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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彼得悄无声息地来到朱蒂的住所时,他发现这时候的朱蒂正在与一个早晨在酒吧认识的男人喝酒聊天。那是一个年轻的海员,看上去刚从巴西的航线回来,这时候他穿着古巴的灯笼裤,脖子上围着一条彼得在纽约从没见过的围巾。彼得刚进门的时候,这名海员盯着彼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彼得是让朱蒂从不消停的受害者,他想让彼得吃醋。这时候,彼得已经下定决心不露出吃醋的样子,他走进书房里头,随后看着窗外的阴霾。

这时候,那个从巴西回来的海员从屋子里离开,朱蒂走进屋子里去,然后坐在彼得的旁边,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我为什么吃醋,你这个幼稚鬼。”

“我说你才是幼稚鬼呢,彼得,你看你消失了多久,现在还指望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回家里去了。”

“回家?”朱蒂翻了翻白眼:“是那个整天被你数落的你父母的家吗?你可真行啊哥们。”

“你给我听着!”彼得站起来,抓住朱蒂的手臂,摇晃着:“你想要结婚是吧,可是你不会想要那些随之而来的东西的!”彼得怒吼:“你口口声声说要结婚,然后你根本不尊重我的家人!我甚至不敢想象日后你成为母亲时的样子。”

“你不爱我吗?”朱蒂问道,她缓缓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然后一脸恐慌地看着他,彼得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痛。

“你给我听清楚,我爱你,我也有信心我跟你可以一辈子好好相处,然而你做的一些事情让我觉得十分厌恶。”彼得也显得十分惊慌。

“天啊,你不也很多缺点吗?”朱蒂高呼。

“对啊,我并不完美,然而我又能怎样呢?”彼得一脸疲惫地坐下:“你听着,下午的时候,我的家人可能要来,是我邀请他们过来的,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不,我不想见你的家人。”

“我知道。”

“我想嫁给你,可是不想见你的家人。”

“你知道,在我的家乡,年轻人跟老一辈都相处得很好。”

“我并不在乎,我也不知道你的家乡有什么风俗,在我看来那都是穷人定下的傻规矩。我只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我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你怎么变得跟老人家一样了,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像一个古板的老人。你喜欢担忧的话,那么你就没有办法去享受生活,就像是我那死去的父亲一样。”朱蒂沉思着:“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跟他一样,你的笑容与努力,还有强大的运动基因,你喜欢吃很多好吃的,而且也有满满的精力去做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契合,可是现在呢?你就像是你的父亲一样,我告诉你我十分讨厌他。”朱蒂高呼。

彼得坐在窗户旁边,听着雨声,突然他感到十分忧郁。朱蒂看到他的模样,于是走到他旁边,坐在他的大腿上,随后把脸凑到他的脸旁。彼得感觉到朱蒂的太阳穴靠在他的脸庞,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这让他忘记了烦恼。

在昏暗中,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发光的眼睛,随后伴随着雨声开始沉思。他们都无比地了解对方,甚至他们都觉得在往后余生不会再因为什么而争吵。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下雨,然而他们却在彼此构建的温馨气氛中感受着对方目光中的甜蜜,他们的身体在拥抱中变得温暖,在这个哀愁的季节里,他们却沉浸在甜蜜之中。然而,正是在二人世界里,他们才能够回忆起人类最真实的爱,那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拥有的情感。

他们的爱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柔软,而且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改变。他们的爱让他们的黑暗中沉默,享受着生活的宁静。

七点钟的时候,彼得的父母来了,朱蒂去到了门口跟他们打招呼,这时候的朱蒂看上去是那么温柔,彼得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情愉悦。

乔治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加紧张,他坐在沙发的边缘,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迟钝与谦和,目光中透露着更加深邃的眼神。当他看着朱蒂的时候,他仿佛努力地从这个女孩身上发现各种优点。只见此时的朱蒂目光明亮,但也不是局促。彼得知道,父亲是一个大度的人,他仿佛已经放下了曾经对朱蒂的种种偏见。而马丁太太更是精明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孩,这让彼得对母亲感到一丝丝骄傲——马丁太太的伟大在于她所有的领悟都源自于她的快乐与伤悲,她可以从情绪中体会到人生的价值。

“呃,”乔治开口:“我们是不是准备去下馆子,然后去看演出?”

“我知道去哪比较好!”朱蒂仿佛忙着展示自己:“我带你们到一家餐厅,你们应该都没有去过!”

“哦?”乔治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好呀!小家伙,我们要去哪?”

