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青别了包迪民,她是到什么地方去呢?原来她是直到知县衙门来找这个贪官的。这个瘟官姓胡名图,平日为人,就是糊里糊涂,倒可说名副其实。此胡图还没有起身,正和他的姨太太甜姐儿睡在床上调情。甜姐儿咿咿唔唔地发着娇声,笑着说道:“老爷,我听外头说你做官不大清正,我心里真有些生气,因为你不是常常自称是个青天大人吗?现在我要问你明白,你到底清正不清正呢?”
胡图笑嘻嘻地说道:“我的好太太,你问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来念几句唐诗给你听,你就知道我是个天下第一清官了。”
甜姐儿说道:“老爷你就念吧!奴家在这儿洗耳恭听了。”
胡图于是一本正经朗朗地念道:“我做清官清到底,又要洋钿又要米,洋钿存在库房里,米可贩到外国去。”
甜姐儿忍不住哧哧地笑道:“这是什么唐诗,简直是在撒尿哩!”
胡图也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一面抱住她的颈项,一面便去吻她的香。不料甜姐儿忽然啊呀一声叫起来,薄怒娇嗔地说道:“老爷,你……好……你你……为什么打我耳光?”
胡图怔怔地说道:“什么?谁……打过你啊?”不料话声未完,他自己的脸上,也早已被人重重打了一记耳光,于是啊了一声,说道:“好太太,你……怎么打起我来了呢?”
甜姐儿骂道:“你这狠心人!你自己打了我,还冤枉我吗?”
谁知这时候啪啪又是两声响亮,那瘟官和甜姐儿颊上各人又挨了两记。甜姐儿和胡图这一吃惊,真是魂飞魄散。胡图坐起身子来,奇怪地说道:“这……这……是怎么的一回事?那不是活见鬼了吗?”但他话声未完,忽觉胸口上有人砰的一拳,打得胡图仰倒在床上,顿时死灰了面色,冷汗如雨般地冒上来。
甜姐儿还急急地说道:“你这人疯了吗?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跌倒,这是闹的什么玩意儿呢?”
胡图口吃着说道:“不要响,不要响,今天不好了,我们触犯天神了,所以天神在发怒了!”
甜姐儿听了,忍不住好笑道:“我瞧你真疯了,鬼话连篇,在说些什么呢……哦哟哇,天神,天神,我……相信了。你……饶了我吧!”甜姐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兀是满面含笑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忽然手臂上有刀在割一般疼痛起来,她方才相信了房中有了神道。这就跪在床上,又没命般地叫起来。
胡图见甜姐儿粉嫩的玉臂上,忽然有血水冒出来,他真是肉痛极了,而且见甜姐儿的脸儿,痛得好像要昏厥过去的样子,一时便也跟着跪倒,诚诚心心地说道:“天神老爷在上,小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只管请你吩咐,只不过千万饶了我们这两条狗命吧!”
读者们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天神菩萨,无非是燕青在戏弄他罢了。当下燕青娇声叱道:“我乃观音大士是也。”
胡图一听空中发出话声,果然是女子喉咙,这就连连叩头,说道:“原来是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驾到,恕下界小民没有远迎,真是罪甚罪甚。但到此不知有何贵干,还请赐教是幸。”
燕青便冷笑道:“到来特地取你狗命也。”
胡图失声泣道:“大士饶命,小民为官清正,千万望佛爷开恩饶恕。一定感恩不尽,重重报答。”
燕青恨恨地又打了他一记耳光,喝骂道:“你这没有人道的贪官污吏,还敢说为官清正吗?真是该死之至!”
胡图以手按颊,苦苦哀求,说道:“小子该死,小子可杀,但从此以后,我要改过做个好官,为地方小百姓造福。佛爷,你……可怜可怜我,就饶了小子的狗命吧!”
燕青说道:“饶你一死也可以,但你要依我三件事情。”
胡图忙道:“不要说三件,就是三百件事情,小子也不敢违拗。”
燕青道:“第一件,把那些冤枉罪犯,都在今天上午一一释放。”
胡图点头说道:“这是理所应该的事情,一定遵命。”
燕青道:“有一个叫金德荣的,他完全是个好人,你不该串通他的伙计赵大、李四,而把金德荣捕捉入狱,还要敲诈他三百两银子,这是你最可杀的行为。照理,把你杀死不饶,但姑饶你改过自新,以后重做好人。现在快把德荣释放为要。”
胡图急得满头大汗,连说遵命。
燕青又道:“第三件,把赵大、李四两个奴才捉来,判罚三年,叫他们忏悔不该欺诈店主。”
胡图点头说道:“可以,可以,一切照办是了。不知还得什么吩咐吗?”
