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是法国东南部滨海阿尔卑斯省省会,距意大利边境32公里,是地中海旅游中心之一,芒通在尼斯和蒙特卡洛东北,为法国地中海沿岸城镇,也是旅游胜地。蒙特卡洛是摩纳哥三个行政区之一,濒地中海,位于尼斯和芒通之间,也是著名游览胜地。1856年起兴建赌场,成为全世界富豪的寻欢作乐之所。 万千灯火;无数或高或低的嗓音、笑声、脚步声;发着咝咝声隆隆声开过的一列又一列火车,载着赌客回尼斯或芒通 。咖啡馆外面,四个皮肤黝黑的白人乐手拉着提琴,那曲调如痴如醉、似泣似诉;天上和地上,那四面八方和远远近近,是幽暗的天空、幽暗的山岭、幽暗的海水——宛若是硕大无朋的深颜色花朵,而那花蕊里依偎着珠宝的甲虫。这就是蒙特卡洛 ,时间是一八八七年五月之夜。
马克·莱恩南坐在大理石台面的小桌前,此时精神亢奋、心醉情迷;别说是灯火和嘈杂,就连这里的美,他也无所感觉。对于同自己心情大异其趣的事物,人们有着本能的反感。所以,看到纹丝不动的马克,他邻座的那些人略一盯视,便转眼他顾,仿佛见到的事荒谬得近乎唐突。
他确实沉迷于对刚才几分钟的回忆。因为,经过这几星期的内心激动,经历了一段古怪的惴惴不安,事情终于发生了。
事情是悄悄到来的,开始于大约一年前的偶然介绍。他在罗马和巴黎生活了六年后,当时刚回伦敦定居。起初是单纯的友情,因为奥莉芙对他的创作颇有好评;然后是敬慕之情,因为她非常美丽;再后来则是怜悯,因为那样的婚姻生活太不幸了。如果婚姻幸福,马克会避得远远的,而他知道,奥莉芙在认识他之前很久便很不幸,所以良心上没有什么过不去。
终于有个下午奥莉芙说:“啊!要是你也去那里多好!”这小小的失言在马克的心中奇妙地捣腾着,竟然像有自己的生命——宛如仙鸟飞进他心中的花园住下,唱着新歌扑翅飞翔,渴望的啼声格外清晰。几天后,在奥莉芙家的伦敦客厅里,当马克说到也将去那里,奥莉芙就像先前说那话的时候一样,也没朝马克看。马克觉得那不是不看,是不能看。真是怪!一切显得很平淡——却改变了整个前景!
就这样,奥莉芙同她的叔叔和婶婶去了;在两老的羽翼下,也许可让人放心:她不会碰上不如意的或出格的事。此后,马克收到她如下短信:
金心饭店
蒙特卡洛
亲爱的马克:
高尔比欧是法国滨海阿尔卑斯省的小镇,属于尼斯芒通西县。罗克布吕恩是法国滨海阿尔卑斯省市镇,在摩纳哥与芒通之间。 我们已经到了。在这里的阳光下真是太好了。这里的花妙不可言。在你到来之前,我总在高尔比欧 和罗克布吕恩 。
你的朋友
奥莉芙·克拉米埃
对于奥莉芙走后和他随后跟去之间的这段时光,他现在还有清晰回忆的,唯有这封信。他下午收到这信;当时正坐在庭院的低矮老墙上,春日的阳光穿过苹果树的繁花,照在身上,让他觉得人间企求的一切,都铺展在面前,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得到。
“波利欧”在法语中意为“美丽的地方”,法国有很多地方以此命名。这里的“波利欧”也在摩纳哥和尼斯之间,也是滨海阿尔卑斯省的小镇。 然后是纷乱不宁,所有的事都迷迷糊糊的;直到旅程结束。他在波利欧 走下火车,心头狂跳着。为什么?因为可以肯定,他不曾指望奥莉芙从蒙特卡洛来接他!
一个星期过去了。对他来说,这段时间是漫长的努力:既要同奥莉芙一起,又要让人觉得他并非巴望如此。同她单独去了两次音乐会,散了两次步;那时他所说的一切似乎什么也没说,而奥莉芙的全部话语,同他希望听到的相比,只是虚幻的影子。一个星期的白天黑夜,他心醉神迷,直到几分钟前,奥莉芙的手帕从手套里落下,掉在满是尘土的路上,他拾起手帕往嘴上一按。奥莉芙当时看着他,他怎么也忘不掉那眼神,再也没什么能把奥莉芙同他彻底分开了。奥莉芙的眼光里,招认了那种让人担心又困惑的情意,而这正是他自己体验的。奥莉芙没说话,双唇略略分开,胸脯起起伏伏。马克也没说话。言词还有何用呢?
他在上衣口袋里摸着,手指触及的是上等细麻纱花边手帕——软软的,有点生命似的;他悄悄把它取出。手帕同脸一碰,奥莉芙整个的人和香味似乎直扑而来,只是手帕边沿上绣着白色小星星,在脸上略有粗糙之感。他更小心地把手帕偷偷放回口袋;这时才扭头四顾。这些人哪!他们属于他离开的世界。就刚才,奥莉芙的叔叔婶婶随侄女进了旅馆,同他道了晚安。眼前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就同这对老夫妻当时给他的感觉一样。那位好上校!他那位好妻子,埃尔考特太太!他们可代表英国的价值观,可代表他们成长其中的世界;是人类健康和理智的典型形象,走的总是笔直的路,但那个当口,他看来已同这背道而驰。侧面看去,上校晒黑的脸盘上透出红润,灰白的小胡子上绝没有抹蜡,声音显得很高兴,调门也挺高:“晚安,小后生莱恩南!”他妻子笑容可掬,平稳悦耳的话音里含着信任——突然间他们变得多陌生、多遥远!还有在这里喝酒谈天的人们——多么怪、多么远!要不,只是他自己怪、自己远离着他们?
他离桌而起,在那些黑黝黝白人提琴手跟前走过,出门来到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