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乔加入了空军。
在他服役之前,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而且十分强烈。他象牙去看望那个很久之前就认识的帕特里夏——那个酒吧的女服务员。
她已经很久没在酒吧上班了,而且当乔找到她的时候,他已经跟未婚夫一起生活了——一个名叫沃尔特的店员。对此,乔感到讽刺,并且在夜深的时候,来到帕特里夏的家楼下,用鹅卵石击碎了家里的玻璃,逼她下楼。
这时候,帕特里夏裹着外套下楼,在星空下他们争吵,然后女生悲伤地告诉他,这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女生嘲笑着乔,这使得乔陷入了疯狂,并且冲进了树林,仿佛永远再也不出来了。
乔在小镇的旅馆里租了一间房间。第二天早上他神清气爽地再去找她,仿佛要给她最后的通牒。当然,这只会让帕特里夏不断地嘲笑。乔大发雷霆,突然间他感到了煎熬,这个最美的姑娘不止一次地嘲笑着自己。
现在的帕特里夏非常动人,但却又难以接近,乔的心里突然泛起了各种悲伤,那是来自于侮辱与痛苦。
“死亡是我最后的归宿!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我一直都认为她是我的姑娘!我不知道我两年前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乔走在小镇上,想念着帕特里夏那动人的眼睛,还有那褐色的头发映得皮肤也白,她穿着小外套从楼上走下来的模样,让乔着魔。这时候,乔盯着眼前的树木,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小镇的存在是因为帕特里夏嘛?帕特里夏现在跟沃尔特住在一起了嘛?
想到这里,乔的肚子像是被一块石头击中,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弯下了腰。
整个下午,他都在房间里,带着一张报纸和一品脱的威士忌。乔在思考未来:在未来他即将要成为空军的一员,而现在他却为了一个女孩而悲伤着,而且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他在房间里怒吼着,并且开始感受到酒精给他带来的这种疯狂。“我真想要看到保罗,然后我就可以将他灌醉。或许其他人也可以,那个来自农场的布恩也不错,对,我要给布恩写一封信。”
随后,乔坐在写字台前面,开始给他流浪时认识的伙伴写信。然后过了一会,他又扔掉了信纸,并且冲着镜子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随后,他继续在房间里踱步,并且开始自言自语:“真是奇怪,只有拒绝我的女生才会变得好看,他们的目光里有光,突然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跟大明星一样。当你不再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就变得柔软,像是一个老婆应有的样子。”
天色渐渐昏暗,乔喝完了手上的酒,随后他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大概九点钟的时候,他醒了,因为地板上传来了响声,乔顿了一顿,随后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谁!”乔惊呼,随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了女孩由于害怕传来的呼叫声。
“乔?”
“帕特里夏?”乔的语气带着不可相信的疑惑。
“乔,灯呢?我看不到你。”
随后帕特里夏找到了电灯的开关,突然间电灯的光亮驱走了黑暗,乔由于不适应突然的光亮,于是乎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在这里?”乔清了清喉咙:“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六点钟就在家里等你了。”帕特里夏一脸悲伤:“你说你要来,所以我取消了跟沃尔特的约会,你知道我们一般晚上都会去约会。可是今天我告诉他,我要来找你,你明白嘛?”