“呃,”朱蒂调皮地笑了:“不告诉你,我直接带你去,保证你去到以后会感到惊喜。”

“那就这样说定了!”乔治说完,掏出一根雪茄,朱蒂跑到房间里换好衣服,马丁太太看着乔治,笑出声来。良久,马丁太太方才说出话来:“这个小女孩真是太好了,彼得,我真高兴我们这次能够来到这里。你知道吗,她看上去就像是伊丽莎白一样。”说着,马丁太太抹了抹眼睛。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这时候彼得心里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刚刚才感受到生活中难得的爱意,恐怕下一秒钟的未知将会把这种爱意所摧毁。彼得打开门,他等待着生活给予他的挑战,这时候的他就像是回到十八岁那年一样,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挑战带来的快乐。

然而,事实上他也同样感到恐惧,后来彼得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当时的意识里竟然出现了悲哀的预见。

门外出现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他若无旁人地走进了房子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就是彼得吗?你需要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我们需要对你问几个问题,以便解决一单案子。有一个自杀的案件,死者的名字叫做沃尔多,他从一套公寓的窗户里跳了出去。根据我们调查,那公寓的主人叫做肯尼·伍德。我们如今搜集的资料还不足够,所以请你……”

警官坐在客厅,开始跟身边的人聊了起来,他把自己的搜集所得的资料全盘托出。彼得回到卧室里,沉思了片刻,情绪突然间变得低落起来。

沃尔多死了!

“这又如何?”朱蒂翻了翻白眼:“不是意料之中么,我倒是希望这是伍德干的。”

警官这时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姑娘,你听着,也许你不知道这是一件严重的罪行!”

“切!”朱蒂翻了翻白眼,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那个白痴总想要杀死我的猫,听到他的死讯我可高兴了,甚至我想要亲手杀死他。”

“别乱说话!朱蒂!”彼得变得愤怒起来。

“好吧,那我不说话好了。”

“这实在是太棒了!”乔治这时候也跳了起来,在房子里走着:“现在彼得被卷进了谋杀案里,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出现了。我不止一次告诉你不要跟这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一起,我都说了几百遍了。看,你现在遇到麻烦了吧,谋杀啊!我的天!”

警官咧开嘴,仿佛他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我并不确定案件如你说的一样,我反而觉得这是一次自杀,对。”

乔治瞪着警官:“这难道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吗?一个人在别人的公寓里跳楼,而且还不知道是因为哪一种愚蠢的原因。这就是时代对吗?你是干这个的,你应该是知道现在这种事情是多么寻常!”乔治憋红了脸。

突然间,大家发现了马丁太太在哭泣,这时候彼得上前,搂住马丁太太,说:“别担心,妈,没事的。”

“天啊,这是一件多么伤感的事情。”马丁太太哭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你,彼得?”马丁太太面无血色地抓住彼得的肩膀。

这时候,朱蒂突然笑了起来,几乎把眼泪都给笑出来:“我的天啊!”她高呼着,彼得扭过头,狠狠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神经!你这个……”

“给我闭嘴!”朱蒂怒吼了一声,随后看着身边的人。

乔治被朱蒂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我就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活得跟狗屁一样,不管是谁都是一样。要是你肯留在家里,踏踏实实地生活,或者是认识一些正常一点的朋友,你永远都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好吧,你不听我说的,你看现在你自找了多大的麻烦!”

“像是这些‘我早说过’的话,有意义吗?”朱蒂翻了翻白眼。

“给我闭嘴!”彼得怒吼,这时候的他已经无比心烦,他抓住朱蒂的手臂,试图让她坐回到椅子上。然而,朱蒂却甩开了他的手,并且将彼得推到沙发上。眼前的一幕让警官感到十分惊讶,然而这时候他却立即站起来,告诉彼得:“你必须随我去一趟太平间,认尸。”

“我们可以一块去嘛?”乔治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没有必要了,马丁先生。”

“只是我想跟着一块去,如果我的孩子遇到什么困难,没准我能帮上忙,毕竟没有一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彼得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根据我的理解,他是一个良好的公民,这是一个简单的案子,我只是在核实一些事情。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去凑这样的热闹。”

“可是我不行,因为我是一名母亲。”彼得的妈妈啜泣着:“这种事情我和我的孩子都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也觉得我的孩子一定不会被卷到这样的事情里头。难道我们作为父母的就不能够去帮一下孩子嘛?彼得,你要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不管你知道什么,你都不能够撒谎。彼得,你听到了吗?乔治,我们真的不能一起去嘛?天啊,那我应该怎么办?”