燕青眸珠一转,说道:“你是地方上的父母官,今日知法犯法,本来罪加一等。现在你自打耳光五十记,表示忏悔。”
胡图在这个情形之下,如何还敢说一声不字?这就撩上手来,啪啪地在自己颊上一五一十地打个不停。
燕青在他自己责打的时候,早已悄悄地回到金家去了。那时迪民正在吃早点心,忽然见燕青由外匆匆而入,遂忙说道:“沈小姐,事情办成功了没有?”
燕青笑道:“成功了,你舅父马上可以释放回家了。”
金太太听了,忍不住向她跪了下去,千恩万谢地谢个不了。燕青连忙扶起了她,连说“老太太不要把我年轻之人折死了啊”。迪民因也说道:“舅母,沈小姐是个热心好人,你也不必说虚伪的客气话。只是她一夜未睡,到底也很乏力了,你还是先给她吃早点,然后给她到舅母房中休息休息吧!”金太太连说不错,遂到厨房里把点心匆匆端上,于是大家一同坐下吃了。在吃点心的时候,燕青方才把自己到衙门去教训瘟官的情形,向他们告诉了一遍。说得金太太和迪民都好笑起来,一面暗暗敬佩燕青这种神出鬼没的本领,尤其是迪民的心中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料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一阵闹哄哄的人声。大家不知何事,连忙走出店堂来看。这时学徒们把铺子门已开了,原来金德荣已由差役送着回家,同时把赵大、李四两个伙计捕捉走了。金太太和迪民见此情形,正和燕青说的相符,一时大家乐得万分欢喜,都笑出声音来了。
德荣见了迪民,连忙说道:“甥儿,你你……知道我入狱了所以才来照顾我家吗?”
金太太不待迪民说话,便先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向他告诉了一遍。金德荣方才恍然大悟,连忙向燕青跪倒在地,又叩谢了救命大恩。燕青让过一旁,却不便去扶他。迪民早已抢步上前,把德荣扶起,说道:“舅父不要多礼了,你老人家在狱中一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德荣道:“倒没有吃什么苦,只是你们两位既然一夜没有睡,此刻还是到房中去休息吧!”
迪民听说,真的连连打起呵欠来,于是金太太陪伴燕青去睡,这儿德荣陪伴迪民也到书房里去了。
等燕青迪民醒转,时已午后未时,德荣夫妇已备好了一席精美酒筵,请两人吃饭。迪民忙道:“舅父,自己外甥和儿子一样,你何必这么客气呢?”
德荣笑道:“这一席酒,一半是替两位洗尘,一半也是庆祝我自己出狱脱险,一举两得,并无专门为了你的。沈小姐,快请上座,小老儿不会客气,一切还望勿责是幸。”
燕青也笑道:“老伯这样客气,还说不会客气呢!”
迪民说道:“好在这儿没有外人,大家还是随便地坐下吧!”
于是挨次坐下。德荣给两人斟酒,欢然畅饮,十分快乐。吃毕这餐饭,燕青便欲告别而去,德荣夫妇热诚相留,迪民也忧急地说道:“沈小姐,你……你……难道不预备送我回家了吗?”
燕青沉吟了一回,说道:“这次我别师下山,原是探望我舅父去的,所以等我去望过了舅父之后,再来陪送你回家可好?”
迪民忙道:“沈小姐,我们在这儿再玩儿一两天,然后我跟你一同去探望你的舅父。不知沈小姐能否答应这个要求吗?”
德荣忙道:“这样很好,沈小姐,你若不嫌弃小老儿家中地方狭窄,你就委屈住了两天吧!”
燕青听他说得这样客气,一时倒也不好意思一味地要走了,遂含笑点头,答应下来。
匆匆过了几天,在这几天日子中,迪民和燕青因为朝晚相聚一处,彼此谈谈说说,倒也很觉得情投意合。况且大家都有爱慕之意,所以仿佛兄妹一样的亲热。这天晚上,两人在后院子里纳凉,燕青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的神气。迪民悄悄问道:“沈小姐,你在想什么?”
燕青回头向他看了一眼,说道:“我在想明天预备动身了,不知公子心中的意思怎么样?”
迪民点头说道:“你既然已有这个意思,这我当然跟着你一块儿走了。不知道你舅父叫什么姓名,他家住在哪儿呢?”
燕青说道:“我舅父姓秦名大朋,他是住在宝带县的七里溪,平日捕鱼为业,生活很是辛苦。”
迪民问道:“这儿离宝带县还多远呢?”
燕青想了一想,说道:“大概还有一百里路程吧!假使你不惯长途跋涉之劳,我劝你还是在这儿等着我吧!”
迪民忙道:“不,不,我一定跟你一同去。不过,你和舅父有十年不见了,他老人家不知是否还住在那边,我想这恐怕是一个问题吧!”