“坐着吧,别站着。”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也许不知道,我认识我家楼下所有的人,这家旅馆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开的,我告诉他们,我只是上来看你在不在。”
“不然呢?他们会以为你上来干嘛?”乔笑了:“他们会从自来水管子里听到你说的话?”说这些话的时候,乔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仿佛这一觉让他回到了最狂野的年纪。
“听着,乔!”帕特里夏一脸悲伤:“如果你有话要告诉我的话,或者你想要干点什么的话,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再说。”
乔打着哈欠,并且穿上了鞋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情绪啦?”帕特里夏看着桥,一脸担忧。
“嗯?”乔系好鞋带,抬头看着她。
“你一点都不像是以前或是昨晚上那样,”帕特里夏皱了皱眉头。而这时候的乔还醉着,他勉强睁开眼睛走到洗漱间,随后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洗脸和梳头。帕特里夏只是呆呆地站在房子中间,沉浸在焦虑中。
过了很久,乔方才准备出门,这时候帕特里夏又再次收起了焦虑。乔离开洗漱间后顿了一顿:“等等。”随后,他坐在了床上,沉思着。
帕特里夏看着乔,一脸疑惑。
“我想,这是一个好游戏,你说呢?”乔突然抬起头,歪嘴一笑:“这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昨天和早上的争吵,还有你现在过来了……”
“乔,我跟你说了,我不能留在这里,有什么我们到外面去说。”
“走吧!”乔无所谓地说了一声,随后站起来,像士兵一样跨步,脸上露出戏虐的表情:“真好玩,我刚刚是没醒过来,现在我把该死的酒精都排出了,我几乎忘了你现在可是夫人了,再也不是帕特里夏小姐了。看上去,你还是一样美丽,可是我在你面前就只有颤抖了。”
说完这话,乔打开大门,心不在焉地离开了房间。然而,突然间乔的内心泛起了一阵心酸。就在帕特里夏跟随在乔身后想要出门的时候,乔突然转过身回到房间里,并且拿起他的剃须刀放在口袋中,再离开房间。
“走吧。”乔低声说着:“我现在去开车,我要离开了,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我车子挺旧的。”
帕特里夏不发一言。这时候,乔回到房间,他坐在窗台下,帕特里夏站在门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乔。过了良久,乔站起来看了看窗户外的景色,他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充满着神秘。
“我回去了,帕特,你应该忘记这两天的事情。”乔开口:“我们经历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希望你也能够同意。”
“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放我走!”乔突然间跳起来,冲着帕特里夏大吼。那一刻,帕特里夏吓了一跳,并且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女孩终于开口:“是的,这是一个成熟的决定,很抱歉,乔,让你走了那么一趟。”
“闭嘴!”乔的情绪开始失控。
“嗯,知道了。”帕特里夏露出了微笑:“你也许是对的,我根本不应该这么说话。”
乔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并且想要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乔知道这一次离别将会是永远,他的眼角泛着泪水,他依然爱着这个女孩。
帕特从门外走了进来,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根香烟,并且为他点燃:“那段日子很有意义,”女孩开口,语气中带着担忧:“毕竟你这两年都没出现过,甚至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而现在呢?你将要成为一名军人……如你说的,也许这是最好的答案。”
“没错,”乔开口:“对了,顺便代我给你母亲说点什么吧,还有其他认识的人。我现在要走了,不然暴风雪会阻拦我的去路。”
突然间,乔亲了一口帕特里夏,并且压制着男人对吻别不耐烦的天赋让自己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会。突然间,乔缓缓后退,朝着门外走去。但没过一秒钟,乔又走了回去,然后抓着她的双臂,他看到女生带着眼泪的双眼。
乔将帕特里夏拉到门前,随后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终于,他们站在门前,互相对视,随后,拥抱、亲吻,互相沉浸在最狂热的、原始的倾诉当中。
“是的,”乔亲了一口她的脖子:“这是我们最好的方式。”
帕特里夏迷失在最初的甜蜜之中。
乔前往军营接受训练时,他跟保罗·哈撒韦一起前往。
火车在夜晚奔波着,所有的应征者都在欢天喜地地唱歌、聊天,乔跟保罗静静地坐在一块,然后凝视着星光下的家乡渐渐远去。他们想着过去的生活,也想着难以言喻的当下,但他们并不敢想象未来的战争以及悲伤。保罗一动不动地坐着,轻蔑地看着外面的夜晚。对于他而言,生活不过是一次满目苍夷的旅程。
“这辈子,我都在充当着流浪汉的角色,”他说:“这是一次机会,让我可以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同的事情。你听,那些小孩子在唱着歌,他们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他们正在去送死的事实。天啊,我也要唱一首什么歌呢?真实一群疯子。”保罗的目光灼热着:“我啊,去送死也好,当流浪汉也好,都一个样。”
“嘿,你们要玩扑克吗?”有人冲着他们高呼。
“闭嘴吧!”保罗轻蔑地白了他一眼。
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想静静地读帕特给他的信:
亲爱的乔:
也许,你应该向我承诺,在你完成基本训练后,无论到了哪里都要给我写信。你明白了吗?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随着你。你知道的,我能够找到工作和住所,当你有假期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好好照顾你。我不愿意再跟你分开了,你也不要将我忘记,我不会染两年前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如果真的发生了,你知道,死对我而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知道吗?我会因为你而疯狂。可是你不要因此而生气,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爱着你,想要一生跟随着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知道我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我为你感到骄傲,亲爱的。你要知道,除了待在你身边,我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天啊,我真的好想你。
帕特里夏
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乔跟保罗将不会再次分开,这是命运赐予他们的一个小小惊喜。在随后的命令与任务中,他们两人始终被安排在一起,总是让他们在同一个队伍里执行任务,这让身处异乡的他们从中感受到了一点安慰。
这一切,自然是他们两个哥们所希望的,同时他们也通过彼此的默契延长了这种合作形式。在阿拉巴马进行了一个半月的基本训练以后,他们成为了丹佛空军的一部分。
乔在丹佛给帕特里夏写了一封信,随后女孩立马乘着汽车穿过群山,越过山谷。经过了两千英里的路程,她来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城市。这时候,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爱与担忧,这是一个女人能够展现出的最完美的目光。
当她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后,她开始感到疲倦与迷茫,然而爱情却让她始终咬牙坚持着。就在来到丹佛的那个早上,她就着了一份销售员的工作,随后又在市中心找了一间房——在离乔不远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她甚至给保罗找了一个女朋友。在漫长的黑夜里,他们一起喝酒、跳舞。早上,帕特给两位是病做好丰盛的早餐,并且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为他们整理好一副,叫他们起床,为他们准备香烟与奶茶。每次将他们送回军营以后,帕特里夏总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对于她而言,每一天都是充满爱意的瞬间。
“嘿,你这个混小子,还有你那个叫帕特的女孩。”保罗拍了拍乔的肩膀:“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女孩,她一路跟随着你。”
周日的下午,他们几个人一起到山上野餐。乔穿着制服,英俊的面庞看上去更加的刚毅;保罗头上带着帽子,一脸庄严;而帕特里夏总是保持着微笑,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美;还有小贝西,那是帕特给保罗找来的女朋友,他们一起照了合照。
在战争过后,乔一直将这张照片保留着。这张照片包含了这名女孩对他所有的爱,还有战争时期那些不可磨灭的记忆,这张照片上记录着很多关于告别、悲伤的篇章。
某天晚上,帕特里夏跟乔在丹佛中心的汽车站经过,他们看到车站里有许多抱着孩子的年轻妻子——他们都是士兵的妻子。她们一群少妇三三两两地在火车站里游荡着,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在爱的支撑下,他们走过了几千里的路,来到了丹佛,她们每一个人都想要重新建立一个家庭,或是离丈夫近一点。
乔跟帕特里夏看着车站里的人生百态,心中满是同情。
“瞧,这是我为什么不认为现在结婚是一件正确事情的原因。”乔看着美丽动人的女孩,说:“你要谅解我。”
“我知道,我不在乎这一切。”帕特里夏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她们也不在乎。可是,你看那些可怜的孩子,那是上帝故意安排的一场悲剧吗?天啊,我真不知道。”
“一切都是起源于爱,乔。”
“也许吧。”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不能尝试着告诉女人什么是不对的,乔。”
“看看那边带孩子的女人,她估计才十八岁,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算了,根本没有人会知道的。”
“以前也总是有这样的问题,不过怎样也好,我什么事情都会听你的,亲爱的。”帕特降低了音量。
那晚上,他们就在汽车站里坐着,然后看着无数年轻的士兵妻子在长椅上睡觉,跟这一代的所有孩子在一起。突然间,他们感觉到自己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乔从包里掏出一瓶还剩一点点的威士忌,然后在士兵中传着喝,帕特里夏给女人们看管着孩子,因为那些夫人都必须去为下一次乘火车买票。他们坐在那里,依靠无意义的举动去度过这个黑夜。当火车到站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喊着再见,然后乘着火车离去——年轻的妻子、青年的士兵以及无辜的平民到训练营的路上——他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那么悲伤与无助。
在车站门前,有一个孩子在弹着吉他,然而他的歌声却被公共广播所掩盖着,广播里传来了空洞的、悲伤的声音:“一点三刻从洛克艾兰出发的火车如今已经进入了四号轨,列车开往奥马哈、芝加哥、得梅因——太平洋列车已经进入二号轨,列车开往旧金山、盐湖城……”
美国发动起战争以后,人们经历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大型的军用列车总是在晚上发出轰隆的声音,他们在漆黑的夜晚中开往各地——路易斯安那、俄勒冈、弗吉尼亚……没有人知道列车里藏有多少士兵,他们当中蕴含着多少思念。当年轻的妻子抱着孩子在火车上等待着的时候,或许当她们听到列车在外面的黑暗中呼啸而过的时候,她们是否又能够等到漆黑过后的黎明?