当马丁太太在哭泣的时候,彼得突然感到内心一阵绞痛。他走到母亲身边时,彼得感觉自己天旋地转,甚至是跌跌碰碰才来到妈妈的身旁。他从小开始就没有见过母亲哭泣,也没有见过她如此难过。不经意间,彼得也感到一阵难过,眼泪从脸上滚落,但很快就被他擦去。

朱蒂看到这一幕,突然间她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随后往门外走去。

“我的天啊,你又要去哪里?”彼得叫了起来,随后他跟随在朱蒂身后。

“我真烦死你们了,你们这些奴隶,臭农民乡巴佬!我要等你们都走了以后我再回来。我的天啊!”朱蒂看着彼得:“烂人才会什么都怕,但我不是!我告诉你,如果日后你遇到什么麻烦需要钱的话,那么首先能够帮到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朱蒂大吼:“我希望待会我们能再见,你这个笨蛋。”

“小屁孩,你给我听着!”乔治的声音传来:“你不妨试一试在你的鼻孔里喷一点香水,这样你闻起来没有那么臭!你觉得呢?”乔治将帽子扣在头上,气得来回踱步。这时候,朱蒂砰一声把门关上,径直离开。这时候,警官站在彼得身旁,一脸惊讶。

“好,全部都完蛋了。”乔治叫了一声,随后环顾着四周,仿佛对身边的事情感到绝望。而彼得没多久就跟警官一同前往警局,乔治与马丁太太则坐地铁回家了。彼得突然间想起了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无助,眼泪再次掉了出来。

当彼得跟警官来到伍德所在的大楼时,伍德看上去脸色苍白,明显被这么一单命案给吓到了。这时候,伍德面无血色地看着彼得,他的父亲站在他的旁边,如今正忙着给那些有影响力的朋友打电话。看上去,伍德的父亲是一个英俊而且贵气的男人,虽然鬓角已经华发丛生,可他的言行举止看上去却充满了活力。大家都知道,伍德的父亲是华尔街一个有名的经纪人,在纽约上流社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得在认识伍德的这几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事实上,如今伍德惹上麻烦了,这位父亲却只关心这会对自己造成多大影响。

“你不知道!”他扭头对另一个警官说:“我的声誉快要毁掉了。你们对我们的调查难道就不能够更加礼貌一点吗?你知道舆论的压力是多么可怕。”

“我们实在无法影响新闻界。”

“嗯,我觉得也是。”他露出笑容,然后看了一眼彼得:“他是谁?”

彼得对这个人实在有点喜欢不上来,他的笑容总是带着阴沉,于是乎彼得对他翻了翻白眼。后来,伍德的父亲走了,据说是要去参加一个聚会,他捏了捏伍德的手,然后给他耳语了几句。最后,伍德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然后带着他的笑容雀跃地走去。

彼得这时候感到身体被掏空,他来到房子的客厅,等着警察到来。他走到门口,发现伍德的祖母竟然在房间里,想来她已经被人们给忘了。事实上,这个祖母一直以来都十分照顾伍德。

看上去,这名老妇人已经十分瘦弱了,然而彼得还能够看出她身体依然健康。这时候,老妇人的膝盖上搭着毛毯,金丝眼镜放在手上。她旁边的花瓶上插着鲜花,而手杖这时候被靠在椅子上。老妇人皱着眉头沉思,随后她开口:“我就在这里一直坐着,然后他们来跟我说起了这件事。我没觉得那是一件多严重的事情?难道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别人自杀吗?在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一个男人从悬崖上跳了下来,那时候我应该还是一个小女孩。”

“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我给忘了,大概是六十年代左右吧。就像我说的那样,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是,我没有听见任何人在那里谈及声誉!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男人的累是每个男人都必须面对的,哪怕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每一个男人听到哪里有金子,他们就过去了,然而他们找不到金子,其实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你知道,很多人去了西部,也有很多人回来了。那时候大家都一样,都在渴望着劳动。我的丈夫一开始就是在弗吉尼亚州砍树,我的儿子呢?是一个造纸工。如今,他开始了自己的生意,所以开始在意自己的声誉。”

