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白家庄白善民家里有个仆人根富,自从被胡娟娘迷恋了一夜之后,他方才对于女人感到万分的神秘和爱起来。因为根富虽然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但平日对于女色,从不亲近,更不知色欲为何物。可是现在娟娘教会了他,使他知道女子有这样的妙用,因此娟娘走后,他就无时不在想念女人能使自己这样快乐和兴奋。他见白老太房中那个丫头翠红,虽然还只有十六岁,但已经长得聘聘婷婷,白白胖胖,十分的美丽。在当初他也并不注意这些,如今却会留心到翠红的乳峰,好像馒头般地高耸着,翠红的臀儿,好像面盘似的高覆着,处处地方,都有肉感的引诱性。根富于是时时刻刻地等待机会,预备动翠红的脑筋。
匆匆过了几天,这天中午,在厨房里和翠红碰见了。根富见四下并没有旁人,他就大胆把翠红抱住了,向她浑身摸了一阵,笑嘻嘻地叫道:“翠红妹妹,你近来越发长得美丽了,可怜我早也想你,晚也想你,今天真是一个好机会,总算被我想到手了。啊,我的好妹妹,我真是太爱你了。”
翠红冷不防被他这么的一来,真是又羞又愤,通红了娇靥,恨恨地把他推开。还给他一个白眼,啐道:“根富,你这人莫非疯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回头我告诉了老太太,揭掉你的皮,你才不敢再向我油腔滑调地胡闹呢!”
根富听了,吓了一跳,连忙向她跪了下来,说道:“好妹妹,你不要心太狠呀,我被老太太揭掉了皮,你有什么好处呢?”
翠红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见他向自己跪下,倒忍不住嫣然一笑,说道:“那么谁叫你跟我不老实呀!”根富见她笑了,胆子又大了,立刻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吻着她的小嘴儿,连叫着“好妹妹,我太爱你了”。翠红被他发狂般地一吻,因为她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所以她那颗芳心,除了像小鹿一般地乱撞之外,也不免感到有些神秘起来。不过她的胆子到底还小,当下连连挣扎,说道:“你再胡闹,我可叫人了。”
根富这才放手,笑嘻嘻地说道:“妹妹,我根富的容貌也不算坏,比大爷更漂亮一些呢!你……难道不爱我吗?妹妹,你……不知道,男女两人在一处玩儿,这滋味比什么甘美哩!”
翠红绯红了脸,秋波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哄我了,你又没有讨过妻子,你怎么就懂得男女的滋味呢?”
根富笑道:“我本来原也不知道的,后来有一个女子亲自教我的。”
翠红啐了他一口,说道:“别说鬼话了,哪个女子这么不害羞的会教你,我可不相信的。”
根富道:“真的,前几天不是来了一个胡娟娘吗,那夜我给她送茶到房中,谁知道她抱住了我,就教我做了一回风流的事情。起初我也很害怕,因为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但一尝了滋味后,我就快乐得死了也甘心哩!”
翠红不懂道:“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连死都甘心了!”
根富斜睨着翠红的脸,嘻笑着说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翠红生气地说道:“我假使知道的,我还会来问你吗?”
根富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吧!”说着,附了她的耳朵低低地又说了一阵。
翠红起初还不知道他说些什么正经话,所以她认真地侧耳听着,但等他说完了之后,她芳心中那一娇羞,连她耳根子都通红起来了,遂恨恨地啐了他一口,逃出去了。根富叫她不住,因为不明白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倒不禁担了一回心事,恐怕翠红会告诉了老爷太太,自己难免要被主人责打。但到了晚上,却不见有什么动静,于是他才放下心来。
这样又过了两天,在一个晚饭后的夜里,根富在花园中又遇见了翠红。他好像饿虎扑羊似的把翠红抱住了,一面吻她脸颊,一面急促地说道:“好妹妹,你……也是个多情之人,你难道这样狠心吗?今夜天赐良机,我们就到茅亭内去谈谈吧。”翠红几次三番地被他引诱,那颗芳心不免活动起来,口里虽然叫着“不要,不要”,但身子却已跟他步入到茅亭内去了。
谁知事有凑巧,他们两人在花园内干着风流的勾当,却会被白人龙撞见了。原来人龙晚上无事,偶来花园散步,在月光之下,忽见茅亭中有两个黑影,一时恐怕有贼混进,遂匆匆奔过去看仔细。等他看清楚了这一回事情之后,心中自然万分愤怒,当下大喝一声,上前把根富、翠红两人抓起,掼在地上。一面叫人把他们捆绑起来,一面恨恨骂道:“什么,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做出这样下流的勾当来。这还了得!快把家法取上,给我亲自责打。”翠红又羞又怕,早已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人龙喝道:“你们干过几次了?”
翠红泣道:“大爷,是他硬拖我来这儿的。我……下次不敢了,大爷千万饶了我这一遭吧!”