然而,列车依然会在人们的焦虑中重复行驶着,它们只会用空洞的声音喊出那一个个名字:达拉斯、新奥尔良、波士顿、纽约……当然,还有费城、华盛顿、巴尔的摩,还有所有位于南方的城市。
在月台上,一群穿着卡其布军装的士兵在等待着,偶尔会有零星歌声传来。当火车离开的时候,他们或而悲伤、或而麻木,他们需要再一次面对陌生的土地,以及漆黑的夜晚。轰隆的引擎声压碎了他们的思念。
天空仿佛故意下了一场小雨,让许多思念从湿润中成长:
最爱的乔,
我们可收到你的来信了,我们都为晋升军官而感到无比骄傲。现在,你一定是带着我们的骄傲去到了弗罗里达了。天啊,给我寄一个橙子吧,或者是一张明信片?乔,你不必担心家里,我们都爱你,而且我们能照顾好家里的所有事情。努力吧,孩子,这是你能够做的所有事情,记住要照顾好自己。老妈每天晚上都会为你而祈祷,总而言之不管怎样你都要注意安全。
好了,送你一个飞吻。当然,你父亲也想要亲一亲你的额头。
妈妈
(父亲的字迹)
伟大的中士,帮我问候一下南方的性感美女吧!
对于这群年轻人而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他们离开了熟悉的家乡,来到了陌生的国度。他们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古怪,充满着奇异与不真实,甚至会让人感到忧伤;有所人的梦想都变成了由三千英里的路程组成,那是一场灰暗的旅途,他们脑子里的地图上,那个被认为可以代表整个地球的美洲大陆已经蒙上了灰尘。
是的,水手们梦见的海洋是一个悲惨的湖泊,他们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只能漫无目的地前往着,当他们在某条陌生的河流上航行时,他们把希望都倾注于岸上;士兵们梦见的美国是一个肮脏的小地方,那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道路,从这个洲通往另一个洲,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距离——步行与汽车都无法触碰的距离,是广阔无垠的田野以及湖畔。
随后,某个军营再次传来了号角声,一个个瘦削的男孩从睡梦中醒来。那是一个跟昨天一样寒冷的清晨,雪地与群山是他们每天都看到的风景。在营地上,粗糙的制服以及军靴伴随着热腾腾的咖啡与香烟,那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随后,被狂风肆虐的射击场,来福枪把寒冷的空气变得炽热,狂暴的枪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呼叫声,射穿了一缕烟雾。有人揉着布满裂痕的双手,也有人在寒冷的空气中咧嘴,吐出白气。
也许,海岸警卫队在乘着小快艇离开拉布拉多半岛的时候,那些爆裂的呐喊声将会在海浪的翻腾下蒸发掉。来自于黎明的光线变得狂野,厨师将垃圾倒进大海,辛辣而恶心的气味传来;某个来自于东部的炮兵正在鸡蛋上添加着番茄酱;随军前行的猎犬们在风中吠叫着;后甲板上一条粗糙的绳索在被使劲地拉扯着,旗帜渐渐成为了快艇的唯一标志——是的,旗帜这时候正被风吹的噼啪响,一条条快艇在辽阔的海洋中形成队形,他们朝着昏暗的地平线走去。
又或者,巨大的b-17在大地上飞速的旋转着,所有人面对着狂风都难免后退了一步,头发蓬松龇牙咧嘴。飞行员们踏步走过飞机场,然后带着他们的装备在交谈着,机械师拍了拍身上的污垢,然后回到库房享用他们的咖啡与香烟。发动机的噪音毁掉了早上的安宁,各种暴躁的咆哮声充斥在空气中,机翼遮挡了阳光,大家都在仰望着天空,沉思着……
这个国家的所有男人跟女人都开始在战争中流浪着,他们或许乘着火车,或许乘着汽车,在彼此熟悉的面孔中走散。在偏远的小镇上,曾经那里的早晨是那么寂静,树叶的沙沙作响还有潺潺流水清澈的哗啦声,如今都被那城外三英里处工厂区战争工人的嘈杂声所掩盖。
穿过那片满是尘土的弗吉尼亚,在远处,是战争中人们被迫操作的起重机,那机器在太阳下闪烁出了美妙的光芒。那巨大的切口沾满了灰尘,将绿色的田野变成了黄泥——那即将会成为一个飞机场。
在沿海村庄旁边,人们填满了沙滩,建起了船坞。晚上,庞大的船队以火光照亮了整片海洋。巨大的库房建立在村庄里,一英里的厂房连绵不尽,在库房外人们开动着飞机与坦克。当村庄里无数男男女女在说话、吃饭、睡觉、做爱以及领取工资时,他们的生命仿佛还没有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当火车飞快地掠过,进入到迷彩墙内以后——那是坦克与飞机的库房——随后火车又飞快地掠过荒野。平板车拖着大箱子穿过山洞,一条条船只现身在河流上,承载着无数炮筒、炮台以及卡车。在船坞外面,崭新的巡洋舰在航行着,他们占据着水面,以王者的姿态俯视着众生。
突然间,在那个尚算宁静的印第安纳小镇里,一辆吉普车飞驶而来,随后停下后有人持着红旗下车。没过多久,无数卡车从远处轰隆而来,带着某些秘密,朝着某个方向驶去。