老太太对于她的儿子跟孙子的态度十分怨恨,而这时候她打算以最恶毒的语言一一表达:“他哪里像是一个父亲?或者说他哪里像是一个儿子?我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很强的人,到后来竟然会变得那么懦弱?现在小伍德的身上也有很多不好的遗传,然而他从来没有机会去改正。我也老了,没有办法解决了。毕竟,每一个先人都不能够从坟墓里跳出来,然后教训他们的后辈,而伍德家没有遭受过鞭策,是的从来没有。他们都是为所欲为地成长,当母亲的嫁给了一个伯爵,现在混得真不错!以前,我们总是嘲笑这件事情,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多富有。伍德的那些阿姨总是被两三个欧洲伯爵轮流玩弄,然而最后她们还是嫁给了几个肯塔基的老实人。我自然记得她们,我也看着这个家一直在变化——从一所大大的房子变成现在的样子。”老太太挥舞着手:“好了,我没啥说了,我就想发发呆。”

随后,老太太仔细地打量着彼得:“你下次再来看我吧,要做一个好孩子,这样以后你才会成为一个好爸爸。我觉得你就这样下去吧。”老太太看着彼得:“我的天啊,你可以这样下去。”

那天的事情发生了以后,老祖母的话让彼得感到无比震惊,尤其是他在这些日子里了解了纽约的一些事情以后。老太太坐在曼哈顿大楼的其中一所窗户胖,想起了六十年代的密苏里,那时候的人和事让她想起了第一家锯木厂,还有那些最早期美国的事情。那些地方以及伴随而来的简单生活如今已成为了历史,或是被驱逐到美国的野外,随着城市的时间与话题的推移,渐渐在混乱中被遗忘——所有与布鲁克林相关的历史,都在那段泛黄的回忆之中。

在老祖母的话中,彼得听到了所有人的声音,那是一种没有抱怨、疲倦的嘹亮声音,里头包含着人们对劳动的热爱、对快乐的信仰。在老祖母的声音中,彼得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还有祖父祖母的声音,彼得知道在这个充满挣扎与罪恶的世界里,那是唯一能够给予他安慰与希望的声音。

彼得亲了一下老太太的脸庞,然后与她告别。自此以后,彼得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老太太,一个月后老太太去世了,在她一百年生命的前几个星期,彼得遇见了她。

天突然下起了暴雨,彼得、伍德还有两名警官去到了贝尔维医院,他们要到太平间里头认尸。

他们跑上楼梯,看上去充满了青春活力,然而当他们来到太平间门前时,他们就闻到了腐烂与死亡的味道。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打盹,挂钟的滴答声与窗外的雨声相得益彰。彼得与伍德相互对视,眼中带着恐惧。警察从书桌上拿起了几份文件,随后朝着男孩招了招手,并且沿着楼梯往下走。

进入了地下室以后,他们来到了楼梯下,一时间雨声被地面隔绝开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亡一般的宁静以及男孩们的心跳。

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夹杂着水泥味,小男孩们也许从来没有想到,在地下墓穴中,竟然有如此森严的守卫——无数从上面世界里的人们,最终都来到这里。

当彼得跟伍德看到真正的太平间时,他们的恐惧立马渗透到他们的骨子里。他们本以为能够看到那些白色床单盖着的尸体,毕竟在电影与杂志里的画面都是如此。然而,当他们看到太平间里四周都是大档案柜的时候,他们内心感到了一丝恐惧。

警察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随后自言自语道:“沃尔多,六十九号。”他把柜子拉了开来,随后沃尔多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彼得跟伍德本想着努力辨认眼前的尸体,然而这台仰卧的尸体已经被压坏了,早已不成人形:一个手肘基本断了,膝盖扭成一圈,在脸的地方已经被无数褐色的血块给掩盖住原来的模样,头发散落地铺在额头上。

档案柜打开的时候,一只苍蝇从里头飞了出来,估计在沃尔多被送到里头的时候,它变已经被困在这里。如今它马不停蹄地飞走了。

这时候,彼得的双脚发软,而伍德更是面无血色。四周的寂静以及眼前的尸体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

“就是这摊东西。”警察对着两名孩子微笑,随后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二人与他们面前的尸体:“赶紧辨认一下,我们尽早结束,然后我晚上还得回家吃饭呢!”

