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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花市灯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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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旧年,一晃又到元宵节了。这些年来,国人谈话或写文章,关于节日,多注重元旦、端阳、中秋这三个节日;对于元宵,则较为轻视。其实千余年以来,中国最大的节日,乃是元宵。这话诸君乍听,或者不以为然,容鄙人解释解释,便知不是胡说了。

国人过节,都是做什么呢?不过是祭祀、庆贺、吃喝、玩乐四件事情。请看元旦这一天,祭祀、庆贺、吃喝,三件事情都是有的,可是玩乐就差了。因为年前便忙,一直到除夕,更是紧张,已经忙了十几天了,到元旦祭祀庆贺,是忙的个不亦乐乎,不用说玩乐,连吃喝都稍差。所以千余年来,在元旦并没什么娱乐的组织,就是皇帝,也没什么娱乐的举动,大概也是因为只祭祀各处,已经就忙的不得了了。

端阳,这天祭祀庆贺,虽然也有举行的,但很轻微,吃喝亦很简单,娱乐一层,南方尚有斗龙舟之戏,北方则绝少。中秋,这天祭祀很简单,庆贺、吃喝两种,相当可观,所谓瓜果盈庭;至于娱乐则很简略,且此节不过一晚,故亦不能有多少玩乐的事情。其余如二月二日、三月三日、六月六日、七月七日、中元节、九月九日、十月一日、腊八日、祭灶日,都是节日,但过的情形更简单。

元宵节则热闹得多,一切规模都大得多,先说祭祀。其他节日,祭祀都是一种意义,惟独元宵是两种意义,一是此夜乃是一年之中的第一次圆月,所以名曰元宵,当然要祭月神,这是关于祭月的,与过年无干;二是送神,从前旧历年的礼节,除夕是迎神,意思是把祖宗及各神位迎到家来,既迎回家来,当然要祭祀,以便祖宗神位享受,元宵为送神,意思是祖宗神位,在家中停留了半个月,与家人盘桓够了,送他们各归原位,这是关于过年的礼节,与月圆无干。庆贺,在中秋大家固然有彼此拜节的礼节,对于月,则只有玩月赏月;在元宵,则加一庆字,所谓庆赏元宵。至庆贺的方式,参看后边的玩乐。吃喝,国人过节,都讲吃喝,然能大排筵宴者,以元旦为最,中秋次之,其余更次之;可与元旦相比者,只有元宵。历朝宫廷,也是如此,并除大宴外,夜间还要特别吃元宵。按元宵,亦唐朝段成式所谓汤中牢丸之一;制法,南方与北方不同,南方多包成,北方则都是摇成,没有包的。

玩乐一层,是最热闹的,汉唐宋明之鱼龙曼衍,所谓百戏,多在元宵举行;所有皇帝大酺的礼节,也多在元宵举行。尤其宋朝之灯节,更为重要,此见于记载的很多,《水浒》一书,便屡屡书之,所谓大放花灯与民同乐。到了清朝,大酺的礼节,虽未见举行,可是鱼龙曼衍,仍照旧举行之。例如龙灯、狮子、高跷、太平车、跑旱船、耍花坛、花砖、花钹、踩绳、扛箱、中幡、盘杠、纸鸢等等,都是汉朝就有的;后来又添上五虎、少林、钢叉、秧歌、鞑子摔跤、踢毽子、抖空筝、十番、十不闲等等。以上所有的,都名曰会,又曰游艺会;因其多办善事,又名善会,都归掌仪司管辖。每年元宵,都要玩耍几天,有庙会,更是少不了的。在清初几十年在东安门外,搭许多席棚,归官宦人家坐落,除饮茶吃点心外,便看这些游艺会戏耍,所谓百戏鞺鞳者是也。此亦从前大酺之义,故有许多商家,也现搭席棚出卖物品,此元宵前后几日之情形也。

此外尚有灯彩。家家都悬灯结彩,燃放鞭炮,所以元宵,又名曰灯节。如北平人说话,总是“过了灯节”怎样,没有说“过了元宵的”,盖元宵便成文言了。这种风气,见过记载的,以宋朝为最盛。清朝也还很兴旺,各商家都要悬灯,至少在门口,支上两个写着本铺字号的大纱灯。大商号则多有特制之灯,照自己的门面房屋制成。灯上之画,也极精致,有画山水花鸟的,有绘戏剧小说故事的,有绘各种箴规成语、嘉言善行的,各各不同。工部户部也均有灯,尤以工部之灯多而且精,游人都要瞻仰瞻仰,大家都呼曰“工部灯”,已经是一个专门名词了。最特别的是各庙中之冰灯,这种灯以后门外各庙为最好,因他接近什刹海用水方便。于年前腊八的时候,用一大筐绑上树枝及各种景致,再用水浇其上,冻成许多冰锥,俨如山景,其中楼宇、虫鸟、草虫,等等,很齐全别致。又有冰火判灯等等说也说不清。

各处也都燃放鞭炮、花筒、花盒等等,此时燃放鞭炮,与除夕元旦不同。彼两日乃专为祭神之用,此乃专为玩乐,故灯节前后三夜,都是整夜炮声不绝。街上亦游人如织,古人所谓“金吾不禁”,“游不夜城”等等句子,都是形容这日的情形的。这种风气,明朝也很盛,由明末某公的诗:“不顾满城飞炮火,深宫犹自赏春灯。”就看得出来了。总之,不论宫中宫外,官商各界,男女老幼,都是欢欢喜喜,如疯如狂,满街挤满了人。所谓游人如织,肩摩毂击的乐这么三天三夜,过了十六晚上,就止住了。可是十七这天,也还有一些人家没有收拾清的,这叫做灯尾,俗话叫做“还有个蜡头儿”,言其是一支蜡三夜未点完,十七剩了一个蜡头,还要点点。请看哪一个节日,有这样的热闹。所以说,一年之中,以元宵节为最大。

还有一层,因为它娱乐的情形较重,所以古来的文人诗人,对于它都有特别的好感。例如遇到除夕、端阳、中秋、登高等日,大多数的诗词,都有感慨或寄托,而惟独元宵较少。可是,我今年对于元宵,则特别的有一种感慨,一面写,一面难过:在此地过灯节,还真是够得上一个“金吾不禁”,想起北平来,不禁就想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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