世界仿佛变成了这个模样,可又不仅仅是这个模样,没有人能够彻底了解战争,可是每个人都在同一时间里看到了这些画面——不管你身处何处。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白天喝夜晚,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发生在遥不可及的海外。
尽管每个人都活在里面,可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未知的谜团,无数平民一夜间变得无家可归,那是战争的魅力,一种奇怪得让人堪忧的魅力。
伊丽莎白跟巴蒂两人上了火车,开始了他们充满孤独的旅行。他们要在夜空下前往底特律——去找一份工作,也许是战争工厂里的一员。他们一起坐在火车上,高大的巴蒂缩在座位上休息着,当他醒来的时候,巴蒂对伊丽莎白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伊丽莎白一晚上都坐在椅子上编织着什么,她的脸上总是布满了哀愁。
“真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对吧?”
“什么?”
“我们会安全到达的,放心吧。”
“是的,这样宝宝就可以在底特律出生了。”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睡觉吧,亲爱的,休息一会。”
伊丽莎白夫妇前往底特律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可以挣更多的薪水,而且他们也想要去看看这个国家,这一趟出行就权当是旅行。
在底特律,巴蒂找了一份坦克厂的工作,伊丽莎白则在滚珠厂里面找到了一份检查零部件的工作。他们在伯恩特公园旁边租了一个小公寓,然后继续过上了甜蜜的夫妻生活:赚钱、幻想、吃饭、睡觉、做爱。
孩子要出生的时候,伊丽莎白呆在家里编织着各种小东西,然后快乐地幻想着未来。有时候,她会想起加洛韦的一切,于是乎她给母亲写了一封信。
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一年的冬天,巴蒂下晚班回家后欣喜若狂,他在电车里哼着自己的歌,然后在大街上迈步——他完成了一周的工作,并且收到了一份不错的薪水,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活跃的音乐。
随后他看到了一间酒吧,看上去让人舒适的清吧。早上八点开门后,酒吧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要以全新的姿态去迎接新的一天。酒保支起了棚子,卡车司机往里头搬进了一箱啤酒。
巴蒂进去要了一杯啤酒,然而来到了点唱机前,点了一首他喜欢的音乐。这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对伊丽莎白的爱意——那是妻子的模板。随后,他跑出酒吧,然后冲过院子回到家中。
这时候,伊丽莎白正穿着睡衣在睡觉。巴蒂打开收音机,听着早晨的电台节目。他拉开窗帘,随后让雪天的光线照进屋子里,他倒在床上睡在妻子的旁边,这让他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醒醒,可爱的伊丽莎白。”巴蒂一脸笑容,揉了揉伊丽莎白的头发,后来甚至抓着她的身体,摇晃着。
伊丽莎白半睡半醒:“怎么啦?”她慵懒地将头埋在他的脖子上。
“我们出去吧!”巴蒂一脸开心:“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可以播放《身体和灵魂》,实在是太棒了。伊丽莎白,我昨晚去上班的路上,从杂货店旁边经过,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一个人在跟着唱片的音乐吹着小号,这都让我惊呆了你知道吗?我往里面看去,看到一群乐手坐在一起喝酒,一起听唱片,我还看到了一个一处,里面都是演出服。我告诉你,底特律真是一个让人充满惊喜的地方。伊丽莎白,我们出去吧,去看看这个城市。”
“疯了啊,这才几点。”
“已经早晨了,你看外面,天都亮了。”巴蒂一脸幸福。
“好吧,等我一下。”
“我知道你要什么,一根烟,还有洗漱用具是吧。来,摸摸你的嘴巴,又热又干,肯定没睡好。让我亲吻你的嘴巴,直到她变得又冷又湿吧。”
“不不不。”伊丽莎白叫嚷着,面红耳赤,这种年轻女孩的矜持她依然保持着。
巴蒂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靠向伊丽莎白,把香烟放在她的嘴唇上。伊丽莎白一下子醒了过来:“天啊,你又想亲我。”
“当然,”巴蒂一脸骄傲:“我们去喝点啤酒吧。”
“不,先亲我。”伊丽莎白昂着头,静静等待着巴蒂的亲吻。
收音机里传来他最喜欢的声音,主持人在尖叫着,仿佛在某个广告中,火车载着一批货物进城的热闹。而这时候,主持人正跟他的助手在表演着,在收音机里,他们卸下皮草。
“嘿,把铁棍交给我。”
“没问题!”助手叫嚷着。随后,收音机里传来了喘气声与叹息声。
“我们快做完了,赶紧往下推。好嘞,要开始了。”
随后,收音机里传来木头炸裂的声音,最终两人快乐地高喊着:“你要不要看看这套世上唯一的貂皮外套,现在只要三百美元就能够买到!”