就在警察说话的时候,一个强壮的红头发的护理人员,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穿着汗衫与帆布裤子,手持着三文治,好奇地看着三人。后来,护理人员回到地下室后面的小桌子上,这时候一辆大卡车开了进来,随后两人将卡车里的一个长柜子搬进来,里头大概是从上面世界里“收”下来的尸体。他们一边吃力地搬着,一边咒骂,因为雨水从排水口处滴在他们身上。

“嘿,你们辨认的结果是什么?”警察问。

“这怎么认啊?”彼得自言自语:“这人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任何一个我见过人,你还是将他关进去,然后放我们离开吧。”彼得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档案柜,随后彼得立马站稳身子。这时候彼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身处噩梦当中,他有一种立马逃离出去的冲动。

“你放心吧,他不会跳起来的,孩子们。”那个拿着三文治的护理大叫:“你哪怕辱骂他也不会跳起来的!”两名男孩看着那个护理上前,一只手扯着那沾满了血的头发,一边吃着三文治:“他的头发本来是褐色的对吗?你们看到了吗?来,走近一点看清楚,你们站得那么远,什么都没看到。”

“对啊,赶紧的,”警察也开口:“我总不能够一晚上陪着你们吧!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没用嘛?”

伍德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却说不出话来,他死命地看着别处,随后良久了方才开口:“天知道他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看看衣服,或者是鞋子……天啊,钱包你们总认出来了吧!”

“有钱包嘛?”

“在断了那条手臂下面,那里放着一个钱包。你们认得出来吗?”警察大叫。

护理从里头拿出了钱包,伍德瞄了一眼,随后后退一步,点头说:“嗯,这是沃尔多的钱包,我见过他用这个钱包。”

“那头发呢?是不是褐色的。”护理说着,对伍德微笑。突然间,护理用力扯了一下头发,头骨发出咔啦一声。随后,护理将扯下来的头发拿到两名男孩面前。

伍德叫了一声,随后又后退了一步;“你这个神经病。”

“你得看啊!让你们来旅游嘛?”护理咆哮着,随后将头发扔掉。他没有再理会那两个男孩,只是从过道中往回走,一边吃着三文治。

“我的天啊,让我们离开吧,这该死的地方。”彼得央求着:“这有意思吗?将他放回去,我们赶紧走吧。”随后,他转身回到楼梯处,脑子里满满是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无论彼得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将它从脑海中抹去。甚至在闭上眼睛以后,他依然能够看到那具尸体,还有那一排排的档案柜——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一个城市阴暗的地下室里头。

他们来到楼上的办公室,这时候总部来了电话,让伍德与彼得离开。调查告一段落,男孩们迫不及待逃进雨里,随后离开了太平间。

“这根本不是我的错!”伍德怒吼着,随后他看着彼得,他的眼睛红了,脸色苍白。

“不关你的事,伍德。”

“嗯,没错,不过我也有责任——我用我的方式去杀死了它,就像是什么辛娜拉一样。”

“有生存自然就有死亡,伙计,他已经死了,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这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在雨中走着,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并没有想过停下来。

“好了,我们要说再见了。”

“你想去哪?”彼得问。

“我怎么知道,你呢?”

“不管去哪,我们再走一会吧!”彼得抓住伍德的手臂,但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想,自己也许可以跟伍德在雨水中走一晚上。他们来到大街对面,随后他们看到了一间酒吧。

“我们不如去喝一杯吧。”伍德说:“我还有点钱,是丹尼森借给我去墨西哥的。”

“好吧,你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别说这些废话!”

“呃,那,你去地狱吧!”

“我刚刚已经在地狱上来了。喝酒吧,为了……为了我的祖母吧!”

“你听到我跟她讲话了嘛?”彼得想起祖母的声音,终于笑了起来。

“当然!”伍德叹了口气,突然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随后把钱撒到雨中,撒腿奔跑。彼得看着伍德,一脸震惊。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突然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跑在伍德身后,随后又跑回来捡起地上的钞票。

“你去哪!”彼得大喊,随后全速跑向伍德,将伍德拉转过来。

伍德疑惑地看着彼得,眼中尽是疲倦。他一言不发,随后坐在路边,将脚放在了小水坑里。他把头埋在手中,随后身体开始猛烈地痉挛。

“那与你无关,我的天啊,你忘了刚才的事情吧!振作一点,我们现在去喝点酒。别淋雨了,会感冒的。”

“淋雨?我以前一直在淋雨。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发生车祸,他被车子撞得稀巴烂。那时候我正好要去见一个喜欢的女孩,然后我就想,我的生活的确是太温柔了。”伍德转过头,望着街道:“我究竟要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呢?那是我活着的基本原则。天啊,淋雨真不错,坐在水沟里也不错。你知道嘛?那是一个受欢迎的游戏,偶尔这样玩玩也不错。马丁,我想我应该到小河里睡觉。”