燕青说道:“假使他老人家还活着的话,他是一定不会搬家的。除非他……已经……死……了,那么……我就不能再找到他的了。”燕青说到这里,一阵子心酸触鼻,眼泪便盈盈而下了。
迪民见了,慌忙说道:“这是我不好,这是我不好,倒又引起你的伤心来了。但是你放心,他老人家一定还很健康地活在世界上,你们一定会重逢在一处的。”
燕青拭了眼泪,点头说道:“但愿如你所说,那就叫我谢天谢地了。”
迪民又道:“那么你舅父家中还有什么别的人吗?表兄表妹可有的吗?”
燕青摇摇头,颇有凄凉的意思,说道:“一个也没有,只剩了舅父孤零零一个人,所以我想起了他,心中非常的难过。”
迪民道:“不要难过,时候不早,我们早些睡吧,明天一早地赶路。”燕青点头称是,两人遂各道晚安,回房去了。
次日一清早,两人便匆匆起来,禀明了德荣夫妇,便要动身。德荣知道难以挽留,遂赠送他们盘川二十两,说路上买些东西吃。燕青执意不受,迪民也不肯拿去,德荣夫妇没有办法,也只好含泪相送,说了后会有期,匆匆而别。
且说迪民和燕青一路上昼行夜宿,不知不觉到了宝带县的七里溪,这时已经黄昏降临大地,蔚蓝的天空上浮了片片桃霞。远望七里溪上的渔船,三五成群,正在张网捕鱼,而且还送来一阵渔歌。歌声在黄昏的空气中流动,颇有些凄凉的成分。燕青笑道:“我舅父一定也在捕鱼,我们还是到溪旁去找寻舅父吧!”迪民点头说好,两人遂匆匆奔到溪前。只见溪水澄清碧波如同明镜。溪后的高高青山,倒映溪水中,更觉景物幽美,十分可爱。
迪民笑道:“想不到你的故乡竟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地方,假使得一素心人相伴,在此终老,度着清净的生活,那真是太舒服了。”
燕青这时却不注意他说的这几句话,两眼只管望着溪面上的渔船呆呆出神,她当然是在找寻舅父的意思。不过这么许多渔船,一时里怎么能找得到舅父的渔船呢?迪民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了,你可以高声叫喊舅父的名字呀!你舅父听了有人叫他,他自然把渔船会靠近岸旁来了。”燕青含笑点头,于是提高了声音,连连叫道:“大朋舅父,大朋舅父,你的外甥女儿沈燕青回来了。”这样叫了数遍之后,果然见有一只渔船,慢慢地从溪中心驶近到岸旁来了。燕青快乐得什么似的,含笑又叫道:“舅父,舅父,我们有十年不见了,你老人家还认你的外甥女儿吗?”
不料那渔船靠近岸旁,跳上来的一个渔翁,却并不是秦大朋。燕青虽然十年不见舅父,但在她脑海之中多少还有一些舅父的影像,这就怔怔地问道:“你是我的舅父秦大朋吗?”
那渔翁听了,都忍不住好笑起来,遂摇头说道:“不是,我是你舅父的好朋友张大君。你是燕青姑娘吗?整整十年不见,竟长得这么高大了。你难道忘记隔壁张家伯伯,时常抱着你玩儿的人了吗?”
燕青听他这样说,方才猛可地想起来了,不觉哦哦地响了两声,遂向张大君鞠了一躬,笑道:“是的是的,我记得了,你是张家伯伯,我们相隔太久了,所以就不认得了。张家伯伯,我舅父呢?他……他……难道不住在这儿了吗?”燕青说到后面,收起了笑容,大有忧煎的神情。
张大君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你舅父病了快近一个月了,孤苦伶仃,有谁服侍他呢?所以你今天回来得正好,快些回家去瞧瞧你的舅父,可怜他把你真也想得太苦了。”
燕青听了这个消息,好像晴天中起了一个霹雳,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急急地说道:“张家伯伯,劳驾你,陪我回去吧!可怜我舅父他生的是什么病症呢?”
张大君一面陪他们向前走,一面叹着气说道:“终是穷人命苦,那天捕鱼回家,不知怎么的中了暑,因此上吐下泻地病起来。虽然经我们把他急救,但从此病卧床上,就一天一天地沉重起来。”
燕青听了,泪如雨下,三脚两步地跟着大君来到舅父的草屋门口。十年不见,但院子外景物依稀,还有些认得。但这个时候,她也无暇顾及这些,早已推门入室,奔到床边。只见舅父骨瘦如柴,面目憔悴,奄奄一息地卧在床上,还不住地喘气。燕青伏到床边,不觉悲从中来,忍不住叫了一声“舅父”,便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了。
秦大朋在万分孤寂之余,想不到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向自己亲亲热热地叫着舅父,一时惊喜莫名,神色会好了大半,颤抖着问道:“你是谁?你是谁?”
