儿河之地。别里古台——斡难河与怯绿连河中游一带。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家封地都在阿勒台山之西,称为“西道诸王”。拖雷“幼子守产”,继承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和国之中心蒙古本土之地。术赤于1218年领兵征服吉利吉思至亦必儿,失必儿等部,即以其地授之,后来复授以也儿的石河以西,包括花剌子模至不里阿耳,以及这个方面马蹄所至之地,而吉利吉思地区则授予拖雷家。察合台封地为畏兀儿以西、伊犁河、楚河、塔剌思河流域、原哈刺鲁与西辽之地,以阿力麻里为其统治中心。窝阔台所封为阿勒台山原乃蛮之地及叶迷立、霍博等处,以叶迷立为其统治中心。诸宗王封地系游牧地区,所征服的定居地区则作为黄金家族的共有财产,由大汗政府管辖。
子弟分封与千户那颜的封授性质不同,后者只是国家的地方军政长官,成吉思汗“黄金家族”才是真正的主子。各支宗王所得的分民(忽必亦儿竖)即为各自的家产,管领这些百姓的千户那颜也成为他们的家臣。拥有分民和封地的各支宗王,即建立了各自的“兀鲁思”——大蒙古国之内的“宗藩之国”。诸藩王(汗)奉大汗为宗主,其后王继立需得到大汗的认可,同时他们也拥有共同推举大汗、参与大兀鲁思重大事务的议决及享受共有财产一份子的权利。
六是创制文字。蒙古人起初没有文字,“凡发命令,遣使往来,止是刻指以记之”(《蒙鞑备录》)。成吉思汗建国前后,逐渐采用了畏兀儿字母来书写蒙古语,创制了畏兀儿字蒙古文。《元史·塔塔统阿传》记载,成吉思汗灭乃蛮时,俘虏乃蛮的掌印官塔塔统阿,见他怀抱金印,问此何用,回答说:“出纳钱谷,委任人材,一切事皆用之,以为信验耳。”成吉思汗知他深通文字,就命他教子弟学习。除乃蛮人外,克烈人可能也有懂得和使用畏兀儿文的,他们在蒙古文字创制中也起了作用。后来更有许多畏兀儿人成了蒙古诸王贵族的书记官和教师。有了文字,才可能记录表册,编定《大札撒》,发布命令,制作印玺,编纂史书(《元朝秘史》)。蒙古族的文化从此有了划时代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