“或者你要不要看看这件,天啊,实在是太棒了,最新款喇叭袖,现在只卖三百九十二美元,这根本不能想象。”
……
伊丽莎白跟巴蒂十分喜欢这个听上去无脑的节目,每天早上他们都要听上一会,这个节目对于他们来说,代表着新一天的开始。
“好了,起床了!”伊丽莎白叫喊着,随后她跳了下床,穿着大号的睡衣赤脚跑进了浴室。
伊丽莎白洗了个澡,随后她回到了卧室里。这时候,巴蒂已经躺在了床上打着呼噜,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帮他褪去衣服,然后盖上被子。这时候,伊丽莎白来到窗边关掉收音机,随后挂起他的衣服,便再次回到床上。
她用手撑着头,陪伴着巴蒂开始了一天的睡眠。在这个早上,伊丽莎白跟平时一样,整个早上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看着巴蒂睡觉和幻想未来的快乐生活。
是的,只要在这个家里跟巴蒂一起,他们就能够过上甜蜜、美好的新生活。
然而,在十周以后的底特律医院,伊丽莎白的孩子流产了,据说是一个小男孩。
对于这个十九岁大的小女孩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伊丽莎白躺在黑暗无光的医院里,承受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痛苦——小生命的失去让她年轻的丈夫感到悲伤。在沉默的医院走廊里,她的子宫剧痛着,所有的一切使美好的生命都变得残酷与丑陋,她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只有无尽的寒冷包围着她。
伊丽莎白从来没有见过孩子,她宁愿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她愿意相信那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在她身体内必须要取出来的一个没用的器官。她咬着手指,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这个现实。
这让伊丽莎白对生活变得烦厌。她看着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她暗暗发誓日后要把生活过的安逸温暖,她讨厌那些四处瞎忙的护士们,她甚至诅咒她们在这个浑无天日的医院里度过余生。
她把怒火都迁怒在巴蒂身上,她拍打着巴蒂的肩膀:“你干嘛不去挣钱,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你有很多很多的钱,我们也不至于……”
“嗯,也许我们下周要买辆车,然后我们可以四处旅游……”
“买吧买吧,我要把那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该死的钱都花光。”
巴蒂的内心也处于崩溃状态,在他心里也无时无刻遭受着绝望:“天,伊丽莎白,一切都会好的,不要这样。我给你家人写了信,你母亲想要来看你。”
“不!我不见任何人!”伊丽莎白大喊着:“我不要她们的同情,他们从来都不懂我!他们认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认为这是在每个人生命中都会发生的事情!我跟你打赌吧,他们会告诉我:‘这就是生活’。你知道吗?我现在都能够听到加洛韦小镇里的那些长舌妇在八卦:‘那孩子真的太惨了。’他们都是冷血的人,我生命中现在就只有你了,你懂嘛?”伊丽莎白握着拳头,大喊着。
“我当然明白。”
“我们去加州吧,我想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当然……”巴蒂抓着伊丽莎白的手,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虚弱的伊丽莎白趴在巴蒂的胸前,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两人用力拥抱着,颤抖着。巴蒂跟伊丽莎白许诺,说他永远不会停止爱她,可实际上当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伊丽莎白又坐在床上陷入沉思,她仿佛看到了那世界上最可怕的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