人龙听了,明白翠红年幼无知,她当然是站在被动的地位,于是伸手怒气冲冲地先量了根富两个耳刮子,然后揪倒在地,吩咐仆人们将根富重责四十大板子。可怜根富甜头还未完全得到,却先受到说不出痛苦的滋味。起初是连连地哀求,但到后来,却被打得连哭声都没有了。翠红站在旁边,见根富屁股由红变紫,终于皮破血流,惨不忍睹。因为恐怕自己也要遭到这样的责打,所以两颊已经变成死灰的颜色,双泪交流,全身瑟瑟地发抖。抖到后来她的人竟也晕厥到地上去了。
人龙责打完毕,吩咐把两人都抬回房去,他自己也怒气冲冲地回房来了。因为花园离开内室颇远,所以花园里出了这么事情,内房里的爱莲竟一些也不知道,今见人龙满面懊悔地回房,心中很是猜疑。遂低低地问道:“人龙,什么事情心中烦闷呀?”
人龙在桌子旁坐下,急呼呼地说道:“他妈的!根富这小子竟做出这样下流的事情来,真是把我气都气死了。”
爱莲一面给他亲自倒茶,一面低低地又问道:“他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情,你竟气得这个样子呢?”
人龙于是把他和翠红在花园里幽会的事情向她告诉了一遍,并恨恨地说道:“这样淫恶的刁奴,你想该打不该打呢?”
爱莲微红了粉脸,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这班奴才竟如此可恶,但责打过了也就罢了,你也犯不着老是生气,自己身子保重些吧!”夫妇两人谈说了一回,也就熄灯安寝了。
且说根富被众仆抬到他的卧房,他便悠悠醒转,只觉双股疼痛,疼得不能仰卧,只可覆卧。仆人们有的很同情他,说“大爷不该下此毒手,就是犯了家规,也不该打得这个样子”。但有的却是吃豆腐笑道,说“这是玩弄女人的好处,小和尚适意,晦气了大屁股挨打,这也是风流的下场。不过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挨了一次打,到底还是一件便宜的事。”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哈哈地笑说了一阵,也就各自散开了。根富躺在床上,他心中自然不会想到这是自己的过错,他只想到自己挨了一次冤枉的打。他妈的,翠红自己情愿跟我亲热,要你做主人的瞎起劲做什么?他明明跟我在吃醋,莫非大爷自己也爱上了翠红吗?哼,我没有这么的老实,明儿伤势好了之后,我一定要报仇不可。一会儿又想,翠红到底是个小姑娘,和胡娟娘到底大不相同,一个是内行得什么似的,一个却完全外行,而且皱了眉尖,好像不胜忍受的样子,令人果然觉得别有风味。只可惜恰到好处,却被这狗养的撞破了好事。否则,若再迟半个时辰,我们不是一切都可以完毕了吗?想到这里,真是恨入骨髓。左思右想,忽然被他想出一个报仇的机会来了。他且不动声色,等过了几天,能起床的时候,他便偷偷地跑到陆士杰家下来,要求见陆大爷。
作书的话分两头,且说陆士杰那夜和娟娘睡了一回之后,却被娟娘用迷魂帕迷倒了。等到他醒回来,已经次日早晨,一见被窝内只见自己一个人,还以为爱莲怕羞,早已起身了。于是连连叫了两声“我亲爱的美人儿,你昨夜太使人欢喜了”,不料话声未完,房外却走入陆大奶奶和丫头阿红来。士杰见了大奶奶,心中有些顾忌,遂忙含笑,说了一声“大奶奶,你早”。
陆大奶奶有些怨恨之色,秋波白了他一眼,说道:“大爷,你这个行为,已经触犯天上神明的愤怒了,你可知道吗?”
士杰突然听了这句话,当然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愕住了一回,徐徐地说道:“大奶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有些听不明白呀!”
陆大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房中来了一个女菩萨,她说你荒唐的行为,强占良家妇女,理应处死。因为姑念我贤德过人,所以暂拿金元宝一百锭,作为罚款,饶你无罪……”
士杰听到这里,从床上猛可跳了起来,急急说道:“大奶奶,你不要上了人家的当啊!你可曾见那女菩萨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呀?”
陆大奶奶恨恨地说道:“我怎么会上人家的当?再说天上的菩萨,我们凡人如何能瞧得见呢?”
士杰忙道:“是呀,既然你没有看见,你又怎么知道女菩萨到你房中来了呢?”
陆大奶奶说道:“我和阿红在房中说话,女菩萨忽然在我房内开口说话了,这是活龙活现的事情。你如不相信,你可以问阿红的。老实说,我房中有一百锭金元宝藏着,除了你我知道外,连阿红都不晓得的,现在那女菩萨却全知道了,这还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吗?”
士杰忙问阿红可是真的吗,阿红说道:“千真万确,再没有假的事情。大爷,我拿给大奶奶吃的莲子汤,放在桌子上,不料那碗儿会飞了上去,唏哩呼噜,一会儿就吃完了。后来奶奶还不肯把金元宝取出给她,她就在空中落下一把宝剑来,威胁我们,我们怕了,才只好依顺她。她拿了金元宝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话了。”
陆士杰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怔,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她是女菩萨呢?”