彼得尝试着坐在他身旁,随后又立马站了起来。毕竟地上实在是太湿了。彼得站起来,说:“我只觉得坐在地上很傻。”

“那是一种美。”

“美?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美,而且还傻!”伍德大叫:“所以,我的父亲最后死了,可是他死得很壮观。”

“走吧,去酒吧好了。”彼得说着,浑身发抖。

“真是个窝囊废,彼得,我走了,再见。”伍德朝着彼得招了招手。

“再见。”彼得模糊地说了一句,然而当伍德离开的时候,他随着他走了几步。随后伍德转过身,凄凉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随后他们握手的时候,硬币跌落在人行道上。

“我会把钱都捡起来的。”彼得笑了笑,一脸紧张。

“你喜欢,再见了朋友。”

“再见。”

伍德转过身,毅然离去。彼得从人行道上捡起硬币,随后回到门廊处。他看着天上掉落的雨,心想着自己将来要去哪里,他看着苍凉的街道,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突然,他看到伍德从街道的一旁朝着自己走来。

“什么情况?”

伍德停下来,随后他又开始踱步。

“我的白手套实在是让我抓狂,磨得我手疼。我现在可不能回家。”

“什么白手套。”

“他们都用白手套,那个……法国的公爵……他们列队鸣枪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办,你想不想要?”

“什么啊?”

“白手套,你懂吗?”

彼得环顾四周,然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水沟,说:“不管什么,扔到水沟里。”

伍德在水沟上张开手,像是在变魔术一样,他透过自己的手掌,看着下面的水沟。

“我跟你一起走回家吧!”彼得说。

“嗯,可是……我们不如喝点酒,不了,我还是回家吧。你自己去那个酒吧,帮我喝杯酒吧,算是敬我的祖母。”

“嗯,”彼得难过地转过身:“再见了伙计。”

伍德再一次消失在人群中,他沿着笔直的大道往前走,而彼得则四处张望,在街道上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在大雨中沉思着。也许,在第二大道的某个地方,会有街灯焕发着光芒,四月的雨总是如此阴凉,在漫长的街道上闪烁着悲伤的气息。突然间,一辆卡车走过,轰隆声震惊了街道。交通灯朝着空旷的街道眨眼。

天快亮了,彼得星期了跟查理在华盛顿的那一个晚上。那晚上的雨渗透着死亡的气息,廉价房的每一个窗户后面都透着黑暗。

大概到了午夜时分,彼得回到了朱蒂的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乔治跟马丁太太还在那里。现在他们都走了,彼得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废墟一样,包含着他所有的不快乐。而他还在想着沃尔多的事情,还有伍德的疯狂。

他回到卧室里,随后躺下来点了一根香烟。过了一会,他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血淋淋的沃尔多,这时候他整张开双臂,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自己坏笑。彼得发着抖,坐了起来,他无法忘记那张摔坏了的脸。

床头柜上有一封信,那是帕诺斯从意大利寄来的两封信,当然还有一封是他的姐姐卢谛在洛杉矶写来的。彼得拿起那些信,然后瘫坐在床上,打开床头灯后,他有一种自己是整个纽约唯一活着的人的感觉。随后,彼得急切地打开卢谛的信,她现在正跟几个朋友在加州休假,那里离弗雷斯诺只有一点点距离。帕诺斯很喜欢那里,尤其是当他读了一些小说以后。

随后,他开始随意地打开帕诺斯的信,随后他发现地址上写的字是他的笔迹,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寄信人一栏上。彼得看着那个信封,若有所思。他看着地址下面一览,有一个红色的印章:收信人已故。

彼得的嘴唇抖动着,很快他打开了另一封信,那是的确来自于他的老朋友的绝笔。在信中,帕诺斯写着:

亲爱的彼得:

我乘着卡车去到野外,那里的的红叶散落,光秃秃的小树让我想到死亡。一群不能回家的士兵一起躺在地上的红叶上。我感到孤独,所以给你寄来了一片红叶。

帕诺斯的信一直都是这么简洁,而且忧伤。虽然很多人都会这样写信,然而帕诺斯的字里行间却让人感受到了那种对生命的疲倦,是一种完整的悲伤。看着信里头的红叶,彼得沉思着,红叶仿佛长出了刺,落在了他的心头上。

信上最后的签名是:“我的信念还在,我记住了一切。”

某种东西在彼得身体里崩裂着……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毁灭。他亲爱的朋友,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嘛?他的想法跟诗歌也不见了,那张脸也不存在了……这个轻率的世界,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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