燕青摸着他枯枝似的手儿,说道:“舅父,我是燕青,是你的外甥女儿,我回来了。”
大朋眼睁睁地望着她发怔,见了如花如玉的燕青,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说道:“你是燕青,你是我的外甥女儿?你长得这么高大了?我……我……在做梦吗?”
燕青忙说:“舅父,你没有做梦,你外甥女儿燕青真的回来了。舅父,我们整整有十年不见了,难道我老是做个小孩子吗?我当然长得很高大了。”
大朋点头道:“是的,否则,还有谁肯来向我冒认这个病得快要死的穷舅父呢?燕青,好孩子,我真想不到在临死之前,还能够和你见到这最后的一面。那我虽然死了,也很瞑目的了。”
燕青听他说出这些断肠的话,一时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泣不停。张大君在旁边低低劝慰道:“燕青姑娘,你倒不要伤心了,今日你们舅甥重逢,照理应该欢喜才是。”
迪民也含泪说道:“沈小姐,你且别哭,舅父虽然病得沉重,终于请医吃药才好。”
燕青听了,方才收束眼泪,向张大君问道:“这儿有好的医生没有?”大君知道他们当然有钱,遂急急地代他们去请医生了。
这里大朋向迪民望了一眼,低低地问道:“燕青,这位公子是谁呀?”
燕青忙告诉道:“这位包公子,是甥女的朋友,同为顺路而行,所以他也来望望你老人家。”
大朋点点头,向迪民说道:“包公子,承蒙你前来探望,我真十分感谢你。但舍间又穷又脏,实在难以见客,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公子原谅吧!”
迪民忙道:“舅父不要客气,沈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是万分感激她的。”
大朋奇怪道:“哦,我这么一个娇怯的外甥女儿,她居然还会救人性命吗?”
迪民说道:“舅父,你不知道,看她娇怯十分,但本领高强。凶恶的强盗,都被她杀死哩!”大朋听了这话,似乎十分安慰,他枯黄的两颊上,方才浮了一丝微笑,点点头,却不说话。
不多一会儿,大君把医生请来,给他诊视了一会儿,只见医生脸上颇有为难之色。燕青悄悄地拉了医生到窗口来,问他病势如何。医生皱眉说道:“病势已经很危险,且服了这一剂药,看明天的情形怎么样。”说罢,遂开了药方。迪民取出银子,付了医费,又把银子交给大君,请他代为撮药。
这里燕青向迪民低低说道:“用去的银子,等我将来还给你吧!”迪民听了这话,不免急了起来,说道:“沈小姐,你说这些话,叫我怎么受得了?老实说,我的性命,都是你恩赐给我的,何况这区区银子,乃是身外之物呢!你若这么见外,我实惭愧极了。”燕青听了,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客气了。不多一会儿,大君把药撮来,也就管自回家。这里燕青迪民两人,忙着煎药,又忙着烧水煮饭。因为这种工作,两人都从未做过,所以倒反觉得很有兴趣。
匆匆过了两天,大朋的病,有增无减,看来难以痊愈。迪民遂低低地向燕青说道:“沈小姐,并非是我要伤你的心,我觉得你舅父的病,已入膏肓,纵有卢扁之医,恐亦难收回春之妙。所以事到如此,还是托张家伯伯,先来预备他老人家的后事吧!免得临时局促,反而没了头绪。”燕青也明白舅父是不中用了,不过她没有说出。此刻被他说破,自然无限悲痛,因此默不作答,唯有流泪而已。这时大君亦来看望,迪民遂把自己意思,向他告诉,并又取出五十两银子,托张家伯伯办理一切。大君当然应命,遂含泪自去。
到了晚上,大朋的神色更加不好,燕青伴在床边,寸步不离。大朋忽然向迪民招手,嘴唇一掀一掀,大有欲语还停的样子。迪民于是说道:“舅父,你有什么吩咐吗?”
大朋断断续续地说道:“包公子,我……怕是不中用了。我在临死之前,要托你一件事。燕青虽然是个有本领的人,但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再说浪荡江湖,一个女孩儿家,也终究不是一个根本的办法。我觉得公子也是个很有情义的人,所以我要求你,我死之后,还请你多多地照顾她,那么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很感激你了!”
迪民见他说到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泫然泪下,遂低低地说道:“舅父,你别说这些伤心的话,你的病是会好起来的。至于沈小姐,她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报答她,所以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是了。”
大朋听了,频频点头,显然是得到了无限的安慰。从此以后,他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连连地叹气。夜是深沉了,四周万籁俱寂,大朋在夜半三更、残月半规之际,他透完了最后一口气,终于一瞑不视,与世长辞了。燕青见了,忍不住大叫一声“舅父”,便痛昏倒地气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