陆大奶奶说道:“你这人好糊涂的,她说话的声音是女的,那还有男的吗?”
士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真有些不信世界上有这等神怪的事情……”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了爱莲,遂急忙问道:“昨夜那个金爱莲呢,你们可曾把她放走了吗?”
陆大奶奶正色说道:“什么金爱莲银爱莲,我们一些也没有知道呢!”
士杰听了,暗暗称奇,觉得其中事情,定有蹊跷。因为大奶奶有些恼怒之色,自己也就不表再说什么,管自地洗脸了。
这时大奶奶又正经地安慰他说道:“大爷,我劝你以后改过一些脾气吧!家中已经有着这一大群的小老婆了,何苦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呢?触犯了天上神明的发怒,这到底不是一件玩儿的事情呀!”
士杰口里答应着,心中却在暗暗地细思昨夜自己和一个女子交合时的情形,她好像提起我家的财产问题,那时我在乐极欲狂的当儿,似乎曾经把大奶奶房中藏着金元宝的秘密向她吐露,那么这件事情难道是爱莲所干的吗?但爱莲是一个弱女子,她哪里有这种神出鬼没的本领呢?从这一点猜想,我昨夜睡的女子绝不是爱莲,显然是另有其人的了。至于爱莲呢,那不用说,当然是别人救去的了。因为爱莲既然认识了这样能人,所以士杰心中也就死了这条心。不过无缘无故地损失了一百锭金元宝,细想起来,实在有些肉疼罢了。
且说陆士杰这天在屋里忽听有名叫根富的前来求见,当下吩咐家人带上。根富见了士杰,便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士杰命他起身,问道:“你来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根富说道:“我乃白人龙家中仆人,因为白人龙暴虐不仁,无故痛责小人,小人非常难忍,所以前来投奔大爷。并报告大爷,那个金爱莲已好好地回到白家。人龙欲思报仇,将来恐怕要设法陷害大爷。常言道,先落手为强,所以小人请大爷早打主意,应付这个白人龙才好。”
陆士杰听了,不觉勃然大怒,因问他说道:“你可曾见白家另有什么能人在吗?”
根富摇摇头道:“没有什么能人,大爷此刻下手,倒是一个好机会哩!”
陆士杰点头冷笑,当下命人赏了根富十两银子,叫他好生在府上办事。根富连连叩头谢恩而退。这里士杰请了四个教师过来,大家商量了一会儿报仇之事,遂各藏武器,一同到白人龙家中来了。
且说白善民夫妇正在大厅里闲谈家务,一听外面报告有陆士杰前来拜访人龙大爷,知道来者不怀好意,心中非常惊慌,一面忙把人龙叫来,命他速速从后花园逃走。白人龙是个年少气盛的男子,当下也勃然大怒,说道:“父母不要害怕,这个陆小子前儿强抢我的媳妇,孩儿本来就要向他算账,他今日还敢前来寻事,我岂肯放过了他?他有什么颜色,孩儿都要领教领教他了。”人龙一面说,一面忙命进来。不多一会儿,只见陆士杰带了四个教师由外面匆匆而入。人龙不让他们入厅,就迎了下去,大声说道:“姓陆的今日进来,有何见解?”
士杰冷笑说道:“你不要假装含糊,你前儿欠我五百两银子,至今忽有三月,为何还不归还?今日到来拜见,讨债是也。”
人龙听了这话,气得怪叫如雷,骂道:“放你妈的十七八个连环臭狗屁!白大爷家中自己金银也用不完,怎么借你五百两银子,你不要在做梦吧!”
陆士杰冷冷地笑道:“借了银子不还,已属可恶之至,还敢出口伤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也。姓白的,你今日还了银子便罢,要不然,把你媳妇偿债。你若不答应,莫怪老子亲自动手了。”
人龙气得咬牙切齿,环眼圆睁,大骂了一声:“入你的娘,大爷与你见个高低。”一面说,一面早已两袖一撩,摆个黑虎偷心之势,一拳向士杰胸口打去。士杰把身一让,也就放出本领,和人龙拳来脚去,大打起来了。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只不分胜负。这时四个教师,却一齐取出武器,直向人龙打来。人龙一见情形不对,回身急急退后,但猝不及防,已被教师们打中一铁棍,一时头昏目眩,身子摇摇欲倒。白善民见了,急叫家人们前去相救,但人龙倒在地上已被教师们打得遍体是伤。陆士杰说声“抢了金爱莲走吧”,四个教师便像虎狼般地飞步奔入内房去。家人们拦阻,都被打倒在地。白善民夫妇这时只顾人龙的性命,所以也只有眼瞧着这班黑良心的奴才把爱莲抢劫而去。可怜人龙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白善民夫妇忙命家人把大爷抱回卧房,给他躺在床上。一面叫他,一面命人快请医生。正在乱哄哄哭泣之时,忽然见女儿人凤带了一班众豪侠匆匆到来,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痛,更加呜呜咽咽大哭起来了。未知后事如何,人龙生死怎样,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